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崇政
這幾年,“到臺灣過年”成為大熱門,那些秀美的山川、一脈相承又別具特色的文化,以及令人垂涎欲滴流連忘返的美食美景,都在傳遞著臺灣的獨有靈魂。
從澎湖到阿里山
人們想象澎湖時,腦海中總浮現(xiàn)出黃昏夕陽下橘紅色的沙灘,“那是外婆拄著杖,將我手輕輕挽,踏著薄幕走向余輝,暖暖的澎湖灣,一個腳印是笑語一串消磨許多時光,直到夜色吞沒我倆,回家的路上……”
關(guān)于童年,關(guān)于故鄉(xiāng),關(guān)于慈愛,關(guān)于單純……這首有聲的詩篇所呈現(xiàn)的幸福安祥讓在成長路上顛沛流離的我們沉浸,像微雨的清晨咖啡上氤氳的熱氣,像起風(fēng)的午夜有人為你披上身的衣裳,慰安中有些微悵惘。
在澎湖,人會變得沉默。正午時分,海藍得凝住了,云朵像海上白色的風(fēng)帆緩緩移動,五彩斑斕的廟宇翹檐刺向青天,被陽光照得透亮的海岸分外潔凈,不允許有聲音的侵入。
獨自一人去看老古石圍住的菜宅,在海水中浸泡過的粗黑大石守護著綠油油的菜地,一條白色的砂石路將樹一棵棵地推向遠方。風(fēng)失去了蹤跡,天人菊凝然不動,視線從那一片金黃抬高,就是無邊無際的湛藍的天。
在這一片海天間呼吸,日子似乎可以過得再慢一些。而馬公島上窄窄的馬路,也不允許車與人匆忙。樸實無華的兩層樓沿街排開,一家又一家的小店安安靜靜,喧囂的人群、鬧市不知在何方。生活平實安定,沒有波瀾。據(jù)說這里是全臺灣治安最好的縣份。仿佛回到小時候,那故鄉(xiāng)的小城,房子矮矮,燈也不那么亮,但人們是如此親近,當疲憊的時候什么都不用說,可以放心地安歇。
如果此處你覺得過于避世,卻也不想沾染都市的千篇一律,買張票去阿里山吧。
嘉義重重疊疊的阿里山林間生長著約6800位勤勞勇敢的鄒族人,他們會歡慶你的到來,如果你正巧趕上“生命豆”季,這份情緒將更加濃烈。
說起生命豆,鄒族人都用一種敬仰的語氣,因為即使是在寸草不生的崩塌巖隙間,它也能頑強地生根、發(fā)芽、吐綠,今年枯萎,明年再長,生生不息的勢頭昭示著希望。
于是,鄒族人把它當作生命力和繁衍能力的象征,每年十月或十一月都要舉辦“生命豆季暨傳統(tǒng)婚禮”。
婚禮在一波波歡樂的聲浪里開始,一曲悠揚的風(fēng)笛劃破長空,像一道休止符落在舞臺前的大草址上,眾人頓時安靜下來,兩名穿著節(jié)日盛裝的部落長老邁著闊步威嚴地進場。
部落里的幾位長老要么須髯飄飄,要么銀發(fā)卷曲,他們發(fā)冠上高高地插著美麗的羽翎,威望十足。在圣火進場后,他們以小米酒、米糕為祭品,祈求上蒼祖靈保佑族人平安,五谷豐登。緊接著兩名鄒族男女在儀式現(xiàn)場植下了象征繁衍永續(xù)的生命豆,父母們抱著今年剛誕生的“小豆豆”們上臺參與傳統(tǒng)的報戶口儀式,祈求祖靈及上天保佑孩子們健康成長,并接受部族長老們的祝福。
新婚夫婦緊接著登場,他們先要完成成年禮,即讓由部落頭目遴選的強壯男女用藤條鞭打屁股三下,以懲戒以往可能犯下的過錯,標示自此改過自新。隨后便是隆重的結(jié)婚典禮,新人雙雙步過拱門,交換生命豆和互贈信物,并用同心懷喝下同心酒,接受長老及族中長輩和家人的祝福,由鄉(xiāng)長念誦結(jié)婚證詞,再在全族老少的見證下在證書上簽名蓋章,最后再牽手走過拱門。過去,新娘由鄉(xiāng)長送佩刀,新娘由鄉(xiāng)長送手鍬,如今這些禮物已換成了禮金和匾額。
誠品之外:老書局的臺灣史記
說起臺北的重慶南路一段,讀書人都心領(lǐng)神會,那便是歷史悠久、赫赫有名的“書店街”。
盡管現(xiàn)在臺北已有現(xiàn)代感十足的誠品書店大領(lǐng)風(fēng)騷,但書局云集的重慶南路一段仍未被冷落。
書店街發(fā)端于臺灣的日據(jù)時期,當時日本人在重慶南路設(shè)立“臺灣書籍株式會社”作為印制中小學(xué)教科書與參考書的大本營。“會社”的設(shè)立,揭開書店街的首頁,其中最富盛名的新高堂書店和東方出版社,都是當年臺灣傲人的第一書店,此后大小型書局、出版社、文具行紛紛匯集,書店街漸成規(guī)模。
