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河
擁有一間純粹的書房,一直是我的一個愿望抑或夢想。30多年中,我擁有過的書房也不下七八個了,可由于種種原因,都不能算是很純粹的那種,但它們卻陪伴我一步一步從少年走到中年,春花秋月、夏陽冬雪,幾多汗水、淚水,幾多笑容、沮喪,都在這里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印跡。
15歲那年秋天,長我7歲的二姐出嫁了。在我的苦苦哀求下,母親終于吐口將二姐的閨房給我住,條件是,房間的一半地方要堆放家里的糧食。我立馬應(yīng)允,于是便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個書房。
我先是央求干泥瓦匠的父親在一個墻角,用土坯和泥巴組合了一張“寫字臺”,土炕的一端正好做椅子用。接著,我又買來幾張白紙,親自涂鴉了幾句“書山有路勤為徑”“有志者事竟成”這樣的名言,糊在土坯的墻壁上,用來激勵自己。既然是書房,當(dāng)然得有書,我趕緊翻箱倒柜搜出所有的舊課本以及連環(huán)畫,整齊地排列在那張“寫字臺”上。記得當(dāng)時的大部頭,就是當(dāng)小學(xué)校長的堂叔送我的那套《水滸傳》,擠在那些單薄的課本和連環(huán)畫中間,煞是壯觀。
有自己的書房了,自然更加勤奮。除了上學(xué)和一日三餐,其余的時間我基本都是在這里度過的,并常常熬到深夜。那時候,村子里還沒有通上電,一盞煤油燈,便是我最忠實(shí)的伙伴。
有耕耘就有收獲,不久我的處女作就發(fā)表了。一篇短篇小說,發(fā)在一家省級文學(xué)雜志上。至今我依然記得,那是一個星期天的下午,突然聽到郵遞員在院子里大聲喊我的名字,我趕緊跑出去,雙手接過那個厚厚的大牛皮紙信封,隨后撕開,當(dāng)看到那本嶄新的雜志上居然印著我的名字時,我禁不住激動得跳了起來。
就這樣,在這間糧倉兼臥室的書房里,我一住就是三個年頭。
高三那年冬天,為了給彼時捉襟見肘的父母減輕一點(diǎn)負(fù)擔(dān),我毅然放棄高考,選擇了當(dāng)兵這條路。由于有寫作這個小特長,新兵連一結(jié)束,我便很幸運(yùn)地被分到了政治處。先是放電影,隨后又讓我兼管圖書室。圖書室里邊有一個小隔斷,便是我的宿舍。于是這里便成了我人生中第二個書房,也是迄今為止最大的一個。之所以這樣說,是因?yàn)閳D書室一周只有三天開放,其他時間便成了我一個人的天下。每當(dāng)我置身于那些琳瑯滿目的書之間埋頭苦讀的時候,就感覺自己猶如一棵久旱逢雨的莊稼,正拼命汲取著久違的水分,那種飽飲后的酣暢,至今想起都頓覺通爽。
之后退伍回鄉(xiāng),緊接著就是結(jié)婚生子,過柴米油鹽的日子。有好長一段時間,總是因?yàn)樽》坎粔驅(qū)捲#K不能專門騰出一間來做書房用。
30歲那年,我從小縣城來到青島,對書房的渴望也越發(fā)強(qiáng)烈。由于老是租房,所以這個愿望也只能是愿望。
直到幾年前我和妻子購置了這套屬于自己的房子,我才覺得離那個愿望應(yīng)該是越來越近了。可是真要落到實(shí)處也并非那么簡單。
房子雖然是兩室一廳,但住起來依然緊巴。首先主臥因?yàn)橐粡埓蟠矓[在那里,再兼做書房絕無可能。次臥雖小點(diǎn),做書房完全可以,可是兒子已經(jīng)十幾歲,所以這次臥就歸了兒子。只剩下客廳,尚有考慮余地,于是就有了今天這個融客廳和書房為一體的別樣空間。
好在時下人們都各自忙得腳不沾地,串門已經(jīng)變成一件奢侈的事情。因此,所謂客廳也很少能夠有機(jī)會實(shí)至名歸。如此一來,這個合二為一的地方,其實(shí)絕大部分時間便還是只做書房用。工作之余,我就在這里品茶賞花涂涂畫畫,也頗有斬獲。
眼下,已人到中年的我,華年錦時已漸行漸遠(yuǎn),雖終未能擁有一間專用的書房,也沒能寫出什么大的名堂來,但對文字的喜愛依然執(zhí)著。
有時候坐在那把稿費(fèi)換來的藤椅上,望著那些印著自己名字的樣刊、文集居然也東倒西歪地“濫竽充數(shù)”在名人薈萃的書櫥里,我常常會想,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夢想成真,擁有了一間所謂純粹的大書房,然后煞有介事地端坐在里邊,我恐怕反倒會覺得別扭,弄不好還會才思日漸枯竭,最后江郎才盡也未可知。
如此,不如還是將這個愿望暫時寄存在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