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電影《喊山》中的鄉村民俗

楊華麗

（長治學院，山西 長治 045300）

解讀電影《喊山》中的鄉村民俗

楊華麗

（長治學院，山西 長治 045300）

李彥廷執導的電影《喊山》是根據葛水平同名小說改編而成的。影片在忠實于原著的基礎上更加凸顯了作品中的鄉村民俗以及民俗背后的故事和文化內涵，電影中的自然風光、農業生產、民間方言、服飾、飲食以及婚喪嫁娶等都具有山西地域民俗風情。文章主要從“喊山、哭喪、賠錢”三種民俗入手進行闡釋，導演書寫了現代人的孤獨冷漠與鄉村人樸素的吶喊、鄉村民俗與現代文明、情與法這三對矛盾，這為電影作品的解讀提供了一個新的角度，深化了作品的主題。

《喊山》；鄉村風俗；現代文明；哭喪；賠錢；情與法

電影《喊山》于2013年上映，是根據葛水平同名小說改編而成的，小說《喊山》曾榮獲第四屆“魯迅文學獎”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這也是山西中篇小說第一次在該獎項中獲獎。小說獲得的巨大榮譽和成就是導演將其改編成電影的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小說以“喊山”為主題，既展現了鄉民的淳樸、善良，同時也表達了他們對生命和愛情的向往和訴求。電影《喊山》基本忠實于原著，但由于小說和電影是兩種不同的文本，小說中豐富的內容不可能全部在電影中呈現出來，同時電影是一種視聽藝術，導演在改編的過程中更注重挖掘適合其藝術表現形式的內容。電影《喊山》雖改編自小說，但與小說有著明顯的區別。本文不探討小說《喊山》與電影的異同，而是主要對電影《喊山》進行分析。

觀看電影《喊山》之后，筆者被影像中呈現的晉地域風土民俗所深深吸引。葛水平小說擅長表現地域民俗，也擅長從民俗入手展開寫作，《甩鞭》《喊山》等作品中都有晉東南地區典型風俗的描寫。民風民俗具有一定的穩定性，要書寫鄉村生活就離不開具有地域特色的民俗風情，同時民風民俗更是鄉村生活的一種鮮活的寫照，不同地域的民風民俗最能體現當地的經濟、文化以及社會生活諸方面。第五代導演最擅長從民俗生活入手拍攝電影，如《霸王別姬》（陳凱歌導，1993年上映）中的京劇唱段；《活著》（張藝謀導，1994年上映）中的皮影；《大紅燈籠高高掛》（張藝謀導，1991年上映）中的點燈、錘腳；《千里走單騎》（張藝謀導，2005年上映）中的儺戲；《紅高粱》（張藝謀導，1987年上映）中的顛轎、祭酒等都是從民俗入手來突出主題的經典之作。《喊山》的導演也許正是看中小說中濃濃的民俗風情才將其搬上銀幕的。

民俗作為一種十分常見的文化現象，是千百年來人們通過口頭、書面等形式傳承下來的，因此具有一定的歷史傳承意義。具有民俗意義的作品一般從以下方面來展現民俗風情，主要包括物質生活民俗、物質生產民俗、歲時節日民俗、人生禮儀民俗、社會組織民俗、民間游戲、娛樂民俗、民間信仰、民間語言、民間科學技術、民間藝術、民間口頭文學等。［1］以上各方面在電影《喊山》中不可能面面俱到，但一些方面在電影中有突出的表現。整個影片的人物都不是說普通話，而是用晉方言來表現人物的性格和作品的主題思想，如在電影中出現的方言“孬相”“山溝溝”“炸著了”“干甚了”等都具有濃濃的地域風情；“羊肉貼不到狗身上，別人的就是別人的”“疼出來的媳婦心軟”“陽關路上不走，奈何橋上你走一回”［2］等這樣的俚語在電影《喊山》中比比皆是。富有當地特色的生活民俗如建筑、服飾、器皿等也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石板房、油燈、油坊、暖壺、煙卷、鏡子等都具有時代特色。電影中呈現的這一切能立刻將觀眾帶入故事發生的那個年代，整部影片多個鏡頭展現了當地人在山溝里勞作的場景，沒有便利的交通工具，基本上都是徒步下山，這些都是物質生產民俗的集中展現。本文主要從喊山、哭喪、賠錢這三個方面入手來重點闡述電影《喊山》中獨具魅力的民俗風情。

一、喊山

《喊山》作為電影的名稱，故事開場就直接指出了喊山的由來，韓沖家和琴花家之間由于隔著一道溝來往需要一段時間，居住在此地的人不像在平原地區的居民一樣集中住在一起，山溝溝中的人經常依山而居，用“喊”的方式來交流是一種最快捷、最方便的方式。同時，電影中的第一次“喊”也交代了韓沖和琴花之間的關系，以及在電影中未真實出現但是具有一定重要性的道具“雷管管”，隨后“喊山”的內涵由男主人公韓沖和女主人公啞姑來進一步闡釋。

