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的爭奪,雖已經被不少國家提升為國家戰略,但是,要留住人才,更需城市做足功課
2015年堪稱“雙創”之年。
國家工商總局發布的數據顯示:在“雙創”啟動元年的2015年,新的市場主體大量涌現,平均每天有1.2萬家市場主體誕生;就業方面,2015年大學生自主創業比例比上一年提高6.8%,大量海外留學人員也投身到創業潮之中。
“中國經濟要轉型升級,向中高端邁進,關鍵是要把‘人的積極性更加充分地調動起來,‘雙創的作用正在于此。”國家信息中心專家委員會主任寧家駿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出臺政策超2000件
中國科協2015年年中所作的《“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政策措施落實情況第三方評估》(以下簡稱“雙創”評估報告)顯示,2015年上半年,全國新增市場主體同比增長15%,其中新增企業同比增長19%,第三產業占比超過80%,新增企業運營資產達兩萬多億元,營收8000多億元,對GDP增速拉動0.4個百分點。
這些,在相當程度上得益于近兩年推出的各項“雙創”政策。
2014年9月,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達沃斯論壇上首次提到“大眾創業、萬眾創新”,2015年3月,“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正式寫入政府工作報告。
“雙創”提出至今不到兩年,但在此之前,中國已經出臺了包括鼓勵創新創業、深化科技體制改革的多項政策。
“后來陸續出臺的‘雙創政策,更多地扮演著頂層設計的角色,將此前的這些政策打包在一起,并試著規避其中的矛盾,從而加速整個創新創業氛圍的形成和相關體制機制的理順。”“雙創”評估報告調研組專家成員、中國科學院大學管理學院中國創新創業管理研究中心主任柳卸林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據統計,兩年多時間里,國務院及其組成部門先后圍繞“雙創”出臺文件超過20個,涉及創新創業的體制機制、財稅政策、金融政策、就業政策等多個領域。
其中,國務院先后發出三個文件,涉及注冊資本登記制度改革、發展眾創空間、推進大眾創新創業、做好新形勢下就業創業工作的重要政策,各省(區、市)政府的落實比率分別為81%、42%、48%。
而由這些“雙創”政策衍生出來的,各地區、各部門出臺的相關政策文件,累計超過2000余件。
“雙創”評估報告認為,“雙創”政策支持體系初步形成。
打通進入市場第一個環節
企業是創新創業活動的生力軍,而工商登記是企業進入市場的第一個環節。
作為最重要的改革之一——商事登記制度改革在深圳、廈門等地試點后,已于2014年3月1日起在全國鋪開。
這一改革的要義在于“寬進嚴管”。“寬進”即要簡化程序、松綁企業、營造寬松平等的準入環境。注冊資本金改為認繳制、年檢改年報、“先證后照”改為“先照后證”等多項措施,都是旨在降低市場主體準入門檻。
“新產業、新技術、新業態、新模式風起云涌,所有審批和監管必須主動適應培育發展新動能的要求,不能沒看清楚就套上‘枷鎖。要善于傾聽市場的呼聲,為新興生產力的成長創造條件。”2015年3月,李克強在考察國家工商總局時說。
在商事制度改革中,最難啃的“硬骨頭”是“三證合一”:即工商、稅務、質監的三證合一。
“比如開餐館要到食藥部門開餐飲許可證,現在不需要先去工商局拿營業執照再去辦理。拿執照意味著市場主體法人地位確立了,可以簽合同、貸款、招收用工人員、租房,這都是合法的。”北京市工商局副局長李異告訴《瞭望東方周刊》,“這可以幫助企業更快進入市場,更快去開展相應的生產經營活動。我們統計了一下,改革后企業登記注冊用時平均縮短了十天左右。”
“三證合一”改革的難度在于跨部門合作與聯動。從橫向看,這一改革涉及工商、質監、稅務等相關職能部門;從縱向看,改革涉及國家部委和省、市、縣相關部門四級。
