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失街亭》《空城計》《斬馬謖》情節分析

○王月華 張祝平

戲曲《失街亭》《空城計》《斬馬謖》情節分析

○王月華 張祝平

戲曲作為一種通俗的文學樣式，一直活躍在舞臺上，它不斷地吸收歷朝歷代出現在正史以及文學作品中的內容，將其改編成戲曲的形式，搬演上舞臺，活躍在群眾中間。從先秦的社火、秧歌、參軍戲到唐代教坊梨園的形成，到宋金雜劇和元雜劇的成熟，明清傳奇的繁榮，以及清代地方戲的繁盛和京劇的獨霸天下。在眾多的戲曲形式和劇目當中，諸葛戲也是重要的組成部分，清以后，諸葛戲的上演達到了高潮，出現了許多新的劇目。主要原因是地方戲和京劇的出現，戲曲需要更多的素材來編演劇目，許多舊有題材和新的材料都進入藝術家的眼界，以各種各樣的戲曲形式重新或開始出現在舞臺上。因此，更多的伶人也從《三國志通俗演義》里面取材，這樣，許多新的諸葛戲就出現在了舞臺上。據不完全統計，戲曲《失街亭》《空城計》《斬馬謖》在清以后就開始出現。

戲曲 總本 單篇 繪圖

“失街亭”“空城計”“斬馬謖”以戲曲的形式出現在舞臺上，最初是以總本的形式出現，以《失街亭》為總稱。之后以《失街亭》《空城計》《斬馬謖》等單篇形式上演。下面以具體劇本為主，分析各版本情節內容。

《故宮珍本叢刊·亂彈單出戲·第三冊》中所收《六出祁山·失街亭》版本是“清代南府與升平署劇本與檔案”（清代掌管宮廷戲曲演出活動的機構，南府的設立始于康熙年間，道光七年改南府為升平署，至宣統三年。）所藏的版本，是現存最早的亂彈戲。（亂彈指清代康熙末年新興的漢族地方聲腔劇種，指昆山腔以外的戲曲劇種，亦稱花部。）劇目將小說中的三段情節細分為六出，相較于小說而言，情節內容更為豐富。第一出“遣將拒守”，魏將司馬懿率先鋒張郃奪取街亭，馬謖自薦鎮守街亭，諸葛委派王平相助，又派遣高翔鎮守列柳城，魏延在街亭之右屯扎，作為應援。第二出“違制安營”，此出戲沒有點名王平的職責為副帥，在第一出中，諸葛言明派出一員相助，并囑咐二者商量行事，所以，在第二出中，因為安營地址的問題，二者之間有大段的辯駁，在二人各自據理力爭的情境中，顯示出馬謖剛愎自用和紙上談兵的特性，這些特性的表現比小說更為細致。第三出“遭圍失陷”，張郃引軍擋住在山下扎營的王平，申儀圍困駐扎山頭的馬謖，斷其汲道，奪了街亭。第四出“觀圖驚訝”，諸葛亮觀看王平所畫地理圖，知道大勢已去，從容安排各路人馬救援并為退回漢中做準備。第五出“彈琴退懿”，在安排各路人馬妥當之后，自身處境堪憂，進退為難，諸葛亮不得已，故弄玄虛，以安閑的姿態上城撫琴迷惑司馬懿。第六出“揮淚斬謖”，街亭失守，孔明極度氣憤，令人即刻斬首馬謖，馬謖對孔明哭訴，繼而兩人對哭，大臣說情，孔明為了正軍法，勢必斬首馬謖，情感表達和小說類似，既要正軍法又因不聽先帝遺言而悔恨，劇情通過人物的唱詞表現得更為真切。

