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俊丹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 勞動經濟學院,北京 100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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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約改造與專家治理
——簡析楊開道的鄉村建設思想
侯俊丹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 勞動經濟學院,北京 100070)
[摘要]楊開道從歐美農村社會發展史出發,認為中國農村社會結構轉型的根本出路在于社會組織化,且這一社會組織化必須遵循中國鄉治傳統中的政治權力不僭越教化權力的原則。為此,他提出了由農村自治組織和事業組織共同構成的社區組織化模式,用事業組織所承擔的社會分工體系下的現代道德治理代替了傳統鄉治。在這一體系中,具備社會科學素養的“專家”成為福利國家實現基層社會治理的代理人,“專家”以知識干預的方式全面承擔了社會管理功能。
[關鍵詞]楊開道;鄉約;社會組織化;專家治理
一、“社會組織”之可能:楊開道鄉村建設思想的問題起點
20世紀二三十年代開展的如火如荼的鄉村建設運動,不僅是北伐結束后國民黨訓政時期迫切謀求在縣一級推行地方自治的歷史后果,[1]29-30也是中國知識界自覺秉承中國傳統鄉治精神,探索民治政體的社會基礎的過程。正如陳序經在梳理鄉村建設運動史時所指出的,鄉村建設運動,就其精神本質而言,扎根于中國士人歷來注重“鄉治”的傳統——即由孔子、老子所描繪的“吾關于鄉,而王道易易”,“修之于鄉,其德乃長”——這一有關理想鄉村的歷史精神典范之中;[2]5同時,更需要指出的是,民初鄉村建設運動與以往帝制時期士紳在鄉黨間倡行鄉規民約的不同之處,在于它是以現代知識分子所組成的學術團體的方式,來重新發現中國基層“社會組織”的一場社會運動。[3]5
在這一社會思潮和實踐行動中,楊開道和他所主持的燕京大學清河試驗區,在對中國“社會組織的基層”的理論探索和建設實踐中,是一支不容忽視的流派。他對中國社會結構轉型出路的討論,不僅在中國社會學社成員中獨樹一幟;[4]同時,他所開創的清河實驗區模式,在探索地方自治體系下農村社會組織建構這一問題上,亦成為鄉建運動中與晏陽初的平民教育運動、陶行知的曉莊學校、梁漱溟的鄉建研究院等迥然有別的實踐路徑;[2]6-15更為重要的是,清河實驗區以及楊開道指導時期的燕大社會學系教育,構成中國社會工作學科發展史上的重要歷史時期。[5]
在回顧從事農村工作的經歷和動機時,楊開道曾解釋自己是從一名農科學生轉變為農村社會學研究者的,在這一轉變過程中,始終縈繞在他內心的問題,一是如何改善農民個人知識的貧乏,二是如何組織農民。在他看來,“中國農民問題不單是農民問題而是農村問題”,是如何“根本認識中國農村社會”,繼而“重新組織中國農村社會”的問題。[6]由這番自述可見,在楊氏思想體系中,農村社會組織化是其鄉村建設思想的根本出發點。
目前,對楊開道農村社會思想的研究,大致經歷了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早在20世紀80年代開始的,對楊開道的農村社會學研究在治學經歷和文獻方面的基本整理;[7]第二個階段則從20世紀90年代初開啟,在第一個階段基礎上,系統梳理楊氏農村社會思想體系,特別是有關他對于農村社會組織理論的論述。這一階段的研究成果包括三個方面:第一,指出楊氏對中國近代社會轉型時期反應在社會動員、社會分化和社會控制上的思考,是從農村社會組織問題入手;[8]第二,發現楊開道的農村社會學研究與其關于中國“鄉約”制度的社會史研究之間具有關聯;[7]第三,點明楊開道將“社區”概念引入了中國農村社會學研究。[9]上述研究不僅奠定了楊開道農村社會學思想研究的文獻基礎,同時,準確地抓住了以“農村社會組織化”為核心來理解楊氏的關鍵。但遺憾的是,雖然既有研究從不同角度指出了楊開道理論的諸面向,卻未能作出更為系統的理解,這其中的關鍵是,如何理解“鄉約”、“社區”和“農村組織”這三者之間在楊氏思想體系中的邏輯關系,正是這一點構成了本文研究的問題起點。
