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卡里姆,大家都對你這個紀錄片的名字很好奇啊,為什么是《少數者》呢?這名字代表了什么?
A:這個名字呢,實際上是因為有很多觀點多多少少都只是我一個人在堅持,起碼最開始時候是這樣的,然而其他人最終還是發現,可能我是對的。因此,在最初的時候,我從某種程度上像是荒野中那最孤獨的聲音。
Q:對大多數人來說,你自身有一部分故事并不為人所熟知,紀錄片中,首次敞開來談這些事情,包括你的私人生活和工作,為什么是現在(愿意說出來)呢?
A:呃,我的父親在2005年過世了,從我母親過世到我父親過世這8年時間里,我這輩子第一次真正去了解他。我其實和我父親很像,他不怎么愛講話,他也不怎么愛講話,這就讓我很難去深入了解他,直到他需要我的照顧。關于我父親,我在這8年了解到許多此前根本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們再經歷這樣一個過程。我也知道有很多人因為我的靦腆和我保持一定距離,因此,我覺得應該趁自己現在記性還不錯,談談那些我之前不曾提及的事情。要把整個人生壓縮進一部只有90分鐘的紀錄片真的很難,不過我的團隊還是設法做到了。
Q:片子中有很多情感非常細膩關于家庭的東西,特別是你提到在球員時期因為比賽而遠離孩子的艱難之處及同父母的疏遠?,F在公開談這些事情,你覺得困難么?
A:其實不難。當你做了一個決定后,就按照這個意愿去做,剩下的順其自然。而且講出實情對現在的我來說也不能帶來什么不好影響了。
Q:你人生中一些階段是非常私人的,尤其職業生涯早期。影片中,你始終強調“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就像其他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可早年出名所帶來的關注度驟升一直讓你很不適應也是不爭的事實。這一點隨著時間推移,現在發生了什么變化么?
A:(笑)出名這么久,和各種名流打交道這么久,說真的,我真不知道該怎樣過另外一種生活了。我有快半個世紀沒有走在大街上不被人認出來或是簡單混進人群的經歷了,很顯然,想做到這點(消失在人群中)已經不可能,它成了一種奢望,我不得不適應。
Q:那現在處理這些事情覺得更加輕松了么?不管是一大群人還是馬路上某個跑過來要簽名的球迷。
A:我依然不知道現在是否喜歡這種經歷,但的的確確是處理起來更加輕松自如了。我已經接受,且當你接受它作為生活中必須要去面對的東西之后,自然就會找到一種沒那么大壓力的適應方法。
Q:您現在是個頗有成就的作家,會寫散文,還是一名學者,并了解當今這個時代。是什么促使你決定“知道么?我不僅僅是名籃球運動員,更重要的還是這個社會中一部分,應該發出屬于自己的聲音”這件事的?
A:最初一個誘因是埃默特·路易斯-提爾被殺事件(提爾是個黑人,1955年,他在訪問親屬時與一名21歲的白人女性談了話,幾天后,該女子的丈夫和她異父母兄弟綁架提爾并殺了他拋尸河中,因為他們認為提爾是在調戲自己的親人。后來兩人被無罪釋放,這一案件也是美國黑人解放運動興起的導火索之一)。他被殺的時候我只有8歲,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只聽說提爾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但不知具體做了什么。父母也沒法和我解釋,因為他們不知道要怎么用一個8歲小孩能夠理解的語言來解釋這種事情。因此,出于好奇,我對黑人解放運動就特別關注。紀錄片中有一張我和馬丁·路德·金博士的合影,那是在一場新聞發布會中,我有機會問他一個問題,還和他聊了幾句。跟他交流對我真的影響很大,可惜五年后,不,四年,他就被暗殺了。這之后,我的很多東西就都是帶有個人感情色彩的,比如18歲那年收到很多南方大學的邀請,但在那個時候,南方還處于種族隔離中,這對我的看法和選擇產生了一定影響。
Q:你記憶中最早一件發表相對公開的看法,但因與多數人看法不同而遭到反對是什么事情?
A:應該是1964年夏天哈萊姆暴亂(1964年7月16日星期四,一名叫托馬斯·吉利甘的警官在眾目睽睽下射殺了15歲的黑人男孩詹姆斯·鮑威爾,這一事件最終導致紐約哈萊姆區連續六個晚上騷亂)。當時,我作為暑期實踐活動一名見習通訊記者報道了這件事情,旨在讓哈萊姆區的孩子能夠更好地了解他們所處的社區及可以為這個社區做些什么。與此同時,那次經歷還幫助我了解到這個國家里每天都在發生些什么,自己應該怎么做,或者至少是開始思考應該做些什么。
Q:過去,運動員經常被批評為是一群“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關心薪水和代言、因為不愿意得罪主流群體而保持沉默“的家伙。但最近幾年,特別是NBA中,似乎出現了一種“不再沉默”潮流。勒布朗·詹姆斯前些日子對于槍支管制這件事態度就非常明確,他和他在邁阿密的隊友一道針對特雷沃恩·馬丁事件(2012年2月26日傍晚,社區保治人員茲莫曼在非執勤時間駕車時偶然發現一陌生黑人青年,該少年即為特雷沃恩·馬丁。因為他懷疑馬丁形跡可疑,便打電話通知警局并暗中跟蹤。后來兩人發生扭打,茲莫曼用合法攜帶的手槍將馬丁擊斃。最終茲莫曼被無罪釋放,該事件轟動一時,在美國約100座城市引發示威)發表了一個聲明。上賽季,他和他的騎士隊友也穿過印有“我無法呼吸”字樣的T恤進行比賽。你被這些舉動鼓舞到了么?
