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肺康復技術的應用現狀與展望※

潘 怡 毛 兵

(四川大學華西醫院中西醫結合科，四川 成都 610041)

中醫肺康復技術的應用現狀與展望※

潘 怡 毛 兵△

(四川大學華西醫院中西醫結合科，四川 成都 610041)

中醫康復療法歷史悠久，內容豐富。中醫肺康復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以中醫“整體觀念”與“陰陽理論”為基礎，是針對肺部疾病的中醫康復療法的整合，具有成本低廉、實施方便、患者依從性高、療效顯著等特點，對肺部疾病患者制訂積極科學的中醫肺康復方案，可顯著提高患者的生活質量。

肺疾病；中醫康復；綜述

20世紀四五十年代起，國外一些國家如美國已經開始進行呼吸康復[1]，六十年代后標準化的肺康復計劃已經建立[2]。1970年后肺康復廣泛開展，1974年美國胸科醫師學會肺康復委員會首先提出了肺康復的定義，1997年，美國胸科醫師協會和美國心肺康復協會推出了肺康復循證指南[3]，為臨床肺康復提供了依據。肺康復的定義為：肺康復是指針對有癥狀的，并伴有日常生活活動能力減退的慢性呼吸病患者的，有循證醫學依據的多學科綜合干預措施。肺康復的目標是使患者減輕癥狀,達到最好的功能狀況,通過穩定或逆轉疾病的全身表現,減少健康照顧的費用[4]。其應用范圍廣泛，主要適用于所有因為肺部癥狀而喪失功能的慢性肺部疾病患者。

中醫肺康復通過結合現代康復學的方法與技術，對中醫臨床和養生學中有關肺部功能康復的內容的進行了整合與提升。雖然中醫養生康復理念歷史悠久，康復手段也豐富多樣，但中醫肺康復理念由20世紀90年代以后才開始提出，主要包括：功法鍛煉、中藥、針灸、按摩、穴位貼敷、食療、心理治療等方面，其中關于功法鍛煉的臨床研究最多，常單獨作為肺康復手段，其他如中藥、針灸、按摩、穴位貼敷、食療、心理治療等，作為肺部疾病的治療手段歷史悠久，療效顯著，但在中醫肺康復領域，單獨用這些方法進行的研究甚少，往往作為中醫綜合肺康復中的輔助康復療法。病種方面中醫肺康復與西醫肺康復類似，主要集中在慢性肺系疾病如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OPD)穩定期患者，其他病種也廣泛涉及，包括哮喘[5-6]、間質性肺病[7-8]、肺源性心臟病(以下簡稱肺心病)[9]、塵肺[10]、肺癌開胸手術后[11]等疾病。茲對中醫肺康復的技術與展望作一系統論述。

1 中醫肺康復理論探討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中國古代哲學思想認為，世界萬物均是陰陽二氣對立統一的結果，“陰平陽秘，精神乃治”。陰陽二氣任意一方的偏盛偏衰均可導致疾病的發生，對于太極拳、氣功等功法鍛煉，以及中藥、針灸、穴位貼敷、食療等傳統養生手段之所以可以起到肺康復的療效，我們通常認為這些手段可以疏通經絡、平調陰陽、形神共治，實現機體內部、機體與外界的和諧統一。就太極拳來看，太極整體套路以渾圓為本，一招一式均要求圓潤流暢，以腳為根，以腰為軸，出拳時行云流水，腕、肘、膝、腰的運動軌跡皆為圓[12]，形似中醫太極圖。太極拳練習中強調上下、左右力量的平衡，拳式虛實變化，拳勁力取剛柔，運動動靜結合，形神兼修[13-14]，體現了陰陽的對立統一，消長轉化。根據陰陽各自的特點，有太極拳家將太極拳動作平分陰陽，將柔、吸、引、化、退、屈、虛、合、收、蓄、入、來等動作列為陰，將剛、呼、擊、打、進、伸、實、開、放、發、出、往等列為陽[15]，在運動中達到身體的陰陽平衡。人體經絡遍布全身，內屬臟腑，外絡肢節，運行全身氣血，溝通上下內外，太極拳通過全身肌肉的收縮舒張可以對體表穴位產生作用力，刺激穴位，疏通經絡[16]。長期習練可使機體保持“陰平陽秘”的健康狀態。

2 中醫肺康復技術

中醫肺康復技術主要包括功法鍛煉(主要為太極拳與氣功)、針灸推拿、中藥、食療、心理治療等，歸納介紹如下。

2.1 功法鍛煉 功法鍛煉等運動康復手段是中醫肺康復的重要手段。中醫學很早就認識到通過運動可以達到強身健體的目的，早在《呂氏春秋》中就首次提出了“動以養生”的理念，認為“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動也。形氣亦然，形不動則精不流，精不流則氣郁”。在運動療法中太極拳、氣功等功法鍛煉普及度最廣，深受廣大人民群眾的歡迎。

