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封閉時期的蘇聯往事,如亞馬遜叢林深處的神秘傳說一般,時時挑動世人的好奇心。這片龐大而寒冷的土地,既缺乏自由的表達,也少見藝術的活力,政府機器凌駕于所有個體之上,當代史料中常見的蘇聯文化,包括攝影、戲劇、電影和文娛演出,看起來總是一副刻板無情的冷面孔。
不過蘇聯體制在它存在的數十年間并非一成不變,鐵幕曾經歷過開啟和關閉,硬土也曾遇見松動和萌發。管制嚴厲的特殊環境中,文化也曾有過高漲的革新沖動、暗地里的觸碰突破。
當以“看見生活,看見世界”為創立宗旨的美國著名新聞攝影雜志《生活》(Life)在西方世界暢銷時,蘇聯也擁有過一本重要雜志,名為《蘇聯攝影》(Soviet Photo)。這本雜志記錄了從1926年到1997年間的攝影作品。莫斯科盧米埃爾兄弟攝影中心(The Lumiere Brothers Center)曾經舉辦了一個攝影回顧展,展出了很多這本雜志的照片。
這些攝影反映了蘇聯幾十年的攝影進程,堪稱蘇聯的攝影編年史。蘇聯的優秀攝影家們留下了比外界想象的更加多樣且富有不同創造力的作品。其中一些攝影師堪稱蘇聯的藝術先鋒,他們的攝影作品展現了前衛和實驗精神。
早期的蘇聯攝影作品中,攝影師們的革命熱情尚未完全褪去,傾盡才華促進民眾對政府理解。蘇聯政府甚至鼓勵不同尋常乃至激進的藝術形式,因他們認為這可以作為政治巨變的一個象征。“照相機就像槍一樣,是階級斗爭中一個重要的武器。”革命的領導人列寧彼時也這樣宣稱。那時蘇聯的文盲率達到70%,插畫和海報是最有效的傳播方式。到了斯大林時期,蘇聯政府在藝術上的觀點才變得保守。經歷過二三十年代的活躍氛圍后,文藝的鐵幕漸漸收緊。
現代主義、社會現實主義和畫意派是蘇聯當時主要的攝影流派。有攝影評論稱,現代主義的活躍攝影家在藝術形式上是革新的激進派。但當時,現代主義不受蘇聯當局待見,

被批判形式大于內容,不符合無產階級品味。一起被批的還有畫意攝影派,因為他們對蘇維埃政權沒什么用。現實主義則最令當局歡迎,它能描繪出令人滿意的社會形象,反映意識形態。
日后的蘇聯攝影愈發受到不斷變化的政局影響。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蘇聯情報局甚至會干預照片的內容和構圖。盧米埃爾兄弟攝影中心的策展人亞娜·伊斯卡科娃(Yana Iskakova)說,最開始規定的攝影主題是死亡和苦難,以加深人們對惡劣敵人的憎惡感;后來戰爭接近勝利時,《蘇聯攝影》雜志中就出現了更多抒情和詩意的戰爭圖片。
到了1950年代,攝影師們被禁止從高于建筑二層的地點拍攝,攝影展的策劃人娜塔莉亞·波諾瑪尤娃(Natalia Ponomaryova)回憶當時莫斯科攝影愛好者的境遇:“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在莫斯科拍照,經常會有蘇聯政府的人找到攝影師,將他們的底片曝光或者直接沒收相機。攝影師只能偷偷透過汽車車窗拍攝”。總之,一切被蘇聯政府認為有損蘇維埃形象的照片都被去除,攝影活動變得愈發困難。
其實蘇聯攝影師一直在夾縫中嘗試新奇的方式。從1920年代開始,當時成立的左翼藝術同盟“十月”就倡導前衛派的攝影,盡管政府并不喜歡他們。策展人伊斯卡科娃說,他們既不激進,也不是很理性地看待蘇聯人民的生活,這為蘇聯所不容,這個組織最終不得不解散。到了1980年代,蘇聯領導人戈爾巴喬夫實行改革,攝影師又開始創作概念的、抽象的和圖形的攝影作品。
現在這些歷史圖片可以重回世間,讓人們有機會鏡鑒當下,想一想生活車輪如何碾過,又將走向何處。(曾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