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反腐策

舒煒

又 到一年告別時。12月30日，迎來中央政治局2015年最后一次會議，中央紀委在會上做年度工作匯報，這已成為近年來的慣例。

2015年是問責之年，更是突破之年，盤點全年的反腐大勢，得從年初定的反腐計劃表看起。

在1月召開的十八屆中央紀委五次全會上（以下稱“五次全會”），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六個一”，即一個基本判斷：反腐敗斗爭形勢依然嚴峻復雜；一種堅強決心： 保持反腐敗高壓態勢不放松；一種鮮明態度：橫下一條心糾正“四風”；一項明確要求：把守紀律講規矩擺在更加重要的位置；一個監管重點：加強對國企領導班子的監督；一套治本之策：著手修訂一批重要黨內法規。

在2015年全年，反腐正是按照這“六個一”在穩步前進，用“小切口”推動“大變局”，“積跬步”牽引“至千里”。在剛剛召開的籌備中央紀委六次全會座談會上，王岐山強調，正風反腐要力度不減節奏不變，厚植黨執政的政治根基。中國人民大學反腐敗與廉政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毛昭暉對廉政瞭望記者表示，在十九大召開之前，會繼續保持之前的反腐高壓態勢，2013～2015年的主要任務是實現“不敢腐”，2016年的反腐重點將是朝“不想腐”更進一步。

立規矩

在2015年落馬的官員通報中，出現了不少“新詞”，其中一個就是“違反黨的政治規矩”。

1月13日，五次全會上，習總書記講話中的一個詞引發外界關注：“政治規矩”。他提出，要“嚴明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把守紀律、講規矩擺在更加重要的位置”。

一個月后的2月13日，武長順、隋鳳富、秦玉海、杜善學4名副省級干部的紀律審查結果公布，通報中第一次出現了“違反黨的政治規矩”的提法。

中國社科院廉政研究中心副秘書長高波表示，強調黨的紀律和規矩，這是中央對當前反腐中發現的突出問題作出的針對性回應。現在個別干部不能做到與中央保持一致，搞團團伙伙和拉幫結派，甚至對中央決策和決定抵制，成為很多腐敗現象的源頭。

蘇榮、朱明國、王敏、陳川平、景春華、斯鑫良、栗智、令計劃……2015年公布的這份“不守規矩”的“大老虎”名單很長。

2015年，政治規矩變成治國理政、從嚴治黨的一把戒尺，并開始寫入黨的規章制度。比如，在領導干部“能上能下”規定中，明確了十種干部會被調整崗位，第一種就是不守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的。反腐專家任建明對廉政瞭望記者分析，在新版紀律處分條例中，增加了不少新的政治紀律條款，特別是以往幾乎處于空白的“政治規矩”也納入其中。

年底的中央政治局民主生活會上，習總書記更是要求中央政治局的同志不能有權力上、地位上的優越感，要不折不扣執行黨的紀律和規矩。

扎籠子

有不少媒體每年年底都要盤點中央紀委書記王岐山一年的行蹤，分析出各種意義。其實，王岐山在2015年里的活動，很大一部分都是圍繞紀律檢查體制的改革進行的，即扎緊制度的籠子。

去年年初，關于中國反腐的“治標”與“治本”話題還是輿論關注的熱點。五次全會工作報告提出，抓緊修訂廉政準則、紀律處分條例，把制度籬笆扎得更緊，實現黨規黨紀和法律法規的有機銜接。

這就需要“紀法分開”。王岐山在3月的全國人代會參加北京團審議時，首次較為明確地提出“要把紀律建設擺在更加突出位置”，被稱為“紀委工作定位的一次理論革命”。

公開報道中，王岐山在2015年去了4省調研，每次都提到了制度建設。3月底在河南調研時提出“必須把紀律挺在法律前面”；5月初在浙江詳談黨紀和國法之間的關系和修訂紀律處分條例的重點，要求制度創新；7月去陜西，重點談的依然是修訂廉政準則和紀律處分條例，要注意紀法分開。

9月，王岐山又去了福建調研。他在會上提到的監督執紀“四種形態”，大大提升了黨內紀律審查的職業化、專業化水準，展現出紀律審查與司法檢控的差異化程度，確立紀檢監察從業者的正確執紀觀、政績觀。

10月，新修訂的《中國共產黨廉潔自律準則》和《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公布，前者用不到300字，為黨員樹立“道德高線”，后者用1.7萬字為全黨劃出“紀律底線”，被輿論稱為“改革開放以來最全最嚴的黨紀”。

