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 菲
(中國人民大學,北京 100872)
對立認同與群體極化:論新媒體空間的話語生產
——基于系列醫患沖突事件的分析
常 菲
(中國人民大學,北京 100872)
現實社會空間的“共同對立”轉移到新媒體空間形成一個“想象共同體”,基于共同的對立產生了群體認同。先有的“對立”心理認知基礎成為在新媒體空間的話語生產動力,民眾長期以來對醫療體系積累的嚴重不滿,投射到新媒體的話語空間當中,產生了意見分裂和群體極化,對整個新媒體空間的話語產生了結構化影響。
對立認同;新媒體;話語生產
在“人人都有麥克風”的“媒介賦權”和“自我賦權”的過程中,話語權被進一步釋放,在各方主體參與表達的過程中,現實社會空間的“共同對立”轉移到新媒體空間,形成一個“想象共同體”,基于共同的對立產生了群體認同。醫患沖突事件本身就暗含對立和沖突,民眾對整個醫療體系以及醫生群體存有刻板印象,醫患沖突一旦產生,對立和沖突就會迅速顯現,并在話語的生產和互動中被進一步印證、強化。網絡空間中的個體越來越傾向于支持自己原有的觀點,非但沒有達成共識,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意見分裂。
本文從系列醫患沖突事件入手,分析對立認同在新媒體空間的話語生產的表現與作用機制,以及對議題構建、意見表達以及群體認同的實現的影響。
對立認同最早由美國當代修辭學家肯尼斯·博克提出,是一種通過分裂而達成凝聚的形式,是“由于大家共有某種反對的東西而形成的聯合”。[1]對立認同最早是修辭學中的概念,但并不只是語言修辭的技巧,暗含社會文化、社會心理等內涵。醫療矛盾經歷了長期的結構性累積,醫患沖突在人們的心理認知框架中逐漸被固化為一種“對立”模式,并在不斷的表達和書寫中強化刻板印象。
新媒體打破了“媒介接近權”的原有格局,成為公眾有效的話語表達渠道,并具有現實意義的構建功能,揭示了多元力量在言論場域或者媒體平臺上的集中博弈。民眾頭腦中的固有認知框架會對接收到的互聯網信息進行選擇,強化與自身認知框架相近的信息,選擇性遺忘與自身認知框架相左的信息,社會現實會不斷“投射”到集體記憶中被詮釋和解構。[2]先有的“對立”心理認知基礎成為在新媒體空間的話語生產動力,迅速地、情緒化地表達觀點,甚至為了增強話語張力進行大肆渲染。
伴隨著新媒體空間中現實社會關系的強化,即來自身邊的人以及意見領袖的行為或觀念態度的強化,能夠對整個社交網絡的行為表現和意見走向產生深刻的影響。新媒體輿論與借助關系網絡生產和傳播,如果現實社會的矛盾和沖突在人們的心理認知框架中被固化為一種“對立”模式,那么人們不論在現實世界還是新媒體空間中的話語生產的心理機制就首先具備了共同的基礎。
在“弱關系”的網絡環境中,網絡群體的聚集依靠關系節點,主動性和個性化的特征更為明顯。有學者認為,網絡群體呈現出群內同質化、群際異質化的特點,在“志同道合”的網民群體間通過網絡交往,會形成極端的觀點。[3]互聯網上的極端主義的現象經常出現,但是又明顯缺乏一個有節制的聲音。一個個體最初可能是帶著相對中立的觀點看某個問題,但與別人就此在網絡中討論后,就可能從中間地段向邊緣移動。
醫患矛盾已經是目前社會發展進程中不容回避的一個問題。民眾對醫療資源緊張、以藥養醫體制缺陷、政府監管不力等現實嚴重不滿,投射到新媒體的話語空間當中,再加上醫患雙方的話語權并不平衡,加劇了醫患對立和民眾負面情緒的蔓延。在“弱者模式”下,患者的疾病痛苦、感情訴求與醫療體系形成鮮明對比,在對立認同的心理機制下,民眾從現實環境感知的對醫療體系的不滿“一邊倒”地投射到對醫療體系和醫生群體的討伐、攻擊中。情感訴求超越了事實本身,官方和媒體機構的意見被戲謔和消解,反思理性討論未成體系。
本文主要選取和分析引起了廣泛社會討論的北醫三院孕婦死亡事件、廣安門女子怒斥號販子事件以及山東萊鋼暴力傷醫案等系列醫患沖突事件。不論真相如何,在話語生產的過程中,都出現了明顯的對立和價值站隊的情況,我們可從議題構建、角色塑造、意見表達幾個方面分析對立認同在其中的作用機制。
(一)議題類型:事實選擇,突出情緒
近年來多發的醫患沖突事件,很大程度上塑造了暴力、不公、冷漠等“集體記憶”。一旦出現醫患沖突事件,通過自身經驗、社會見聞、系列事件的聯系和對比,人們將其納入之前形成的認知框架,借助其來識別和理解新的醫患沖突。導致在新媒體空間的話語生產過程中,選擇、凸顯和理解信息的行為呈現出明顯的結構化特點,即按照自身的訴求目標,將事實進行分割,只突出對自己話語有利的一面,遮蔽甚至歪曲其他部分的事實。各方主體描述事件本身,含有訴求支持、認同的意指,說什么、怎么說均朝著有利于形成輿論的方向發展。[4]
