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里（五首）

方佳節

光陰里

暗暗地，總是這樣

有好消息就有壞消息

不脛而走

一些過去的事

既清晰，又模糊

一會兒存在一會兒消失

總是看見夕陽紅似血

總是聽見夜晚空空的靜寂

那個暮色中歸來的人

計算著光陰和得失

這一路顛簸里，他自己把自己

弄疼了很多次

我們無法用到釘子

這樣千篇一律的生活

在指紋機上簽到或者簽退

只認準一個指紋的生活

從家到單位十里

從單位到家，也是

一路相似的煙塵或者風雨

肌肉萎縮癥日益顯著

這樣缺乏彈性的生活

我們之間只是簡單的黏合

那些面孔熟悉到生出厭煩

吵嚷或者安靜

都是輕率的

無法夯實也無法回頭的生活

這樣平庸至極

我們無法用到釘子

這樣松軟到只需要面包的生活

一碰就碎掉

太 少

天氣轉涼，必須添加衣物

添一件好了

到了用餐時間，吃一碗

也就飽了

我們的所需還是那樣少

少到可以忽略

生機蔥蘢的春天不是我們的

那些浪漫不是我們的

甚至那些沖突或者格斗

也不是

我們好像不用關心大地上

一切發生和即將發生的事

日出或者日落，好像

都不是我們的

衰老，一點一點地

衰老，一點一點地

像墨汁一點點被宣紙裹緊和松開

那些最濃烈的部分總要慢慢被消解

曾經一聲能喝斷水流的高嗓門

突然就滑入低音部，在某一個黃昏的黯淡里

突然就有了喘氣和咳嗽

開始念叨“日暮鄉關何處是”一類的句子

開始在秋天來臨時

感受莫名傷感的氣息

母親，我長久凝視你越來越弱小的背影

也一邊在一杯濁酒里

看見自己的面容越來越清瘦

衰老，一點一點地

在一張紙一樣薄薄的一生中

只剩下一個個漢字的尖銳和孤獨

熟悉的

我在尋找那些熟悉的

我曾經活在他們中間

或者他們一直就藏在我的內心深處

就像祖輩們溫暖的懷抱

就像他們笑彎的眼眉

就像很多年前老家煙熏火燎的灶臺

就像一碗臘肉米飯經久不散的香味

就像舊式房舍的故鄉

就像那口流水清澈的池塘

就像那些牛犢咩咩輕聲叫嚷的早晨

就像那些松樹杉樹清翠到誘人

穿著老土布衣服的鄉親

推著獨輪車運送水稻和玉米

說著莽撞山野味道的話語

那些村道上的石橋慈祥地弓著身子

我在尋找那些熟悉的

或者在心里復活他們

或者奢望著將他們制作成一場美好的夢

——那些能給我安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