此外，去年8月，歷時近兩年修訂的《中國共產黨巡視工作條例》公布，包括副省級城市“四大班子”主要負責人納入中央巡視組巡視范圍，可抽查核實領導干部報告個人有關事項情況，首次明確將“專項巡視”寫入條例，巡視組組長不再戴“鐵帽子”……

8月和10月，王岐山更是兩次在人民日報發文，分別對新版《巡視條例》和《準則》、《處分條例》做了系統解讀。要知道，十八大之后，王岐山只在人民日報發過3次署名文章，可見他對制度建設有多么重視了。

全覆蓋

反腐反腐，人們最關注的仍然是“打虎”。11月11日11時，中央紀委網站發布的一則消息，搶了“雙11”的頭條：北京市委副書記呂錫文涉嫌嚴重違紀，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十八大至此，31個省區市實現了“打虎”全覆蓋，也繼續保持了反腐敗高壓態勢。

在京滬“老虎”落馬前，有謬論稱這兩地局面復雜，不好下手。然而，從去年的反腐成效來看，反腐無禁區被事實反復證明，如仇和在全國“兩會”閉幕日被查，景春華在全國“兩會”開幕前被查，都讓重大會議節慶不打“老虎”的謬論不攻自破；另外還粉碎了所謂的反腐收官、放松等說法。

值得注意的是，全覆蓋不等于“打虎”就此止步。呂錫文之后，仍有4名中管干部被查，有出自中央部門的姚剛、周來振、常小兵，也有地方上的蓋如垠。此外，全年還有一些中管干部因其違紀程度不同，分別受到了警告、嚴重警告等紀律處分。

除了“打虎”，對群眾身邊的“四風”和腐敗問題也加大了嚴查力度。從7月開始，中央紀委官網“頭條”欄目首次集中通報群眾身邊的“四風”和腐敗問題，從每月定期通報到定期與隨時通報相結合，共計870起。

在另一個“戰場”上，也實現了“打虎”全覆蓋。隨著總裝備部通用裝備保障部原部長李明泉被立案偵查，包括四總部、三大軍兵種、七大軍區和武警部隊等所有正大軍區級單位里，都已有軍級“老虎”落馬。從2015年1月15日至今，有47名軍級將領因腐敗被查處。

說到“全覆蓋”，2015年更是實現了十八屆三中全會上提出了另外兩個“全覆蓋”——巡視的全覆蓋和派駐機構的全覆蓋。

五次全會工作報告中提出，新設8家中央紀委派駐機構，完成對保留的44家派駐機構的改革和調整，實現對142家中央一級黨和國家機關的全面派駐。

3月底，中央紀委新設的7家派駐紀檢組組長，分赴中辦、中組部、中宣部、中央統戰部、全國人大機關、國辦、全國政協機關任職報到。國家行政學院教授馬慶鈺說，這7家單位是黨和國家治理體系的中樞，權力集中、地位重要，這些地方都設紀檢組了，還有什么部門有理由拒絕監督？

派駐紀檢組也是成果累累，如中央紀委駐國家質檢總局紀檢組就發現國際合作司原巡視員趙寶慶駐美期間，不請示報告擅自參加外企面試，成功后立即回國申請提前退休并與外企簽約。紀檢組查明情況后，趙寶慶受到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并從該公司離職。

實現對中管國有重點骨干企業巡視全覆蓋，是五次全會公報上提出來的，已在逐一完成。其實，不要光看到巡視的覆蓋面，更要看到巡視創新讓黨內監督“全覆蓋、無死角”日益成為現實。此外，還首次在十八大后將中央臺辦、人民日報社、求是雜志社等中共中央部門機構列為巡視點。

從形式來看，去年開始，中央巡視開始分領域、分行業巡視，在具體的操作形式上還先后出現了“一托二”、“一托三”的創新；從數量上看，十八大至今的三年多時間里，中央巡視組共分8輪對全國149個地區和單位進行了巡視，而2015年的被巡視單位就多達83家。

巡視“利劍”鋒利之處體現在反腐的高效率。例如，巡視組進駐中石油半個月，中石油總經理廖永遠被查；進駐證監會僅兩周，證監會副主席姚剛被查……“邊巡視邊落馬”的現象在今年更頻繁地出現。

