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海洋

撰文｜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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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海洋

撰文｜凌晨

“雪麒麟”號緊跟著鯨歌52，沿著羅斯海的冰架行進。史蒂夫站在船長室里，看著茫茫的大海。PT過來，靠在他腳下，歡快地叫。

“是的，那塊浮冰上的黑點是阿黛利企鵝。從海里露出頭來的是逆戟鯨，對，一個大家族，足足有20頭，它們在吃午飯，不知道是企鵝還是海豹，也可能是美味的犬牙魚。”史蒂夫對PT解釋著海上的景象，“它們和中國人一樣，講究口味。”

風景長時間凝固。船停了。

史蒂夫走進信息中心。雷達顯示前方有一座巨大的冰山。船長和二副對這山指指點點。

“我們不能再走了。”船長說，“這冰山頂半個海南島。”

“52呢？”史蒂夫問。

“到冰山中去了。”

史蒂夫想想：“冰山應當有縫隙可以進。我坐直升飛機去看看。當然，張濤和我一起去。”

船長點頭：“地圖上沒有標出這座冰山，可能才形成不久。你們仔細看。”

直升飛機不能太靠近冰山。史蒂夫和張濤用高倍望遠鏡搜索著冰山上的裂縫。PT則坐在后排座椅上觀望。突然，這機器犬興奮地嚎叫。

“住嘴，PT！你看到海豹就要發狂，我真不喜歡你這一點。”史蒂夫說。

“海豹從那里出來，那里！”PT沖冰山的一個角落嚷。張濤和史蒂夫的望遠鏡同時望向那里。

縫隙很狹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它從側面開口，就像一道門，守住了冰山中的秘密。

直升飛機小心翼翼接近縫隙。

儀器中，鯨歌52的信號越來越清晰明確了。

“約會地點就在這其中。”史蒂夫對張濤說，“跟我一起進去吧。”

縫隙的寬度和高度，“雪麒麟”號無法駛入。它很快就在縫隙外不遠處找到了適合的錨地。拋錨后，卸下一艘玻璃鋼多用科考船“海星”號。科考船不大，額定4人，是為南極海洋科考量身定制的。史蒂夫帶PT和張濤登上船，二副帶了一位生物學家已經坐在駕駛室中了。生物學家居然是女性，這在冰雪荒漠的南極很少見。史蒂夫不由得多看了對方幾眼。

“我叫宋婷。”生物學家說，很友好地和史蒂夫握手。女性特有的溫暖和體香讓史蒂夫精神一振。

“我和船長說需要一位生物學家。看來我這需要非常正確。”史蒂夫恭維道。

“我研究南極鯨魚，”宋婷微笑，“合作愉快。”

“你怎么看待鯨歌52？”史蒂夫問宋婷。

“鯨類是一種高度社會化的動物，尤其是虎鯨，它分很多種群，每個種群都是一個家族，有點像母系氏族，一起打獵、旅行、玩耍、撫育幼鯨。”宋婷說。

“這些我都知道。現在這個鯨的聲音，正很明顯地引導我去一個地方。它是什么鯨發出的聲音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的目的。”史蒂夫說，“它想告訴我什么。”

“你有預期？”宋婷問。

“不好說，它像個預言者或者是云游的詩人，總之是要和我交流。否則，不會這么一直唱著，50年跟蹤錄到的聲音都沒有這兩天錄得多。你聽過那歌聲了嗎？”史蒂夫問。

“我聽過了。”宋婷回答，“確實無法翻譯。和我們已知的鯨魚語言都不相同。我剛才想說的是，鯨比人們想象中更聰明。虎鯨如果生活在陸地上，也許就不會有人類。鯨腦中的紡錘體神經元出現在3000萬年前，紡錘體神經元是構成復雜大腦組織的基本單位。最近海洋中所發生的種種反常現象中，并沒有大型鯨魚出現，往年鯨擱淺或者自殺的事情也沒有發生。”

“事出反常便有妖孽。”張濤說，“這個鯨歌52，我們并不確定真的是一頭鯨。”

史蒂夫望著一船的中國人，迷惑了，無法把宋婷和張濤的話聯系在一起：“我不明白……”

“都別瞎猜，”二副說，“追到鯨歌52一切就都明白了。”