上世紀五十年代,從祖國大陸遷來的幾家大書店,如號稱傳記之家的“中華書局”、專營古籍善本的“世界書局”、人文思想濃厚的“商務(wù)印書館”等不約而同地選在重慶南路復(fù)業(yè),產(chǎn)生了極大的群聚效應(yīng),一時間,開書店就要開在重慶南路上、在重慶南路上開店就要開書店,幾乎成了一條鐵律,書店林立、文人畢至蔚為盛景。
然而世事多變幻,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忽如一夜春風(fēng),連鎖書店遍地開花,給了重慶南路上的老書店們重重的一擊,中華書局悄然逝去,讓人不勝唏噓。還好仍有一大批老字號堅守信念,不卑不亢地撐持住門面,也維護了重慶南路在讀書人、愛書人心目中的地位。隨著時間推移,人們漸漸發(fā)現(xiàn),重慶南路上那些不走流行路線的書店里藏著一般連鎖店找不到的本版、外版圖書,簡樸店堂里內(nèi)蘊的豐厚文化,使其魅力長駐。
個性化、專業(yè)化也是重慶南路上眾書店長盛不衰的法寶。“天瓏專業(yè)計算機書局”和“儒林圖書公司”是計算機迷們的尋寶地。前者中文計算機書的種類最多最齊,更有大量最新的計算機雜志供慢慢翻閱。后者最有特色的是計算機軟件書,不僅品種多而齊,且冷熱門書種兼?zhèn)洌瑩?jù)說價格平均比香港便宜20%-30%。店堂裝修得古色古香的“世界書店”以出版新版古書為主,書種不算多,但愛收集中國古書的愛書人決不會錯過。開業(yè)已百年的老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以出版中國古典文學(xué)和一些冷門題材的書籍為主,是古典線裝書愛好者的精神家園。而“三民書局”就仿佛一座茂密書林,四層的書店里每個書架都擠得密密匝匝,書的品種應(yīng)有盡有,專業(yè)的消閑的無所不包,任何人都可以在這里尋到心頭所好。
擁有一樓黃金店面的書局生意當然好,而藏在其他樓層里的書局也因懷藏“獨門秘笈”,而擁有一大批“死忠”,所以要想逛完整個書店街恐怕一兩天時間是不夠用的,那個個店面、層層樓宇中,隨處都可能有寶藏,有驚喜,等待你用心地尋尋覓覓。
不要以為書店街上的書店都是一副老夫子式的古板面孔,其實不少書局像“東華”、“黎明”等早已與時俱進,將書店、出版、面包店、餐廳等結(jié)合起來,甚至加上咖啡館的元素,顯得優(yōu)雅而時尚,這些復(fù)合式書局讓徜佯其間的人們獲得心靈與身體的雙重滿足。不管古雅也好,時尚也好,不息的人流日復(fù)一日地激活重慶南路上的一家家個性化書局,幾代出版人、愛書人的堅守與開拓,使得這一處臺北的文化地標歷久彌新。
西門町:老店里的年輕滋味
“西門站六號出口見。”這是臺北年輕人聚會常用的口頭約定。現(xiàn)在如此,十年前亦如此。
雖然包括中華路、康定路、漢口街、成都路等在內(nèi)的西門町從上世紀日據(jù)時代起就聲名遠播,帶風(fēng)雨廊的閩式建筑、狹窄擁擠的街道早就刻上滄桑印跡,但持續(xù)漶漫于此的時尚潮流卻讓它一直保持了年輕活潑的姿彩。想當年,林青霞就是在西門町閑逛時被星探發(fā)現(xiàn)走上了燦爛星途。
就是這么個潮流鮮活的地方,臺灣著名前衛(wèi)劇場編導(dǎo)大墨來到這里,卻大嘆它落伍了,這讓人大跌眼鏡。
大墨年近花甲,年輕時是臺北的文藝小憤青,也是西門町的常客。
已多年不逛西門町的大墨看著滿街打扮入時的青春男女以及門口排長龍的ColdStone冰琪淋店、50嵐奶茶店、日式蛋包飯店等,露出陌生而茫然的神情,“當年那些好吃好玩的店怎么都不見了,西門町好像沒那么時髦了……”
原來不是西門町落伍了,而是大墨自己落伍了,成了當下年輕時尚潮流的門外漢。
好在從六號出口沒走多遠就看到了創(chuàng)始于1966年的成都楊桃冰,這下大墨兩眼放光,那正是他年輕時最好的那一口。那是用一個小碗裝著的幾塊腌楊桃加楊桃湯,他深啜一口,露出陶醉的表情,“味道還是跟我們那時候的一個樣。”
門口排隊的人群,大多是年輕人,也不乏像大墨這樣的中老年人。這看起來很簡單的楊桃冰何以老中青通吃而且45年屹立不倒呢?
