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真璇 (南京藝術學院 210013)
觀看地方民歌音樂會有感
范真璇 (南京藝術學院 210013)
筆者通過觀看地方民歌音樂從而引發了一系列的思考,地方民歌里真正的精神是什么?什么是演唱民歌時“真正”的聲音?市場化的音樂活動對傳統音樂的傳承和生存又有什么樣的影響?如此眾多的問題不僅僅只是專業音樂學者們需要關注和重視的問題,也需要非音樂人對中國傳統文化傳承和保留做出積極的思考。
地方民歌;傳統音樂;融合;傳承
人聲是最美的樂器,我記得有人這么說過。而當人們把樂器里注入了生命的靈魂之后,那件樂器和它所創造出的聲音才能真正成為不朽。
在觀看地方民歌音樂會時,我常會想,為什么有些歌手要沙啞著嗓子唱;而有時候又把聲音拉得十分的筆直而緊繃(我們稱之為聲音緊),幾乎聽不到任何的泛音……這與我學了這么多年的正統的聲樂是不一樣的,甚至有時候是違背了我們所認同的科學的發聲方法的要求。我們盡量的避免聲音的沙啞,如果出現這樣的聲音,我們會說聲音不干凈,或聲帶閉合不良。但是我聽到民歌手那樣唱,我并不會不舒服,反而覺得那樣的聲音挺別的原始,原始到能把你的魂都給掏出來,頓時你會感悟到:哦,原來他們的生活是這樣的,他們所處的地理環境是這樣的,他們的人生是這樣的,他們整個的民族是這樣的。
就拿蒙古族來說吧,一說到他們的民歌就必然要提到“呼麥”“諾古拉”等這種與他們民歌相匹配的演唱形式。為什么演唱他們的民歌要用他們自己的演唱形式而不用世界公認的美聲唱法了?這恐怕與他們骨子里流淌的種族、地域、信仰、生活方式、文化背景、審美觀念等都有關了吧。蒙古人遍及東亞及中亞的廣大地域,蒙古高原基本上是干旱的大草原,它的南面是大沙漠,北面經過山地延伸到西伯利亞森林,東面是興安嶺森林。這里有很長的嚴冬,平均海拔高度1000米,年降水量約200毫升,年最大溫差超過70攝氏度。自古以來蒙古人就在這樣嚴酷的自然條件下延續自己的生活方式,延續著族群的生命。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在人和牲畜之間締造了一種永恒的依賴。在蒙古民歌中,有大量的歌曲模仿牲畜的叫聲并且呼喚牲畜。四中牲畜與蒙古人的日常生活分不開:馬、牛、羊、駱駝,在這些牲畜中,馬具有特殊的重要性。蒙古人的生活基本上與馬分不開,人和馬之間關系的密切,在用雕刻的馬頭來裝飾代表性的弓弦樂器上表現出來,所以他們又叫馬背上的民族。他們的民族自古就建立起了這樣的 “社會系統”,而與之相適應的音樂文化也就出現了:如呼麥這種演唱者在喉嚨后部發出一個基音,同時調整口腔的形狀,發出一系列高的如笛子般的泛音的沒有歌詞的聲樂形式,成了他們生理和生活的表達。還有他們經過專門的學習,掌握特殊的演唱技巧——“諾古拉”,坐在馬背上,或在自己的帳篷旁,一些人圍坐在火堆周圍唱著草原上豪邁的民歌和表達自己愛慕之情的抒情情歌,是他們自己情緒的表達。“諾古拉”是演唱者對旋律或節奏較長的音進行裝飾,這種裝飾不是標準化的,然而卻是蒙古歌曲演唱的特征,是蒙古人美感的組成部分。蒙古的長調節奏自由、旋律自由,伴奏樂器馬頭琴將民歌手們那種生于草原上的豪爽野性襯托得淋漓盡致。民歌里面含有傳唱者的人生哲學,是他們生命的演繹,歌唱者在即興發揮他們的原嗓兒的魅力,那些他們“與生俱來”的聲音與他們的神經系統、腦力活動,血液循環、生理需求、健康狀況等全全有關。
有時我就想:他們嗓子的工夫就在這里。他們用自己的特殊嗓音唱哪一句,就是他們對那句的人生理解和他們對那句的生理反應,這是演唱民歌的人真正進入了一種生活狀態、一種情感的狀態。黑格爾說:“在藝術里,感情的東西是經過心靈化了的,而心靈的東西也因感情化而顯現了出來?!钡拇_,一首歌里如果沒有融入生活的情感,那么它就如同一個沒有受精的卵。民歌手要說故事。他們要告訴別人他們自己的生活、民族、歷史、地理、父母、朋友、愛情等給別人聽,他們民歌手的生理狀態就是要用他們的原嗓兒唱故事;他們要顯示他們原嗓兒的力氣和魅力,發泄他們的情緒,說到這里,讓我不得不想起老師她收集到的藏族人的苦歌,藏族人的悲哀是不會輕易表露在別人面前的,它們的苦歌也不是輕易唱給別人聽的,所以很難收集得到,他們只在山上或很遠很遠的沒有人的地方唱給自己聽,不想讓別人知道,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能把憋得太久的情緒完全爆發出來,他唱的時候也許一點表情沒有,但是他從內心發出的聲音卻能讓聽者流淚。“藝術就是感情”(羅丹語),民歌手們用不同的獨到的技術來宣泄著他們的情感。他們說哭、說笑、說悲傷,一個真實的音樂家先得感受到自己,然后才能感受別人。人的身體是在音樂里頭,而且你的人性也在里頭,每一首歌都融入了他們對人生的態度。