在系列醫患沖突事件中,當事人或圍觀者從各自的立場出發,構建的議題主要圍繞“醫生無能”“醫院腐敗”“體制不力”“醫鬧”等事實展開,對事實進行片段化的切割。比如在北醫三院孕婦死亡事件中,雖然孕婦死亡的原因是醫學手段難以控制的,但很多內容均指向了醫生群體在其他事件行醫過程中的傲慢和不作為;即使家屬存在醫鬧行為,一部分話語內容仍舊在強調患者和家屬的悲情和不得已為之。
除了事實選擇的不同,在話語生產的過程中還出現了具體表達的不同。當事人或是圍觀者往往都會提供不同的表述腳本,不同的腳本之間存在著很大偏差,甚至有很多夸張和渲染的不實成分,事實構建呈現出情緒化的特征。每個人結合自身的經歷和體驗,將不滿、憤怒、無力等情緒映射到具體的敘述過程中來,并基于話題的敏感性,不斷擴散和蔓延。
(二)角色塑造:弱者模式,強化身份
敘事往往由對故事情節的基本安排、特定的角色分配以及與此相應的特定情緒構成,使這些成分之間彼此關聯,形成特定的敘事經驗。而典型角色的分配或角色化是敘事的關鍵。[5]在醫患沖突事件發生后的話語生產過程中,患者的弱者身份被一再強調,并不斷強化醫療體制的不健全、政府的不作為以及利益關系的不透明等強者關系,凸顯患者群體在面對強大醫療體制時的弱者身份,聚焦于醫患暴力沖突對患者造成的傷害。
在構建了雙方身份的不對等之后,不論是事實再現,還是情緒表達,都帶有結構化的對立色彩。在廣安門女子怒斥號販子事件中,沒有保障、孤立無援的女子身份被一再強調,將其與號販子的猖狂以及醫院利益的勾連形成鮮明對比。民眾對之后衛計委以及涉事醫院提出的實名掛號、加強管理等措施沒有足夠的關注,反而被認為是形式主義。
在系列醫患沖突事件中,因為病人本身的疾病痛苦,以及通常會出現的孕婦、老人、兒童對象,再加上本身的弱勢或者貧窮處境,更容易獲得民眾的同情,以及引發民眾對自身處境的擔憂和焦慮。而醫生群體以及醫院由于掌握信息優勢、資源優勢以及體制優勢等處于“占優”地位,這種地位被過分渲染和夸大,聲明和解釋都得不到認可和信任。在身份對立的情況下,真相的探究退到次位,情緒宣泄和訴求表達成為主題。
(三)意見表達:強調對立,群體極化
“傷害”“爭議”“問責”等議題是沖突話語生產中出現頻繁的議題,其中涉及多方利益的溝通和協調?;颊弑旧砑扔姓5脑V求,如獲得救治機會、獲取真相等,也有不合理的過分舉動,如醫鬧、傷醫等。但是在對立框架下,患者與醫生處在不可調和的立場和利益沖突之中。
在涉及爭議性或者不確定性的專業問題探討時,由于民眾對專業知識的了解不足以及事件本身帶來的情緒沖擊,其以極端的方式來看待患者與醫生的關系,將兩者置于對立的角色地位。患者沒有醫治成功就是醫生不作為,而暴力傷醫則是因為醫生不體諒患者,激發了患者的暴力舉動。
互聯網以其強大的連接、交往和關系建構能力,為公共討論和社會交往創造了平臺和行動空間。但是,互聯網也呈現、放大和延展了現代性語境下的認同危機,一些公共討論甚至加劇了社會疏離、分裂和對抗。[6]在這種對立的非理性狀態下,在情緒表達和意見交換的過程中,意見同質化愈趨明顯。民眾在針對醫患沖突事件中進行價值站隊,對意見不同的話語進行反駁、攻擊,甚至出現了侮辱、誹謗等現象,意見呈現出群體極化的特征。不僅沒有促進理性的交流和溝通,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人們對醫患沖突的刻板印象。
對立認同作為互聯網話語生產的動力,來自社會轉型的矛盾積累?;ヂ摼W在涉及爭議性議題的過程中,并不是一個天然而生的有效對話空間,在爭論的過程中,如果爭論各方缺乏達成共識的誠意和愿望以及一定的約束,就容易演化為對抗和分裂。在現實空間與互聯網空間的界限逐漸模糊的過程中,找到民眾心理和話語生產的銜接和轉化節點對重構互聯網對話倫理、疏導新媒體空間的輿論具有重要意義。
[1] 肯尼斯·博克,等.當代西方修辭學:演講與話語批評[M].常昌富,顧寶桐,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36-38.
[2] 李彪.虛擬社會認同建構機制與引導策略研究[J].江淮論壇,2016(2):138-142.
[3] 王邈,蔣一斌.網絡群體極化及其心戰功能[J].西安政治學院學報,2006(4):36-39.
[4] 陳龍.對立認同與新媒體空間的對抗性話語生產[J].新聞與傳播研究,2014(11):70-79.
[5] 李艷紅.一個“差異”人群的群體素描與社會身份建構:當代城市報紙對“農民工”新聞報道的敘事分析[J].新聞與傳播研究,2006(2):2-14.
[6] 胡百精,李由君.互聯網與信任重構[J].當代傳播,2015(4):19-25.
G206
A
1674-8883(2016)24-0078-02
常菲(1991—),女,山東濰坊人,中國人民大學2015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政府傳播,風險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