“其實也沒什么秘訣,不急功近利,老實做生意就對了。”戴眼鏡的店長說。
“我們店里用的楊桃、酸梅,都要靠工人一粒粒地從樹上采摘下來,然后仔細挑選、清洗,再腌制三個月讓它們“入味”,這樣費時間費人力做出來的楊桃酸梅數(shù)量不可能多,所以我們不會到處開分店,但質(zhì)量一直有保證。如果為了做大生意那就得用搖樹的方法快快地大量采收并縮短腌制周期,果實難免會撞壞摔壞,壞了的楊桃酸梅外形有缺陷也容易腐爛,腌制出來的口感肯定不好,人家不愛吃,生意就壞了,招牌就倒了。”
這樣的老店比比皆是:武昌街和中華路轉(zhuǎn)角處的61年老店“鴨肉扁”,成都路上62年鹵味店“老天祿”,漢口街上50多年老店“楊記花生玉米冰”“楊記排骨酥面”“老牌黃記焢肉飯”……
這些老店味道沒變、位置沒變、陳設(shè)沒變、擁擠的程度沒變,更難得的是有些店價格也沒有太大的浮動,相較于目前的物價水平,當?shù)闷鹞锩纼r廉的稱號,所以男女老幼都樂陶陶奔它們而去。
過大年:敬畏與神祈
臺灣經(jīng)濟經(jīng)歷了不景氣,民眾對求財抱持著更多的期許,春節(jié)期間,全臺灣各地的財神廟和平日香火鼎盛的大廟每天都涌進數(shù)以萬計的信徒前來參拜祈福求財,熱鬧滾滾。
此之謂臺灣一景。
正月初五是臺灣民俗中迎財神的吉日,雖然陰雨綿綿,但臺北著名古剎龍山寺仍是人山人海,欲往寺前廣場過平安總燈的信眾隊伍一直排到了大馬路上,綿延近百米。
位于臺北發(fā)源地艋舺的龍山寺于乾隆3年建廟奉祀,內(nèi)主祀觀音菩薩,并祀奉媽祖,四海龍王、十八羅漢、城堭爺、注生娘娘、山神、土地公等,為典型的神佛合一寺廟。
大年初一這一天龍山寺邊上的彩券(彩票)站生意特旺,剛迎完財神的民眾紛紛來到這里買樂透(彩票),希望能得到財神爺?shù)木祛櫠鴵碛泻檬謿猓巴胸斏駹數(shù)母#裉斓馁I氣是往常的八倍啦。”店主喜滋滋地說。買了樂透的民眾把錢裝進大紅包,拿到龍山寺里過香,以期使自己買的樂透牛氣沖天中大獎。
受景氣影響,臺灣一般民眾的錢包普遍縮水,但寺廟里一盞數(shù)百元的光明燈仍然踴躍地去點。光明燈對臺灣民眾來說并非像吃飯購物一樣能省則省,“今年犯沖就要到廟里點光明燈祈求神明保佑”,這種觀念從小就植入他們的心中,就算手頭再緊,也要湊出錢來點燈,而去年年景不好,點光明燈祈福轉(zhuǎn)運的人更是有增無減。
家住桃園楊梅鎮(zhèn)的李先生初五一早冒雨帶著一家老小到龍山寺參拜,他說去年因為公司裁員他失去了工作,房貸和孩子的教育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為祈轉(zhuǎn)運,他點了長明燈,又到土地爺那里“換錢母”,希望有土地爺加持的“錢母”能夠招財。“我們來這里虔誠祈愿,就為討個好彩頭,但愿新的一年真的會‘牛轉(zhuǎn)‘錢坤,一切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