縫隙中是寬大的冰洞，海水清澈得近乎透明。陽光透過冰層照下來，反射在冰層上，晶瑩璀璨，美麗異常。冰洞中沒有任何海洋生物，安靜如另一個星球。“海星”號繼續前行，冰洞變成了狹窄的冰道。

“鯨在躲避一種趨勢。”宋婷說，史蒂夫一臉的郁悶神情把她逗笑了，“我認為它可能控制不住了，所以想要和人類溝通。”

“但是鯨歌52存在了50年。”

宋婷點頭：“是，所以才要選擇它。否則，不會引起我們重視。”

史蒂夫愣住，這個解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他剛要追問，負責駕駛的二副忽然大喊：“趴下！”

張濤急忙將史蒂夫死死按倒在地。史蒂夫就覺得肺里的空氣像被抽空一樣驟然呼吸不暢，頭暈目眩，身體要往外甩。忽然眼前一黑，繼而外面響起很大的聲音。

稍過片刻，張濤放開手。燈亮了。史蒂夫發現船艙已經封閉。

“我們剛才從懸崖上掉了下去，落入海面下45米。”二副報告。

“上面怎么樣？”史蒂夫問。

二副搖頭：“不好。上面都是大冰坨子。我來看看，信號源312米，左前方。它在等我們。不，在等史蒂夫你。”

史蒂夫忽然緊張起來，就像個第一次結婚的男人，手足無措。

“海星”號浮出水面，打開甲板，恢復船體。史蒂夫第一個走出船艙。張濤和宋婷跟在后面。

冰山，雪原，藍天，一切都是他們熟悉的風景。

但船下流動的湖水，卻是他們未曾見過的。PT馬上通報環境溫度：－27.7攝氏度。

張濤看著經緯儀上的顯示，驚嘆：“這是一個內陸湖！南極洲大陸上果然有不凍湖！”他激動起來，“這可是傳說中的神湖啊！你們美國人找了它一個世紀！”

史蒂夫趴到甲板上，小心脫下手套，將手伸向湖水。水面有熱氣，他的手伸進水里。柔軟，溫暖，舒緩的湖水，緩緩波動，就恍惚是情人的臂膀。

史蒂夫一時眼眶濕潤。

忽然，從水底升起緩慢低沉的聲音，旋律舒緩，正是史蒂夫魂牽夢縈的鯨歌52。

史蒂夫的心揪緊了。

隨著聲音，水面波動厲害起來，漸漸地形成了一個旋渦。“海星”號上的四個人，八只眼睛，都盯住那旋渦。旋渦越來越大，水速越來越快。突然，一個龐大的黑影躍出水面。從人們頭上飛躍過去。

“駝背鯨！”張濤眼尖，第一個認出來，“這是熱帶暖海性鯨類！”

“寬吻海豚！”宋婷叫，“最聰明的海豚！”

“逆戟鯨！”“小須鯨！”“獨角鯨！”三個中國人接二連三喊，眼睛都不夠看了。那些從頭頂飛躍而過的鯨魚，嘩啦啦落入水中，濺起巨大的水花，把人都淋濕了。水花立刻變成碎冰，掛在了人們身上。

最后出水的是一只突吻鯨，它居住在2200米深的海域，極少在人類面前露頭。

突吻鯨長鳴，仿佛領唱。所有鯨和海豚，隨即合唱。它們圍繞“海星”號，重復著一個旋律。

史蒂夫不由得跟著這旋律哼唱起來，熱淚盈眶。

中國人數不過來鯨的種類了，他們停下來喘息。

“史蒂夫，”張濤叫，“你知道鯨歌5 2是什么了吧？”

“它不是一頭鯨。它只是一種鯨之間的傳遞信號，每個鯨魚種族，都會傳遞這個信號，在這個星球的水域中，只要有鯨魚經過的地方，就會留下這個信號。”宋婷說。

“海洋在躁動，鯨魚在等待。這個信號，今天引導我們來這里，觀看鯨的集會。”張濤深呼吸，所有的判斷終于得到了證實，“我們，人類，必須和它們平等對話。”

一頭幼小的逆戟鯨跳到甲板上，歡快地用尾巴掃了張濤一下，又跳回了湖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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