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老還童》的敘事技巧和語言藝術

皮艷玲

[摘要]電影《返老還童》通過黛西的追憶以及本杰明在日記中的自述方式，完整地展現了本杰明從出生到死亡的人生經歷。影片以本杰明的兩段愛情故事為敘事線索，以時空交錯為獨特視角，通過大時鐘、老人院、蜂鳥和老黑狗等文化意象的設計，有力地凸顯了影片的主題及其蘊含的人生哲理。影片通過飽含深意的人物語言、獨白和旁白，進一步展現了影片所蘊含的人生哲理、道德情感、文化內涵，實現了美學與藝術、美學與人生哲學的巧妙融合。

[關鍵詞]《返老還童》;敘事技巧;自我追憶;文化意象

奧斯卡獲獎影片《返老還童》（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是由大衛·芬奇導演的一部引起強烈反響的愛情、奇幻電影。該影片以本杰明和黛西的愛情及其錯綜復雜的人生為主線，講述了本杰明的逆向生長及其經歷的與普通人不一樣的悲歡離合的傳奇人生。《返老還童》最博人眼球的是其獨特的敘事技巧、獨特的文化意象和飽含深意的人物語言。

一、《返老還童》的敘事技巧

（一）敘事線索：本杰明的兩段感情

影片安排主要人物之一黛西作為故事的敘事者，通過臨終前她給女兒講故事的方式逐步回憶，完整地講述了本杰明的奇幻人生。影片的故事情節圍繞著本杰明的兩段感情展開：本杰明與黛西之間脫俗的愛情故事以及本杰明與另一個女人的情感。本杰明在老人院與前來探望祖母福勒太太的黛西相識時只有12歲，她那雙明亮的碧眼在本杰明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記。17歲那年，本杰明當了一名拖船水手，與一個名叫伊麗莎白·艾伯特的游泳健將產生過一段感情，該女子并不美，但她在本杰明眼里卻和畫一樣美。1945年，26歲的本杰明歸來重遇黛西，此時黛西已成為一名舞蹈演員，但兩人相處得不太愉快。后來黛西因被出租車撞折了腿而無法繼續跳舞，本杰明暗中照料她，兩人又重新在一起，有了自己的女兒。隨著時光流逝，本杰明以為自己的身體狀況無法和黛西及女兒一起變老，于是變賣了父親留給他的遺產，將錢留給了妻子和女兒后，決絕地離開了。多年以后，當本杰明再次回來時，黛西又有了新的丈夫，在與黛西共度一晚之后，本杰明便杳無音信。黛西的丈夫去世后，黛西從老人院打來的電話得知，本杰明已變成小孩模樣，還患有老年癡呆，黛西義無反顧地決定照顧本杰明，直到本杰明以嬰兒的狀態離開了人世。

（二）敘事視角：時空交錯

敘事視角是敘述者或人物觀察故事的角度，是敘述者或人物與敘事文本中的事件相對應的位置或狀態。這是指導敘事技巧的一個重要理論。在傳統意義上，讀者往往把敘述者當作作者，但是隨著小說敘述技巧的提升，敘述者并不一定是作者本人，而是在劇本中自由變換，逐漸隱藏，從而變得復雜起來，以激發讀者深入理解作品的內涵。任何影片的故事情節都會受到鐘表時間和心理時間以及外在空間的制約。一般作品都會遵循客觀鐘表時間，并以此為固定的時間順序進行故事情節的發展和推動。而《返老還童》的作者菲茨杰拉德采用了自我追憶與自述相結合的方式，通過黛西這一主要人物在臨終前躺在病床認真傾聽女兒卡洛琳朗讀那本塵封已久的日記，逐漸引起黛西的回憶，展現了她對本杰明的愛的追溯和她自己的生命終結之時對愛的渴望。另一方面，本杰明也通過對自己的傳奇人生的自述，展現了他內心的孤獨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兩種敘述方式隨著故事情節推進分別展開，又彼此交錯，讓觀眾產生了一種時空交錯的感覺。影片通過倒敘的方式講述主人公逆向生長的不一樣的傳奇人生，充分利用敘事視角的轉換，首先呈現出故事中瑣碎的事情和關聯的人物，然后通過故事人物的語言、時代背景、場景設計和情感表達等方面敘述了不同于傳統意義的時間觀念，同時伴有旁白的總結和深化。

