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菲菲
東方的天籟之音
——泰州古樂文化特色考量
■高菲菲
泰州古樂,歷史悠久、內容豐富、曲風別致。它起源于我國的道教音樂,后又融合了宮廷音樂、唐代教坊音樂、宋代詩詞音樂、元明清三代雜劇與南方昆曲中各類曲牌,吸收了蘇北民間流傳廣泛的民歌小調,應用了江南絲竹和北方吹打樂的技巧,形成了獨特的地方音樂。泰州古樂于2009年被列為江蘇省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本文對其文化特色進行探析,全面分析泰州古樂特點,以促進這一優秀傳統文化更好地發展。
泰州古樂 道教音樂 民間音樂 樂源
泰州地處長江下游北岸、自古人文薈萃,商賈云集。明初以來,六百年間既無天災人禍又很少經歷戰火,經濟繁榮,百業興旺,城市繁華,人民安居樂業,為歷史上少有的祥泰之州。歲月的流逝,帶來了泰州地域和空間面貌的滄桑巨變,卻遮掩不住地方文化魅力的神韻飛揚。在千年的文化傳承中,泰州古樂(見圖1)以植根鄉土傳承穩定特點,兼收并蓄顯不張揚特色,樹起了一道靚麗的文化風景。
泰州曾是宗教盛行之地,與全國一樣,也有過儒釋道三教并存的歷史,如泰州南山寺曾經歷由佛教—道教—佛教的轉變歷程,也多次改名。千百年以來,這里的佛道兩教,互為影響、相互吸收。在法事音樂上也保持著一定的共性因素,以致在道教的課誦、齋醮等科儀音樂中,人們總能感受到道曲與佛樂的近似聲音。而泰州古樂受道教音樂的影響最大,它不僅伴隨著道教文化的興盛而興盛,而且伴隨著道教文化的發展而發展。
歷史悠久,名道輩出。泰州道教具有神仙眾多、道觀林立、信眾廣泛等特點。早在秦漢時,泰州就成為神仙流行之地,曾建有“江海會祠”,吸引了一批追求者來此修道。東晉時,泰州出現了著名的“海陵十仙”,傳說他們在泰州城內修煉功成,仙升上界。唐宋以來,隨著泰州道教的興盛,泰州道樂也出現了繁榮局面。在宋朝皇帝御賜修建的樂真觀、集慶觀中,除道家鐘、鼓、磬等法器加入,還加入了絲弦樂。到了明清朝廷在泰州設立了道正司,地點在仙源萬壽宮、城隍廟,此時宮觀音樂活動已初具規模。泰州的宮觀道徒大部分屬于正一道天師派,少數屬全真道龍門派。泰州雖宮觀眾多,但道樂多以雄壯宏偉而又不失優雅歡快為主。相傳清初泰州宮姓望族,與龍虎山張天師家結為兒女親家后,大行其道,以致泰州道教活動盛極一時,道樂之聲終日不絕。
伴以齋醮,口耳相傳。泰州道教音樂繼承了古代“巫覡歌舞降神,祝以言辭禱神”的傳統。主要用于設壇、上供、焚香、升壇、畫符、念咒、降神、迎駕、誦經、贊頌等齋醮科儀中,根據法事情節的需要,組合串聯各種道曲。法事不同,音樂的組合也相應發生變化。使用的音樂有獨唱(通常由高功或法師擔任)、齊唱、散板式吟唱和鼓樂、吹打以及合奏等多種形式。器樂演奏根據主持醮儀的高功、法師在供香、步罡、繞壇、禮拜等宗教儀式動作的需要,采取坐樂和行樂的形式演奏,以協調法師的動作,形式有“頌”、“贊”、“步虛”、“偈”等。自北宋以來,泰州道教音樂的正宗傳統曲目有 (其標題與曲目名稱與全國各地基本相同):《破陣子》《將軍令》《哪吒令》《忒忒令》《到春來》《到秋來》《水龍呤》(見圖2)《耍孩子》《定風波》《行街四合》等。


迫于無奈,走出神殿。上世紀五十年代,泰州道教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沖擊和影響,為了生機,道徒們將道教音樂從娛神驅鬼,逐漸變革為動感怡情、愉群樂眾而走向世俗。泰州道教音樂在此過程中也逐漸形成它獨特的格調,并有了自成體系的樂風。由于他們十分重視自身的修煉,對于傳統的道樂演奏,差不多每人都獨具一項專長。解放后,在當地老一輩的道士中如王蘊卿、徐海珊、胡躍西、徐鳳歧、吳承禮等都精通音律、擅長器樂演奏,具有較高的音樂造詣和指揮才能。他們平時為民間藝人,演奏音樂自娛自樂或服務于紅白喜事,換上道士服裝即可演奏道教音樂,并根據法事內容的需要演唱不同規定的樂曲,從而為醮壇營造不同的氛圍,為俗徒民眾祈福、消災。
