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坤
前后秦時期來華僧人生平及活動考述
王寶坤
前后秦時期的佛教發展是漢傳佛教史上最為重要的一個階段,這個時期從古印度、西域地區、經過陸上和海上絲綢之路來了很多僧人,他們在漢地受到政府和僧尼道俗的禮遇,翻譯、講解佛教大小乘經論,指導漢地僧眾進行禪修,特別是鳩摩羅什、佛馱跋陀羅等人,業績輝煌,促進了漢地三論宗、成實宗、律宗、天臺宗、華嚴宗、凈土宗和禪宗等宗派的形成和佛教義學的繁榮,培養了大批僧界人才,極大地推進了佛教中國化的進程,對中國佛教和中國古代思想文化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前后秦時期;來華僧人;佛經翻譯;講解和禪修
前后秦時期是中國古代史上南北分裂、社會動亂的一個時期,南方東晉王朝偏安一隅,北方少數民族入主中原,各少數民族政權走馬燈一樣此伏彼起。但是,即便在這樣動蕩的社會格局中,很多少數民族政權非常重視國家文化建設,石趙王朝、苻秦王朝、姚秦王朝等最為突出。他們不僅僅重視學習漢民族的傳統文化,更注重學習從印度傳進來的佛教文化。特別是二秦時期,從印度、西域諸國來了很多在佛教方面修養很高的僧人,他們都得到了政府的重視和支持,在漢地僧尼道俗的配合下,他們翻譯、講解佛教經論,指導僧眾禪修,培養了大批僧界人才,極大地推進了漢地佛教的發展和繁榮,也使他們傳播佛法、普度眾生的愿望得到了實現。本文試圖以《晉書》《高僧傳》《出三藏記集》等典籍為依據,將前后秦時期來華僧人群體的生平和業績作為一個整體來考察,綜述其生平活動,闡釋其在當代絲路文化建設中的重要意義。
一
前秦定都于長安,公元378年,苻堅發兵襄陽,迎請佛教大師道安和海內名士習鑿齒入住長安,道安早年師承佛圖澄,在動亂的年代中,輾轉華北、中原,在襄陽十幾年,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僧團,在當時國內有很大的影響,道安入住長安五級寺,傳播佛教,使長安形成了良好的佛教文化氛圍。加之,苻堅傾心佛教,大臣趙正等崇仰佛教,促成了前秦時期長安佛教的興盛。當時,有多位來自印度和西域地區的僧人,在長安翻譯、講解佛教經論。
僧伽跋澄 此云眾現,罽賓(其地理位置相當于今克什米爾)人,早年歷尋名師,備習三藏,博覽眾典,特善數經,闇誦《阿毗曇毗婆沙》,貫其妙旨。于公元381年來到長安,被譽為“法匠”,苻堅秘書郎趙正,崇仰佛法,與在長安的釋道安一起,請跋澄翻譯《阿毗曇毗婆沙》,跋澄口誦經本,外國沙門曇摩難提筆授為梵文,佛圖羅剎宣譯,秦沙門敏智筆授為漢語經本,于383年譯出,自孟夏至仲秋方訖。
跋澄又齎《婆須蜜》梵本自隨,第二年,趙正又請譯出,跋澄乃與曇摩難提、僧伽提婆三人共執梵本,秦沙門佛念宣譯,慧嵩筆授,安公、法和共同校訂。二經流傳漢地。
跋澄戒德整峻,虛靖離俗。關中僧眾則而象之。后不知所終。
佛圖羅剎 不知何國人,德業純粹,該覽經典,久游中土,善閑漢語,他所宣譯梵文,為當時所推崇。
曇摩難提 此云法喜,兜佉勒(也有譯作吐火羅,地理位置相當于今阿富汗)人,齠年離俗,聰慧夙成,研諷經典,以專精致業。遍閱三藏,善《增一阿含經》。博識洽聞,靡所不綜,國內遠近,咸共推服。曾遍歷諸國,后冒流沙東入漢地,于前秦建元中(365—384年)到達長安。難提學業既優,苻堅深見禮接。當時漢地還沒有翻譯四部阿含經,苻堅大臣武威太守趙正,欲請出經,值慕容沖反叛,關中大亂,趙正慕法情深,忘身為道,乃請安公等于長安城中,集義學僧,請難提譯出《中阿含經》、《增一阿含經》,還譯出《毗曇心》、《三法度》等,計一百六卷。佛念傳譯,慧嵩筆授。自夏迄秋,綿涉兩載。文字方具。后來,姚萇侵逼關中,社會動蕩,難提辭還西域,不知所終。
僧伽提婆 此言眾天,或云提和,本姓瞿曇氏,罽賓人,學通三藏,善《阿毗曇心》,洞其纖旨。常誦《三法度論》,以為是入道之府。為人俊朗有深鑒,儀止溫恭,務在誨人。前秦建元中到達長安。宣流法化。在長安期間,曾與僧伽跋澄、曇摩難提共同譯出《婆須蜜》二《阿含》《毗曇》《三法度》《廣說》等百余萬言佛典。因為慕容氏作亂,長安紛擾,所譯佛典未善詳悉,義旨句味,往往不盡,加之道安法師圓寂,未及改正定稿。提婆與沙門法和一同來到洛陽,不斷研習講解這些經典,四五年間,提婆漢語能力不斷成熟,發現先前所翻譯佛典,多有乖失,又與法和重譯《阿毗曇》《廣說》等眾經。及后秦姚興當政,大崇佛法,法和又返回長安,而提婆南下江南,被慧遠請入廬山,以晉太元年間(376—396年),再譯出《阿毗曇》《三法度》等。隆安元年(397年)來游京師建康,與江南名士、貴族、官僚交游,江南眾僧聚集,請講《阿毗曇》。后來東亭侯瑯瑘王珣集江南義學沙門慧持等四十余人,請提婆重譯《中阿含經》,罽賓沙門僧伽羅叉執梵本,提婆翻為晉言。后在江南譯出眾經百余萬言。歷游華戎,備覽風俗,其道化聲譽,莫不聞焉。后不知所終。
