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奈(Joseph S.Nye,Jr)
美國和歐洲都不會威脅對方的關鍵或重要利益,但2016年歐洲的削弱可能會對雙方利益造成損害
1973
年,美國國務卿亨利·基辛格在對越南和中國一段時間的全神貫注后,卻宣布了“歐洲年”的決策。最近,在美國總統奧巴馬宣布美國戰略“支點”,或再平衡轉向亞洲后,許多歐洲人擔心為美國所忽略。現在,由于正在上演的難民危機、俄羅斯占領東烏克蘭并非法吞并克里米亞以及英國威脅退出歐盟,美國外交在2016年或許有必要再次做出“歐洲年”的決策。無論喊什么口號,歐洲都仍具備相當的實力,并對美國的切身利益至關重要。盡管美國經濟比德國大四倍,但由28個成員國組成的歐盟經濟體量與美國對等,其5.1億的人口規模則要比美國的3.2億多得多。
誠然,美國的人均收入較高,但就人力資本、技術和出口領域而言,歐盟完全當得起美國的經濟對手。2010年危機爆發(即希臘和其他國家的財政問題引發金融市場焦慮)前,有些經濟學家紛紛猜測歐元很可能迅速取代美元而成為世界主要儲備貨幣。
就軍事資源而言,歐洲花在國防領域的開支還不到美國的一半,但服役人數卻比美國更多。英法兩國擁有核武器及在非洲和中東實施海外干預的有限能力,兩國同是打擊伊斯蘭國空襲戰爭中活躍的合作伙伴。就軟實力而言,歐洲感染力其實早已有之,而歐洲人一直在國際體系中發揮著核心作用。評估歐洲實力源泉的關鍵問題,是歐盟能否保持足夠的凝聚力在一系列國際問題上發出統一的聲音,抑或仍然是由成員國不同的民族身份、政治文化和外交政策所定義的有限機構。
但歐洲統一面臨著很大的局限性。民族身份仍然壓制著統一的歐洲身份,右翼民粹主義政黨已經將歐盟機構納入了他們仇外的對象。歐盟內部的法律融合不斷加強,但外交和防務政策融合仍停留在很低限度。英國首相戴維·卡梅倫已經承諾削減歐盟機構的權力,并將其與歐盟領導人的談判結果于2017年底前付諸公投。如果英國最終投反對票并退出歐盟,這將對歐洲士氣造成嚴重的影響——美國已明確表態要避免這樣的結果,雖然它對阻止上述結果的發生束手無策。
從長遠看,由于出生率低且不愿接受大規模移民,歐洲所面臨的人口問題非常嚴重。1900年,歐洲人口占世界人口的四分之一。但到21世紀中葉,歐洲人口占比可能下降到6%——而且幾乎三分之一的人口達到65歲以上。
盡管有著德國總理默克爾的卓越領導,盡管目前的移民潮可能解決歐洲長期的人口問題,但它正在對歐盟團結構成威脅。多數歐洲國家都產生了強烈的政治反彈,原因是移民流入速度過快(僅2015年一年移民人數就超過百萬)和許多新移民的穆斯林背景。這同樣關系到美國重要的外交利益,但美國所能采取的措施卻非常有限。歐洲成為美國長期威脅的幾率很低,而且軍費開支低并非唯一的決定因素。歐洲文化產業十分發達,但就高等教育而言,有27家歐洲大學躋身全球百強行列,美國則高達52家。如果歐洲克服其內部分歧試圖成為美國的全球挑戰者,上述資產或許可以部分平衡美國的力量,但卻不足以和美國平起平坐。
對美國而言,危險不在于歐洲變得過于強大,而在于它變得過于弱小。如果歐洲和美國保持同盟,兩者的資源可以相輔相成發揮作用。雖然不可避免的摩擦導致擬議中的跨大西洋貿易和投資伙伴關系談判放緩,但經濟分離的可能性不大,而奧巴馬將于今年4月前往歐洲推進跨大西洋貿易和投資伙伴關系。美歐的雙向直投高于亞洲,有助于雙方的經濟融合。而且雖然美國人和歐洲人幾個世紀來一直互相攻擊,但與世界其他地區相比,他們的民主和人權價值觀是一樣的。
美國和歐洲都不會威脅對方的關鍵或重要利益,但2016年歐洲的削弱可能會對雙方利益造成損害。
(作者為哈佛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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