在電影《喊山》中，韓沖第二次“喊”則是從給琴花送粉回來的路上，情人間的約會讓韓沖情不自禁高興地“喊”。當然，最令觀眾印象深刻的還是韓沖在聽到雷管爆炸了以為是炸著獾了，高興地向地里跑去，并喊著“炸著了，炸著了，炸著了，你們等著吃獾肉吧”，內心的狂喜表露無遺。然而事與愿違，韓沖埋下的雷管卻誤將臘宏炸死了，為了賠償啞姑，韓沖決定向琴花和發興借錢，但是夫妻倆沒有在韓沖最困難的時刻伸出援助之手。韓沖在回來的路上的那一聲聲“喊”振聾發聵，用韓沖自己的話說就是“這里的人高興不高興都喊喊”，用喊聲來表達內心真實的感受。在影片結束之前，韓沖被警察帶走時用“喊”的方式問啞姑“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將他們之間那朦朧的愛情直接表達出來，這次的“喊”將是他們新生活的開始。這里的人用簡單、經濟、實惠、便利的“喊山”來排遣心情，表達感情。

電影《喊山》相較于小說，在多處突出了“喊山”的風俗，不僅韓沖用“喊”的方式表達感情，最令人震驚的是被禁語多年的啞姑也最終用“喊”來沖破禁錮，向新的人生目標出發。在電影《喊山》中，啞姑有兩次振聾發聵的“喊”，當她的丈夫臘宏被炸死后，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從肇事者韓沖負責他們娘三的生活開始，她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男人才是自己真正喜歡的人，韓沖主動和自己的大女兒玩耍，把家里很少的鹽和油分給她們，讓她有權利和正常人一樣和家人坐在一起吃飯，所有的這一切讓她感到無比高興，在皎潔的月光下，啞姑脫去臟衣服，清洗干凈自己的身體后，晚上敲著盆在山中吶喊，這是她在電影中的第一次真正發聲。第二次“喊”是對韓沖的回應，“我叫紅霞”這四個字使啞姑對韓沖的感情進一步升華，通過故事的字幕，我們看到啞姑最終選擇留在韓沖家里等待韓沖的歸來，大團圓的結局讓觀眾倍感欣慰，也想大聲“喊”出“人間自有真情在”。啞姑從最初的被拐賣到最終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們不得不為她高興、吶喊，女性終于可以在自由的年代找到屬于自己想要的生活。

韓沖的“喊”、啞姑的“喊”以至于整個村子中人的“喊”，不僅喊出了自己的心聲，也讓別人感受到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讓帶著“面具”生活的現代人酣暢淋漓地享受了一次“喊”的力量，喊出我們的心聲，喊出我們內心真正的感受，喊出一切的真實。在城市中生活的人們漸漸“失語”，更沒有吶喊的欲望和能力，孤獨、冷漠、爾虞我詐、口是心非是現代人普遍的感受。電影《喊山》的力量就在于喚醒人們沉睡已久的真誠和善良，撕下帶了許久的面具，敞開心扉真誠地面對身邊的人以及自己的內心，按照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去生活。

二、哭喪

電影《喊山》中一段重要的情節就是臘宏的死。外來戶臘宏帶著妻子和兒女來到韓沖住的村子，好心人韓沖為他們提供了住的地方，臘宏曾說：“山里人實在，自己吃不飽，看見要飯的都要給點。”然而，韓沖這次的善舉為他以后的遭遇埋下了伏筆，臘宏因為踩中了韓沖埋在地里用來炸獾的雷管而死亡，當鮮血噴濺在玉米地和葉子上時，一場意外事故使他們的生活發生了變化——韓沖要為臘宏的死負全部責任，啞姑帶著未成年的兒女將如何生活？

臘宏死后，最緊迫的事情就是辦喪事。在村干部的主持下，韓沖父親同意先用為自己準備的棺材裝殮臘宏，然而當眾人抬著棺材走的時候，繩子卻突然斷了，按鄉俗的解釋就是棺材中的人因為沒人為他哭，因此不愿意入土，這時韓沖只能找琴花幫忙，不過琴花不是為情而是為錢而來，這體現了貧窮的山里人為了生計可以舍棄臉面。在琴花“悠揚”的哭聲中，臘宏的尸體順著蜿蜒曲折的小路抬下來了，琴花拿著白毛巾捂著腦袋走在最前面哭，啞姑和兒女穿著孝服跟在棺材后面。順利將臘宏下葬后，為了表示對死者的懷念和尊重，在臘宏“三七”時，韓沖帶著啞姑和兒女給臘宏上墳，這也是當地的一種風俗。