僧伽羅叉 無傳,罽賓沙門。未到過長安。在江南曾參與僧伽提婆翻譯《中阿含經》。
曇摩耶舍 此云法明,罽賓人。少而好學,年十四為弗若多羅所知,該覽經律,明悟出群。陶思八禪,游心七覺。當時人們將他比作浮頭婆馱。晉隆安(397—401年)初達廣州(曇摩耶舍應當是沿海上絲綢之路而來),住白沙寺,善誦《毗婆沙律》,人稱之為“大毗婆沙”,時年已八十五歲,徒眾85人。時有清信女張普明,咨受佛法,耶舍為說《佛生緣起》,并為譯出《差摩經》一卷。
至義熙(405—418年)中,來到長安,時姚興崇佛,深敬禮異,會有天竺沙門曇摩掘多來入關中,同氣相求,宛然若舊,因共譯《舍利弗阿毗曇》。后秦弘始九年(407年)初書梵書,至十六年(414年)翻譯方竟,計二十二卷。太子姚泓親管理味,沙門道標作序。
耶舍后游江南,大弘禪法,弟子眾多。至宋元嘉(424—453年)中,辭還西域,不知所終。
竺法度 有傳,曇摩耶舍弟子,在廣州、交州一帶傳播小乘佛教,弟子多為尼眾。
二
后秦也定都于長安,秦主姚興崇仰佛教。公元382年,前秦王苻堅聽從道安等人建議,派大將軍呂光帶兵去西域龜茲國迎請高僧鳩摩羅什,等呂光回轉到涼州時,苻堅王朝已覆滅。呂光軍隊無所歸屬,駐扎涼州,鳩摩羅什也因而困于此地,前后達十七年。公元401年,姚興派兵將羅什請到長安,從而開始了長達十三年的譯經傳法活動,隨后,國內僧尼道俗紛紛慕名前來,而天竺、西域地區也不斷有僧人聞名而來歸投羅什問學,姚興也早已令各關口守軍對學士、求道者來往,不拘常規。學人、僧人來往不受任何限制。姚興又設立僧官制度,以國家的名義給予給養,從而使得長安僧人云集,僅鳩摩羅什譯場就有參與譯事的常住僧人三五千人,形成了一個以羅什為中心的龐大僧團,僧團的形成也使得長安的佛教義學、禪學都得到了發展,涌現出了一大批杰出的僧才,培養出了一大批能夠開壇說法的講經法主。而羅什僧團在北方翻譯佛經的同時,南方以廬山慧遠為中心也形成了一個較大的僧團,也有翻譯佛經、講經說法、問難修學等重要法事活動。南北兩個僧團還有頻繁的交往,國內的、海外來的僧人南來北往,當時的來華僧人除羅什外,還有幾位。
弗若多羅 其漢語義是功德華,來自罽賓。少年時代就出家了,以持戒、有節操而得到當世的稱揚,因勤奮誦讀而備通三藏。以《十誦律》一部最為專精,成為當世宗師,有人認為他已經獲得解脫的圣者果位。后秦弘始年間,振錫入關,秦主姚興待之以上賓之禮。印度佛教的傳統首先是以戒律精研著稱,羅什也認為他持戒有法、堪為戒范而深感敬佩。對漢地而言,佛教經藏雖然翻譯了很多,而律藏經典還未傳揚開來,眾僧聽聞多羅對律部經典特別專精,都很渴慕獲得律藏的經典的傳譯。在眾僧的請求之下,在弘始六年十月十七日集中長安義學僧數百人,于長安中寺,設立譯場,由多羅誦出《十誦律》的梵文經本,羅什主持翻譯為漢語,翻譯到全部經本的三分之二時,多羅得病去世。后來,又一為精通律藏的僧人曇摩流支來到漢地,才使這一譯事得以完成。
曇摩流支 漢語意義為法樂,西域人,棄家入道,偏以律藏馳名。以弘始七年(公元405年)秋,達自關中。當初,弗若多羅誦出《十誦》,未竟而亡。長安眾僧深感悲痛,而當時漢地佛教界高僧都有同感,廬山慧遠也非常關注長安的佛經翻譯事業,聽說流支也精于毗尼,希望得到更詳盡的律部典籍,就寫信通好,表達愿望。說言:
佛教之興,先行上國,自分流以來,四百余年,至于沙門德式,所闕尤多。頃西域道士弗若多羅,是罽賓人,甚諷《十誦》梵本。有羅什法師,通才博見,為之傳譯。《十誦》之中,文始過半,多羅早喪,中途而寢,不得究竟大業,慨恨良深。傳聞仁者齎此經自隨,甚欣所遇,冥運之來,豈人事而已耶。想弘道為物,感時而動,叩之有人,必情無所吝。若能為律學之徒,畢此經本,開示梵行,洗其耳目,使始涉之流,不失無上之津。參懷勝業者,日月彌朗。此則慧深德厚,人神同感矣,幸愿垂懷,不乖往意一二。悉諸道人所具。[1]62
