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副詞“還”相關的強調標記

○胡佩文

與副詞“還”相關的強調標記

○胡佩文

“還”是現代漢語中一個用法非常復雜的多義副詞，從語義、語用、認知角度觀察“還”的義項紛繁復雜。“還”義項的演化過程經歷了從基本義、中心義向其他方向延伸。

《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列舉可了“還”的六個義項。丁聲樹等著《現代漢語語法講話》把“還”的主要用法歸納為四項。《實用現代漢語語法》（增訂本）（劉月華等，2001）列出7種意義。其中第7種“表示感情”一項分出：表出乎意料。用于反問加強語氣。楊玲（1999）認為“還1”表示說話人對某種現象、行為、動作的估量。“還2” 主要是用在強調現象動作等早已發生的時候。“還3”主要是用來表示強調某種語氣和口氣。

《現代漢語虛詞例釋》義項9和《8000詞》義項7均有“還”表示加強語氣的義項。

但綜合比較相關研究，我們發現對于“還”強調性語義的研究少之甚少，只在及少文章中略有涉及，并沒有對此展開詳細描述和研究。為此本文將著重對其研究。

一、與“還”相關的強調功能及相關的強調結構

（一）認知角度下的“還”的強調功能

副詞“還”在現代漢語中使用頻繁，是一個表義體系龐大、語法功能豐富的虛詞。近年來，不少的學者從不同的側面對“還”進行了研究，各家眾說紛紜，并未達成一致。

20世紀90年代以后，眾多學者運用認知語言學、語義學、語用學對“還”的用法進行了深入的探討和研究。楊玲（1999）對副詞的基本義和派生義作了詳盡的分析和歸納。沈家煊（2001）討論了與副詞“還”有關的兩個句式，說明“還”“主觀”和“元語”的性質。高增霞（2002）認為副詞“還”的基本義是表延續，其功能是在句中激活一個序列。并且認為“還”的其它用法是其語境變體。張寶勝（2003）在前賢研究的基礎上認為“還”，除了表示繼續和持續的意義外還具有主觀性。童小娥（2004）從認知角度出發，描述了現代漢語中副詞“還”的網絡語義系統。武果（2009）認為“還”的主觀性用法是由時間持續意義上的反預期義發展而來的。徐峰（2012）認為在反問句中“還”就語法意義而言，“還”并不是概括過度的“強調語氣”。“還”在反問句中有增強語氣的作用，那么為什么在陳述句和感嘆句中就消失了呢？也就是認為“還”在加強語氣的方面的不足。那么，本文將從多角度出發探討“還”的強調功能。

從“還”的虛化過程中，學者們認為，副詞“還”可分為兩大類：表“重復”類的“還”和表情態“居然”類的“還”。而它們都是由動詞“返回”義通過引申逐漸虛化而來的。重復義可以看成是狹義的延續。董小娥（2004）認為“還”的‘強調”義來源于“延續”義，是語境影響的結果。在唐代開始出現，明清后強調義得到大量的運用。

（二）與“還”相關的強調結構

現代漢語中“還”從表示延續意義的副詞發展出表示強調極性這一用法以后，形成了一系列相關的主要用于表示強調的結構。但根據現代漢語中“還”所在的句法結構類型、“還”的語音特征（語音輕重）、表達強調的可能性因素、表達強調的程度層次（增量、減量）、“還”所表達的語義焦點、還在具體的語境中的表達情況，我們暫且把現代漢語中與“還”相關的強調結構大致劃分為以下兩個類型。

1.強標記強調結構

A. NP1比NP2還VP/NP

窗體頂端

（1）只見她上氣不接下氣地笑著說：“這家伙跑得比麂子還快！”（陳蕪《一個編劇的自白》）

（2）這鬼船走的比烏龜還慢。（鄭文光《鯊魚偵察兵》）

在這個句式中“還”具有一定的修辭效果，運用多種修辭格來表情達意。同時也具有把兩種事物來比較的語義。且用作比較時“還”可以重讀。用作比擬的時候“還”不能重讀。（沈家煊，2001）

比較：a.小三兒比書架 `還高。

比擬：b.小三兒比`書架還高呢。

陸儉明先生曾敏銳地指出這兩句的語義差別，a是拿小三兒跟書架比較高矮，b是拿書架作為衡量標準來“比擬”說明小三兒的高度。雖然語音重點不同，表示比較“還”字句具有強調程度加深的作用，表示比擬的“還”字句具有強烈的夸張意味。

