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泉靈站在中間地帶的人

鐘一

昔日光鮮的央視女主播，現在完全褪去妝容，重新上路，“曾經，我可能接觸了這世界上99.99%的人都不會經歷的事情，但此時此刻，我并不對它津津樂道。因為我的時間要做更多有用的事情。”

2015年的最后一天，張泉靈發了一條微博，是一張主題為“2015年年終總結”的圖片：前8個月，在央視做主持人得心應手是女神；后4個月離開了央視，是個忙得腳打后腦勺的女神經。在這一年年初，張泉靈天天咳血，醫生懷疑是肺癌。排除了癌癥可能后，她開始思考下半生。主播臺上18 年，她是《東方時空》總主持人、《人物周刊》《焦點訪談》《新聞會客廳》欄目主持人，她的名字和“央視國際部”“長江韜奮獎”聯系在一起。這幾年，她察覺到了互聯網正在像水和空氣一樣融入生活的方方面面，卻只看得到親身接觸的部分，看不到背后。

“只是作為一個普通用戶、或者說作為一個記者在看這個東西，那就對于他們（互聯網公司）內部是怎么想的，他們對未來的判斷，然后他們是怎么來運作的，這些都是我無法想象的。”

她陷入了新聞人的恐慌：前半生都在探究時代變化的脈絡，而這一波時代的巨變，竟然與自己無關。離開央視之后，沒有給自己太多的“職業冷卻期”，張泉靈就抓緊投入了人生的下一程。新公司是獵豹移動剛剛成立的紫牛基金，獵豹移動CEO傅盛邀請張泉靈出任基金的合伙人。

下午3點半，張泉靈發信息給我，告知她現在工作的地方：一個位于北京東四環的創意園區，里面駐扎的大部分是創業項目，出租車司機靠著手機導航外加問人才找對地方。她剛搬來這個因獵豹新樓裝修而臨時過渡的辦公室，原因只有一個——傅盛跟著獵豹產品團隊搬來了，她必須跟過來，見縫插針地和傅盛討論紫牛基金的工作。新的辦公區域幾百平方米的超大空間里，裝滿了面對電腦屏幕的人。沒有人認出這位穿著黑色長款棉衣、牛仔褲、帆布鞋，抱著暖手寶的前央視女主播。她看上去比電視里的那個形象清瘦許多，“可能是鏡頭和角度的原因吧。”她笑稱。見識過足夠多的大場面，張泉靈已鍛煉得靈敏、準確和處變不驚，她回答問題語速極快，幾乎不假思索。

危 機

然而，見過足夠多的大世面的張泉靈面對傅盛時，仍然顯得像一個小學生。“他看到的世界比我看到的多，這是一個在我看來不太容易的事情，不僅僅是在互聯網領域，我覺得是跟一個人站的高度有關系。”問及為什么會選擇傅盛團隊，張泉靈說。

離開央視之后，張泉靈決定親赴一線，以個人身份去互聯網公司做深度調查。置身于年輕又有些凌亂的創業團隊，張泉靈感受到了強大的活力，而她用一位傳統精英的目光審視出的結論一再被事實顛覆。很多一開始“特別看不上”、“不過如此”的項目，兩個月后出現了天翻地覆的進步，互聯網模式下用戶增長的節奏、速率和量級都超出了她的認知，而資本又推進了這種加速。

“我原來當記者的時候就知道很快，但是，你身在其中才知道有多快。然后你才會深刻理解危機感有多強。”

2015年4月，獵豹移動CEO傅盛在一個創業項目的股東會上第一次見到張泉靈，交談后發現這位女神級的央視主播“視野開闊，思維相當縝密”。他聽說張泉靈正在深入觀察互聯網企業，便約她幾天后來獵豹移動看看。