曇摩流支得到慧遠的書信,又受到秦主姚興的敦請,于是,就與羅什共譯《十誦》,由于兩位大師的共同努力,全部經文很快就翻譯完了。他們二人又研詳考核,條制審定,而羅什還是覺得譯文過煩,沒有達到盡善盡美。但是,不久,羅什也遷化了,還未來得及刪改定稿。當時,流支住長安大寺,慧觀欲請下京師,支曰:“彼土有人有法,足以利世,吾當更行無律教處。”[1]62于是游化余方,不知所終,或云終于涼土。未詳。
卑摩羅叉 意譯為無垢眼,罽賓人。沈靖有志力,出家以后,按照佛教戒律的要求學習佛法,以苦修、保持節操為要務。后來學有所成,來到龜茲國,弘揚律藏,西域地區的學者、可能還有漢地的僧眾,都到這里向他學習律學。這個時候,也是鳩摩羅什學習時期,約二十歲上下,羅什也向他學習律學。這樣相處過二十余年,師徒之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后來,龜茲國被呂光軍隊攻破,羅什被擄走,卑摩羅叉也離開了龜茲,遠走他方。又過了近二十余年后,聽說羅什被迎請到長安翻譯佛經,就感到很欣慰,想著也應當讓漢地眾生得到佛法律部,于是仗錫流沙,冒險東入。以后秦弘始八年(公元406年)達自關中,羅什以師禮敬待,羅叉以遠遇欣然。后來羅叉一直留在長安,直到羅什遷化。羅叉最后整理了《十誦律》漢譯本,為羅什的遺憾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卑摩羅叉又到江陵,在辛寺夏坐,開講《十誦》,既通漢語,又善領納,佛法無為妙理,被闡發于當世。長于研究佛理的僧眾被吸引來了,而善于學習戒律的僧眾也大大地增多了,律部典籍得到了大力弘揚,羅叉對漢地佛教的貢獻也在于此。后來,道場寺的慧觀法師又將羅叉所講戒律內容概括總結為二卷本的經本,流傳于江南,僧尼披習,競相傳寫。當時還形成了幾句諺語:卑羅鄙語,慧觀才錄,都人繕寫。紙貴如玉。羅叉善于修德、養閑,棄喧離俗,還回到壽春石澗寺,七十七歲而卒。因為他眼睛發青,被譽稱為青眼律師。
佛陀耶舍 意譯覺明,罽賓人,婆羅門種族。十三歲隨師出家,年十五,誦經日得二三萬言,所住寺院,似乎常讓他在外面作守衛,結果影響了他的誦讀經典的學業。當地有一羅漢看重其聰敏,常常把乞來的食物與耶舍共用。到了十九歲,誦大小乘經達到數百萬言,然而他性度簡傲,頗以知見自處,說很少有人能勝任給自己來做老師,因為這樣的大話,所以不能得到眾僧的尊重。他威儀很美,常常談笑風生,和他相處的人就忘掉了自己內心原來的隔閡,這樣使他能夠很好地和人相處。但是,他的年齡快到受戒的時間了,沒有人敢于給他當受戒師,沒有人來登戒壇,所以眼看快要三十歲了,還是一個沙彌身份。后來,就跟著自己的舅舅學習五明諸論,世間法術,多所練習,年二十七,才受具戒。他一直堅持以讀誦為務,手不釋牒。每端坐思惟經義,不覺虛過于時。他如此專精學習佛法。
后來,到了沙勒國,國王不悆,請三千僧會集一處,耶舍也被列為其中之一,當時太子達摩弗多,意為法子,看見耶舍容服端雅,問所從來,還問一些法理問題,耶舍對答清徹流利,辯才無礙,太子悅之,仍請留宮內供養,待遇隆厚。羅什當時還是一個十余歲的少年,比耶舍后到,還跟著耶舍學習,對耶舍非常敬重。耶舍與羅什之間也建立了深厚的師徒之情。后來,羅什隨著母親回龜茲,耶舍非常欣賞羅什的學習領悟能力,還曾請求他留下來。沙勒國王薨后,太子即位,當時前秦王苻堅遣呂光西伐龜茲,龜茲王告急于沙勒國,向國王求救,沙勒王自率兵赴救援,使耶舍留輔太子,委以后事。救軍未至,而龜茲王已敗,國王回來后,就給耶舍說羅什被呂光軍隊擄走了,耶舍就感嘆說:“我與羅什相遇雖久,未盡懷抱,其忽羈虜,相見何期。”[1]66在沙勒國又停留了十余年,就來到龜茲,由于他的傳揚,龜茲國的佛教又開始興盛起來。
當時羅什在姑藏,還曾給耶舍寫信,想請老師來姑臧,從這里可以看出,可能羅什在涼州期間某些時候相對自由一些。耶舍接到羅什派人送來的書信,知道了羅什在涼州的一些情況,也打算準備一些干糧離開龜茲,去尋羅什,龜茲國人勸請挽留了耶舍。后來,耶舍還是來到了涼州,但是,羅什這時已被接到長安了。耶舍聽說姚興逼著羅什接受歌女,以好心辦壞事,破壞羅什的道行,就感嘆說:“羅什如好綿,何可使入荊棘林中。”羅什聽說耶舍到達了涼州,立即勸姚興迎請,當時,姚興并沒有聽進去羅什的建議。后來,姚興請羅什翻譯更多的經典,羅什就說:“夫弘宣法教,宜令文義圓通,貧道雖誦其文,未善其理,唯佛陀耶舍深達幽致,今在姑臧,愿下詔征之,一言三祥,然后著筆,使微言不墜,取信千載也。”