B.“還”與語氣詞“呢”、“了”連用

（3）虧你還上過大學呢！（“對這個字我不認得的評論”）（沈家煊，2001用例下同）

（4）連解析幾何還學過呢！（對提問“你學過平面幾何的回答”）

（5）小車還通不過呢！（對“把大車開過來的要求”）

例句強調的內容小于或超出說話人的心理預知。在語氣上表達出乎預料的語氣效果。在語義表達上強調“還”后面的內容。并且具有概念間的真包含于關系。

C. ~ NP 1呢，連NP2都（不）VP

（6）還是哥哥呢，連妹妹都不曉得讓。

（7）還是共產黨員呢！連這個覺悟也沒有。

在這個句式中，前一小句表明主體的身份或者是所處的狀態，后一小句所表達的內容是對前一小句主體內容的否定，表達了說話人對主體行為的失望或不滿，帶有出乎意料、責備或譏諷的語氣。副詞“還”在這個句式中除了有標記強調小句的內容，從邏輯的角度連接前后小句外，還兼有強化說話者情感色彩的效果。

D.“還”+否定詞+就/又/卻

（8）老通寶家為的養了五張布子的蠶，又采了十多分的好繭子，就此白賠上十五擔葉的桑地和三十塊錢的債！一個月光景的忍饑熬夜還不算！（茅盾《春蠶》楊玲1999年，用例下同）

（9）往往小紙碟還沒都糊好，雜拌兒已經不見了。（老舍《正紅旗下》）

（10）別告訴我，一定是你還不夠努力。（苦苓《苦苓作品集》）

（11）與其坐在這里心不在焉，還不如讓我全心離開。（新浪微博）

有學者認為，“還”后接否定詞，強調后一小句出現的動作快，筆者經過大量的語料觀察，仔細揣摩后發現并不全是這樣，“還”強調的是后一小句的主體內容和前一小句存在明顯的語義關聯。并不僅僅是強調后面的動作出現的較快。

E.“還”在感嘆句中表強調

（12）俺說還不中！（王潤滋《內當家》1999楊玲用例）

（13）挑明了說吧，這果實房歸了其還不知姓啥哩！（同上）

表示強調的“還”一般都與語氣詞連用。使語氣變得更加強烈。在句中“還”沒有具體的語義，但是“還”一般不可省。

2.弱標記強調結構

A. NP 1+還（在）NP2/VP

關于這個結構，各家眾說紛紜，有學者認為其中的“還”表示強調意義，但也有學者并不認同這種觀點，下面我們一起看所舉的例子。

（14）他還在辦公室/上班。（段慧玉，2014以下是段慧玉所舉的例子）

（15）好戲還在后頭呢。

（16）土明夫婦還在鬧離婚呢。

（17）那時我妹了才五歲，可愛可憐的樣了，還在眼前。（魯迅《狂人日記》）

（18）還在幾年以前，我們就研究過這個方案。（（（現代漢語詞典》）（楊玲，1999 以下是楊玲所舉的例子。5-7）

（19）還在很早的時候，中國就有了指南針的發明。還在一千八百年前，已經發明了造紙法。（毛澤東《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

（20）還在四九年三月黨的七屆二中全會上，黨中央和毛澤東同志就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將是民主革命在全國范圍內的勝利，同時也將是社會主義革命的開端。（周恩來《偉大的十年》）

（21）鄧小平的偉大之處還在于，他及時決策精心安排，順利實現了第二代領導集體向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的第三代領導集體德過渡。（《人民日報》1999）

（22）因為壞人還在外面，我要把你藏起來。（言妍 1999《忘情之水》）

（23）23歲的代課老師王曉音從中脫穎而出，還在區英語教學中獲得一等獎。（《人民日報》2001）

（24）好快想想那時候他還在學走路。（唐暄《紅妝獵妻》）

有學者認為例句中的“還”主要用來追述往事，強調現象、行為、動作早已發生。另有學者認為副詞“還”在這個句式中處在狀語的位置上，表示“延續義”。當副詞“還”作為時問副詞表“延續義”時，語音上需要重讀以加強調語用表達效果；當副詞“還”作為范圍副詞表“延續義”時，重音就應落在謂詞短語中賓語的頭上，對賓語加以突出強化。在由幾個小句（例4）組合而成的復句中，副詞“還”在句了中，除了作為狀語修飾其后所接的謂詞短語外，還兼有連接前后小句的職能。

