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兼明
我們祝福新年,是因為夢想與信念長存。夢想付諸行動,才會變得神圣;信念堅定不移,才能創造奇跡。新年的神奇就在于,這一刻人們似乎超越了流逝的時間,來到一個嶄新的起點。這種時間的循環感,賦予每個人以新的激情與動力,我們可彌補和反省過去的痛楚與謬誤,我們可彰顯那被遮蔽的真理和光榮,我們可重塑自己和國家在未來的命運,我們可喚起每個人心底對世界的愛與信任。
過去的一年,深化改革的步伐加快了,在國企、金融、農村土地等領域都顯示出中國政府破釜沉舟的改革決心,粵閩津三大自貿區已掛牌啟動;反腐肅貪的步伐加快了,從郭伯雄到數十位省軍級以上官員落馬,反腐風暴席卷金融、高校等領域,越來越多的禁區被突破,治標又治本的路徑越來越清晰;“十三五規劃”的出臺,提出了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五大發展理念,核心就是為了促進人的全面發展。
當然,過去的一年也有不少災難與隱憂,“8.12”天津濱海新區危險品倉庫爆炸震驚世界,瞬間奪走了173條生命;數度來襲的股災讓千股跌停,一級市場投融資進入寒冬;以霧霾為主的環境危機仍在持續惡化;差距過大的貧富懸殊并無明顯改觀……諸多新老問題使持續發展的中國社會夾雜著一股不安與焦慮的情緒。
這確是劇變的年代。
中國面臨的是一場與危機賽跑的變革。要想平穩過渡,就必須調適社會預期——每個人、每個團體、每個階層,都要認清現實,主動或被動進行“調適”。這不是無的放矢的假說,而是一種“心態土壤”的培植。這對2016年尤為重要。
經過三十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國經濟獲得了持續高速增長,國民財富以幾何級數擴增,在很大程度上遮蔽了經濟轉型所帶來的社會多元、利益分化和貧富懸殊等事關權利、公平、公正的根本性問題,以及最大程度地消解了這些問題可能引發的大規模社會沖突。然而,到2015年,在國際國內綜合因素的影響下,中國經濟已進入增速放緩的新常態。這種新常態可能帶來的種種問題,或將從2016年起次第顯現——而民眾對此似乎并未形成共識,并未廣泛做好應對準備。
新常態下,最可能出現的情況,不僅如前所述的諸多問題難再遮蔽和消解;新產生的問題還可能會被加倍放大,例如政府對市場經濟的實際掌控力與民眾的普遍認知之間的落差,可能引發諸多“壞事全賴政府”的抗議事件增多,以及各階層或將面臨的安全意識危機和就業壓力困擾等——進而在許多預料不及的地方誘發并加劇社會矛盾的產生和烈度。
當下社會預期的復雜、高標準和不穩定性,尤其需要政府、媒體、知識分子、企業家群體警覺,未雨綢繆。一個社會的成長與進步,必然要借助中堅階層的成熟與理性。
舉例來說,民眾對“大國崛起”的預期不宜太高、太不切實際。中國人口太多,底子太薄,歷史欠賬過重,發展極不平衡,環境承受力早已超過極限。這樣的基本國情下,即使再過二三十年,中國還是屬于發展中國家。我們的發展經驗和綜合國力,距離美國等發達國家水平還差得很遠很遠,遠不足以影響或改變國際秩序。因此,對于國家發展戰略和經濟政策,堅持韜光養晦、務實苦干的基本國策和自我評估不能動搖,不能動不動就強調“亮劍”精神,給執政者制造虛幻的假象、增加壓力或導致誤判誤動。歷史上,左傾思維禍國殃民的事情屢見不鮮,需要一代代國人時刻警惕。
對個人收入大幅增加、物質生活條件的快速改善預期也不能過于迫切和高企。如“家家有房有車”,即便是發達國家也難以實現;而醫療、社保、教育等實現城鄉資源共享的諸多問題,是一個需要花費巨額資金的系統工程,更不能有過高標準的期望值。包括對污染環境治理的預期,都不宜過高、過急,否則,極易使政府跟民眾一起急功近利——在經濟下行的大背景下,對其所造成的后果必須算好綜合賬,在還沒算清、沒有形成全民共識的情況下,急功近利的心理預期不僅會影響到社會的安全和經濟的效率,增加社會風險,還會長遠地損害民眾的行動力和創造力。
對反腐“唯恐官不高”的預期也要適度降溫。反腐敗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民眾把反腐的預期瞄準“盯住大官”、瞄準“人”,僅僅滿足“殺氣”“解恨”的情緒,還容易被別有用心的政治勢力利用,如文革中投入“斗批改運動”的狂熱群眾,對社會進步并沒有任何實質意義的貢獻。
值得注意的一個強烈的社會預期是,中共十八屆四中全會后,人們對法治中國的期待增多了,這是非常難得的社會共識。法制的重要功能,就是在不確定中給人以確定感。法治社會最重要的價值,就是它能充分保障每個人的自由和權利。安全感是每個社會成員的生活底線,人們對未來的命運只有有了安全感,生活才會越穩定、越有秩序感。政府部門要順應民心,順應時代潮流,將四中全會依憲治國的精神加快腳步落實。
總之,經濟換擋與社會轉型期,合理地調適社會預期非常重要且迫切。積極、務實、合理合情的社會預期會帶來樂觀的心態,推動人們銳意進取;而消極的、過高過分的社會預期則會引發悲觀、失望、失落的心態,降低人們在生活中的幸福感。對于意圖突破的中國來說,不能不審慎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