[1]67姚興理解了羅什說話的意思,就派遣使者帶著很重的禮品去迎請。耶舍對于重禮不予接受,就對使者笑著說:“圣上的旨意既然下來了,就應當前去效勞;但是,國王陛下似乎對待出家人過分厚道了,也不講佛教的道理了,就像對待羅什那樣,以歌女之類的待遇來威逼的話,我就不敢去了。”使者回來之后,就把這些話匯報給了姚興,姚興感嘆其慎重,又派使者前去講明意愿,以后再不會那樣對待高僧了。這樣,佛陀耶舍才來到長安。姚興親自出城遠迎,在逍遙園別立新省,按照佛教的規矩進行四事如法供養,但耶舍并不貪著這些供養,也沒有接受。每天吃飯的時間到了,耶舍會把供養來的食物分給那些身邊的人,自己日中一食而已,生活很簡樸,完全按照佛陀制定的戒條來安排自己的生活。
當時,羅什正在翻譯《十住經》,一個多月的時間里,疑難很多,以至于讓羅什猶猶豫豫,無法動筆;耶舍來了之后,師徒二人已闊別三、四十年,相見非常高興,相互配合非常默契,對經義共同討論,逐步將一些疑難繁雜的深層義理問題闡解清楚,并宣譯為漢語,譯場僧眾三千多人,都感到所翻譯的文字非常恰當地表達了經本原義,使得這部經典得以順利翻譯。
耶舍這位高僧長相很特別,須發赤色,又對印度佛教五百羅漢所造之《大毗婆沙論》非常專精,常給人講說這部大論,因此,大家都叫他“赤髭毗婆沙”。他還是羅什的師輩,因此又被稱為“大毗婆沙”。因為姚興及其他王室成員都來供養耶舍,衣缽臥具堆滿了三間房子,而耶舍對此并沒有多少興趣。姚興就把這些供養品變賣成資金,在城南建設一座新的寺院,送給耶舍。耶舍精通律部,誦出《曇摩德律》,司隸校尉姚爽祈請他翻譯出來,姚興卻懷疑他誦出的這部經典會不會有錯誤呢。他就想測試一下耶舍記憶能力。就派人找來了羌族祖先傳下來的治病藥方古經,大約五萬字。給耶舍兩天的時間,請他讀誦完畢,于是請他背誦,結果一字不差。大眾都佩服他的超強記憶力。然后在弘始十二年翻譯出《四分律》,總計四十四卷,還翻譯出《長阿含經》等,當時是來自于涼州的沙門佛念宣譯為漢語,道含筆受。到了弘始十五年解座,姚興供養耶舍布絹萬匹,耶舍分毫不取,道含、佛念及五百高僧皆得姚興重儭施。耶舍后辭還外國,至罽賓得《虛空藏經》一卷,寄給商人,帶回漢地,傳于涼州僧眾,后不知所終。
耶舍傳譯《四分律》,所以,此文將耶舍歸入戒律僧;但耶舍還翻譯《長阿含經》等。
曇摩掘多 無傳,天竺僧人,曾在長安與曇摩耶舍共同翻譯《舍利弗阿毗曇》二十二卷,道標作序。
佛陀跋陀羅 意譯覺賢,本姓釋氏,迦維羅衛人,甘露飯王之苗裔。祖父達摩提婆,意譯法天,曾在北天竺經商,因而居住在這里。覺賢幼年父母先后雙亡,被從祖父鳩婆利領養在自己家里,后出家度為沙彌。年十七時,與同學數人,俱以習誦為業,眾人皆用一個月的時間才能背誦,而覺賢一天之內就完成了。他們的老師感嘆說:“賢一日,敵三十夫也。”及受具戒之后,修業精勤,博學群經,多所通達。覺賢年少時就以禪、律馳名,常與同學僧伽達多,共游罽賓,同處多年,達多雖敬伏覺賢的才能和智慧,但不能知道覺賢修持的境界。后來,因為覺賢已通過禪定的修持,達到解脫的果位,并常示現一些神變,才知道覺賢是位圣人,得到了不還果的果位。
覺賢常常想到各地游歷去弘揚禪法,也看看各地風俗。正好這時有一位漢地的沙門智嚴西行求法來到罽賓地區,看到了當地佛教傳播的盛況,僧眾清勝,戒律精研,就非常感慨,想起自己故鄉的道友、法侶不僅痛心,說:“我的那些道友們,都有宏大的志愿和求法修道的雄心,但是遇不到真正明白禪法的過來人,怎么才能學習禪法而達到開悟呢。”他在罽賓聽人說:“有個叫佛陀跋陀的出家僧人,出生于天竺那呵利城,族姓相承,世遵道學,他在童年就出家了,通解經論,少年時受業于大禪師佛大先。”早先的時候也生活在罽賓,還給智嚴說:“可以振維僧徒,宣受禪法者,唯有佛陀跋陀是這樣一位堪當大任的人啊。”智嚴遂要請苦至,覺賢悲憫漢地僧人的求道真心而同意前往漢地。于是向當地眾僧告別,帶上干糧,向漢地進發。徒步走了三年,綿歷寒暑,東度蔥嶺,途徑六個國家,國主們都為他不畏艱辛、弘傳佛法的精神所感動,紛紛提供路費和糧食等物品,使他能夠順利抵達漢地。覺賢走的路線與其他僧人不太一樣,僧傳中記載,他來到交趾地區,相當于現在的廣東、廣西一帶,所以,他的行走線路還有待進一步考察。
