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鵬帆
(云南大學 新聞學院,云南 昆明 650000)
符號學視野下藏區標語探析
——基于藏區214國道沿線的田野考察
念鵬帆
(云南大學新聞學院,云南昆明650000)
本文基于藏區214國道沿線標語的田野資料,立足于傳播學視野,運用符號學相關理論知識,分別從藏區標語、標語內容及制作主體、傳播場域等三個維度展開對藏區標語的批判性解讀,試圖討論藏區標語的媒介建構。本文認為,藏區標語的形成與國家的權力有關,并通過符號權力進行傳播與建構。
藏區標語;符號權力;媒介建構
2015年夏,筆者從香格里拉出發,沿214國道開始田野之
旅。一路向北,沿途總能見到各式各樣的標語,標語成了青藏高原上不容忽視的一道耀眼風景。目前,新聞傳播學對標語口號的研究還相對較少,用符號學對標語作出討論的研究乏善可陳。19世紀,美國哲學家皮爾斯曾這樣定義符號,“一個符號(sign),或者說象征(representation)是某人用來從某一方面或關系上代表某物的某種東西”。把標語視為一種符號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藏區標語是如何建構的。標語并非幾句話的簡單濃縮,標語本身是一個時代社會文化的印跡與產物。回到特定時期觀看特定地點的不同標語,我們能夠敏銳地感受到標語背后所伴隨的社會變化以及復雜的權力關系。本文從214國道沿線的標語現象展開討論,運用符號學理論,從傳播學角度考察其媒介建構。
在內地的調研時發現,內地的標語多為漢語制作。有學者認為,使用漢語制作標語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漢字是方塊字,橫撇豎捺容易辨認,具備象形文字獨有的視覺沖擊力。漢語中標語一般是由簡短有力的字句組成,講究工整對仗、聲律押韻、平仄協調,讀起來朗朗上口,容易記住與傳播。反觀藏區標語,香格里拉至德欽段沿線多為漢語制作,進入西藏后的標語通常是漢藏雙語,藏語在上側,漢語在下側。換言之,藏區標語一方面吸納了漢字標語的優點,另一方面又結合“地方性知識”使用藏語標語。這種“因地制宜”的語言使用,不僅把標語媒介從形式上提升到了較高層面,而且從內容上使得藏區標語的傳播更加隱蔽,更加行之有效。
在藏區,一幅幅標語被張貼在最吸引人的地方,或在高大的墻壁上,或在公路轉角處。標語是一種媒介與符號的集合,不僅是傳遞信息的中介,也是表達信息的符號。正因如此,標語與其他傳播媒介一樣,發揮著常規的媒介功能。但作為一種符號,藏區標語卻擁有一種特殊的權力,演化成一種看不見、摸不著但卻真實存在的符號權力。藏區標語所代表的符號權力使中央政府在藏區的權力正?;c合法化,遮蔽了標語背后暗藏的權力支配與控制,混淆了標語的字面意思,扭曲了標語的引申意義。根據調研,我們發現類似“加快發展步伐,保護生態環境”之類的標語,它一方面強調經濟效益,另一方面提倡環境效益。但是筆者認為,這類標語反映的內容存在著矛盾的對立和事實的違和。在采訪有關藏民的過程中,據他們介紹,藏區的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通常是沖突的,根本不可調節,藏區的經濟發展很大程度上以破壞環境為代價。例如,化工廠和水泥廠的建制,不管是前期原材料的采購,還是后期廢氣、廢液的排放,都不可避免地對藏區環境造成破壞;再如野生動植物的販賣也是在環境“身上”動功夫的,陸川導演的電影《可可西里》所要表達的主題亦是佐證。標語制定者通常是政府、商家,由此觀之,此類標語混淆視聽,看似意在“保護生態環境”,實際上標語體現的還是經濟服務,畢竟經濟才是衡量當地政府治理的主要指標。這些標語模糊了環境與經濟的分界,也誤導了當地老百姓,只顧索取眼前利益,幾乎沒有考慮到藏區的“長治久安”。
更為重要的是,經濟理性與工具理性的主導思維已經滲透到藏區統治者的治理思維中,這使得標語在藏區的地位十分尷尬。一方面,藏區標語不能行使標語媒介的正常功能,異化了標語的“宣傳”功能;另一方面,藏區標語的使用功能一再被借用,轉化為治理藏區的符號武器,最終形成符號權力。在藏區,符號權力形成的是一種合法的權力,它既引出統治者的贊同也引出被統治者的贊同,這種贊同通過“誤識”來實現,即隱藏行為與利益的關系并使其轉變為超功利的邏輯方式,“誤識”以一種隱形的方式將標語地位合法化、認同化,繼而形成了一種平衡權力與話語的理想狀態。環境標語與經濟標語嚴格來說,是對立的雙方,但在藏區,這種對立變得日益模糊并逐漸合理化。藏區標語就這樣作為一種媒介符號,不斷傳遞著政府權力的訊息,在媒介與符號的雙重屬性中不斷轉換。當然,這種傳遞是隱晦的,更是有力的。