（三）時間斷面：人生階段

《返老還童》完整地展現了本杰明從出生到死亡的全部人生過程，讓觀眾看到了本杰明童年階段的懵懂和純真，青年階段的冒險和挫折，中年階段的激情和責任，老年階段的焦躁和沉淀，也看到了本杰明的家庭、事業、愛情等不同生活側面。通過獨具匠心的設計，也嘗試著回答關于“人從哪里來，到哪里去，是干什么的”等人的生命意義的追問。通過逆生長的本杰明與周圍環境的強烈對比，讓我們看到生命的脆弱、時間的永恒性和人生的偶然性。

二、獨特的文化意象

文化意象是古代史學中的一個審美范疇，其理論也被廣泛運用于各類藝術作品中。作為藝術表達的一種載體，電影也和其他文學作品一樣，通過對特定意象的設計來提升影片的文學價值、藝術價值和審美價值，有利于激發觀眾對影片內容的深度賞析。意象并非簡單的某個具體事物，而是與文章的主旨內容密切相關，其承載著耐人尋味的文化意蘊和主題思想。影片中的每一個意象都是耐人尋味、意味深長的，有助于觀眾深刻地領會《返老還童》里面的象征和隱喻，揭示了時間與生命的人生主題。

（一）大時鐘

影片中最主要的意象無疑是時鐘。影片在開頭部分通過黛西回憶起1918年火車站的情景，引出了火車站懸掛的華麗的大時鐘，但其指針卻倒著走。這座大鐘是由南方最好的時鐘師傅蓋圖先生親手打造的，那時他雙目失明。當映入眼簾的大鐘的指針倒著走的時候，或許不少觀眾會產生各種聯想，影片一定會是關于時間或生命的主題。實際上，這是蓋圖先生在制作時鐘時故意將其設計成指針倒走，他只是希望時光倒流，希望戰死沙場的兒子能回到自己身邊，盼望著兒子能夠回來種田、結婚生子、過上美好的生活。雖然他的愿望是如此荒謬，卻象征著他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時鐘倒走貫穿影片始終，隨著本杰明的出生，整個故事情節的發展過程中常常伴有時鐘的嘀嗒聲響，直到影片最后，當卡崔娜颶風席卷新奧爾良的時候，那座躺在九號碼頭河堤的大鐘依然堅持倒走，這就喻示著本杰明逆生長的傳奇人生軌跡與蓋圖先生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倒著走的時鐘有著某種必然聯系，同時也暗示了生命和時間的必然聯系。2002年火車站裝了新的時鐘，2003年春天本杰明安靜地離開了，新的時鐘似乎又暗喻了本杰明生命的終點。

（二）老人院

影片的另一個意象是本杰明出生后被其父親托馬斯狠心地拋棄后生活的老人院。對于普通人而言，老人院是人在自己生命即將走向終點時所住的地方，而對于居住在老人院的本杰明而言，這才僅僅是他生命的開始。在這樣的環境下，沒有父母關愛的本杰明卻在老人們豁達、開朗性格的深深感染下，度過了十分美好的童年。老人院的老人們只關心天氣、洗澡水的溫度，還有傍晚的夕陽，圍坐在一起講故事，一切都那么平淡無奇。夜晚本杰明聽著老人們的呼吸，雖然很孤獨，但卻感到很安全。在老人院里，死亡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每當有人西去，屋子就會特別安靜，總會有新人住進逝去老人的房間，就這樣日復一日、周而復始地循環著。老人院的寂靜和與世無爭的氛圍，象征著在此長大的本杰明性格溫和、善良，對人的生與死有著自己獨特的態度，能夠坦然面對一切生與死。

（三）蜂鳥

不太起眼的蜂鳥是影片中另一個較為獨特的意象。蜂鳥兩次出現在影片中，第一次是在一個名叫“冬宮”的小旅館的慢動作影片中，船長說：“蜂鳥每分鐘心跳1200下，翅膀每秒振動80下，要是翅膀停止振動，10秒后就會死掉。蜂鳥不是普通的鳥，而是一種奇跡。”蜂鳥的心跳象征著人類生命的神奇與美好。蜂鳥是唯一一種可以逆向飛行的鳥，它的向后飛行的獨特性就象征著違背人類自然規律的本杰明的逆向生長的生命奇跡以及他那種與世無爭、積極向上的頑強的生活意志。第二次是在颶風來臨之前蜂鳥在黛西病房的玻璃窗外飛來飛去，喻示著黛西即將離去。