A:現在球員們能夠意識到在這個社會發生了什么并有所表示,這很好。他們都是年輕人,應該關心這個國家里發生的種種事情。51年前,同樣有一個手無寸鐵的黑人小男孩在哈萊姆街頭被槍殺,這些年,我們已經看到了太多類似的事情發生。幾代人過去了,卻還在面臨相同的問題。真的很高興現在球員們會去關注這些事情,我覺得他們的所作所為跟當年黑人解放運動沒什么區別,就是那場運動的延伸。
Q:那薩博·塞弗洛沙案件呢(今年4月,當時效力于步行者隊的前鋒克里斯·科普蘭德在紐約一家夜店遇刺,塞弗洛沙則因影響警方調查現場被捕。拘捕時,警方動用多人,導致塞弗洛沙腿部脛骨骨折。10月,法庭宣布其阻礙執法罪名不成立,現如今,塞弗洛沙正打算向紐約法院提起訴訟)?我們知道,警察暴力行為是使你變得活躍的原因之一,可你的父親和曾祖父又都是警官,想必這層關系一定讓你的思考變的更加復雜了吧。
A:當然,警察的工作非常不易,人們也的確需要這層保護。首先,他們是守護秩序防止混亂的衛士,因此我們得尊重,并積極配合他們的工作。與此同時,他們也得尊重我們,這是相互的,得時刻意識到這點。你知道,有些警官有時會因為自己手中握有權力開始變得盲目自大,變得看不起那些他本應保護和服務的大眾,這是不對的。
Q:再說說紀錄片吧。你在片中花了很長時間來講述和媒體關系不是很好,甚至說有時候,覺得媒體傷害到了自己?,F在已經是一個全新時代,運動員和其他所有名人都可以通過像推特這樣的社交媒體在任何時候向世人傳達他們想要傳達的信息。你覺得這種信息傳播方式更好一些么?
A:當然!我打球的時候,必須面對一群很保守的新聞記者,他們認為運動員的工作就是參加比賽,然后什么話都不要說,除了那些他們希望回答的問題。他們覺得我們的回答范圍非常有限,我們也只應該就呆在那個范圍里面,我可從來都不認同這個觀點。我有自己的想法,即便這或許使自己看起來有些另類,這也是我和媒體間關系始終比較緊張的最重要原因。
Q:有沒有一個特別事件使你覺得媒體人直接傷害到了你呢?
A:有一次,我接受名叫喬·加拉吉洛記者的采訪,天哪……我居然還記得他的名字。采訪中,他暗示我說如果不喜歡這個國家中發生的一切,那就應該滾出去。他不喜歡我說話的語氣,也不滿我沒有為國出征奧運會。至少在那次訪談中我得表達自己鮮明的立場,因為采訪我的人總是帶著他自己的偏見來跟我說話,他甚至覺得他的觀點我就應該理所當然接受。
Q:你希望人們通過這部影片學到什么?
A:希望明白:他們很難理解我是因為我對于那些可能會給我帶來傷害的人保持一種沉默態度。這跟我在UCLA的經歷有關,約翰·伍登教練一入學就告訴我不要和記者講太多話,因為他認為記者會使我分心,覺得和記者交流壞處遠大于好處。這樣的懷疑和保持距離心態對于我成為一名職業球員并不有利,我也是花了一些時間才得出這個結論并找到一種可以接受的方法來處理這些事情。
Q:如果可以重來,你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么?
A:肯定的!而且事實是,我還在打球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轉變了。
Q:但還沒來得及改變世人對你的看法。
A:沒錯,那時我被釘上憂郁黑人男子形象的標簽,想改變十分困難。
Q:這樣的形象給你后來在NBA圈子里也帶來了阻礙對吧?因為你一直很想當名主教練,卻始終沒有實現。
A:是的,經理們清一色都認為我是個過于自我的人,所以他們認定我并不適合做主教練。
Q:片尾的地方,有個略顯心酸的時刻,一個畫外音淡淡地說:“在經歷了這么多之后,他終于自由了。”你現在感覺真的自由么?
A:可能吧,反正我是學會享受生活了?;蛟S,我應該25年前就開始學的,不……我的確在25年前開始學了,但本應投入更多熱情。那個時候,我只是把它當作一件普通事來做,不知還應有相匹配的心態。后來,我著實花了好些時間來尋找這種感覺,現在嘛,就是用心去細細品味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