2.1.1 太極拳 太極拳原為中國傳統拳術，具有緩慢柔和、松緊結合、動靜相兼、神形相合、氣寓其中的特點。太極拳流派眾多，主要有：陳式、楊式、武式、吳式、孫式、和式等，在康復治療中使用最多的為楊氏24式簡化太極拳[17]。Lan C等[18]通過測量15名男性在楊式太極拳過程中的心率儲備(HRR)與峰值攝氧量(VO2peak)后得出，太極拳是中等強度的鍛煉,并且它的運動強度在不同年齡、不同性別的人群中相差不大，而肺康復運動處方中多建議采用中-高強度訓練[19-20]，這說明太極拳的運動強度可適用于各個年齡階段的肺康復患者。澳大利亞學者通過臨床研究發現，孫氏太極能顯著改善COPD患者的運動能力、耐力與平衡功能,增強股四頭肌的力量,并且可以改善患者的焦慮狀態[21]。太極拳可以針對性地解決COPD所致的肌肉萎縮、肌力下降、平衡功能差等問題[22]，并且能夠整體改善患者的健康水平，長期練習太極拳的人群T淋巴細胞和自然殺傷(NK)細胞數量高于一般人群，能有效改善機體免疫功能，提高抗腫瘤及慢性感染的能力[23]。

2.1.2 氣功導引 在春秋戰國時期，以中醫基礎理論為指導的推拿導引術等中國傳統養生康復療法已經廣泛應用于醫學實踐，《素問·異法方宜論》記載：“中央者，其地平以濕，天地所以生萬物也眾。其民食雜而不勞,故其病多痿厥寒熱。其治宜導引按蹺，故導引按蹺者，亦從中央出也。”“氣功”一詞最早記載于晉代許遜所著的《靈劍子》，與古時之導引相近，現在肺康復中應用最多的氣功導引法為2003年國家體育總局健身氣功管理中心以傳統功法為基礎重新編創的四套動功：五禽戲、六字訣、八段錦、易筋經及內養功[24]。

薛廣偉等[25]、程玉峰等[26]、周凱[27]、王振偉等[28]分別通過臨床研究發現，八段錦、五禽戲、易筋經、六字訣均可以改善臨床癥狀，提高習練者的呼吸肌肌力，改善肺功能或延緩其下降趨勢，提高生活質量。還有臨床證據顯示單用六字訣中“呬”字決呼吸操干預穩定期COPD患者，也能有效減少穩定期 COPD患者住院次數、縮短住院時間，提高其生存質量[29]。內養功是傳統氣功靜功基本功種之一，是以默念字句與呼吸鍛煉相結合的一種功法，特點是鍛煉腹式呼吸，方泓等[30]在研究中發現包含了松靜內養功的中醫綜合肺康復較西醫自行車肺康復更明顯地改善了患者的遠期呼吸困難情況。

2.2 針灸推拿 《靈樞·本臟》指出：“經脈者，所以行血氣而營陰陽，濡筋骨，利關節者也。”人體經絡是全身氣血運行的通道，內屬臟腑，外絡肢節，溝通表里內外、五臟六腑，通過針刺、艾灸、推拿、穴位貼敷等可激發機體氣血，協調陰陽，疏通經氣，恢復臟腑功能。

2.2.1 針刺 汪機在《針灸問對》中說:“內經治病，湯液醪醴為甚少，所載服餌之法才一二，而灸者四五，其他則明法，無慮十八九。”可見在春秋戰國時期，針灸即廣泛用于臨床。針刺通過 “盛者瀉之，虛則補之”使機體達到陰陽平衡的狀態，在肺部疾病的治療中應用廣泛。現代研究發現，針刺在肺康復中也可以發揮很好的療效。胡峻等[31]通過2周隨機對照試驗得出結論，針刺尺澤、內關、足三里能夠明顯促進肺切除術后肺功能恢復。童娟等[32]在規定的有氧運動訓練基礎上，給予患者針刺治療，主穴：膻中、乳根、關元、中脘、天樞、膺窗，隨證配伍合谷、豐隆，治療后，發現針刺可提高穩定期COPD患者運動耐量，縮短有氧運動訓練的起效時間，提高穩定期COPD患者肺功能。