音樂必須真誠,這是一個非常重要、又本質的問題。民歌手把一個真實的自我、真實的民族、真實的事件、真實的情感、真實的生活狀態毫無保留、赤裸裸的展示在我們面前,唱給我們聽,震撼著聆聽者的心靈。這就是為什么民歌如此的有其獨特的魅力的原因之一。
現在回憶起上學時光景,老師一句一句教我們唱各個民族的民歌,而我們老是覺得唱不出那個味兒,發現有些東西如果沒有切身體會真是學不來的。包括我們一些音樂學家的采風,也許采到的是他們的表面,我們沒有那種生活的體驗,沒有那種文化的熏陶,沒有那種生活的閱歷,所以有些事實不太可能完全明白。有些同學為了參加一個什么演出,可能想突擊訓練一個很有“味”的民歌去唱,但是要知道是:突擊訓練只是手指上的訓練、嗓子上的訓練,這些都屬技術層面上的訓練,而整個文化背景的訓練是從你的爸爸、媽媽、爺爺,乃至你的祖先那里就開始了。
曾經中央電視臺推出的大型藝術類競技節目“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歷來是引人注目的熒屏收視熱點之一;而自第十二屆青歌賽開始新增設的原生態唱法更是在觀眾中宣起了不小的反響,更吸引了眾多民歌愛好者的眼球。筆者在電視機前曾認真觀看了原生態唱法比賽的很多場競賽,在學生時代也特意選修過關于民歌風格論方面的課程,感觸頗多,對我國地方民歌的傳承與保留方面有一些思考。
地方民歌毋容置疑是我國傳統音樂中的瑰寶。而長期以來,傳統音樂的傳播以兩種主要方式傳播著,一是無意識傳播,二是有意識傳播。雖然師傅帶徒弟傳授技藝,也有不少俗字譜和工尺譜刊行等等有意識的傳播著,但無意識的傳播卻是其主要的傳播途徑,如我國的戲曲、說唱音樂、各地方民歌、古老曲種(如:福建的南音,新疆的“木卡姆”等)、中國古老樂器的傳承與發展,大部分是通過民間歌手、樂手、藝人的演唱演奏流傳下來的,無論是自娛自樂也好,或是謀求生計也好,雖然是處于無序的、自生自滅的狀態,卻給后人留下了寶貴的藝術精神財產。
盡管很多人對于這次比賽中原生態藝術文化的概念帶來了許多爭議,但我們如果換個角度想一下,就不難發現,過去“無人問津”“自生自滅”的傳統音樂不僅重新登上了現代化的舞臺,并且引起了世人的關注,成了舉世矚目的焦點。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有“爭議”不失為一件大好事:過去我們講保護傳統音樂,拯救瀕臨消亡的藝術文化遺產,但苦于找不到一條合適的途徑,難于讓大眾接受傳統的藝術形式,更別談它的傳承發展了。而今天,傳媒作為一種新的文化傳播力量,讓傳統音樂的新生得到了可能。當傳統音樂走向市場,有些人勢必會對傳統音樂是否能夠經受得住市場運作模式的沖擊而真正“正統”的傳承下來表示懷疑;但風險同樣伴隨著機遇,市場運作模式的介入何嘗不是對我國的優秀藝術文化遺產保護工作起到促進作用了了?這同樣是讓人們真正接觸、認識并重新接納傳統文化和藝術好的契機啊。
話又說回來,市場的介入勢必會帶來靈活的血液,但是卻有不能盲目,也就是不能一味的談發展或一味的不發展!田青在《民歌與“民族唱法”》中主張在傳統藝術文化領域里,先談搶救、談保護,不要盲目談發展。他認為今天民間藝術的處境,每一分鐘就可能有一個樂種、一座古建筑消失,我們沒有任何理由樂觀。所以說傳統音樂如果沒有經過一定時間的積淀與保存而過快地市場化,也許會造成文化遺產更快地消亡。因為生存空間和生活方式的改變,有些民歌的功能也許會隨之喪失,從而導致附著在這一功能上的文化的萎縮,也就是說歌也許還是那首歌,可歌中所蘊涵的文化內涵也許就大相徑庭了。這就好比,當一個搖滾歌手穿著只有唱重金屬搖滾歌曲時才穿的嬉皮士服裝卻演唱西洋歌劇時,那又是一種多么荒誕的感覺呢。
如果我們從弘揚傳統音樂的角度去看,就會發現原生態唱法的意義更多的在于它的展示與傳播,而不是比賽本身。楊麗萍老師說過一句讓我印象非常深刻的話:“我一直有一個理想,把那些瀕臨消失的民間藝術挖掘出來、搶救下來,給觀眾、給后人留下一個活著的民俗文化博物館?!庇辛诉@樣的精神,我們還會那么在乎比賽的結果?
范真璇,南京藝術學院,講師,碩士研究生,聲樂表演與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