我考察了語料庫中第一頁中的全部語料100條關于“還在”的句子，得出的結論如下：

語義 強調義 延續義 補充說明

還在 5 90 5

那么，這就可以說明在真實的語言中“還在”可能存在三種語義，而不是一種語義。在上文給出的11例中，屬于強調語義的是（5）、（6）、（7）、（11）。屬于延續語義的是（1）、（2）、（3）、（4）、（9）。表示為后文作補充說明的是（8）、（10）。從選取的語料中我們發現“還在”表示強調語義的時候大多和表示時間的詞相連，很有可能在句中的前半部分出現。在時態上可以用來強調早已發生的現象。表延續義的時候也是“還”的本義，表示過去到現在仍舊 存在的狀態并將有可能繼續存在下去。表示補充說明的語義時他“還在”通常與“于”連用。也可是對上句語境的補充說明。

B.“還是”

呂叔湘老先生對副詞“還是”的語義描述主要表現在兩方面：表“持續義”和“選擇義”。另他還補充道：還”作為連詞時，用于選擇，義同“或者”。但“還是”本是比較早在“還”從延續義演化出強調語義的詞語。可能并未注意到這一點。當代學者基本也同意“還是”的語義解釋。但經過大量的語料筆者發現“還是”有強調的語義。這一觀點和童小娥的觀點基本一致。

下面我們看幾個例子。

（25）在她身上的情況和那些未婚的姑娘一樣，他還是不敢向他吐露真情。（克拉林《庭長夫人》）

（26）唉，算了我還是不用去看車去，堵成那個樣子。（《都市快訊》2003）

（27）一個月可以收入300元左右，但是這點錢還是不夠一家人生活。（《福建日報》2008）

（28）由于，當時中國共產黨還是一個知識分子的小團體。（科技文獻）

（29）雖然，認識張傳賓兩年多了，還是對他談不上愛不愛。（科技文獻）

（30）明明可以窩在宿舍，還是一個人打傘去買早餐了（微博）

（31）我們家除了血緣上的意義外，還是一個政治家庭。（《文匯報》2000）

（32）他們中有年輕人，更多的還是上了歲數的老者。（《人民日報》2000）

（33）目前，我國高校在這方面還是一個比較薄弱的環節。（科技文獻）

（34）事隔11年后，趙國終究還是被秦國吞并。（張江華 《千古疑案——傳國玉璽失蹤之謎》）

（35）這種新技術成果的評估，在我國國血防中還是第一次。

（36）不知是你大還是我大，你就叫我大姐。（肖虹《相見僅僅四次》）

（37）人類社會最初是亂婚，還是一夫一妻制。（湯為本《家庭生活的緣起和演進》）

通過這些例子我們可以看出句中的“還是”（1）、（2）、（3）、（5）、屬于延續義。句中的“還是”（4）、（6）、（7）、（8）、（9）、（11）屬于強調義。例（12）、（13）屬于選擇語義。由此，我們可以觀知“還是”的句式中有三種語義。強調一種例外的出乎意料的情況和前半句中形成呼應的關系。

強標記強調結構指的是此類結構的基本功能就是用于強調，所謂弱標記強調結構指的是此類結構可以用于表示強調，但也可以以同樣的結構表示總括，也就是此類結構脫離具體的語境可能有歧義。（張亞軍，2015）

結語

本文對現代漢語中與“還”相關的強調句型，進行窮盡性的探析，并著重對“還”的強調句型進行內部解釋，以期對“還”的功能有更好的理解。

［1］沈家煊.不對稱和標記論［M］.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

［2］柴森.談強調反問的“又”和“還”［J］.世界漢語教學，1999，（3）.

［3］高增霞.副詞“還”的基本意義［J］.世界漢語教學，2002，（2）.

［4］劉月華等.實用現代漢語語法（增訂本）［M］.商務印書館，2001。

［5］沈家煊.語言的“主觀性”和“主觀化”［J］.2001，（4）。

［6］沈家煊.跟副詞“還”有關的兩個句式［J］.中國語文，2001，（6）.

（胡佩文 上海師范大學對外漢語學院 2000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