楊氏在闡釋自己對中國農村社會的研究方法時指出,他走的有兩條路:“一條是中國歷史材料的運用,一條是地方實際個例的解剖”[6],換言之,從社會史角度對“中國鄉約制度”的研究和從社區研究法出發所作的農村社區調查,構成他思想體系的兩大環節,這兩個方面共同構成他的鄉村建設實踐的歷史和經驗基礎。在楊氏看來,今天的鄉村建設,正是重新恢復鄉約傳統、發揮民眾的自治精神、推動鄉村事業組織建設的根本,從這個意義上講,澄清楊開道對鄉約制度精神的理解,以及他如何將此制度精神原則運用到對現代中國農村社會組織的設計中來,成了解答上述問題的關鍵。
為此,本文將從三個方面來分析楊開道鄉村建設思想的體系。第一,楊開道如何借助歐美農村社會發展史學說,認為中國必須通過農村社會組織化的方式確立現代民治政體的民情基礎。關于這一點他深受其師霍索恩有關“農村社會化”思想的影響。[7]第二,為尋找中國農村社會組織化的歷史邏輯和文明基礎,楊氏轉入鄉約制度史的研究,并指出中國基層社會的建設必須遵循政教雙軌的建制原則。第三,在鄉約制度精神原則基礎上,楊氏通過農村自治組織和事業組織兩套體系的搭建,完成了對古禮鄉約的改造,建立了中國現代農村社會組織模式。通過這一分析我們發現,楊開道運用現代社會分工的原則改造了傳統鄉約組織,農村事業組織所承擔的社會分工和社區功能,成為知識分子在現代民治政體中扮演教化角色的空間,而知識分子的社會角色在這一轉化過程中,也以專家治理的姿態,完成了傳統士人身份的蛻變,成為現代福利國家的基層治理代理人。
綜上所述可以發現,青島德式歷史建筑地面修復適宜技術是以材料特征和劣化跡象為依據、以劣化解決和原始特征真實保存為目的來進行選擇的,主要包括清洗、修補、復制替換等修復技術.
二、“農村社會化”:中國農村社會結構轉型的歷史基礎
楊開道對中國農村社會現實,特別是農村與都市關系問題的判斷,一方面緣于他的導師霍索恩提出的“農村社會化”思想,另一方面則與他對歐美農村社會發展史的理解有關。在楊氏看來,當前中國農村與都市社會之間的緊張,恰恰意味著中國已經邁進農業革命的歷史階段,同時也必然會像歐美國家一樣,面臨農業進化史上的第五次運動——新生活運動。為此,中國農村必須以調整總體社會關系的方式,順應這一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這一從農業發展史出發的理解奠定了他對中國農村社會性質總體判斷的基調。
(一)農村社會組織化是中國農村的出路
楊氏指出,從歐美世界范圍來看,農村社會進化史大致分為五個時期,在經歷了古代村落社會、封建領主制和大地主租佃制后,18、19世紀商業社會的空前繁榮最終孕育了農業革命,這一時代最為突出的矛盾即農村社會與都市所代表的商業社會之間的緊張,農村面臨著“怎樣去和工業競爭,怎么去避免商人的操縱”的問題,提高農作效能,解決農產銷售和日用品購買之間的緊張,及其可能造成的對農村經濟的擠壓,成為農村建設的首要問題。[10]38
若以這一進化史大背景作為參照,當前中國農村社會正處于這一階段,進言之,農村與都市之間的對立成為中國社會結構轉型時期突出的矛盾,都市的現代性成為擠壓農村社會發展的外在條件。也正是在這一意義上,“農村”代表了一系列初始社會關系和習俗成訓,它只有解決自身發展的動力基礎,才有可能獲得內在系統與外部歷史之間的協調與平衡。這一動力基礎,要解決如下幾個問題:如何釋放個人的科學理性,積極利用自然并塑造地方共同體生活;如何改良傳統習俗、成訓和制度,使其轉化為能夠確保現代社會秩序的規范;如何協調農村社會與國家政治權力之間的關系。[10]6-7而實現這一動力基礎的關鍵,在楊氏看來,即是理順個體、家庭和社會團體之間的關系。換言之,以“家本位”為基礎的中國農村社會,必須在家庭/家族之外擴充出“社會”的空間,釋放個體性,組織共同體生活,同時又能不因個體意志的過分張揚而保持家內團結,這一改造即是推動農村社會分工,實現“農村社會化”的過程。[11]43由此可見,在楊氏的農村改良思路中,不單是構造家庭之外的農村社會組織可能的形態,還有重要的一層意思在于,必須在新的農村社會結構中留給家庭恰當的位置。