在漫長的歷程中,泰州古樂通過融合宮廷音樂、唐代教坊音樂、宋代詩詞音樂、元明清三代雜劇與南方昆曲中各類曲牌,并吸收了蘇北民間流傳廣泛的民歌小調、民俗俚音,應用了江南絲竹和北方吹打樂,從而使泰州古樂的元素與色彩更加豐富,更具特色。主要表現出三個方面的文化特征。
一是帶有宗教色彩,保留了中國古代道教音樂文化特點。道教音樂源于遠古先民之圖騰、巫術等宗教及詩、歌(樂)、舞活動。而泰州道教音樂不僅如此,還具有濃厚的宮廷雅樂風格,除繼承了帝王廟堂儀典音樂、祀禮音樂外,還保留了漢、唐、宋、元、明以來宮廷音樂的部分樂曲和教坊音樂、詩詞音樂等音樂元素,結構完整、旋律瑰麗。它通過運用道教法器演奏制造一種空靈、莊重、玄妙的宗教氛圍。其主要演奏笛曲、鼓段和兩者連綴而成的套曲或曲牌。歷史上泰州出過一位名人徐守信,因談論人的生死禍福十分靈驗,被稱為“神翁”,他深得朝廷信任,宋哲宗親賜紫服,授其“圓通大師”稱號,宋徽宗賜“虛靜沖和先生”,三次召其入宮,以備問道,編寫道樂。宋晁說之《海陵書事》中“可憐仙馭頻來往,從此相傳第幾翁”,可見海陵當年道興樂盛。
二是帶有地域色彩,保留了泰州地區的民歌、小調、道情、淮揚地方戲曲的常用曲牌等文化特點。泰州獨特的自然環境與生產方式,推動了地方音樂的形成、傳播與發展。泰州地方音樂取自蘇北民間廣為流傳的俚音小調,如《梅花三弄》《滿江紅》《蘇武牧羊》等。在內容上,宣揚忠孝仁愛、神仙自由,從歌頌男女愛情到民間傳說、歷史故事、風俗信仰,表達的多是百姓生活中最真實的思想情感。在曲調上,音韻流暢,旋律悠揚,節奏明快,酣暢淋漓,朗朗上口。在形式上,有獨唱、齊唱、宗教中的吟唱,獨奏、合奏等,其中一領眾合、唱道情和齊奏是最常見的形式。在語言上,唱偈韻腔,方言俚音,常常出現諸如“嗨喲”、“哎嗨唷”之類的虛詞,既迎合了當地民眾的口味,又使得唱詞神通氣順、音韻優美,從而更富于感染力,易于傳唱。
三是帶有昆曲色彩,吸收了相當數量昆曲曲牌和昆劇劇目中的完整套曲及演奏技巧。泰州戲曲源遠流長,異彩紛呈。可考歷史,能上溯至宋代。到了明代,泰州戲曲更為普及,特別是明初“洪武趕散”,大量蘇州移民遷入泰州地區,帶來了江南絲竹和昆曲。清代,泰州戲曲活動更為昌盛。當時海陵城內有家庭樂部六家,這些家班均屬于昆曲家班。可見明末清初,昆曲便已經開始在泰州流行。據道光《泰州志》記載:康熙初,泰州的戲曲愛好者俞錦泉、孫驂、陳端、朱光巖,皆擁有家班,他們經常邀請道教樂器名手和民間藝人加入家班一起吹拉彈唱昆曲,主要曲目《山坡羊》(見圖3)《梳妝臺》《朝天子》《醉太平》《相見歡》等都是昆腔,其中以俞錦泉家班最為出色,蓄有女昆部“俞氏家班”百余人。人數眾多,規模龐大,演出頻繁,壓過了同時代的兩淮鹽商。孔尚任曾多次至俞錦泉家觀劇,有“俞君聲伎甲江南”、“粉白黛綠不知數”的詩詠。
泰州地處“吳頭楚尾”,南北相交,是江、淮、海交匯之地。泰州古樂自然深受吳楚文化的滋潤和影響,使它既有吳樂的細膩、綿柔,又有楚樂的剛勁、豪放,在傳承道樂、順應民俗時,吸收了泰州地域流傳的江南絲竹、昆曲、揚淮地方戲曲、民歌等精華,并在長期的發展中還融綴了地方語言語調和泰州地域內民間音樂成份、素材、程式、結構、表演習慣等。