大追逃

12月5日，河南高速公路管理局原局長黃玉榮回國自首。她是在百名紅色通緝令上排名第4的涉貪嫌疑人，之前潛逃美國13年。

對黃玉榮追逃成功，來自多方的合力。尤其是中央高層在國際場合的呼吁和行動，為中國與各國的反腐合作注入極大動力。9月，習總書記訪美后發布的“成果清單”透露，中美將采取切實措施推進雙方共同確定的重大腐敗案件的辦理，近期還將通過包機遣返逃犯和非法移民。

在五次全會上，習總書記強調，要加大國際追逃追贓力度，布下天羅地網，決不能讓腐敗分子躲進“避罪天堂”而逍遙法外。2014年11月，習總書記更是7次談及追逃追贓和國際反腐敗合作。追逃，成為2015年工作的一大重點。

承接2014年的“獵狐”行動，去年3月，中央反腐敗協調小組國際追逃追贓工作辦公室決定啟動“天網”行動，“抓捕一批腐敗分子，清理一批違規證照，打擊一批地下錢莊，追繳一批涉案資產，勸返一批外逃人員”。

“天網”行動開啟同期，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集中公布了針對100名涉嫌犯罪的外逃國家工作人員、重要腐敗案件涉案人等人員的紅色通緝令。如此集中而具體地公布外逃人員信息尚屬國內首次。這說明中國對外逃人員的情況掌握得非常精準，也表明這一行動得到了國際社會的認同和支持。

截至2015年11月底，“天網”行動共追回外逃人員863人，其中從境外追回738人，追贓12億元，在國內抓獲偷潛回國人員125人。國家行政學院教授竹立家表示，天網行動是在過去的基礎上升級、加碼的追逃行動，傳遞出了更加明確堅定的反腐信號。這種國際范圍的大網讓外逃人員清醒地認識到，沒有所謂的避罪天堂。

除“內鬼”

在五次全會上，王岐山分析了一些紀檢干部的心態，指出“有的人辦案不行，‘抹案子卻很有辦法。”同時強調，“越是大機關越容易燈下黑，紀檢監察戰線也不平靜，也有一些不作為、亂作為的問題。再不作為，咱們就要算算賬了。”

4月，廣東省紀委副書記、監察廳長鐘世堅就被算了總賬。干預案件查處，違反保密紀律，向被審查人泄露案情……他就屬于王岐山所說的那類人。

“信任不能代替監督”，這是王岐山常說的一句話。2015以來，已有多名紀檢干部以及與紀檢系統有關的官員落馬。

習總書記曾先后在中央紀委二次全會上提出要解決“誰來監督紀委”問題，三次全會上提出要解決好“燈下黑”問題，五次全會上要求紀檢機關“清理好門戶”。

9月23日的紀檢監察干部監督工作座談會上，王岐山講到，在系統機關內設立干部監督機構，是紀委實施組織和制度創新、強化自我監督的成果，使之與黨內監督、社會監督和群眾監督結合起來。并特別指出：“正人先正己，己不正，焉能正人？”

座談會后，中央紀委推出“嚴管就是厚愛，信任不能代替監督”系列，記錄各地各部門傳達學習紀檢監察干部監督工作座談會精神的情況。

有人說，在解決好“燈下黑”、“清理好門戶”、鏟除“內鬼”的同時，還必須警惕“菩薩心腸”的問題。去年安徽省委第七巡視組長張正耀在反饋情況時說：“池州市紀委‘菩薩心腸太重，監督執紀問責不嚴。2013年以來沒有查辦一起大要案，也沒有向司法機關移送一件縣處級干部案件。”

警鐘不響就是一堆爛鐵，紀檢干部不嚴格執紀就如同一尊菩薩，鎮不住惡鬼。地方紀委看上去的仁慈，對違紀干部的“愛護”，其實本質卻是對違紀行為的袒護，甚至是放縱。

去年中央第三輪巡視展開一個月左右后，就有9家被巡視單位查處80多人，另有多名紀委書記因“落實監督責任不力”或“未（嚴格）履行監督責任”被處理。同時，還公布了多名省委巡視組組長、副組長被查處的消息。

于是就有人說了，早兩年知道了紀檢干部的位子也不是保險箱，現在更明白就算當上了巡視組長也不保險，那該怎么辦？簡單，王岐山早說了，落實主體責任和監督責任關鍵看行動，根本在擔當。按規定履行好自己的職責，自然心底無私天地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