標語作為一種顯而易見的媒介滲透到藏區生活,呈現的是一種隱性的文化,一種不可視的精神層面的東西,但是又時時刻刻存在著,像一個監控器一樣監視、凝視著觀看它的人們。筆者根據標語的屬性,把藏區的標語分為環境標語、政治標語、經濟標語以及其他標語,然而這些劃分有時顯得沒有必要。通常情況下,各種標語蘊含的意義是交織在一起的,相互成文,形成互文,體現了統一的權力意志。在藏區,各式各樣標語的表面意思遠遠不能包含其本意,甚至一定程度上掩蓋了其中的真實含義,它們相互作用、相互聯系,共同譜寫政府的權力地圖。不妨這樣說,標語文本中的每一種表達,都是眾多聲音交叉、滲透與對話的結果,共同闡釋著符號的權力。
藏區標語的制作者與傳播者通常是政府機構、社會團體和少量商家,他們參與標語生成的全過程,無論是前期的標語構想,抑或中期的標語建制,還是后期標語的管理,均由他們“做主”完成。按照阿爾都塞的說法,從個體中“詢喚”或“招募”主體是意識形態國家機器發揮功用的根本途徑。(金曉聚,2015:194)制作者正是通過使用標語來“詢喚”并“招募”個體,即藏區老百姓,從而實現國家主導主流價值觀的認同,這種認同是由精英傳遞的對國家意識形態的遵從。制作者的身上鐫刻著精英的徽章,他們往往是藏區社會里的社會精英、經濟精英以及文化精英。由“他們”制定標語,并決定著標語的傳播,理所應當地成為操控符號的精英。在214國道路途之中,時刻能夠感受到國家權力意志的滲透,標語在藏區是一種赤裸裸的“存在”。把持話語和傳播渠道的社會精英、政治精英與文化精英,他們兼任了掌管符號的符號精英,普通老百姓難以介入社會高層的話語中,由此形成了符號權力的控制。相比政府官員等精英,普通老百姓并沒有制定標語的權利。精英與老百姓是一對以二元對立形式存在的符號,二元對立的簡單劃分強化了二者之間社會地位、社會差別的合法化。
藏區214國道可視為一個傳播場域,標語在214國道通常以橫幅、海報、噴繪等形式呈現。藏區標語無一例外地出現在公路更加顯眼的位置,與其他形式的文字相比,字體更大,色彩更加鮮艷?!皥鲇颉笔遣紶柕隙蛏鐣W中一個關鍵性概念。場域不是空間實體,是圍繞著特定資本類型(如經濟資本、政治資本、文化資本、社會資本等)被不斷建構的空間隱喻。布爾迪厄把場域定義為,位置之間客觀關系的網絡或圖式(戴維·斯沃茨,2006:136)。在藏區這一場域中,藏區標語象征的經濟資本與文化資本構成權力的場域,場域中的斗爭是通過爭奪符號資源與物質資源進行的,“爭奪”實現了對標語的建構。
標語在雪域高原上顯得耀眼而醒目,214國道沿線標語作為道路的一部分始終存在。與政治和經濟權力相比,“符號權力”是一種非強制性的“軟權力”。多數情況下,它是通過把潛在的利益關系偽裝成超功利的追求來為政治和經濟權力提供正當性或合法化證明。官方輿論場希望借助民間輿論場的“符號資本”(可視為一種潛在的符號權力)和社會資本來進一步強化自己的權力。從這個角度上來看,藏區標語裹挾著國家權力侵入藏區的每一個角落。藏區標語內容在制作者主導生產后,已經發生了實質性變化,由單純的媒介標語變成帶有符號權力色彩的“政治武器”。根據在藏區的調研,藏區的普通民眾普遍對標語的內容采取了接納的態度,這意味著政府對藏區的媒介控制是成功的,也意味著一定程度上政府與民眾達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共識。
本文將標語放置于藏區214國道這一特定的場域(where),并將標語視為媒介建構的產物,從符號學視野入手,對標語的制作主體(who)、標語的內容(what)等方面進行了深入探討。本文認為,藏區標語的媒介建構與國家的權力有關,并直接體現為符號權力。當然,本文只是對藏區標語的建構作了粗線條的勾勒與描述,關于藏區標語后續的討論還在繼續。藏區標語的編碼解碼、標語與當地受眾的互動、藏區標語的形成機制與作用機制等問題還有待進一步“深挖”,這也是藏區標語未來研究的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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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8883(2016)15-006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