（四）老黑狗

影片中狗也是一個典型的意象，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場景出現了兩次。一次是梅波太太搬進老人院時帶了一只看起來十分溫順可愛又幾乎失明的老黑狗，本杰明很喜歡這只老黑狗，他輕輕地撫摸著老黑狗的毛，似乎很想和它成為朋友。另一次是梅波太太去世后下葬的那天，老黑狗靜坐在墓前，然后又跟著本杰明一起回去。老黑狗從跟隨梅波太太進入老人院，再到目送她下葬，是一個忠實的陪伴者，這是一種從生到死的陪伴。但從另一方面也折射出它與本杰明之間的親密關系，有了狗的陪伴，本能地覺得內心孤獨的本杰明便不再孤獨。

三、飽含深意的人物語言

語言是電影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電影的對話具有話語的現實主義特征，電影中人物的身份、地位和性格特征是通過人物的語言來揭示的。語言與其他藝術手段相結合，帶給觀眾聽覺上的震撼。《返老還童》的人物語言有著獨特的韻味，通過剖析人物語言，可以深入領會影片所蘊含的人生哲理、道德情感和文化內涵。

（一）黛西的語言

影片開始部分，黛西要求女兒從深色箱子里拿出本杰明的日記念給自己聽，她說：“我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想要讀，我只想聽你的聲音。”事實上，黛西不僅是想聽女兒的聲音，其實她還對本杰明的愛戀戀不舍，希望能夠重溫昔日的一切美好。黛西因車禍腿部骨折躺在病床上，本杰明收到電報后去看望她，她卻絕情地說：“……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她殘忍的態度，又隱藏著她內心的痛苦和不舍。事實上，她看到本杰明的樣子年輕又帥氣，只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也不想他因為自己的傷痛而受到連累。

（二）昆妮的語言

昆妮抱著被拋棄的本杰明回到房間時說：“你就丑得跟怪物一樣，不過一樣是上帝的孩子”，反映出“人人生而平等”的價值觀。當本杰明被診斷為患上像“快進棺材的老頭的”關節炎和全身機能衰退，并被醫生認為“有些生物本就不應該活下來”時，昆妮堅持說：“不，我很確定他就是個奇跡，只是不是一般人想見的奇跡”，刻畫出昆妮善良、慈母的形象。總是遭受別人異樣眼光的本杰明躺在床上，一天晚上昆妮對他說：“每個人都會覺得自己不一樣，不過我們最后都會去同一個地方，只是走的路不一樣而已，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昆妮的話雖然樸實無華，卻讓內心孤獨的本杰明深受鼓舞，使他慢慢變得樂觀、開朗。

（三）多斯的語言

生父托馬斯在病重期間要與本杰明相認，本杰明本不高興，但聽到被閃電擊過七次的多斯說“上帝總是提醒我，能活著很幸運”后，就不再生氣，主動去陪伴照顧生父。多斯的話語表露出其內心的安詳與滿足，讓本杰明明白，不管當初生父怎樣狠心拋棄自己，但能夠活下來就是幸運。

（四）托馬斯的語言

作為親生父親，托馬斯臨終前對本杰明說：“你可以像瘋狗一樣抓狂，或者用臟話咒罵命運之神，但是到頭來，你還是得放下。”這段遺言不僅讓本杰明明白：盡管自己的命運多舛，但還是應該坦然接受，平和地面對生命中的一切。

（五）本杰明的內心獨白

黛西腿部骨折住進醫院，相貌變得年輕又帥氣的本杰明焦急地在醫院等待。他想：“人生無常，任何人都無法控制這一系列命運交錯的事情。”黛西因出租車司機分心發生車禍，本杰明感到十分痛心，情緒又略有消極，表明他明白人的一生充滿變數，意外事件是難以預料的。相對于大自然，人類是那樣渺小。本杰明對自己從一個80多歲老頭兒的模樣出生，到變成一個年輕的帥小伙，也是他無法想象的事情。

（六）旁白

影片結束的旁白耐人尋味：“有些人出生后注定要坐在河邊，有些注定會被閃電擊中，有些人有音樂天分，有些人是藝術家，有些人很會游泳，有些人很會做紐扣，有些人熟讀莎士比亞名劇，有些人是好母親，有些人天生就會跳舞。”旁白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總結了影片中的每一個人物角色，告誡人們每個人的人生終點都是走向死亡，不同的是，每個人的人生軌跡和路徑是不一樣的，也很好地體現了影片對死亡的詮釋：死亡留下的是寧靜之美。

[課題項目] ?本文系2015年重慶市文化發展規劃研究項目“英美影視劇文化意象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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