那天，傅盛特意安排了上至副總裁、下到產品經理7個層級的員工與她對話。張泉靈與他們聊了一下午，問員工們如何看待獵豹的發展，進攻國外市場時經歷了什么，創業過程中的感受，他們是否了解公司正走在一條怎樣的路上。這個下午，張泉靈對獵豹印象深刻。“它已經上市，但每個人仍然保持著創業的緊迫感。公司沒有那么有序，但有很強的內在張力。”

這次拜訪，傅盛對張泉靈同樣印象深刻。“她肯定不僅僅是一個拿話筒的主持人，她有鉆研精神，有開闊的視野，執行能力特別強。同時，她又自帶知名度與號召力。”

在傅盛看來，互聯網核心競爭已經基本結束，下一個階段互聯網即將像水和空氣、道路和橋梁一樣進入各個細分領域。這樣的時機下，創業項目將大量涌現。他想創立一個基金和創業訓練營，為最早期、最迷茫的創業者提供資金、資源和經驗。張泉靈的很多特質將成為這輪新戰局的破發點，她正是傅盛尋找已久的人。

當晚兩人一起晚餐，那天傅盛的嗓子都說啞了，仍然熱情地向張泉靈介紹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我要做一個專注于早期創業的基金，你來和我一起干吧。”傅盛直接發出了邀請。

張泉靈很吃驚：我既不懂創業，也不懂投資，怎么能做基金？

“你不是對這些感到好奇嗎？你不是想了解、學習嗎？投資是最好的參與方式。”

3個月后，張泉靈在微博上宣布從央視辭職，進入創業投資領域，擔任傅盛所說的那個基金——紫牛基金的合伙人。張泉靈說：“因為生命的后半段，我想重來一次。”

浪 潮

2014年8月25日晚上9點10分，央視財經頻道播出了一部名叫《互聯網時代》的紀錄片，全面展示互聯網如何改變了人們的生活，從而改變了整個世界。在第二集《浪潮》里，更是突出互聯網對傳統行業里的人的沖擊——“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譜寫著改變世界的產業傳奇和創業人生。”一個戲劇化的細節是：幾個月之后，央視再次爆發“離職潮”。自敬一丹從央視退休，短短6個月內，郎永淳、張泉靈、趙普、曾湉、段暄等央視知名主播先后離職。

被互聯網影響并改變的行業中，傳媒業是最先經歷沖擊與解構的一撥。7年前，身在央視的羅振宇感覺“那個地方已經不能給你任何養料了”，選擇離開，創辦自媒體平臺“羅輯思維”，傅盛、李學凌、姚勁波等人陸續成為他的粉絲。

7年后，張泉靈也小心翼翼地踏上這塊新大陸。她參與獵豹及其他公司的內部例會，了解互聯網公司的運作規律和思維模式；和傅盛一起去硅谷，看他在當地的投資項目。她還學會了傅盛的“重復體驗法”，集中下載一個領域的APP，逐一做產品體驗。

在逐漸理解早期投資和中后期財務投資的區別后，張泉靈的恐慌感減弱了。財務和法律的部分可以交給專門人員，早期風險投資就是搞清楚一件事、了解一群人，“這不就是我以前做的事情嘛，其實沒有那么難。”

進入創投圈，張泉靈選擇了傅盛作為她跨界創投界的領路人，顯然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和傅盛的接觸越多，張泉靈就越慶幸自己的選擇。“他曾經把一個企業從零做到一，做到了那個份上，你才能看到的一些東西，不是你采訪一個成功的企業家就能夠體會到的。”

從知名主播轉行為天使投資人，這樣的職業跨度，張泉靈一年前未曾想過。她曾多次說過，做一輩子記者是自己的夢想。“記者的一輩子相當于別人活了幾輩子，這能滿足我蓬勃的好奇心。”

然而18年過去，張泉靈發現，太陽底下，并無什么新事。

“你會發現許多事只是在新的時點上、不同的地方不斷重復。你會無奈，悲劇為什么要不斷重演？怪圈為什么要輪回發生？人吸取教訓的能力到底有多差？這個過程蠻折磨人的。”