覺賢隨后乘船繞著漢地的海岸線而行進,就到達了當時青州的東萊郡,可能是現在青島地區,他上岸后,聽當地的僧人說,有西域高僧鳩摩羅什現在長安,他就很高興前往去和羅什會面。羅什深知印度佛教的博大精深,得知覺賢精通禪法,大為高興。就在一起討論法相等實修實證的問題,很快就把一些深層次的義理闡釋清楚了,相互之間都受到道法的啟迪。但是,覺賢與羅什所修學的思路、法系可能還是有很大的距離。僧祐《出三藏記集》卷十二有《長安城內齊公寺薩婆多部佛大跋陀羅師宗相承略傳》一部著作的目錄,從目錄看,覺賢法脈,幾近于后世菩提達摩所傳之印度禪宗法系,但這里僧祐是按戒律師師相授的傳承撰集的,因為僧祐撰集的著作早已散佚,法脈很難說清楚。其目錄如“阿難羅漢第一”、“末田地羅漢第二”、“舍那婆斯羅漢第三”、“優婆崛多羅漢第四”等,只能說明戒的傳承。
所以覺賢曾問過羅什:“君所出,不出人意,而致高名,何耶。”什曰:“吾年老故爾,何必能稱美談。”“不出人意”,是什么含義,可能不好確定;覺賢也博通三藏,他實際上后來到了江南,也是走了羅什以翻譯佛經為主的路子,這也許是漢地眾生的福緣吧。但這時,覺賢似乎不大認同羅什傳譯經典的做法,或許他想勸說羅什走禪觀、實際修證的路子,而羅什當時年事已高,何況法務繁忙,很難去離群索居、修習禪法了。后來,羅什在翻譯過程中遇到經文有疑義的地方,也經常與覺賢討論,共同確定經義。
當時,秦國太子姚泓,很想聽覺賢講解佛法,于是約請包括羅什在內的大批僧人,聚集在東宮,請覺賢講法。佛教講經、講法有一整套制度,而且有印度的規矩,也有漢地的規矩,也有不同法系、法脈的要求。但是各類講經活動都少不了道場上的互相問難,或者辯論。所以,在覺賢講法法會上,羅什就開始與覺賢辯難,來回往復不知多少個回合了。
羅什問:法云何空。
答曰:眾微成色,色無自性,故雖色常空。
又問:既以極微破色空,復云何破微。
答曰:群師或破析一微,我意不爾。
又問:微是常耶。
答曰:以一微故眾微空,以眾微故一微空。
當時,有一位曾經從天竺國求法回國的僧人寶云在給覺賢當翻譯,他給大家翻譯出這些對話后,大家很難理解其中意義。道俗聽眾都推斷說,覺賢可能認為“微塵是常”吧。
過了幾天,長安的義學僧們聚集在一起又請覺賢給予解釋,覺賢說:
夫法不自生,緣會故生。緣一微故有眾微,微無自性,則為空矣。寧可言不破一微,常而不空乎。
以上的這些對話辯難,是當時僧人們的記錄,大體的辯論內容就是圍繞這些話題展開的。
秦主姚興以全國之力,長時間地供養三千僧人,這些僧人每天都為翻譯佛經、傳寫經本、接待來賓、往來問學、相互討論、處理各類法務事務,忙忙碌碌的。但是,唯有覺賢在自己的僧房修習禪觀,與大眾不一樣。有一天,他給弟子說:“我昨天在修習禪法的時候,看見我的家鄉那里,有五艘船出海,要來漢地啊。”結果,他的弟子中個別人以為自己的老師修行很好,有很大的神通,就在其他僧人前夸贊,而那些年長的僧人,特別是道安僧團的弟子們,就認為這有點“顯異惑眾”,似乎與佛陀制定的戒律不太相符。而且,覺賢在長安的這一段時間,漢地喜歡修學禪觀的僧尼道俗,聞風而來;但是修學禪法,各人根機不同,修學的發心、方式也不盡相同,一些淺薄的、或者根基不合適的人,往往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有一個弟子,因修了一點點觀行,就說自己得道了阿那含的果位,覺賢還未來得及去指導他的修行,這個傳言就開始風行起來,結果引起大眾的批評,有的僧眾還認為這可能帶來殺身之禍;一時流言四起,很多僧徒因沒有領悟佛法甚深的妙義,沒有修道的理論指導,從而引起恐慌,禪眾僧徒一半天內就離散而去。而覺賢本人并不在意,但是,在長安其他僧眾中間,也引起一些思想的波動,所以,為了維護長安僧眾的秩序,也為了譯場的穩定,當時的僧正僧略、僧人道恒就去對覺賢協商說:“根據佛經的記載,佛陀尚不隨便說自己所得的修持之法;而和尚你怎能隨便說一些虛妄的事情呢,最早說有五艘船從家鄉出發,這本來就是沒辦法驗證的事情;又有一些學禪觀的門徒相互狂惑,互爭是非,這樣對于僧團的秩序、對于佛所制定的有關戒律都不相應,都有違背的地方。為了僧團的大局,你還是離開長安吧,不要再留在這里了。”覺賢說:“我身若水上的浮萍,去留不成問題;但是,我所要弘傳的禪觀修持方法,還沒有得到大力推廣,沒有普度眾生,這是我的遺憾。”
覺賢于是決定離開,有弟子慧觀等四十余人愿意跟隨覺賢,他們神色從容,沒有表現出不滿或者憤怒的樣子。而長安那些了解禪觀的僧眾感到非常惋惜,有一千多人都來相送。
