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露
摘 要:在一個被物包圍的消費時代,身體被重新發現,因而出現了一系列為身體而生的產業。身體也被賦予“最美消費品”的稱號。然而值得關注的是為什么是女性身體被優先推出、完全出場。本文試站在女性主義的立場上,從消費的身體和被消費的身體兩個維度來分析消費文化語境下的女性身體,以解讀女性身體范例背后的隱情。
關鍵詞:消費文化 ?女性身體 ?女性主義
一
在一個由物所包圍的時代,有一種被法國著名思想家讓·波德里亞稱為最美的消費品。“在消費的全套裝備中,有一種比其他一切都更美麗、更珍貴、更光彩奪目的物品——它比負載了全部內涵的汽車還要負載了更沉重的內涵,這便是身體。”①陶東風先生更是宣布:“消費社會中的文化是身體文化,消費文化中的經濟是身體經濟,而消費社會中的美學是身體美學。”②看看周遭鋪天蓋地的化妝、減肥、健身、整容等宣傳廣告以及各種化妝品店、美容店,這是否讓你應接不暇?
社會學家布萊恩·特納認為西方社會的身體熱是社會轉型的結果,“我的一個假設是,我們近來對于身體的興趣與理解是西方工業社會深刻的、持久的轉型的結果,特別是身體的意象在大眾文化與消費文化中的突出與滲透,是身體(特別是它的再生產能力)與社會的經濟、政治結構分離的結果。……勞動的軀體正在變成欲望的軀體。”③
在身體重新出場的消費語境下,值得追問的是,為什么女性身體范例“被”掌握了優先權?女性身體在現代廣告、時尚、大眾文化中的完全出場是機遇的偶然,還是歷史成見的必然?
二
(一)欲望的身體或身體消費
蒸蒸日上的美容護膚業、毀譽參半卻依舊紅火的整容塑形業,都凸顯了女性身體消費熱潮的勢不可擋,以及女性消費者對身體投資的義無反顧。這種投入是欲望的身體在作怪,還是另含其他隱情?為什么女性在對身體的經濟投入上會毫不吝嗇,難道是女性天生愛購物的習慣使然,還是如黑洞般無法填補的欲望在作祟?也許有人會說,女性天生愛美,這是女性愛美之心驅使之。
當今消費語境下,美麗似乎于女性變得尤為重要。但女性天生愛美這種論斷似乎有武斷之嫌。當今時代,“美麗之于女性,變成了宗教式絕對命令。美貌并不是自然效果,也不是道德品質的附加部分。而是像保養靈魂一樣保養面部和線條的女人的基本的、命令性的身份。”[1]美麗是一道絕對命令,美貌是基本、命令性的身份,這就是今天的女性必須面對的社會規訓。因為命令絕對,故不得違抗;因為是基本身份,所以不得不竭力維護。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似乎可以理解為什么女性消費者在追求身體消費時義無反顧、越挫越勇的姿態。為了達到這個美麗的標準、符合當今苗條的審美觀,女性在看似無終結的欲望之河中隨波逐流,在天生愛美的觀念偏見里忍氣吞聲。當然,這里并不是要為女性的身體消費開脫,只是為了指出,身體消費的背后是美麗的標準這根指揮棒在起舞,而這美麗的標準卻又是千百年來男權文化制度的產物。“女為悅己者容”這一古語似乎早已道破天機。
社會學家黛布拉·吉姆林在其著作《身體的塑造——美麗文化中的美麗和自我想象》中,認同美麗的標準是男權文化制度的,但是她又指出女性達到美麗標準之時,也是逃離男權陷阱之機。表面而言,這種判斷似乎也有合理性,但是我們發現,女性通過美容塑形等一系列消費后達到美麗標準之時,并沒有獲得真正的解放、成為自主自由的主體,而是陷入了另一個主人的囚籠,成了浩大美容工程中的客體。誠然,這種美麗的獲得,讓女性在一定程度上擁有了擺脫男權規訓的機會,但換角度看,這是否意味著身體接受了另一種來自美麗和消費的規訓?況且,遵照男權文化制度下的美麗標準去追尋美麗的行為,是否是對男權的消解與抗爭呢?
在理解了女性身體消費或者說欲望身體背后的男權規訓和社會意識形態后,值得追問的是,在身體文化興起時,為什么是女性身體而不是男性身體完全出場?相較男性身體,為什么女性身體范例會擁有優先權?