18年過去，電視和傳統媒體的黃金時代也在悄然落幕。雖然央視江湖地位仍在，但在互聯網沖擊下，它的吸引力在不斷下降。曾經與張泉靈并肩作戰的優秀同行們正在成批地離職出走，已不再成為新聞。

適 應

剛進入新的領域，張泉靈仿佛上滿了發條似的，“現在每天只睡5個小時，最開始的那一周甚至每天只有3個小時的睡眠。”目前的工作強度差不多是她當記者最忙時的狀態。

“可能在我沒有辭職出來之前，我還不相信自己還能持續這樣干活。重要的是，其實創業本來就是這樣一個狀態，就是你要把自己逼到一個無路可退的狀態，才能夠爆發出你自己最大的潛力吧。”張泉靈說，自己正在經歷一個調整期，并且預計這個調整期會比較漫長，“雖然說我是一個適應能力比較強的人，但是我相信它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因為你不斷要面臨新的問題。”

從1997年考入央視國際部算起，張泉靈做了18年記者。

正式成為央視主持人是在1998年。5月1日這一天，她所在的《中國報道》欄目由15分鐘的新聞專題節目改版為30分鐘的新聞訪談節目，這個變化給了她一個很好的機會。兩年后，她成為《東方時空》總主持人，但最初的幾年里，她仍然堅持以編導的身份出鏡，前往一線進行采訪報道。

2002年3月，張泉靈進入戰火猶存的阿富汗采訪，成為第一位深入險境的女主持人。聽說阿富汗北部地區發生了地震。張泉靈和攝影師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說：“走！”一路往北，一行人來到距離喀布爾70公里的地區。這里原是亞洲最好的葡萄園之一，富庶美麗。但在紛飛的戰火中，莊園已被夷為平地。“一切的一切都被毀了！”翻譯禁不住感嘆。

在回來的路上，他們經過了聯合國兒童基金會修建的一所露天學校。老師正在教授26個英文字母，20個孩子席地而坐。挺著脊梁坐在最后的，竟是3位胡子拉碴的成年男子，他們正在認真地學習“ABC”。

當張泉靈端起攝像機對準他們時，她的手在微微顫抖。“之前的采訪只是改變我的知識儲備和閱歷，但那一次影響到我的人生觀。原來，世界上還有人將學習最簡單的字母視為最大的幸福、”

“外人看來，我是個纖弱女子，但我在職場上就是新聞人。能夠身處新聞前線，去記錄每一刻的變化，既滿足公眾的知情權，也豐富自己的人生，我覺得特別興奮。”

汶川地震發生后，2008年5月15日，張泉靈跟隨部隊徒步奔向震中，她要知道震中的鄉親們的情況如何，他們最需要什么，進去救援的戰士面臨怎樣的困難，要如何解決。

這簡直是一條比珠峰還要難走的路。不斷的余震、松軟的塌方層、滾落的亂石塊，危險無處不在。剛剛通過的滾石區，塌方再現，半個山體倒下來覆蓋了道路，而她和她的團隊沒有停步9個小時的急行軍之后，終于在5月16日凌晨1點鐘，徒步抵達了漩口鎮，開始了新一輪的報道。

“有時我真的想躺下，什么也不做，但一想，有那么多人等著里面的消息呢，于是我們又立即投入采訪工作中，”她說，自己也曾有過最害怕的時候：在臥龍大熊貓保護研究基地，四面環山，余震不斷，她感覺到四周的山頭上不斷在塌方，對面山頭上塌方滾落下來的巨石居然能夠越過江面又砸到基地中來，有些圍墻被完全砸壞了，甚至有巨石把基地的大門都堵住了。

就是在這樣緊張、危險、勞累的狀態下，張泉靈發回一條又一條來自災區一線的精準報道，為無數關注的目光留下災區真實的剪影。這次深入而細膩的報道奠定了她在央視的江湖地位的同時，也為她迎來職業生涯的巔峰時刻。