婚喪嫁娶作為風俗最重要的一種表現，［3］一直以來深受影視創作者的青睞。哭喪的風俗在《菊豆》中也出現過，活著的親人要用哭聲來表達對死者離去的不舍。在電影《喊山》中不僅有辦喪事的場面，而且也暗示了將有結婚場面，即琴花和發興的大兒子即將結婚，琴花這時趁韓沖需要她幫忙的時候索要一頭豬。在鄉村里，彩禮基本上超過了一般家庭的承受能力，韓沖為此一直未娶媳婦，而琴花為了兒子的婚禮竟然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哭喪，并趁機勒索自己的情人，這難道不是彩禮惹的禍嗎？

山村人的婚喪嫁娶習俗與現代文明社會形成鮮明對比，高額的彩禮、喪事的繁文縟節讓我們再次感受到了貧窮落后讓老實的山里人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鄉村風俗讓我們感受到漫長歷史的同時也讓我們思考——鄉村風俗是否也應該隨著時代變化而變化？“哭”和“喊”作為影片《喊山》最重要的鄉土風俗，在影片中承擔著表現人物性格和深化主題等作用。

三、賠錢

電影《喊山》中臘宏喪事辦完后，村干部決定接下來就是解決母女三人未來的生活問題，村干部不是用法律而是用最古老的鄉規來處理，山里人一直延續著這樣的傳統，以村長為代表的村干部就是村民們心中法律的代言者，六神無主的韓沖也用同樣的辦法解決自己遇到的麻煩。早期電影《被告山扛爺》也出現過類似的情節，山扛爺在村里有著極高的威望，大公無私地處理著村里的一切事務，用傳統的辦法解決糾紛，當檢察院的同志讓他明白家長制的作風與現行法律相違背的時候，自己欣然接受了法律的制裁，在影片結束時，山扛爺被帶走的那一瞬間讓觀眾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4］在影片《喊山》中，韓沖埋下的雷管炸死臘宏后，自己沒有主動投案自首，也想用賠錢這一古老的方法解決事情。但是，對于20世紀七八十年代生活在山西鄉村的農民來說，生活并不富裕，為此，韓沖人到中年還未結婚，不論賠償的金額多少，對于他來說都是一筆無法償還的債務，幸好還有父親的支持，在賠償的整個過程中，韓沖父親對兒子的寬容和幫助讓觀眾掬一把淚。在電影開始時，韓沖父親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是我爹”，到后來兒子遇到麻煩時的“有爹呢”，讓觀眾感受到了父愛的偉大。然而，事情并未因為韓沖父親對兒子的偉大父愛而順利解決，一方面韓沖拿不出更多的錢賠償啞姑，另一方面啞姑卻用“搖頭”來表示不需要賠錢，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不能理解啞姑的行為。但隨著故事的發展，啞姑身世以及不幸遭遇的不斷披露，啞姑的看似不合理、不正常的處事行為主要源于她不為人知的經歷。韓沖不同于臘宏，他為人真誠、善良、勇于擔當，最重要的是韓沖對她們無微不至的照顧讓啞姑感受到了生活的希望，在她心中韓沖已經超過了臘宏，臘宏對他的傷害使她對臘宏的死無動于衷，但啞姑真心不愿意讓韓沖為“錢”而苦惱。

在啞姑和韓沖之間產生微妙感情的時候，韓沖被公安人員帶走了，這場“誤會”來自公安人員本來是來抓殺人犯臘宏的，卻無意之中又破獲了一起“殺人”命案。但觀眾卻不想要這樣的結局，在情與法之間應該如何抉擇，于是，結尾處導演用文字介紹韓沖只判了三年，后來和啞姑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在小說中并沒有直接用文字寫出他們之間的關系的走向，而只指出啞姑開始教孩子說話了。小說作家更多的是站在女性角度來進行書寫的，而電影導演則更富有浪漫情懷，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在現實生活中，人們常說“法不容情”，在建設法治社會的進程中，偏遠地區人們的法制觀念還很淡薄，而且經常上演法律條文和人類感情之間的沖突；但是人們往往有著美好的愿望，這種美好祝愿在影視劇中經常有所體現，情感與法制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值得人們深思。

電影《喊山》不僅為我們講述了一個動人的故事，更讓觀眾看到了不同于文明社會的山里人的鄉土風俗。山里人的“喊”和現代人的孤獨、冷漠形成鮮明對比，哭喪讓人們思考民間風俗是否應該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當然，我們一直說“法不容情”，情與法是否可以兼得，電影《喊山》同樣也給出了答案，從民俗角度解讀電影《喊山》，為人們提供了不一樣的思考角度，同時也提供了三個值得進一步思考的命題。

［1］ 廖海波.影視民俗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5.

［2］ 葛水平.喊山［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8：28.

［3］ 張余，曹振武.山西民俗［M］.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2003：32.

［4］ 張士閃.藝術民俗學［M］.濟南：泰山出版社，2000：26.

J905

A

1674-8883（2016）22-0025-02

本論文為長治學院校級科研課題“葛水平小說影視改編現象研究”（編號：201503）階段性研究成果

楊華麗（1979—），女，山西昔陽人，碩士，長治學院中文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電影及廣播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