2.2.2 艾灸 “灸”即艾灸，艾草本就有其藥用功效，明代醫家李言聞贊艾葉:“治病灸疾,功非小補”“可以回垂絕元陽”“艾葉……灸之則透諸經,而治百種病邪,起沉疴之人為康泰，其功亦大矣。”通過燒灼穴位，熱力帶藥力透入肌膚，經脈氣血得以溫通。研究發現艾灸大椎、肺俞、定喘、豐隆及足三里穴可改善穩定期COPD患者的癥狀，提高運動耐力、生活質量及機體免疫力，效果優于單純西藥治療[33]。

2.2.3 穴位敷貼、穴位埋線 穴位敷貼、穴位埋線是以特定的藥物或可吸收線作用于腧穴，產生雙重刺激，發揮雙重功效的新型針灸手段。對臨床各科疾病的治療均有很好的療效，尤其適用于以喘咳為主癥的肺系疾病。花佳佳等[34]發現加用穴位貼敷天突、膻中、風門、肺俞、定喘穴及縮唇訓練、腹式呼吸、吐納訓練等呼吸訓練的COPD肺康復，能更好地改善患者肺功能、生存質量、血氧飽和度，減少年急性發病次數。林乾炤[35]使用常規西藥加定喘、肺俞穴位埋線治療支氣管哮喘患者，發現其在改善臨床癥狀、減少發作次數、減少西藥用量方面優于單純西藥，表現出其獨特的作用持久、療效確切、操作簡便、無明顯毒副作用等優點。

2.2.4 推拿 《素問·血氣形志》中說：“形數驚恐，經絡不通，病生于不仁，治之以按摩醪藥。”推拿以中醫臟腑經絡學說為理論基礎，醫家運用推、拿、按、摩、揉、捏、點、拍等形式多樣的手法，作用于經絡腧穴上，以達到疏通經絡、推行氣血、扶傷止痛、祛邪扶正、調和陰陽的療效，同時可充分利用推拿時使用的介質，以發揮藥物和推拿的雙重功效。國外研究表明，按摩等胸部物理療法可增強胸部關節和肌肉的靈活性，可改善肺功能，降低呼吸能耗[36]。陳鵬等[37]在對肺癌開胸手術后患者進行推拿肺康復的過程中發現，用自制芷椒膏(藥物組成：白芷、制川烏頭、制草烏頭、制附子、細辛、花椒)推拿肺俞、心俞、膈俞、肝俞可通過調整呼吸通道的阻力和呼吸膜的通透性，幫助患者有效地咳嗽排痰，減少并發癥的出現，促進肺功能的恢復。

2.3 中藥 中藥在治療肺部疾病方面歷史悠久，已經取得突出成就，有其獨特優勢，通常作為中醫綜合肺康復的中的一項重要組成部分。姚金芳[38]在比較中藥安肺益腎方湯劑(藥物組成：冬蟲夏草菌絲粉、生黃芪、紅景天、銀杏、瓜蔞、水蛭、麻黃等)與舒利迭、氨茶堿療效后發現，中藥在改善COPD患者臨床癥狀及提高生活質量方面有明顯的優勢。孫永亮[39]在臨床探索中發現六君子湯合黃芪補中湯(藥物組成：黨參、黃芪、白術、茯苓、杏仁、川貝母、地龍、厚樸、紫菀、紫蘇子、淫羊藿、陳皮、炙甘草)配合八段錦健身功法及推拿針灸(取穴：肺俞、中府、足三里、豐隆、膻中、天突、關元、氣海)能更有效地緩解COPD患者的癥狀，提高運動耐力，改善生活質量。肖劍輝[40]研究發現補腎健脾湯(藥物組成：熟附子、補骨脂、淫羊藿、黨參、白術、半夏、黃芪、茯苓、干姜、陳皮、五味子、甘草)配合氧療、呼吸操、體力訓練等肺康復療法，可以改善COPD患者的日常活動能力,提高臨床療效，且操作性強，患者依從性好。由此可見，中藥治療可以作為肺康復的常規手段，效果明顯。

2.4 食療 《素問·臟氣法時論》提出食用合適的食物有益健康：“毒藥攻邪，五谷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氣味合而服之，以補精益氣。”《靈樞·五味》明確說明“肺病者，宜食黃黍雞肉桃蔥”，食療應根據“審因用膳”的原則通過“調補陰陽”，使人體達到“陰平陽秘”的狀態。梁雪貞[41]研究表明蟲草蒸全鴨、淮山蒸雞等藥膳干預對改善COPD合并肺心病患者生活質量、緩解焦慮抑郁不良心理狀態有積極意義，辨證施膳用于COPD合并肺心病患者慢病管理中可行性較高。陳金偉[42]認為食療可以增強藥物療效，并根據COPD不同證型分別介紹了杏仁薏仁雞蛋湯、百合白果牛肉湯等的詳細做法，以期對疾病進行綜合治療。

