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綿羊

李麗萍

在一個綠蔭掩映的村落里，住著我的姨媽吳莉莎。這里有著兩條銹跡斑斑的鐵軌。

有一年，姨媽邀請住在城市里的我去鄉(xiāng)下玩，我高高興興地去了。姨媽對我很好，我過得很快樂。有一天我出去玩，不知不覺順著鐵軌進了森林。那天真是個好天氣，四處彌漫著夏天的味道。我在森林里遇到了一個叫“小花生”的男孩兒，他希望和我做好朋友，并邀請我到他的小木屋玩。他說他的家人一定會喜歡我的。可是，當我見到他的“家人”時就傻了眼——那是一只黑色的綿羊。

“你好，我叫黑衣。”綿羊是這么介紹自己的。它兩耳直直地豎著，兩只濕潤明亮的大眼睛望著我，身上有一股新鮮青草的味道，柔軟又干凈，美極了。

我回到姨媽家，姨媽聽說我去了森林，突然緊張起來，握住我的手說：“我忘記告訴你了，要是你遇到一個男孩兒和一只綿羊的話……”

“什么？”我叫道，“什么？”

“因為……”姨媽還沒來得及告訴我，忽然有人敲門，她開門說了兩句話就出門了，一小時后才回來。當我正準備繼續(xù)問那個問題時，敲門聲再次響起。姨媽又走了。直到現(xiàn)在，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我都沒有機會聽姨媽再說這件事。

這樣一來，我對那個男孩和那只羊感到更加好奇了。

我經(jīng)常跑去森林里找他們，而只要我在森林里出現(xiàn)，總能遇到小花生。

有一天當我再次去森林的時候，發(fā)現(xiàn)鄰近的一棵大樹上，有一副秋千在晃蕩，上面坐著小花生。那是一棵玉蘭樹，深綠色的枝條上開著白花。

“我不能待太久，因為我的姨媽好像不喜歡我到森林里來。”我對他說。

“這不奇怪，因為我們是‘輕語者。”小花生說。

“輕語者？什么叫輕語者？”

“就是可以聽見別人聽不見的聲音的人，然后我們會把這些聲音傳達給相關(guān)的人。”

原來是這樣，我認為這并沒有什么不好，這是件好事情。我覺得姨媽沒必要如此緊張。

“那么你平時都做些什么事情呢？請舉個例子。”

“比如有一次你姨媽的狗病了，她很著急，卻不知道原因。我能聽到狗說的話，于是告訴她，她的狗其實是因為太過想念森林另一邊的母狗。”

“她相信了嗎？”

“狗的病好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幾個孩子的爸爸了。”

“哦，這太好玩了。”

這時遠處恰好傳來狗叫聲，我看見姨媽的狗正邁開四條腿飛奔過田野，壯得就像匹小馬。

“這太有趣了，我能成為一名……什么來著？”我問。

“輕語者。”

“是的。我能行嗎？”

“這可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情，不是隨便某個人就能做的。”

小花生說，他今年15歲，做“輕語者”已經(jīng)七八年了，也就是說他七八歲時就到了這里。他說自己當初因為不情愿待在這里，哭了整整一天。

小花生說，他很喜歡我所在的城市，那里又大又干凈，整晚亮著燈，很美麗，他做夢都想去城里。

我倒覺得輕語者這個行當很有趣，我寧愿做一名輕語者。

“我們換一換怎么樣？”小花生說。

“怎么換呢？”

“我變成你的樣子去城市，你變成我的樣子住在森林里。”

“哦，這太棒了，就像小說和童話里寫的那樣。我可以和黑衣在一起嗎？”

“當然。”

為了能和這只可愛的綿羊待在一起，我很樂意留下來。于是他變成了我的樣子，把我變成了他的樣子。我對他的形象很滿意，因為他是個英俊的男孩子。

因為太過興奮，我忘記問他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什么時候我們才能互換回去？

我還忘了件事：怎樣讓姨媽相信我就是她的親外甥女。

我只好待在森林里。

第二天清晨，我在草地上看到了黑衣，它一動不動地站在草地上，豎著雙耳，兩只濕潤明亮的大眼睛凝視著遠方。我覺得它好像有心事，打算跟它聊聊。當我走近它時，樹木中間有些白色的花朵伸出頭來偷偷地朝我們張望。

“黑衣，你在想什么？你是在想念小花生嗎？”

“是的，有一點，但我更多的是在考慮你。”

“我？”

“是的，你天生就是一名輕語者，你知道嗎？”

“我？！”

“你能眼一只綿羊說話，卻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以為你本來就是會說話的。”

“只有當一個人有著純凈又善良的心靈，才能聽到動物和植物的心聲。我們管他叫輕語者，不是誰都擁有這樣的心靈，也不是誰都有資格留在這里的。所以，他是我們村莊的珍寶。”

我聽到它這么說很高興。

“但是我必須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你有權(quán)知道，”黑衣綿羊嚴肅地說，“小花生不會再回來了。”

“什么？他不回來，那我怎么辦？”

“只有等下一位輕語者出現(xiàn)，你才可以返回家鄉(xiāng)。”

我當時就愣住了。

“但是我發(fā)誓，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明白，做輕語者是一件很幸福快樂的事情。”

“不要說了。”我生氣地說，“不要再來安慰我了！”

“我們需要你，真的。”黑衣真誠地說，“整個森林都需要你。”

“可是我……”

“你還有一個機會，”黑衣說，“那就是離開，沒有人會攔著你，因為那是你的權(quán)利。不過據(jù)我所知，所有的輕語者最后都選擇了留下來。這些人中間有男孩也有女孩，他們都和我們成了好朋友。”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我忽然想，也許我可以試著留下來。

這時，我發(fā)現(xiàn)腳下有兩只黑得發(fā)亮的屎殼郎，正合力推動著一顆糞球。在路過一個小土丘時，糞球不小心滾下坡去，兩只黑蟲子一面緊追不舍，一面高聲責怪對方。我輕輕地幫它們把這顆糞球捉住了。

這時姨媽的狗朝我跑來。

這條狗跑到我跟前，一屁股坐下，開始跟我親熱，那兩只可憐的小蟲子被淹沒在它的屁股下。

我立刻對狗說：“親愛的，抬一抬你的屁股好嗎？它們快被悶死了。”

狗聽見我這么說，立刻起身。兩只黑色的蟲子激動萬分，連連向我作揖道謝，感謝我給了它們第二次生命。它們滑稽的樣子讓我開心地笑起來。

“舉手之勞，你就挽救了兩條生命。”見此情景，一旁的黑衣說，“你感到很開心，是吧？”

“是的，我很開心。它們真可愛，即使它們是屎殼郎。”

“現(xiàn)在你明白輕語者所做的事情的意義了吧？”

“是的，我明白了一些。以后我該怎么去做？”

“很簡單，就是——傾聽和幫助。傾聽每一種生命的聲音，幫助每一個需要幫助的生命。”

“好吧。”

此時，我們頭頂上陽光燦爛，天空中飄浮著幾朵棉花般的云朵，碧綠的草地上灑滿金光，看著藍天、草地、陽光，美好與甜蜜涌上心頭。

“真好。就這樣。”

于是，我和一只叫黑衣的綿羊，安心舒適地生活在了森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