可能當時姚興對此事還未了解清楚,等知道這樣的事情之后,就對道恒說:“覺賢大沙門,是得道高僧,來游長安,準備弘揚佛陀遺教,他所學的禪法還未來得及傳播,怎么能請他離開呢。再說了,不能因為個別人一句話的錯誤,而使廣大眾僧失去這樣一位導師,這太讓人惋惜了。”于是下敕派人前去追回。使者很快就趕上了覺賢的僧眾,說明了姚興皇帝的旨意,覺賢說:“我真誠地接受了皇帝陛下的恩旨,但是,我的去意已確定,不能遵從皇命了。”帶領僧眾日夜進發,南下廬山。
后來,廬山慧遠法師還專門寫信給秦主姚興和關中僧眾,派弟子曇邕送來關中,來化解這里發生的事情。覺賢到了江南,在廬山慧遠及僧團僧眾的祈請之下,覺賢翻譯了禪數多部經典,還與法業、慧觀等人首次翻譯《華嚴經》六十卷,與法顯等人翻譯《僧祇律》,還翻譯出《觀佛三昧海》、《泥洹》及《修行方便論》等,計一十五部,一百十有七卷。以元嘉六年(公元429年)卒,享年七十有一歲。
從覺賢的年齡看,他在長安時期大約五十歲上下,要比羅什小十六七歲,所以,羅什說自己年老,也是常理;慧遠法師可能后來專門過問此事,了解到這事情是“過由門人”,并沒有明顯記載說覺賢與羅什有什么不和或者矛盾。僧略、道恒乃是為了僧團大局,也沒有什么過激的言行。漢地僧眾對于禪觀初來,沒有義理的基礎,出現這樣的“走火入魔”現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與覺賢所傳禪觀沒有直接的關系。所以,這件事情,可以看做佛教史上長安盛事傳奇之中的一段變奏。
關于長安翻譯禪法的僧人,其實還有鳩摩羅什。僧睿在《關中出禪經序》中說自己在羅什初到長安的當月“予即以其月二十六日從受禪法”,羅什后來翻譯禪法經典,是“尋蒙抄撰眾家禪要,得此三卷,初四十三偈,是鳩摩羅羅陀法師所造,后二十偈,是馬鳴菩薩之所造也。其中五門,是婆須蜜、僧伽羅叉、漚波崛、僧伽斯那、勒比丘、馬鳴、羅陀禪要之中抄集之所出也。”所以,可見,羅什所傳禪法經典不一定是按法系所傳,而是從禪法中抄出可能適合于漢地僧眾的修法而匯編出來的。
另外一個是曇無讖,雖然他與前后秦王朝沒有關系,但他可能在后秦末期抵達涼州,先后翻譯佛經多部。所以,也列在此處。
曇無讖 本中天竺人,早年曾學小乘,后隨師學習《涅槃經》,專學大乘。先到龜茲,后進到姑藏,河西王沮渠蒙遜據涼土稱王,素奉佛法,欲請讖翻譯佛經,讖又學習三年漢語,才開始翻譯《涅槃經》,沙門慧嵩、道朗深相推重。慧嵩任筆受,更請譯《大集》《大云》《悲華》《地持》《優婆塞戒》《金光明》《海龍王》《菩薩戒本》等六十余萬言。433年,曇無讖被蒙遜所害,時年49歲。曇無讖所譯《涅槃經》為漢地首譯,影響極大。
三
當然,前后秦時期業績最為輝煌、影響最大的是鳩摩羅什法師。
鳩摩羅什 此云童壽,天竺人。這里要說明的是,羅什生于西域龜茲國,其父來自于天竺,其母為龜茲國王妹妹,按傳統意義上來講,羅什屬于天竺人,但也是龜茲國人。其家族在天竺家世國相,其祖父達多,倜儻不群,名重于國。父鳩摩炎,聰明有懿節,在將要繼承相位時,辭避出家,東度蔥嶺。龜茲王聞其放棄相位、榮華富貴,甚為仰慕。親自出郊迎接,并請為國師。王妹年方二十,識悟明敏,體有赤黡,法生智子。諸國往聘,并不肯行。及見摩炎,心欲當之,乃逼以妻焉。既而懷上羅什。羅什在胎中時,其母自覺神悟超解,有倍常日,并常到雀離大寺聽聞佛法。羅什出生后不久,其母欲出家。后來,經丈夫同意,其母帶著七歲的羅什一同出家。
羅什從師受經,日誦千偈。九歲時從名師槃頭達多(罽賓王之從弟)學習小乘經典,受學《雜藏》《中》《長阿含》等,凡四百萬言。在與外道論師的辯論中獲勝。年十二,其母帶他回到龜茲國,還到過沙勒國,誦《阿毗曇》,對《十門》《修智》諸品備達其妙義。還博覽《四圍陀》典及五明諸論,陰陽歷算,盡得其妙。為性率達,不歷小檢。后遇莎車王子、參軍王子兄弟二人,兄為須利耶跋摩,弟字須耶利蘇摩,蘇摩才伎絕倫,專以大乘為化,其兄及諸學者,皆共師之。羅什聽其講《阿耨達經》,明白陰界諸入皆空無相之理,遂改學大乘言:“吾昔學小乘,如人不識金,以鍮石為妙。”受誦《中論》《百論》和《十二門論》等經論。至年二十,受戒于王宮,從卑摩羅叉學《十誦律》。后來,羅什母親要去天竺,對龜茲王說“汝國尋衰,吾其去矣。”對羅什說:“方等深教,應大闡真丹,傳之東土,唯爾之力。但于自身無利,其可如何。”羅什回答說:“大士之道,利彼忘軀。若必使大化流傳,能洗悟矇俗,雖復身當爐鑊,苦而無恨。”其母往天竺,進登二果。而羅什住新寺,披讀《放光經》,廣誦大乘經論,洞其秘奧。此時,羅什還以大乘之理使其小乘師槃頭達多回向大乘,傳為佳話。