如雨后春筍般出現的美容護膚產品、減肥瘦身產品、化妝保健產品、整容塑形產業等基本上都將消費的焦點鎖定在女性身體上。這些針對女性身體消費的產品的率先出現,(雖然目前一些針對男性身體消費的產品也陸續出現,)是否幕后存在一種穩超勝券的心理情結的支持?商家為何會有如此把握,女性消費者一定會購買這些產品?恐怕除了民意測驗、市場研究這些必備前提外,還存在一個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作為此商業行為的堅固后盾,即相比男性,女性的主體或價值更多依附在外在形體上。換言之,商家認定女性的外在美是她們獲得社會接收和擁有美麗愛情的關鍵鑰匙,所以女性會比男性更在意、注重自己的身體外觀——這是亙古以來從未被壓倒的偏見。何況如今,女性的價值在很大程度上需借助身體外在這個中介來實現。相反,男性卻不是那么需要借助這個中介。在這個意義上,也許不難理解為什么女性身體范例“被”擁有了優先權。自然而然,在這種社會意識形態或者說男權社會遺留下來的社會偏見里,消費和資本、市場聯姻,使女性又一次失去了主體,淪為被規訓被壓迫的對象。
(二)被審美的身體或消費身體
消費社會最顯著的一個特征就是無處不在的形形色色的廣告。無論是電視、電影、時尚雜志,還是十字街口、公交車站、地鐵站,都變成了廣告的天下。在廣告等大眾媒介里,總少不了女性身體的倩影。而廣告中的這些女性身體,則變成了被人審美和消費的身體,它們已經與勞動的、生殖的、消費的身體脫離,不再是一種實體,而是一種憑借視覺圖像而擁有審美價值的身體符號,變成了眾人眼中最美的消費品。在消費文化語境中的身體圖像消費中,存在著一種男女不平等的傾向,這常常體現在看與被看的模式中。
在廣告、電影等大眾媒介中,女性身體的展示,如香肩、裸背、玉腿等身體部位的呈現,總是與功利色情相聯系。而在這種女性身體呈現的視覺圖像中,男性總是主體的“看者”,女性則是客體的“被看者”。最經典的一則廣告莫過于浪莎襪業廣告了。而電影中,有關女性身體部位裸露的鏡頭可謂數不勝數。這種凝視與被凝視體現了一種潛在的性別不平等關系。換言之,這種看與被看模式,潛在地體現了男性意識形態。“正如當代著名女性主義電影理論家勞拉·穆爾維所指出的:‘在一個性別不平衡的世界中,看的快感已被分裂成主動的/男性和被動的/女性。決定性的男性注視將其幻想投射到女性形象身上,她們因此而被展示出來。女性在其傳統的暴露角色中,同時是被看的對象和被展示的對象,她們的形象帶有強烈的視覺性和色情意味,以至于暗示了某種“被看性”。作為性對象來展示的女性乃是色情景觀的基本主題。”④
為什么在這些視覺圖像中作為功利色情的主角被展示的,是女性身體而不是男性身體?為什么相比男性身體,女性的身體被認為更能具有性暗示或色情意味?
身體從來不是單純意義上的生理身體,它更是一種文化符號。女權主義者認為人的性別有生理性別和社會性別。“人的性別可以劃分為3個層面:最下面的是‘生理性別(或稱‘基因性別),中間是‘體貌性別,最上面的是‘社會性別(或稱“文化性別”)。這3個層次之間,并不是完全的同一性關系,其間存在著差異與錯位現象。”⑤ “生理性別”就是根據染色體來區分的,男性為YY,女性為XX。“體貌性別”就是根據身體外觀(主要是外生殖器)來判斷,這也是社會判斷最直接的依據,但目前“假兩性人”已導致“生理性別”與“體貌性別”的錯位。而“社會性別”則是一種通過心理、文化、和社會手段建構而獲得的地位。法國哲學家波伏娃在她的名著《第二性》中認為女性的生理性別與社會性別從來不是“自然一體”的。
女性身體被賦予更多的色情意味和性暗示,不僅僅是因為女性的“體貌性別”比男性的更具有視覺效果上的優越性,這里還有社會性別差異的原因。如社會上人們習慣送女孩子裙子,而送男孩長褲。這種區別的性格差異對待,在某種程度上也使女性被賦予了更多的性想象。
此外,在某些廣告內容的呈現中,也折射了男女不等的社會等級制度。如被評為2005年十大性別歧視廣告之一的樂事薯片的廣告:女職員因電腦死機,向男同事尋求幫助,男同事幫忙修好了電腦,卻被女職員辦公桌上的樂事薯片所吸引,給她裝了很多游戲軟件直到吃完薯片。這則廣告將女性刻畫為既不專業也不敬業的形象。首先女性被刻畫為缺乏基本的技術能力,需要依附男性,這既突顯了女性的依附角色,又強化了“男性技術霸權”的形象;其次辦公桌上放薯片、裝游戲軟件的情節設置,又表現了職業女性的不敬業特點。
也許這則廣告的創意初衷并不包含影射性別歧視這一意向。如果說一些諸如暴露女性身體以吸引大眾眼球的視覺圖像,帶有明顯刻意為之的痕跡,那這則廣告恐怕是無意識的無心之舉。但就是這“無意識”才更讓人擔憂,男強女弱、男主女從的社會偏見已經如無形之網散布在大腦的每個角落里。因為習慣,所以會無意識;因為司空見慣,所以會毫不察覺。這才是從男權社會遺留下來的毒瘤的厲害之處。當今社會,消費文化裹挾著社會性別等級制度,形成了一種新的對女性身體壓迫形式。
三
在消費文化語境下,身體被重新發現,更多的似乎是女性身體的被重新發現和占有,在某種意義上使我們擺脫了自古以來的禁欲枷鎖和精神至上的偏執信念,也提醒我們更加愛護注重自己的身體。畢竟健康的身體才是我們最基本的資本、最重要的前提。但對女性身體而言,它從未逃脫過社會性別體制的魔爪。在消費社會,社會性別等級制度、傳統社會意識形態并未曾退場,而是與資本、市場合謀,并借助大眾傳媒,展示了新一輪的對女性身體的壓迫與規訓。無論是消費的身體還是被消費的身體,都是規訓下的客體,是一個“他者”。不得不說,女性的主體性和自主性在消費文化語境下仍舊是一個謊言。
注釋
① 讓·波德里亞.消費社會[M].劉成富,全志鋼,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152.
② 陶東風.消費文化語境中的身體美學[J].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0(2).
③ 布萊恩·特納.身體與社會[M].馬海良,趙國新,譯.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0:292.
④ 讓·波德里亞.消費社會[M].劉成富,全志鋼,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197.
⑤ 孫紹先.女權主義[J].外國文學,20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