2.5 中醫心理治療 中醫心理治療在《素問·保命全形論》中稱為“治神”，“形神合一”理論告訴我們在治療疾病的過程中治神也尤為重要，肺病患者因為肺功能下降，呼吸困難，活動受限，容易滋生焦慮抑郁的情緒，而這些消極情緒又可以導致患者病情的加重，有研究表明，COPD往往伴有焦慮抑郁狀態[43]。自20世紀四五十年代以來，很多中醫心理治療的方法被提出，其中行為治療法、澄心靜志療法、移情易性法在肺康復功能鍛煉中有著突出的體現。中醫肺康復中的心理治療不僅包括健康教育，太極拳、氣功等功法鍛煉是中醫心理治療的一種手段，其“調心”的特性，有助于改善患者的消極情緒，通常被用來治療各種心理疾病。因此，中醫心理治療始終貫穿于中醫肺康復的整個治療過程中。研究表明，中醫肺康復治療能減輕COPD患者抑郁情緒，提高運動耐力和減少癥狀與疲勞，提高患者的生活質量[44-45]。

3 問題與展望

中醫肺康復手法豐富多樣，療效均較確切，根據實際情況，選擇幾種康復手段同時進行，多管齊下，療效通常會優于單一康復手段，推薦采用功法鍛煉與其他一種或幾種肺康復手法組合而成的綜合康復手法。

隨著中醫肺康復臨床研究的深入，其應用范圍逐漸擴大，被更多的患者所接受，其中存在不足與問題也顯露出來，值得我們進一步研究探討。①中醫運動處方的制訂。美國胸科協會和歐洲呼吸學會建議肺康復運動訓練計劃應持續 8～12周，每周2～5 次，每次至少20～30 min。Ding M等[46]系統回顧了10篇關于太極拳與氣功對COPD患者肺康復的隨機對照試驗后發現，現在中醫肺康復研究中功法鍛煉的時間安排往往是參照西醫肺康復指南制訂的，康復訓練時間每次持續20～60 min不等，頻率從每周2次到每日1次，周期為3～6個月。但是目前中醫肺康復中太極拳、氣功等功法鍛煉的運動時間、頻率、強度等沒有統一的規范，運動方式組合隨意，缺乏最優方案，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借鑒現代醫學運動處方的制訂方法，制訂出符合中醫肺康復特點的運動處方。②突出“辨證論治”。“辨證論治”是中醫理論的核心觀點，應作為中醫肺康復一大特色。在制訂康復計劃時，如果可以充分發揮辨證論治的優勢，根據患者不同證型、體質，選擇適合的肺康復方案，定會事半功倍，達到更好的療效。③推廣社區、家庭的中醫肺康復。研究表明較長時間的肺康復，對COPD患者的6 min步行距離及活動耐力改善更明顯[47]。停止訓練后，肺功能改善結果可以維持一段時間，但會逐漸接近康復訓練前的水平[48]。目前中醫肺康復主要應用于大型醫院，而長期的肺康復往往需要依托于社區及家庭，應鼓勵患者堅持長期的家庭、社區肺康復，以取得持續的、高質量的肺康復療效。④擴大中醫肺康復的應用范圍。目前中醫肺康復研究主要集中在COPD患者，對其他疾病研究較少，我們應積極擴大中醫肺康復的應用范圍，造福廣大肺部疾病患者。

4 結 語

太極拳、氣功、針灸推拿、中藥、食療、心理治療等傳統中醫肺康復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中，以中醫“整體觀”與“陰陽理論”為基礎，通過“平調陰陽”修正機體陰陽失衡狀態，把改善機體整體健康狀態與改善肺部局部功能相結合，達到改善患者癥狀，提高生活質量的目的。總的來說，中醫肺康復有成本低廉、實施方便、患者依從性高、療效顯著等特點，有廣泛的臨床應用前景，適合長期家庭、社區肺康復。大力發展規范化的、具有中醫特色的中醫肺康復已成為大的發展趨勢，針對不同病種，進行更佳嚴格的、長時間的大樣本隨機對照試驗研究，應用現代醫學的評價方法評估傳統肺康復手段的具體療效，對康復機制進行更深入的探討，在功法鍛煉中制訂嚴謹的運動處方，根據患者情況辨證論治選擇最優的組合方案，以及在社區及家庭中推廣綜合的中醫肺康復將是我們今后研究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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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編輯：李珊珊)

10.3969/j.issn.1002-2619.2016.11.032

※ 項目來源：四川省應用型科技攻關課題

潘怡(1991—)，女，醫師，碩士。研究方向：中醫內科學呼吸病學。

R563.09

A

1002-2619(2016)11-1733-06

2016-02-25)

△ 通訊作者：四川大學華西醫院中西醫結合科，四川 成都 61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