然而，在直播間里主持的時候，習慣于現場采訪的張泉靈感到有些不適應。她要解決怎樣面對鏡頭說話的問題，怎樣讓新聞變得更生動的問題。“我不是科班主持人出身，最初對鏡頭說話很不自如，老覺得我是個孤獨的表達者，用緊張的方式在說一些不太有魅力的話。”

張泉靈開始給自己制定詳細的練習計劃。不斷寫東西訓練自己，流暢地把書面語言轉換成口頭語言，并且在頭腦中形成有邏輯的一段話。“直到我覺得面對鏡頭雖然不是一個具體的人，但是一個可以交談的對象，那就好多了。”

此后，張泉靈多次擔任直播兩會的出鏡記者，和眾多國家領導人和名流對話。李長春稱贊她是“廣大新聞工作者的優秀代表”。微博上，張泉靈的粉絲有1100多萬，粉絲們欣賞她理性、自然的主持風格，稱自己為“泉水”。

央視內部人才濟濟，又有魔鬼般的工作時間碾壓，張泉靈能脫穎而出、快速上位，她認為自己最大的特點是好奇心和學習能力。新老板傅盛在任何場合都不忘贊美她的學習能力，并給張泉靈起了個綽號，叫“全百科”。

“羅輯思維”的羅振宇曾說，張泉靈是她見過知識最駁雜的人，也是學習最快的人。張泉靈曾和辦公室的小姑娘做一個游戲，每天小姑娘幫她買一杯咖啡，她給對方講一個一般人不知道的冷知識。在張泉靈自己的一個名叫“泉靈記著”的微信公眾號上，每周都會更新一條冷知識，她在努力將過去的積累與新的世界連接起來。

在已知的世界里，張泉靈顯得游刃有余，在某種意義上，算得已經功成名就。但來到一個未知的世界，她說，以前的經驗雖然有用，但仍然需要學習更多的東西。

“我覺得傅盛給了我一個特別開放的狀態，所以很多獵豹的業務我也可以以學習的方式去了解，你能掌握一個互聯網公司是怎么運作的，它們是怎么想的。這和你去采訪一個CEO，去參加一個企業的內部例會完全是兩回事。通過參與其中，你能夠去理解創業，你應該怎么去幫助到那些創業者。”

“不好意思，我得刪除一個人之后才能把你加進來。” 當記者要求與她互加微信時，張泉靈抱歉地一笑。從央視離職時，張泉靈的微信里有3000多名好友，現在已經加滿5000上限，她正準備啟用一個新的微信號。一個月里，她拜了數不清的碼頭，從優秀創業者和資深投資人兩端汲取經驗。2015年十一長假后，紫牛首輪創業項目招募截止，收到了近6000份商業計劃書，接下來等待她的是多輪篩選工作。

聯 合

在傅盛這個稱之為紫牛基金的團隊里，除張泉靈外，還有58同城CEO姚勁波、多玩游戲CEO李學凌、真格基金創始人徐小平、時尚集團總裁蘇芒等人，也將在資金和精力上對紫牛基金給予投入，并成為創業者的導師。他們一起被互聯網的洗牌大潮推至同一戰線，聯手新開了一盤戰局。

作為傳統媒體里的精英，張泉靈的加盟，成為了團隊與創業者們最重要的連接點，“你看到的包括一些創業的項目，最有價值的項目往往競爭在傳統和互聯網的中間地帶，融合地帶，而不是說完全的是互聯網去把原來的沖掉，”張泉靈正是屬于這個“中間地帶”的人，她有長期在傳統媒體里積累下的經驗和資源，又對互聯網世界保持著新鮮感和求知欲。