如果說建構農村社會組織是激活農村內在活力的必要出路,那么什么是適應中國特殊民情條件的組織形態,便是亟須進一步處理的問題。楊開道看到,在中國社會發展史中,秉承周禮的德治精神而發展出的鄉約,構成了現代農村社會組織的歷史基礎。
(二)鄉約制度的組織原則:政不害教
在楊開道看來,鄉約制度奠定了中國民治政治的基礎。這是因為,鄉約是中國士人首次打破治人傳統,直接投入到鄉里民眾中間,與“鄉村人民合作,在道德方面,教化方面去裁制社會的行為,謀求大眾的利益”[12]35-36。需要注意的是,楊氏對鄉約的研究,特重從鄉村治理的角度來研究其制度形態的變化,進言之,這種思路“偏重于從外在的角度考察鄉約在整個村治體系中的定位,以及對鄉約的實施和組織方式、社會功能等的闡述”[13]311-322。
通過對中國鄉約制度史的梳理,楊開道指出,中國的鄉治傳統,自周禮以降,開辟出兩條政治邏輯:第一是以周制所代表的“德化主義”,即德治系統;第二則是秦統一后郡縣制中所蘊含的,并在東漢時期發揚的吏治系統。[12]9-10中國的鄉治體系中,由“吏治”與“德治”構成的兩條政治邏輯,發展至北宋,孕育出王安石新法和呂氏鄉約。呂氏鄉約將其所復興的周禮德化主義精神,經由士人所代表的紳權,下達至庶民,并且以鄉飲酒禮的形式開始真正在地方社會中發揮敦風化俗的教化功能,這是對王安石新法以保甲制控制地方社會的吏治邏輯的根本顛轉。
但楊氏隨即也指出,呂氏鄉約雖然在地方社會中重新確立了教化原則,卻仍有不完備之處。這一不完備體現在它只停留于空洞的約文,德化的精神旨趣未能現實化為一種可以在地方社會運作起來的組織形態。[12]40在楊氏看來,既能發揚德治精神,又能轉化為一套現實的組織制度,只有當鄉約發展到明末,在陸桴亭的治鄉三約體系中,才在理論層面上取得了完備的形式。治鄉三約,不僅明確了儒治所代表的教化原則在村治組織中的核心地位,同時又以保甲、社學、社倉作為制度化的輔助,使鄉約成為治平天下的重要途徑,奠定了以民治為本的基層組織框架:以道德中心的政治學理,鄉約中心的鄉治系統,是純正的鄉治系統,是整個的鄉治系統。鄉約的實際工作,是保甲社倉社學,保甲社倉社學的基本精神是鄉約,一綱三目,一虛三實,相輔而行,相互為用,這就是治鄉三約的鄉治理論。[12]251
需要強調的是,楊開道所理解的中國鄉治制度最為重要的原則,即鄉約制度演化過程所揭示的那套政治邏輯,德治和吏治必須并行不悖,吏治所表證的政治權力不能僭越教化,才會為士人在地方社會發揮儒治的民本精神留出空間。從這個層面上講,無疑,當鄉約發展到清代,徹底走向了這一制度原則的反面,也就完全喪失了它本有的德治取向——鄉約保甲化的后果即用皇權的圣諭宣講取代了士人的道德風教,這也意味著教化精神徹底被政治權力腐蝕了。[12]265
接下來我們將看到,楊氏將他所發現的中國基層社會的政治邏輯原則,徹底貫徹到他對現代中國農村社會組織的設計中——由自治組織和事業組織分別扮演政治權力和教化權力。從這一體系中我們發現,他為“儒治”在現代基層組織中賦予了新的正當性;楊氏所理解的農村社會組織化,既要貫徹五權憲法的基本內涵,同時又不愿導向絕對民主下的暴民政治。
三、社區與自治:農村社會組織建設方案
1929年秋冬之際,楊開道先后寫作《農村自治》《農村組織》《農村領袖》三本書,不僅系統闡釋了他理想中的農村社會組織架構,還檢討了五權憲法落實到中國基層社會的可能性。他一針見血地指出,民初政治制度改革實未觸及中國社會的根本情形,懸浮在地方民情之上,因而,也很難將現代民主政治的基本原則扎根于人心。[14]1為此,他系統討論了地方自治落實到中國基層社會的具體步驟,分別探討了地方自治的基本單位、自治組織如何貫徹四權原則,[1]30以及自治事業組織的形式。
