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東
宋代官員的一大特色是碌碌無為、平庸度日,之所以如此,是與宋代的官制設置有關。宋代官制設置圍繞著一個核心,那就是最大限度地強化中央集權,保證皇權的至高無上。為此,歷代皇帝動了不少腦筋。
一般來說宋人出仕,大致能夠得到三種不同的任命:官、職和差遣。官是一個空頭名號,只用來表示俸祿等級,并無實際意義。所以宋人對官位的升遷,并不十分的關注。如科級、處級,只是代表著一個級別,到了這個級別,就拿這份錢;而職,同樣是個空頭名號,而且是個榮譽頭銜,如現在的高級工程師之類的職稱。對宋代官員來說,最重要的是差遣,這是具體做事的職務,所以宋代有所謂“以差遣要劇為貴途”之說。
宋代的官與職相對穩定,其升遷要經過一系列考評,亦有一定的年限要求。因此也是要熬年頭的,越級提升不是沒有,但是極少。重要官員的任命和升遷都由朝廷決定,這與現在的官制大體上是一致的。但是差遣是臨時委任的職務,隨時可以任命或調換。差遣大約三年一個周期,但往往不到任期,就會被調任,在一種崗位上只工作一年、兩年、甚至數月都是很常見的。調任頻繁的目的,是為了避免地方官員在某地的任期過久,形成地方勢力。而且差遣也比較靈活,可以低職高就,也可以高職低差遣。官與差遣的分離充分保證了朝廷任用官員的專制權。
由于官與差遣的分離造成了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機構重疊,許多部門的職能被虛化。如吏部之外,設有審官東院和審官西院,刑部之外設有審刑院,秘書省之外設有三館秘閣等,各個部門之間的職能糾纏不清,造成權力相互制約,而這正是皇帝所希望的,最終形成皇帝的獨斷專行。
對皇帝來說,任命差遣比任命官職要容易得多,也靈活得多。同時還有一個原因,宋代的科舉取士的人數比之前代要多很多,這就如同如今的高考擴招一樣,只是與如今的高考不同的是,現如今的高校畢業生,國家不包分配;而宋代的進士及第是包分配的,人人有官做的結果是,官多而職位少就成為了一個突出的矛盾。
在差遣取代原有官職的過程中,原來的職官與后來的臨時差遣之間形成職權重疊,三省六部基本上成為虛設,但仍保留有一定的行政職能。許多時候也可以建言獻策,甚至掌握具體大權,這全看皇帝個人的興致了。如建隆三年(公元962年)3月,控鶴右廂都指揮使尹勛不經正當程序,擅自斬殺部屬。此事許多人都沉默著,并不站出來說話。兵部尚書李濤當時“以病臥家”,卻帶病上疏朝廷,要求將尹勛斬首,家人勸他不要過問此事,李濤回答說:“我身為兵部尚書,得知軍校無辜殺人,豈能不發表意見?”
機構重疊導致“冗泛之司”,官員人浮于事,“雖有其官,不舉其職”。盡管宋代先后進行了許多次的改革,如元豐改制,大量重疊機構被撤銷,官與差遣分離的局面得到了相當的糾正。但由于諸多因素的考慮,許多機構仍然保留重疊設置。如在尚書省兵部之外,另設樞密院署理軍事。宋神宗一語道破其中之秘,設置的實質即“互相維制”。宋代對軍人防備最為嚴厲,機構重疊就可以發揮互相牽制的作用。所以南宋章如愚評點說:樞密院“無事之時,清談有余;紛擾之際,一無所用矣”。
宋代官、職差遣分離,機構和職能重疊相互牽制,集體領導制度共同造成了宋代官員的平庸和不負責任。帝王的專制得以保障。所以宋代是一個基本上沒有內亂的朝代,“百年幾無腹患”。王朝內部三百年始終沒有一股政治勢力膨脹到足以威脅趙宋皇位的穩固。然而這些卻帶來了更深的隱患,清人總結說:“昔宋人議論未定,兵已渡河”。官員平庸相互牽制、各自推卸責任,一旦有事,無人挺身而出,這也成為宋代亡國的主要原因之一。
這種制度培養出來的官員,都是些磨平了棱角、消融了個性之輩。官員之間相互牽制、循規蹈矩,讓整個大宋朝的官僚機構毫無特點,只是碌碌無為。如晏殊14歲進入官場,被塑造成玲瓏透達、圓滑謹慎的本領,真宋評價其人,“沉謹,造次不愈矩”。晏殊極善于看風使舵,他做官的最大政績是“務進賢才”。很多當世知名之士均出自他的門下,如范仲淹、歐陽修、富弼等。雖然晏殊善于識別人才,卻不敢支持這些北宋政壇上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的大膽改革言行,生怕連累自己。范仲淹大膽直諫,嚇得晏殊出面怒責范仲淹;歐陽修則因正直敢言觸怒晏殊,終生得不到晏殊的諒解。富弼雖為晏殊的東床快婿,但對岳父的曲意逢迎、毫無主見極為反感,他曾當著仁宗的面斥責晏殊:“殊奸邪,黨夷簡以欺陛下。”當然,這些正直之士在宋代是無法得到機會施展自己的宏圖大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