羅什道流西域,名被東川,前秦王苻堅欣慕高名,即遣使求之。382年,苻堅派遣驍騎將軍呂光等人率兵七萬,西伐龜茲及烏耆諸國。苻堅對呂光說:“夫帝王應天而治,以予愛蒼生為本,豈貪其他而伐之乎,正以懷道之人故也。朕聞西國有鳩摩羅什,深解法相,善閑陰陽,為后學之宗,朕甚思之。賢哲者,國之大寶。若克龜茲,即馳驛送什。”這段話道出了千里奔襲、出兵龜茲的真實目的。呂光隨后遠征龜茲,擄羅什而還,因苻堅敗亡而駐軍涼州,后自稱王。鳩摩羅什也困于此,前后達十七年之久。401年,后秦主姚興派兵迎請羅什到長安,在《晉書》姚興傳記中有這樣的一段記載:
(姚)興如逍遙園,引諸沙門于澄玄堂聽鳩摩羅什演說佛經。羅什通辯夏言,尋覽舊經,多有乖謬,不與胡本相應。興與羅什及沙門僧略、僧遷、道樹、僧睿、道坦、僧肇、曇順等八百余人,更出《大品》,羅什執胡本,興執舊經,以相考校。其新文異舊者皆會于理義。續出諸經并諸論三百余卷。今之新經皆羅什所譯。興既托意于佛道,公卿已下莫不欽附,沙門自遠而至者五千余人。起浮圖于永貴里,立般若臺于中宮,沙門坐禪者恒有千數。州郡化之,事佛者十室而九矣。①
其實,羅什在龜茲國發大愿要到漢地弘揚大乘,并沒有設想要以怎樣的形式來實現自己的愿望,在困于呂光軍隊期間十七年間無所宣化,所以,到長安后,正是“眾緣和合”,由姚興設立譯場,以鳩摩羅什為譯主,組織僧人進行佛典翻譯,從401年至413年,據《開元釋教錄》考訂,共譯出佛經74部,384卷。其所譯經目《高僧傳》初步提到“屢請什于長安大寺講說新經,續出《小品》《金剛波若》《十住》《法華》《維摩》《思益》《首楞嚴》《持世》《佛藏》《菩薩藏》《遺教》《菩提無行》《呵欲》《自在王》《因緣觀》《小無量壽》《新賢劫》《禪經》《禪法要》《禪要解》《彌勒成佛》《彌勒下生》《十誦律》《十誦戒本》《菩薩戒本》《釋論》《成實》《十住》《中》《百》《十二門論》,凡三百余卷。”[1]52
鳩摩羅什所譯佛經如《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阿彌陀經》《妙法蓮華經》《維摩詰經》《遺教經》《中論》《百論》《十二門論》《大智度論》以及《大》《小品般若經》等,廣為流傳,一直是中國古代和現代僧侶階層和廣大佛教信眾的必讀典籍,對中國古代思想文化產生了廣泛深遠的影響。
另外,除了像佛陀耶舍、佛陀跋陀羅、卑摩羅叉、弗若多羅、曇摩流支、曇摩掘多、曇摩耶舍等這些知名的僧人,從天竺、西域地區遠道而來的外國僧人是很多的。羅什二十歲時在龜茲國王宮受戒之后,一直在西域地區多個國家講經說法,諸多國王在講經時“皆長跪座側,令什踐而登焉。”呂光軍隊擄走羅什,僧傳沒有記載羅什有沒有隨行僧侶,但根據羅什在西域地區的影響力,可以推斷,一定有一些外國弟子舍命跟隨,或者,在羅什被迎請到長安后,不遠千里追蹤而來,這雖然沒有直接的資料依據,但這在情理之中。所以,羅什在感覺四大不適時,“出三番神咒,令外國弟子誦之以自救”,因為這些外國弟子可能對漢語不大通曉,或者謹守師教,規規矩矩,印度佛教傳統戒律森嚴,師師相承,一絲一毫也不能紊亂,所以,除了做份內的事情以外,不與世務,這也可能是他們的姓名、活動、日常生活等被整個僧團“忽略不計”的原因,因而在僧傳中幾乎沒有被提到。
佛陀跋陀羅其實也是一個僧團,與羅什僧團有很大的交叉。僧猛等人就追隨佛陀跋陀羅學禪法。而姚興在為羅什設立國立譯場的同時,還為佛陀跋陀羅、卑摩羅叉、曇摩耶舍、曇摩掘多等另外設立譯場翻譯其它經典。如釋道標《舍利弗阿毗曇序》中言:“惟秦天王(指姚興)沖姿睿圣,冥根樹于既往,實相結于皇極……會天竺沙門曇摩掘多、曇摩耶舍等義學來游,秦王既契宿心,相與辯明經理。起清言于名教之域,散眾微于自無之境……于是詔令傳譯。”兩位高僧在翻譯時因“經趣微遠”,而遲遲不能落筆,至弘始十六年,“經師漸閑秦語,令自宣譯。”所以,僧肇給劉遺民的書信中曾談及長安佛經翻譯盛事時曾言:
什師于大寺出新至諸經,法藏淵曠,日有異聞。禪師于瓦官寺教習禪道,門徒數百,日夜匪懈,邕邕肅肅,致自欣樂,三藏法師于中寺出《律部》,本末精悉,若覩初制。毗婆沙法師于石羊寺出《舍利弗阿毗曇》梵本,雖未及譯,時問中事,發言新奇。貧道一生猥參嘉運,遇茲盛化,自恨不覩釋迦泥洹之集,余復何恨。[1]250