(一)農村社區的構成:自治組織與事業組織
首先,楊開道檢討了實施農村地方自治的基本單位。在他看來,以山西村治的四級制來劃定地方自治單位,實有疊拓之嫌。地方自治的起點既不應該被區、村、閭、鄰瑣細分割,也不應該囿于行政區劃的框架。換言之,當前的行政區劃本身就違背了農村作為一個自然社會的性質。
農村自治組織雖然和農村地方組織有許多不同的地方,不過他們的根本性質,多數的事業,還是相同的。并且以后政治的區劃,也應當以自然社會區域為標準,因為自然社會區域是一個最合理的區域,最便利的區域,你那個村自治組織不可不采擇的。[11]48
楊氏這里所謂自然社會,借用了麥基弗(R.M.Maclver)的“社區”概念,即由同一地域、共同生活、特定人口規模和以農業為主要職業——這些要素構成的農村地方共同體(Rural Community);[15]8-9此外,楊氏更強調自然社會是自成一體的社會分工系統,因此,行政區劃人為阻斷農村的經濟交換系統,將它與其商業中心“鄉鎮”分割開來是毫無道理的。[11]47正是在這一意義上,他認為,地方自治單位應改為三級制,即由“村”、“鄉鎮”(Rurban Community)和“縣”共同構成。[16]
接下來,楊氏進一步討論了農村社區的組織形態及其建構原則。他將農村社區組織區分為兩套系統:自治組織和事業組織。前者是政治組織,是國家政治權力在基層的代表;后者是社會組織,發揮社區社會功能的作用。[11]47-48
自治組織不同于保甲,在于自治組織代表的是民主制意義上的政治權力,是民權體系在社會基層的實現路徑,為此,楊開道在“四權”體系下界定了自治組織的組織方式。他認為,自治組織應最大發揮立法、行政和監察權,并采取三權分立的原則,而司法權不應在農村自治范圍內。立法權表現在村民全體大會議決規約;在組織方式上,為避免絕對民主下決策的低效率和公共意見的暴力,應以代議的方式組織起來,即“由村民選出村議員來組織村議會,代替村民全體擬定規約以及取決村中事務”。在行政權力行使上,一方面應將行政權交由委托人(村長),但也要防范委托人個人權力擴張,形成僭主政治的局面,為此行政方面酌量采取委員制,既能分攤行政職能,又可防止村長一人專斷;另一方面則賦予村民大會行使監察權。[17]44-50
事業組織(或稱地方組織)則由社會團體擔綱,根據農村社會的社會分工體系,以專門化的形式實現社區功能,包括教育、娛樂、社交等,而將行政、公安、衛生、荒政等涉及公共安全的功能交由自治組織負責;就社區的經濟功能而言,則保留家庭手工業,并發展由家戶手工業組織起來的合作社,至于原來由家庭/家族承擔的祭祖這一宗教功能,則維持不變以保證家內團結。
需要指出的是,楊開道在兩個方向上承襲了傳統鄉治的原則:第一,自治組織所代表的政治權力與事業組織所代表的教化權力并行不悖;第二,原來村治組織中由保甲、鄉約、社倉、社學分別承擔的政教功能,轉化為由自治組織和事業組織共同分擔的農村社會分工系統,并以專門化和部門化的方式實現出來。就第一方面而言,楊開道在解釋自治組織的權力范圍時,特別強調政治權力意志的限度,貫徹政教分離的原則,自治事業的內容只包括治安、戶口調查、稽查犯罪,只維持最低限度的公共安全,以達到調控生產率、死亡率等治理目標,而將公民教育、經濟事業、衛生習慣改良(傳染病控制除外)、宗教信仰交由社會團體和家庭。[17]69-78
雖然在地方自治體系內,事業組織為教化留出了空間,但緊跟著的問題是,誰是這一教化權力的擔綱者?接下來我們將看到,在楊開道這里,社會分工確定農村社會組織結構的同時,也意味著對人心和風俗進行現代道德的塑造,在這一過程中,具有社會科學素養的專家所實行的技術治理,最終成為農村社會組織化的內在動力。
(二)技術人才訓練:專家治理
在傳統鄉治組織中,士人所施行的“儒治”承擔了教化功能,而在現代地方自治組織中,楊開道指出,腐化了的舊式鄉紳已經不再具備教導地方的德性和能力;[17]84農村社會組織的動力基礎必須要在青年身上尋找。