《故宮珍本叢刊·昆弋本戲·第三冊》中所收《失街亭》版本亦是“清代南府與升平署劇本與檔案”所藏的版本，為譚鑫培（別名小叫天）演唱版本，是現存最早的昆弋腔劇本（昆弋腔指秉承南戲而來的四大聲腔系統之二，即昆山腔和弋陽腔。）劇本內容是失街亭、空城計、斬馬謖三個情節的總本。作品開篇以趙云、馬岱、王平、馬謖四人的自我介紹開場。接下來以諸葛亮的亮相進入主題，述說街亭對于蜀漢的重要性，之后，馬謖和王平自薦作為鎮守街亭的正副統帥。馬謖不聽王平諫阻，扎營山頭。王平自畫地理圖呈與丞相，先自請罪。司馬懿遣部下張郃攻打街亭，張郃分別和王平、馬謖作戰，后二者皆敗，失了街亭。攻取街亭之后，司馬懿趁勝追擊，準備奪取諸葛亮駐足的西城，擒拿諸葛。進退為難之際，諸葛亮設計一出空城誤導司馬懿，逼退了司馬懿的大軍。在斬首馬謖的過程中，諸葛和馬謖對哭三次，諸葛亮因為沒有采納先帝遺言，任用馬謖，造成斬首的結果，既哭馬謖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死，也有因為自己的疏忽導致街亭失守的懊悔。情感復雜，令人動容。

《故宮珍本叢刊》所收兩個劇種延續小說路線，將“失空斬”的情節貫穿在一起，而之后的戲曲作品中，則逐漸將“失空斬”的情節分割開來，形成了《失街亭》《空城計》《斬馬謖》等更為細小的劇目，進行單篇上演。有個別劇目沒有采納空城計的情節，直接由“失街亭”過渡到“斬馬謖”。下面則具體分析單篇劇目情節的不同之處。

一、《失街亭》的情節分析

日本東京大學所藏民國元年石印本，《繪圖京都三慶班京調腳本十集》中所收《失街亭》是現存最早的單篇。三慶班于乾隆55年進京（1790年），《失街亭》當產生在此之后。

全篇第一頁有圖片，圖中只有三個人物，每人手里都有兵器，應該是在戰場上作戰的狀態。

正文以諸葛亮的獨白開場，以趙云、魏延、馬謖、王平四將為主。諸葛亮得知司馬懿屯兵郿城，擔憂其圖取街亭，馬謖自薦鎮守街亭，諸葛亮又命王平扶持，繼而又命魏延巡營哨，傳令趙云，沒有直言何令，只道三城重要，全憑將軍。蜀軍沒有安營扎寨之時，張郃與王平斗戰一回，魏軍大敗，繼而馬謖安營山頭，王平請求領兵五千山下扎營。司馬懿親率人馬探敵情，得知李善鎮守列柳城，馬岱鎮守陽平關，馬謖安營山頭，下令張郃和司馬昭分別圍困街亭左右兩道，魏延、趙云、王平救馬謖逃脫，失去街亭。

日本早稻田大學所藏觀瀾閣發兌，《真正京都頭等名角曲本》所收《繪圖失街亭》內容與《繪圖京都三慶班京調腳本十集》中所收《失街亭》一樣，只有圖片不一樣。前者圖片中只有三個人物，沒有其他景物，此版本，雖然人物數量不變，但是人物的身份有了很大的變化，聯系圖中增加了人物背景，有簾子，推斷是在室內，坐著的當是諸葛亮，站著的是馬謖，馬謖后面有一個小兵，此情景應是諸葛亮和馬謖討論鎮守街亭之事。

日本東京大學所藏民國三年上海改良小說書局石印本，《中華第一等共和班戲曲腳本十二集》所收《失街亭》內容與前二者一樣，區別在于沒有圖片。

王大諾編，上海中華圖書館民國四年至十四年出齊的《戲考》所收《失街亭》，正文以趙云、馬岱、王平、馬謖出場開場。諸葛亮在得知司馬懿攻取街亭的第二天與眾軍商議對策，馬謖和王平自薦鎮守街亭，諸葛亮命王平畫地理圖。趙云鎮守列柳城，馬岱押解糧草。馬謖不聽勸誡安營山頭，王平無奈，要求分兵一半山下扎寨，畫地理圖送與丞相。張郃至，戰敗王平，又戰敗馬謖，奪得街亭，司馬懿得知西城乃空城一座，遂起奪取之意。