“我給你舉個例子，我在以色列看到的一個睡眠管理系統，做這個睡眠管理系統項目的發起人，是個有20年睡眠管理經驗的醫生，再加上了有互聯網經驗的人，去把它用互聯網的方式做成了一款這樣的產品。”在張泉靈看來，互聯網行業的人和傳統行業里的人是有隔閡的，做互聯網行業的人不能理解傳統行業里的人，而傳統行業里的人看互聯網也是霧里看花，不明就里。“那么我可能就是一個原來對傳統領域了解的比較多，也有比較多人脈的那個人，所以我還有很多的機會去做一個站在中間地帶的人，把兩邊能很好地聯合起來。”

張泉靈身上擁有聚合兩個世界的能力，顯然是傅盛最為看重的。他把天使投資基金命名為“紫牛基金”，目前基金規模大約是1到2億元人民幣。“紫牛”的概念最早由賽斯·戈丁提出，意思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創意和產品。傅盛希望這個天使基金能參照美國著名創業孵化器YCombinator的模式，在每個早期項目中投入占比不多，股權不超過10%。“我不是為了控制創業者，而是為了建立和創業者的連接。”

眼前的張泉靈，傅盛認為她完全有能力成為紫牛基金的一位天使投資人甚至管理者。

在張泉靈看來，這是傅盛對她的一種鼓勵。她一直更喜歡高效敏捷，在一線沖鋒的狀態。在央視時，她沒有助理，算是主持人里的異類。“因為怕麻煩，有事情我還要交代給助理，不如我一氣做完。”傅盛則建議她，要琢磨如何讓別人幫你做事時，帶著整個團隊一起成長。

不久前，電視劇《瑯琊榜》熱播，張泉靈也看了這部電視劇，“這部劇很吸引人，不過，有些情節還是快進過去了，因為太忙。”我問她，如果把你比作“麒麟才子”梅長蘇的話，那傅盛是否就是靖王這個角色？“我顯然不是梅長蘇嘛，他也不需要我來輔佐。”談到傅盛給的薪酬是否足夠有競爭力，張泉靈說：“跟過去作為主持人的全部收入比，當然不一樣。但吸引我的不是錢，而且對于投資人來說，你的收入更多是跟未來的收益有關。”

榜 樣

和過去做記者一樣，成為投資人的張泉靈現在仍然要和不同的人打交道，18年的記者生涯讓她變得口齒伶俐，思維敏捷。“其實，我小時候是一個非常靦腆和內向的孩子。”內向和獨立兩種特質在張泉靈身上都有體現。

在張泉靈上幼兒園時，老師發現她是一個模仿能力特別強的孩子，就鼓勵她上舞臺表演節目，“我覺得那是突破自己的一個重要的關卡。”張泉靈說，在那個年代，大多數父母都忙于生計，而疏于對孩子的教育。“但我媽媽還是集中了一切的力量，比如說一開始就送我去少年宮，當時她每個禮拜只有半天假，好不容易要調休，就意味著她就要別的時間加班，才能找出半天的調休來。”

有一次，張泉靈被媽媽送到少年宮后，舞蹈隊卻沒有開課，門口留了一張通知的條子，張泉靈一看不開課，就獨自一人回家了。此時，完全不知情的媽媽卻急得團團轉，以為把孩子給弄丟了，“因為少年宮離家有很遠的一段路，對于一個7歲的小女孩來說，是一段很冒險的旅程。”打這個時候起，媽媽知道她自己能獨自回家后，就再也不送了，“后來我從舞蹈隊調到戲劇隊，去上海美術電影廠配音，這些事情都是我自己做決定。從此，所有的選擇都是我自己做的、”

在報考大學的時候，張泉靈第一志愿填的是華東政法大學，因為她一直對法律比較感興趣。當時她還有另外兩個選擇：一個是上海復旦，另外一個則是北大。“我就技巧性地填了一個北大只在上海招一個人的德語文學專業，沒想到就被錄取了。”

雖然德語文學專業并不是張泉靈喜歡的專業，但這并未影響她擁有一段精彩的大學生活。“可能別人讀了自己不喜歡的專業，會抱怨，會自暴自棄，但我不會，我會盡量培養自己對德語的興趣，尋找自己人生的轉機。”