融合吸收,落地生花。從大量留存的古樂資料中,我們不難看出泰州古樂兼有南北文化的某些特點。如上世紀五十年代在全國流行的泰州古樂《傍妝臺》,就是常用在道觀祭祀活動中的一首曲子,內容豐富、節奏多變,演奏風格既飽含了江南絲竹的婉約和細膩,又融合了北方吹打樂的彪悍和雄渾。演奏時它巧妙地將二胡的如歌如訴、古箏的悠韻寂寥、琵琶的輕攏慢捻、竹笛的清脆遼遠等融為一體,特別是最后的司鼓重擊,如排山倒海之勢、力可拔山,突顯了中國傳統民間音樂的陰柔和諧之美,讓人震撼。而京劇《傍妝臺》是在宴席時,間奏的一首喜慶曲子,其它劇種演奏的《傍妝臺》也大多用于喜慶場面。如果說江南絲竹是輕音樂的話,那么,泰州古樂就是交響樂。
形式多樣、老少皆宜。泰州古樂小到自娛自樂、文人雅聚、堂會“派對”,大到婚喪嫁娶、游行集會(見圖4)、祭祀迎神,是老百姓社會文化生活中一套“大餐”。在鼎盛時期,但凡仕商、富戶中的頭面人物,無不以喜好古樂、諳熟昆腔為榮。及至后來,昆曲流傳漸入民間,幾乎家喻戶曉,人人能唱。如《山坡羊》《柳青娘》《耍孩子》一類的曲牌曲目,雅俗共賞,用途甚廣。為迎合有大眾需求,泰州古樂還經許多道人之手,加入了道教的鈴、鼓、木魚、鐘、磬等法器,并進行靈活的裝飾和變奏處理,使其表現出特有的莊重、肅穆氛圍和熱鬧情調。融合創新后的古樂,時而快速強烈,時而慢速婉轉,濃厚的地方唱偈韻腔和世俗化樂風,形成與道教音樂相一致的風格,達到了敬神和娛人的目的。


貼近大眾,揚長避短。泰州古樂中鑼鼓樂與吹打樂尤為出色,它巧妙地把吹奏的高揚低調、打擊的輕重緩急與宗教信仰和赤誠意念融為一體。泰州鑼鼓樂(見圖 5)與吹打樂(見圖6)均運用了當地的“十番鑼鼓經”。相傳“十番鑼鼓經”是清初泰州俞錦泉與陳瑞家班表演奏昆劇劇目中常用的鑼鼓經,它借鑒了民間婚喪喜慶音樂,吸收了淮揚等地方戲曲中的鑼鼓點子,使得泰州古樂內容更加豐富、形式更加多樣。 泰州“十番鑼鼓”(又稱“喜十番”),鑼鼓樂與吹打樂有著不同節奏“經詞”(如:“匡匡京匡一令匡”、“匡才匡才匡”等)。 在道教齋醮科儀中,為營造濃厚、莊重、肅穆、熱烈的氣氛,鑼鼓樂與吹打往往貫穿于醮儀的開始、依附演道過程和結尾。并根據法事的需要和演唱的內容,變換出不同的節奏。 如《孟姜女》《哭七七》《嘆五更》《道情》等都帶有濃厚的“神夢”情懷,形成了融悅神、避煞、信仰于一體,技巧、音樂、娛人于一曲的音樂氛圍,從而使泰州古樂更富有地方特點,極具藝術魅力。


綜上所述,泰州古樂既傳承道教音樂,使人凈化,讓人豁達;又注重吸收民間音樂,煥發民眾的參與意識,反映百姓的喜樂憂愁。它雖“三里不同道,十曲九不同”,但顯著的“江南絲竹”和“十番鑼鼓”音樂,高亢的鑼鼓樂與吹打特色,既有北方音樂的剛烈之音,又有南方音樂的柔美之韻。它南北交融和而不同,巧妙地將吹管樂、打擊樂、拉弦樂、彈拔樂與古樂演奏一起融合發展,恪守著“調不離俗(民俗)、韻不離歌(民歌)、歌不離曲、曲不離器”的傳統,深受廣大百姓的愛戴與歡迎。
(泰州學院音樂學院)
(本文為2015年江蘇省高等教育教改研究立項一般課題“江蘇城市文化遺產——泰州古樂的人才培養方法與途徑的研究”,項目編號:2015jSjG525。)
[1]肖仁《故鄉的意象》,深圳:海天出版社,2006年12月
[2]孫建國 錢成《泰州戲曲》,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7年7月
[3]張葛珊《泰州道教》,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3年1月
[4]海陵文史集萃/政協泰州海陵區委員會編,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 2009.12
[5]成愛君《泰州城脈》,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