日本東京大學所藏民國十二年上海文明書局排印本，《戲曲大全十二卷》所收《失街亭》與《戲考》所收劇目內容相同。

二、《空城計》的情節分析

日本東京大學所藏上海集成圖書公司石印本，《繪圖京都三慶班京調十二集》所收《繪圖空城計》是現存最早的單篇版本。

作品開篇畫了一幅圖，一共六個人，其中兩人在城墻上向下觀望，應該是諸葛亮和道童，城下有一人后背貼著兵字，拱手在向面前三人匯報著什么，其他三人都是將軍打扮，為首的當是司馬懿，其余二人是其他大將，此情景應該是士兵在匯報打探到的城內情況。

正文開篇寫諸葛亮看了王平所畫地理圖，立刻著人調遣趙云回營，繼而得報司馬懿奪取街亭，馬謖失守街亭，司馬懿離城四十里，危急情形步步緊逼，進退兩難，諸葛亮不得已，大開四門，命老弱殘兵灑掃街道，自己于城樓撫琴。諸葛亮老謀深算，司馬懿亦是，相互之間揣摩對方的心理，最后，諸葛亮占了上風，逼得司馬懿大軍撤退。

日本東京大學所藏光緒中石印本，《繪圖京調十七集》所收孫春恒曲本《繪圖空城計》內容于前者相同，只有圖畫不同。畫中仍由人和城墻組成，不同的是城下由四人縮減為三人，匯報情況的士兵背后的字由“兵”改為“勇”。兩位大將中有一位是司馬懿，另一位應是其他大將。這樣的縮減，當是畫圖者使畫面簡潔明了，讀者便于一目了然。

日本東京大學所藏民國三年上海改良小說書局石印本，《中華第一等共和班戲曲腳本十二集》所收《失街亭》內容與前面兩篇一樣，僅圖畫作出改動。圖畫仍由人和城墻組成，諸葛亮和道童的場景沒變，城下的士兵人數由前兩個版本中的一位增加為兩位，這樣改變的目的和前者相反，前者目的是簡化，此版本則是為了使場面壯觀，人數多、場景復雜，可以進一步烘托場面的激烈緊張，直觀地從圖上看到，敵我兩方在人數比例方面的不和諧，從而使閱讀者的視覺受到沖擊。

日本早稻田大學所藏《空城計》，內容與前三篇一樣，圖畫與最早的版本相似，人物數量場景幾乎一樣，細看之后，除了士兵后背的字由“兵”字改為“勇”字，人物神態也有微妙的變化，其中靠墻的將軍變化最大，他由之前的目光偏向其他兩位將軍變為向正前方看著士兵匯報，這是畫圖者的刻意為之。

《戲考》所收《空城計》，探子三報則是馬謖失守街亭，司馬懿復奪西城，司馬懿離城四十里，三探內容比《繪圖空城計》要好，后者前面兩探內容有重復，第三探“離城四十里”太突然，而前者三探內容層次遞進，更為人接受。作品渲染了諸葛亮因不聽先帝遺言信用馬謖招致大禍的悔恨。當諸葛亮在城樓撫琴，司馬懿猶豫不定之時，司馬昭一語道破，琴音不穩，城內有蹊蹺，當殺進城，被司馬懿擋回，退了兵，司馬懿得知西城真是空城一座，復回，被調遣回來的趙云逼退。情節曲折，扣人心弦。

日本東京大學所藏民國十二年上海文明書局排印本，《戲曲大全十二卷》和民國十五年上海世界書局石印本，《繪圖京調大觀初集一卷二集一卷》所收劇目內容和《戲考》所收劇目一樣。在此不再贅述。