但遺憾的是,“青年”本身負載著城鄉割裂的二元性:青年在都市的學校中所接受的現代教育,相對于組織農村社會工作而言是抽象的,不唯如此,青年也因抽象知識而疏遠了他的鄉土。[10]45-48但楊開道堅持,中國農村社會的復興依然需要它所產出的青年,因為只有地方知識精英自然具備的“桑梓之情”才是組織地方社會的精神和情感基礎;除此之外,青年只有具備專門知識,才能推動農村社區實現分工化的社會功能:組織的世界自然也有領袖,不過領袖是分工的,是普遍的,是在組織以內的,只要組織存在,自然可以找出相當的領袖,去擔負特殊的工作。[14]8為此,訓練新式知識分子,使其成為中國農村社會中的“平民領袖”,是解決制度改革中“人治”問題的根本出路。[14]71-72
就專門人才的訓練,具體言之,包括以下內容:第一,對于自治組織人才,分別揀選中等學校和小學畢業生作為區長和村長的后備人選,施以三年左右的訓練課程,包括三民主義、社會科學原理(特別是有關本地區史地知識的內容)、自治理論、自治技能(如人口、土地調查登記、財政預算等)。訓練期滿后接受一年半本地實習。[17]80-85第二,社會事業組織人才則聘用外來知識分子,特別是高等院校的專家,一方面鼓動宣傳,一方面通過社會調查準確界定社區的社會需求,并與地方領袖和全村人民集議籌備地方組織。[11]49-51
值得指出的是,在楊開道這里,受過社會科學訓練的“專家”替代了舊式士紳,成為新的基層社會的教化者,但就教化精神本身而言,則是圍繞著現代社會道德來展開的,也就是科學理性、公民德性和職業技能,并用在此意義上塑造的新民風來替代傳統習俗和成訓;[10]76-77此外,現代道德教化的最終目標是實現福利國家的旨趣,亦即減少貧困,維持最低限度的公共安全、提高生產效率、建立民生保障并促進繁榮的發展目標。[17]78在這一過程中,提供社會科學教育的高等學校,成為塑造對社會領域具備知識干預能力的專家的機關。在這個意義上,“大學”承擔了社會分工下的道德功能,成為農村“社區”有機的組成部分。
四、結語
本文對楊開道鄉村建設思想的討論,意在整體把握他的鄉約社會史研究、社區研究和農村社會組織研究三者之間的內在關聯。正如上文所闡明的,在楊開道對鄉治體系的改造中,專家治理替代了傳統“儒治”,而它在社會分工體系下的道德治理,意圖以科學理性和公民德性奠定民治政體的精神基礎,在這個意義上,“大學”成為輸出技術專家以實現社會管理的兵工廠,而這正是燕京大學社會學系在二、三十年代鄉村運動中所扮演的角色。[5]悖謬的是,雖然楊氏著意從認識中國社會內在歷史邏輯出發來改造農村,但正如陳序經所批評的,鄉村建設就其本質而言,并沒有逃離“全盤西化”的窠臼。[2]83-87這一點或許可以從楊氏所作的徐公橋參訪記中窺見一斑,對現代化物質建設的迷戀以及對地方社會民間信仰的棄絕,都意味著在楊氏心目中,鄉土中國的精神原則必須要被徹底清洗,才有可能進入世界歷史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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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杜娟〕
[中圖分類號]K26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0-8284(2016)02-0152-05
[作者簡介]侯俊丹(1982-),女,河南開封人,講師,博士,從事中國社會學史研究。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鄉治’傳統與民國社會工作發展的關系研究”(15CSH064);首都經濟貿易大學項目“2015年提高定額——青年教師科研啟動基金”(00291554410241)
[收稿日期]2015-10-01
·民國研究專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