因此,這不僅需要國家的頂層設計,還需要城市層面的協同推進。目前,中國已有24個省份在推進這項工作。
已經進行改革的地區效果明顯。以北京為例,“這些政策陸續推出之后,北京市平均每160秒誕生一個企業。自改革以來,每個月北京市新增長的企業速度大概保持在1.6萬戶以上。”李異說,北京市新增企業增長速度一直保持在40%~50%的增長速度,跟過去比提速明顯。
根據國家工商總局的數據,2014年3月至2015年2月,全國新登記注冊市場主體1340.73萬戶,同比增長18.30%,注冊資本(金)22.38萬億元,增長90.19%。其中,企業383.23萬戶,增長49.83%,注冊資本(金)20.66萬億元,增長1.02倍。
留住頂尖人才
人才是創新的核心。人才的爭奪,雖已經被不少國家提升為國家戰略,但是,要留住人才,更需城市做足功課。
一位手握國際頂尖技術的海外人才,愿意長期留在國內創業,或許不僅僅是因為高薪,還可能是因為居住城市的綜合環境。
“某種意義上講,人才創新創業的環境比門檻、待遇更重要。”上海社科院副院長王振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近年來,北京中關村不斷放開對外籍留學人才創業就業的限制,通過提供就業許可、居留許可等便利,吸引創業投資機構、高校院所、領軍企業及科技企業孵化器等機構在中關村示范區設立天使投資和創業投資基金。
這種“先行先試”,被認為在相當程度上鞏固了其“中國硅谷”的地位。
2015年5月,上海發布了“向全球影響力科技創新中心進軍”文件,涉及9項配套政策,其中已有7項出臺實施,包括金融、人才、眾創空間等方面。
其中,上海提出建立健全市場認定人才機制,探索從居留到永久居留轉化銜接:針對外籍人才的市場評價標準已明確,今年定為工資性年收入達到60萬元人民幣以上,且年繳納個人所得稅達到12萬元人民幣以上的在滬就業外國人;符合條件的高端人才,可不受60周歲年齡限制,申請5年有效期的工作類居留許可;工作滿3年后,經工作單位推薦,可申請在華永久居留。
“這一做法解決了超過就業年齡的頂尖專家無法入境就業的問題。”上海公共行政與人力資源研究所名譽所長沈榮華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除了北京、上海這兩個國家中心城市,推出引才計劃的城市還有很多。
比如,杭州推出全球引才“521計劃”:用5年時間,面向全球引進20個海外創業創新團隊,100名帶著重大項目、帶著關鍵技術、帶動新興學科的海外高層次創業創新人才,并提供投資創業注冊登記以及居留和出入境、落戶、醫療、住房、子女就學、配偶安置等全程“保姆式”服務。
廣東宣布,自今年至2018年,政府將安排25億元用于創業補貼:初創企業經營者最高可獲1萬元培訓資助;創業成功可一次性申領5000元資助,優秀創業項目更可獲20萬元獎勵。
開放式眾創空間
在眾多“雙創”政策中,以眾創空間為代表的創新創業平臺頗受關注。
2015年1月份的國務院常務會議上,“眾創空間”這一概念首次問世。同年2月,科技部發文指出,以構建“眾創空間”為載體,有效整合資源,集成落實政策,打造新常態下經濟發展新引擎。
據報道,“眾創空間”是科技部在調研北京、深圳等地的創客空間、孵化器基礎上,總結各地為創業者服務的經驗,提煉出來的一個新詞。
不過,“眾創空間”并不是一個簡單的物理概念,也不能等同于現有的創客空間。
在2015年3月11日推出的“國八條”中提到,總結推廣創客空間、創業咖啡、創新工場等新型孵化模式,構建一批低成本、便利化、全要素、開放式的眾創空間。
在眾創空間里,可以落實集中登記、一址多照等商事制度改革,采取一站式窗口、網上申報、三證合一等措施,這為創業企業市場準入提供了便利。