什師即鳩摩羅什,禪師指佛陀跋陀羅,三藏法師指卑摩羅叉,毗婆沙法師指佛陀耶舍,這實際上是僧肇描述的長安佛教的盛事,當時是幾個中心,當然,以鳩摩羅什的譯場為最盛。
羅什僧團主要以佛經翻譯為主,第一,羅什僧團獲得了后秦王室、國家政府的傾力支持;第二,國主姚興的親自下詔確立國家僧官制度,僧正、悅眾、僧錄等官員由德高望重的僧人擔任,國家按“侍中”等職務給予待遇,從而使僧團的活動與管理有了制度保障;第三,譯場也有相應的翻譯制度,有譯主、宣譯、辨義、筆受、參正、校正、傳寫等職務(由程序形成職務,后代發展更為完善)的分工,使翻譯工作秩序井然;第三,僧團僧人來源于國外、國內的都有,往往以外國僧人作為譯主、漢地僧人協助翻譯的形式為普遍;第四,當時長安并非羅什一地譯場,除長安大寺以外,還有中寺、石羊寺等其他寺院也同時開設佛經翻譯場所,僧肇就曾經參加過長安不同的譯場,如僧肇參加鳩摩羅什譯場,翻譯《百論》等佛典,還參加由姚興親自指定司隸校尉晉公姚爽任以法事、請罽賓沙門佛陀耶舍為譯主的譯場,在弘始十五年出《長阿含經》,僧肇為兩個譯場所翻譯的佛典都作過序文。最后,鳩摩羅什僧團在中國佛教史上可能是人數最多、持續時間相對較長、翻譯佛典又較多的幾大譯場之一,鳩摩羅什也成為中國佛教史上最偉大的四位翻譯家之一,其余三位是玄奘、義凈和不空,也有史家認為,竺法護、真諦等也應作為大譯經家。
結語
前后秦時期是一個戰亂的時代,但是,從上文所羅列資料來看,很多來華僧人都能夠從事佛經翻譯、講解的活動,有的還能夠帶領僧眾進行禪修,培養出了大批漢地僧才,推進了中國古代佛教的發展,促進了中國古代思想文化的繁榮。這些來華僧人所譯經論大部分都被保存下來,特別是鳩摩羅什所譯的經論如《大品般若經》《小品般若經》《金剛經》《妙法蓮華經》《佛說維摩詰經》《阿彌陀經》《佛說遺教經》《中論》《百論》《十二門論》《大智度論》等典籍,一直在后世廣泛流傳,對中華民族古代文化的發展產生了巨大影響。
前后秦時期,幾乎所有來華僧人都是沿著絲綢之路而來到漢地的,一路上他們傳譯佛教經論、弘揚佛法,促進了佛教在中國的流傳,促進了中華民族與西域地區、印度地區以及中亞、南亞各國的文化交流,個別僧人最后又回到印度,也帶回去了漢民族的文化,他們對古代不同文明、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做出了巨大貢獻。
前后秦時期,北方少數民族入主中原,各民族文化、經濟、政治發展不平衡,各民族生活習俗、生活方式也有很大差異,但是,佛教的傳入和傳播,促進了少數民族與漢民族的思想上、信仰上的交流和融合,彌合了少數民族與漢族的種種隔閡和差異,加速了少數民族的漢化進程和北方多民族融和的進程。
前后秦時期,來華僧人特別是鳩摩羅什、佛馱跋陀羅等人大量翻譯佛教大乘典籍,促進了漢地佛教各宗派的形成,促進了漢地佛教義學的繁榮,推進了印度佛教中國化的進程,在思想史的意義上,因佛教的傳入,思想界開始整合了魏晉以來玄學的討論熱潮,在一個新的思想高度上,促進了中國古代儒釋道三家鼎立格局的形成。
總之,前后秦時期來華僧人的種種業績,促進了漢地各民族的交流和融合,促進了社會的進步和良性的發展,也對中古時期思想界的整合和發展產生了積極的不可忽視的影響。
今天,我國政府提出發展“一帶一路”經濟帶建設的戰略,涉及到很多的國家和地區,這是一項世界范圍的宏大發展構想,這些地區恰恰是多種民族、多種宗教和不同文化類型的復雜區域,如何促進不同民族、不同宗教、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而實現和平的、和諧的發展理念,就是擺在我們政府面前的一個重大課題。所以,研究、借鑒和繼承前后秦時期佛教文化傳播、促進不同民族文化的交流和融合這一歷史遺產,對我們今天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戰略有多方面極其重要的意義。
注釋:
①《晉書》卷一百十七,第2984頁。
[1](梁)釋慧皎.高僧傳[M].湯用彤校,湯一玄整理.北京:中華書局,1992.
(責任編輯:楊立民)
B949
A
CN61-1487-(2016)03-0005-07
2012年國家社科基金西部項目“前、后秦佛教史研究”(項目批準號:12XZJ005)。
王寶坤,男,陜西省社會科學院宗教研究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