張泉靈很快就看見了幸福之門。大三那年，中央電視臺與北京大學合作拍攝《中華文明之光》，要在學校招一名學生做主持。參加“海選”的學生美女如云，張泉靈憑借優秀的語言表達能力和良好的邏輯思維能力一路過關斬將，殺入決賽，在最終面試階段，她嘟囔了一句：“我是個天生的話嘮，你招我準沒錯。”一句話逗樂了考官，她也順利握上了“金話筒”。這一握，她就再也不舍得放下。畢業之后，她果斷放棄了一份翻譯的工作，毅然報考了央視國際部。“這中間當然是有貴人指點，但結果是我預料之中的。”張泉靈說。

談到在央視做記者時如何守住初心，不受外界的誘惑和干擾，張泉靈說，在這方面，白巖松是自己的榜樣，“我覺得當時白巖松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因為當我處于岔路口，稍有迷茫的時候，一抬頭就能看見他的背影。然后就會知道，好，那他這么選，他都替我想過了，我就這么選就好了。”現在，傅盛儼然取代了白巖松的位置。“傅盛現在扮演了同樣的一個角色，我覺得他看到了比我看到了更多的世界，那你就跟著他看就好了。敢于讓別人替你做決定，是思維方式的一個非常重要的上升。很多人執拗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原因，就是他永遠不想聽別人的，但是你找到誰值得為你引路，這是個能力問題。”

告 別

對于在央視的經歷，張泉靈不愿意再提，在她眼里，央視仍然是迄今為止最好的平臺，“我對過去主持人經歷回顧沒什么興趣，它的確是我職業生涯當中很難忘的一段，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筆。但是。我是一個一旦說了再見，就不愿意仍然活在那個世界里的人。”

現在，作為紫牛基金的合伙人，在與創業者交談時，張泉靈往往遇到這樣的尷尬：別人會先給她打上“文科女”的標簽，再給她打上“央視女主持”的標簽，就應該是一個不懂得理工科，很文藝的樣子。但聊完之后，就會給出這樣的評價：“你改變了我對女主持人的看法。”

張泉靈坦言，目前最大挑戰是，如何作為一個投資人，而不是知名平臺的主持人，來贏得別人的信任。“我要打破過去那個央視文科女主持人的形象。這個身份有賺便宜的地方，比如你去見一個新人的時候，至少能證明你不是個騙子。”

張泉靈將暖手寶揣在懷里，一副黑色的眼鏡掛在一張消瘦的臉上，素顏的她看上去更像一家公司的行政人員。

傅盛告訴張泉靈，“我可以教你帶你，但你不能讓我失望。”時代變了，每個人的活法都得跟著變。媒體人在尋求產業變革的突破口，用新的身份來探索時代的面貌；上市公司CEO在從少將到少帥的轉身中，挪出更多精力預測未來、布局未來；天使投資人繼續用資本實現更大范圍的連接，參與投資生態圈的構建和循環。

對于張泉靈來說，她現在沒有時間沉溺在過去的故事里，“總之我不是一個戲劇化的人，你很難讓我用戲劇化的語言去表述‘最痛苦的是什么時候’，真的沒有。”

她會饒有興致地和我聊她和傅盛一起，在以色列參觀創新項目時的情形，但對于央視，以及以前的同事，她三緘其口，“電視人紛紛離職，應該說是整個電視行業遇到了瓶頸，而不是某一個個體。”

“你會不會為過去做一個總結呢？比如像敬一丹那樣出一本書。”我問她。

“我沒有那么大的樂趣去搬出陳芝麻爛谷子去給你看，說還挺好看。特別沒興趣做這個事情。”她聳聳肩說。

昔日光鮮的央視女主播，現在完全褪去妝容，并急迫地想撕掉過去所有的標簽，重新上路，“曾經，我接觸了可能這世界上99.99%的人都不會經歷的事情，但此時此刻，我并不對它津津樂道。因為我的時間要做更多有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