“與傳統的孵化器相比,眾創空間更多的是一種創業文化、氛圍、環境和社區的概念,注重的是綜合服務能力,另外還應包括創業的法治、文化、市場環境以及社會生活的服務。”北京中關村管委會副主任宣鴻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根據“雙創”評估報告,過去兩年,全國誕生了眾創空間200多個。目前,全國現有科技企業孵化器超過1600家,大學科技園115家,在孵的企業8萬多家,就業人數170多萬。
“眾創空間不僅是一個創業、投資、成果轉化的集散地,也是政府提供政策服務的窗口。”宣鴻說。
呼喚掌握“金鑰匙”的群體
盡管改革力度頗大,創新依然面臨一些障礙有待更進一步的改革化解。
“在目前看來,‘雙創過程中的政策軟肋主要是離崗創業和科技成果三權改革。”柳卸林認為。
“雙創”報告顯示,盡管六成科技人員有創業意愿,但真正開始創業的只有2.5%,科研院所的這一比例只有1.2%。
這意味著,在如火如荼的“雙創”活動中,真正活躍的多是草根創業者,被看作“雙創”主力軍的高校和科研院所科技人員,還有待規模的上位。
“高校和科研院所的科技工作者是‘雙創最為寶貴的戰略資源。”柳卸林認為,因為他們是掌握技術“金鑰匙”的群體。
在2015年10月舉辦的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活動周高峰論壇上,中國科協常務副主席、書記處第一書記尚勇特別提到,上世紀90年代,以斯坦福大學等為核心的硅谷長期引領全球信息技術的創新創業浪潮;近年來,以麻省理工學院為代表的科研創新力量又催生了波士頓等地區的生物醫藥、機器人產業革命。
調研數據顯示,不到兩成的科研人員表示所在單位允許離崗創業。在大型企業里,這個比例是15.1%,在醫療衛生機構里是11.9%,在科研院所是9.9%,而高等院校僅有8.3%的科研人員表示單位肯定會允許離崗創業,比例最低。
以中國版拜杜法案為突破口
除了機構并不鼓勵離崗創業之外,科研人員創業面臨的更本質問題在于科技成果轉化過程中的權屬。
一位科研機構的負責人告訴本刊記者,如果沒有轉移轉化,科研成果還是掛在單位名下,最多不產生價值;一旦轉移轉化,價格低于市場預期,或者產生的經濟價值要大于之前的評估,決策者就容易被冠以“國有資產流失”的指責。
關于三權改革,美國曾作過改革。
1980年由美國國會通過,1984年進行了修改的《拜杜法案》,被《經濟學人》雜志評價為“美國國會在過去半個世紀中通過的最具鼓舞力的法案”。該法案旨在通過賦予大學和非盈利研究機構對于聯邦政府資助的發明創造享有專利申請權和專利權,鼓勵大學展開學術研究并積極轉移專利技術,促進小企業的發展,推動產業創新。
此法案出臺前,美國坐擁2.8萬項專利,但授權商用的卻不到5%。而這一法案出臺后,就有了硅谷和波士頓128公路的蓬勃發展。
“雙創”評估報告顯示,有近三成的科研人員反映成果轉化中個人收益不大,按照所在單位現行規定,如果研究團隊研發成果轉化成功,并獲得巨大收益,團隊成員可以分得的收益平均值為34.7%。
被稱作中國版拜杜法案的《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已于2015年9月通過修訂,并于10月1日正式實施,其中明確規定,科技人員從科技成果轉讓凈收入或者許可凈收入中提取不低于50%的比例。
一些城市的改革走得更遠。比如,上海已經提出將科研成果的使用權、處置權、收益權,下放給高校、科研院所,并引入科技成果市場化定價機制,可自主選擇評估定價或協議定價方式,科技成果轉化所得收益,研發團隊所得不低于70%。
不久前,北京也發布了《北京市關于大力推進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實施意見》,明確賦予高等學校、科研院所科技成果自主處置使用權,科技成果轉化所獲收益可按70%及以上的比例,劃歸科研人員所有。
“在下一步的‘雙創政策改革中,可以科技成果轉化收益權政策為突破口,推動技術的資本化,資本的人格化,破除行政化管理的問題,打破體制束縛,實現科研機構和科技人員的再次放活。”尚勇分析,“如此,我們就有望通過創新贏得在全球價值鏈中的有利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