三、《斬馬謖》的情節分析

日本東京大學所藏民國元年石印本，《繪圖京都三慶班京調腳本十集》是現存最早的《斬馬謖》單篇版本。

開頭有一幅畫，畫中一共四人，諸葛亮坐在桌子后面，看著自己的右前方，只見馬謖被兩個士兵反手押解著，準備拖出去斬首示眾。

正文開頭，諸葛亮得知馬謖失了街亭，逼問王平緣由，乃馬謖剛愎自用，不聽勸誡，扎營之后整日飲酒作樂中了司馬懿奸計，諸葛亮十分惱恨自己不聽先帝遺言，錯用了人，隨即命人斬首馬謖。縱觀全劇，斬馬謖的情節是直接繼承失街亭而來，沒有空城計的情節。劇本將馬謖的斬首時間定在午時，在此之前眾將用大段的唱詞送行。這篇劇目完全不同于小說中的情節，可以說是將史傳《三國志》上寥寥數語的情節進行了有意思的擴充，進一步豐富了人物形象。

日本東京大學所藏民過三年上海改良小說書局石印本，《中華第一等共和班戲曲腳本十二集》所收劇目內容和前者一樣，只是圖畫內容不同。圖中有一個方桌，四面圍站著六人，有三人打扮似將軍等身份，圖中左上角應是諸葛亮，其余三人似小兵穿著，只見正前方一將一兵正在述說著什么，其余四人正在聆聽，圖中不見或跪或束著的人物形象，推斷馬謖此時應該不在此場景中。

日本早稻田大學所藏《斬馬謖》，內容和前二者相同，圖畫和第一篇類似，人物場景幾乎一樣，但是細看，還是能分辨出人物的神態有不同之處。由于此版本畫面相較于前者，有點模糊，細微處不便分辨，但是細觀之，兩幅圖片中最明顯的區別在于馬謖左手邊的士兵，前者其頭部向右轉，此版本，其頭部向左歪，由此可以斷定，后者不是前者的復制品，而因是臨摹之后的作品。

《戲考》所收《斬馬謖》中，諸葛亮似乎更重視自己在司馬懿心中的形象，王平被問罪時，諸葛亮說道，失街亭不怕，就怕司馬懿笑話他用人不當，并將王平則打四十棍。在問罪馬謖的過程中，也是馬謖自覺死罪難逃，首先請求斬首示眾，以正軍法。劇末，諸葛亮和馬謖對哭幾次，實有幾分不舍，令人動容。

日本東京大學所藏民國十二年上海文明書局排印本，《戲曲大全十二卷》所收劇目和《戲考》所收一樣。此處不再贅述。

通過對《失街亭》《空城計》《斬馬謖》單篇劇目的分析，據不完全統計，每一篇有兩種劇情，且繪圖版本除了圖畫不同其劇情都一樣。

戲曲里諸葛亮的形象更多的是繼承小說里有膽識、有謀略、有情有義的多面形象，只是將小說的題材以戲曲的形式展現出來。戲曲的通俗性，在民間的廣泛傳播，使諸葛亮深受老百姓的喜愛。

［1］羅貫中.三國演義（毛本）［M］.上海古籍出版，2014.

［2］張庚，郭漢城.中國戲曲通史［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7.

［3］朱一玄，劉毓忱.三國演義資料匯編［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3.

［4］故宮博物院編.故宮珍本叢刊·昆弋本戲（第三冊）［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1.

［5］故宮博物院編.故宮珍本叢刊·亂彈單出戲（第三冊）［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1.

［6］王大諾.戲考大全［M］.上海書店，1990.

［7］日本東京大學所藏.繪圖京調十七集［M］.光緒中.

［8］日本東京大學所藏.繪圖京都三慶班京調腳本十集［M］.民國元年.

［9］日本東京大學所藏.中華第一等共和班戲曲腳本十二集［M］.上海改良小說書局，民國三年.

［10］日本東京大學所藏.戲曲大全十二卷［M］.上海文明書局，民國十二年.

［11］日本東京大學所藏.繪圖京調大觀初集一卷二集一卷［M］.上海世界書局，民國十五年.

［12］日本東京大學所藏.繪圖京都三慶班京調十二集［M］.上海集成圖書公司.

［13］日本早稻田大學所藏.真正京都頭等名角曲本［M］.觀瀾閣發兌.

［14］日本早稻田大學所藏.京都三慶班京調二集［M］.上海觀瀾閣發兌.

（王月華，張祝平 江蘇南通 南通大學文學院226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