文/柯 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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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俗的大學之爭
文/柯玲

柯玲東華大學教授,國際漢語教師不用愁,無名的大學愁白了頭。為了進211,為了上985,為了升格,大學削尖腦袋,擠得頭破血流,以至于血流成河的事情并不鮮見。我國高教系統絕大多為公辦體制,也就是說我國絕大多數高校只有吸引上級的眼球才能得到相應名分和政策傾斜、經濟資助等等,為此高校就不得不干出點“名堂”來。但高校的名堂也得由行政來評鑒,于是高校們不得不奉迎上級、期待垂青,往往是領導喜歡干什么就干什么,領導讓干什么就干什么,也自然形成了大學對行政的依賴、對政要的攀附、對名人的熱衷以及擅長形象工程的積習。什么是名分?有領導蒞臨指導就有了名分,有政要路過就有了名分,甚至有名人造訪就有了名分。
事實上,大學在追求這些所謂“名分”的過程中,大學的本真也就漸漸喪失。大學要的是學術品格和鉆研精神,牛津培養了大量的諾貝爾獎得主和首相,但大學精神從未喪失。當年在任首相布萊爾在牛津求學時曾因私事說情而碰壁,當他發牢騷時,牛津大學毫不猶豫地取消了授予他榮譽博士的計劃。哈佛一脈相承了乃祖風范,要求學生“以柏拉圖為友,以亞里士多德為友,更要以真理為友”,哈佛培養的總統和富豪之多無與倫比,但是哈佛大學極少把富豪和總統掛在嘴邊沾沾自喜,反倒是那些總統富交大四分五裂不談,而且其間時有爭執,西交大與上交大之爭甚至上升到政治層面,其精神上的分裂和情緒上的對立幾成宿怨,實在令人扼腕。這與老校長唐文治的“四通八達”夢想相去甚遠了!
時下我國有些大學之爭有愈演愈烈之勢,深挖一下恐怕主要還是由于深重的名利情結。高等學府一向被視為人間凈土,象牙之塔。但近些年商業氛圍的熏染下,很多高校面對名利無法超然。細細尋思起來,大學的名利之爭主要集中在名分、名號和名次三個方面。
一曰“名分之爭”。名分一詞,來自儒教。早先君臣、父子、夫妻的關系稱為“名”,相應的責任、義務稱為“分”。在名分的教義下,進行人倫價值的判斷,人倫價值即“大義”。儒家認為,只要人人遵守這個價值觀,就能夠達到社會穩定和諧的目的;反之,如果違反大義名分的話,即使花費巨大社會成本也不可能維持統治。也就是說,明名分、序人倫,則社會安定,家庭和睦。可見名分是何等的重要!
大學間序齒排輩,職分脈絡分明,本來不應有名分之爭,但是行政化之下的大學名分都是由上級命定的,這就意味著一旦爭得了名,也就將獲得更多的利益配額。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分不清,分不清則事不成。所以,有名的大學
“不俗”意為未能脫俗。或隱或顯的大學之爭已是人間稀松平常之事。牛劍的賽艇傳統經過了民間傳說的演繹,使大學之爭帶上了更多的高校幽默和機智。其實大學之間不僅是必須的競爭對手,還常常是親密的骨肉兄弟。“牛津是劍橋的母親,劍橋是哈佛的媽媽。”這種“血親”關系可以從至今源源不斷前往牛劍的哈佛學子身上看出來,那種“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的親近和悠然動輒溢于言表。可以推想“老資格”的牛劍學子去了哈佛自然也有一種親戚間走動的泰然吧。
有道是“五百年前是一家”,現在的大學大多是隨時代變遷經過了幾度調整、改制、撤并或擴展而成的,所以絕大多數大學之間都存在著或遠或近的親緣關系。比如我國,現代的著名大學大多與19世紀末的北洋大學堂或南洋公學有著某種聯系。當初南北洋交相輝映,開創了我國高等教育史的新篇章,就像中國大學的兩只老雞。但人間常情是:孩子大了脾氣也往往見長,親情色彩則越來越淡,甚至同根相煎的事情也時有發生,大學之間真可謂愛恨情仇,一言難盡。以交通大學為例,中國的“交大”,除了上海交通大學和西安交通大學,還有西南交通大學和北方交通大學(北京交通大學),加上寶島的新竹交通大學共五所。五所交大都與南洋公學有淵源關系。但如今五所
豪們面對哈佛大學,甘愿低下高傲的頭顱以示敬重和謙卑。高等教育的精神對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具有引領作用,從人類文明演進看,那些歷經百年千年的名校之所以長盛不衰,正是堅守了自由獨立的辦學宗旨,不向世俗諂媚,始終挺著學術的脊梁,孜孜不倦地為社會造就棟梁之才,因而贏得了世人的由衷尊崇,成為名副其實、眾人仰慕的“大學”殿堂。
二曰“名號之爭”。大學的名號多來自地名、特色專業名,或者創辦者命名的。牛劍用了地名,哈佛用的人名。名正言順固然有理,但一些大學頻繁改名則顯得缺少執持,也給世人不少紛擾。漢語特色、華夏之風、文章之美在我們的大學名號上也有所體現。前些年刮了一陣大學“改名風”,要么前面貼上“國”字標簽以顯檔次,要么后面續上“大學”二字以現氣派,要么把地市名直接升級為“省名”……總之,就是貪大求全,聽起來高大上,叫起來響當當!最好是能讓考生對校名一見鐘情,隨即以身相許。以我們東華大學為例,幾番更名以至于每有客人與其交談總要釋名在先。還不止于此,“東華”叫了十幾年,竟然還有上海出租車司機只識“紡大”不知東華。傳聞校慶時有老校友返校,斷然望校門而不入,聲稱這并非他們的母校,從而住在對面賓館與老同學會一會了事!當初聽了覺得校友未免有點兒小題大作,到牛村后看到那么多老掉牙的建筑,問同事是否牛津缺錢,怎么不修一修、改一改?同事答曰:非也,牛津大學是所有牛津學子的家,牛津大學的任何改變都要周知校友,別說學校名號了,哪怕校舍有一點改動都要征得校友的同意,這個過程頗費時日。因此,我們看到的牛津總是那么一副老舊的面孔。
當然,大學更名有時也是為了與時俱進。當政者追求高大上一時忽略校友還能情有可原,如果改得連在校師生都不樂意那就是極其麻煩了。大學改名原因雜多,《京華時報》馬九器先生解剖得比較直白:“一些改名乃至紛爭的本質,還是利益作祟、面子作怪,與學術倒沒有太大關系。名字高大上了,一是圖資源,二是圖生源,三是圖政績。”文章乃有感于四川的瀘州醫學院上書教育部要求更名為“四川醫科大學”,而四川大學則向教育部發起“反更名請愿書”的爭端。據說與川大合并的華西醫科大學歷來簡稱“川醫”,烽火燃起因慮及“川醫”名號花落別家……在我看來大學名號沒啥改頭也沒啥爭頭。一些世界名校一直怡然自得地用著并不氣派的校名,比如美國的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麻省理工學院,又是“分校”又是“學院”,實在難見一絲豪門品相!而牛津人則喜歡將牛津稱為“牛村”,似乎越來越土了。
三曰“名次之爭”。名次即大學排名,雖然歷史不長但很受人們關注。有世界排名也有國內排行榜。世界大學排名起源于美國,1983年《美新》雜志率先推出全美的大學排名,現在每年一次,面向學歷教育。2004年,英國泰晤士高等教育和QS(Quacquarelli Symonds)合作推出世界大學排名,2009年起參照湯姆森路透社數據排列推出獨立的THE世界大學排名。2009年QS(Quacquarelli Symonds)也推出獨立的世界大學排名。其他比較有影響的,如荷蘭萊頓大學世界大學排行榜,西班牙國家研究委員會發布的SCImago大學排名等等。國內的世界大學排名最有影響的是上海交通大學2003年推出全球第一個世界大學排名(ARWU)。除了綜合性的大學排名,國內大學中還有各種單項排名。既有官方的數據,也有民間的序列。僅以留學生教育為例,現在同行們很為關注的是“學生規模排名”,學生規模中尤重學歷留學生規模。
大學排名對于大學的形象推廣與其國際合作對象的行銷上,有著深遠的重要性。這樣的合作關系對于研究水平、學術項目和師生的交換,對未來的學生來說,具有指標性的作用。據統計有57%的受訪者說,機構的排名影響著其他高等教育機構的科學家是否愿意與他們合作;而34%的人認為,排名將影響學術或專業組織是否接納他們為會員。坦白說,目前世界大學排名中,有一席之地的中國大學尚為數不多。于是國內大學排名就尤受關注,不管是哪種排名,最重要的是“榜上有名”。“金榜題名”乃人生偉大理想之一,大學情同此理。一旦名列前茅,大學們往往會情不自禁地在各種場合拿出來曬一曬,自覺光彩照人。
設想在沒有大學之爭的漫長歲月里,大學按照它的本性向前發展。在大學沒有刻意于名分、沒有太在意名號、沒有緊盯著名次,而只是專心致志做自己的時候,大學反倒是真正的大學。當然,我已說過大學之爭是必須的。大學之爭不怕世俗化,單怕庸俗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