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官落馬了，流失的國資還在路上

尤梓

去 年底，隨著中國電信董事長常小兵落馬，有媒體報道他涉嫌將處置資產以低價轉讓給私企國澳實業，致使8億元國有資產流失。

8億元不是一個小數目，是否流失尚待相關部門調查，但腐敗從來都是導致國資流失的主要原因。十八大以來反腐高壓態勢中，一大批“老虎”落馬牽出國有資產流失問題，比如安徽六安市原副市長權俊良、山西省政協原常委安俊生等。

這些貪官落馬后，流失的國資追討情況卻各不相同。

最多致近19億流失

說起國有資產流失，不得不提到周永康。去年6月，天津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宣判稱，他要求蔣潔敏、李春城為周濱、周鋒、周元青、何燕、曹永正等人開展經營活動提供幫助，造成經濟損失14.86億余元，致使公共財產、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損失。

國資委原主任蔣潔敏去年10月被判時，只提到他在周永康指使或授意下，違反規定，為他人開展經營活動提供幫助，致使國家利益遭受特別重大損失。他獲刑次日，中石油原副總經理王永春宣判。判決書稱：他在蔣潔敏的授意下為他人開展經營活動提供幫助，致使國家利益遭受特別重大損失。

一名法院人士稱：“只要造成公共財產或者法人、其他組織財產直接經濟損失20萬元以上，或者間接經濟損失100萬元以上都可稱為特別重大損失。但蔣潔敏遠不止于此。”

14.86億還不是十八大以來法院判定國資損失的最大數額。安徽省國土廳原巡視員楊先靜濫用職權，違規決定分立、延續、轉讓、出讓鐵礦探礦權，導致國家財產遭受了更大損失——18.91億元。

造成國有資產流失上億元的還有，四川省委原副書記李春城造成公共財產損失5.72億元；湖北省政協原副主席陳柏槐違規轉讓土地造成經濟損失6.1億余元；云南省國土資源廳原廳長林耘埜違規審批轉讓礦山導致國家財產損失共計人民幣1.11億元……

此外還有眾多貪官的判決書中稱，“造成國有資產重大損失”或者“嚴重損失”。

去年7月，中央紀委案件監督管理室處長韓晉萍稱，以十八大至去年6月為時間節點，全國紀檢監察機關在查處腐敗案件的同時，已經有效挽回經濟損失387億元。

哪些容易追回，哪些不容易

與追贓相比，挽回這些國有資產的任務更重，而且難度更大。

2014年，中央第十三巡視組在對中糧集團進行專項巡視時，發現了大連北良有限公司原總經理宮明程將下屬全資子公司67%的國有股權賤賣給了私營企業，擅自將公司擁有的土地、油庫、碼頭等優質資產“打包”低價轉讓，導致國有資產流失2.4億元。

巡視組于是建議中央紀委協調遼寧省紀檢監察機關查處此案，同時全力追討這些經濟損失。目前，2.4億元已經追回。

一名紀檢干部稱，紀檢監察機關在查辦案件中，如果發現官員在收受錢款的同時給國家造成了經濟損失，就會責成相關部門或者地區挽回經濟損失。

“比如違規獲得了土地，那么紀檢監察機關就會要求把違規獲得的土地再重新收歸國有。如果發現低價處置國有資產的，那么低價處置的這部分差價就要由相關人員或者相關的企業退回。如果說有一些人經過權錢交易違規給企業減免了相關的稅費，這些錢款也是要由相關的企業或人員來補繳的”。

與此相同，華電集團在中央巡視組巡視后，追回在陜西收購煤礦多付的3.28億元，并就另一家煤礦收購損失達成賠償協議。

不過，涉及土地尤其是房地產的資產流失則不那么容易被追回。

陳柏槐將國家劃撥的畜牧科研用地非法轉讓給深業泰然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用于經營性開發武漢南湖泰然玫瑰灣。湖北省人民檢察院認為，應向泰然公司追繳損失數額約 3.16 億元。

但據媒體報道，泰然公司相關人士稱政府罰款太重，公司不會交這個罰款，雖然賬戶被查封，但公司已經把錢存在另一個賬戶里面。據此武漢市國土局認定，泰然玫瑰灣地塊交易過程違法，土地使用權證依法應予以注銷。

這導致該樓盤數棟無法正常交付并辦房產證，不少業主因此心急如焚。“如果開發商一直不交罰款，應該就拿不到房產證。”一名相關人士說，下一步如何解決，誰都說不清。

“由于存在重受賄輕行賄的觀念，行賄人尤其是企業行賄的，多被輕處。既然輕處，那就會給后面追討流失的國有資產造成很多麻煩。”一名檢察官稱，他曾經手一個案件，行賄商人被輕判后，對當地政府追討資產的行為，先是躲，實在躲不過了就拖。“在這其中與政府討價還價，流失的資產一直都沒有追回來。”

追討要過幾關？

上述檢察官稱，追討流失的國資至少有幾關要過。首先法院必須認定這筆國資轉讓屬于國資損失。

“國資流失本來就是一個很模糊、具有爭議的概念，沒有法律上的嚴格界定和表述。如果泛化很容易導致國企改革畏首畏尾。所以法院一般判定都稱為公眾財產損失或者國有財產損失。認定也還需要一些要件，比如必須明顯違背相關程序或者有瀆職行為等。這就導致很多現在輿論聲稱的國資流失，最后未必得到法院認定。”上述檢察官稱。

例如去年4月，貴州省凱里市原市委書記洪金洲雖被法院指控受賄后幫助張熊的利金山公司取得凱里滌淪廠資產，但只說“予以協調解決”，并未發現當中的濫用職權行為，“于是很多人舉報的致使4億國有資產流失并沒有后續行動。”一名紀檢干部稱。

法院認定了，還得追討主體合法。

2003年廣東信宜市扶曹水庫電站改制中，該市原市委常委、電站改制領導小組組長張肖平濫用職權，幫助房地產開發商岑兆榮等以極低代價、將價值超過2億元的水庫、電站、土地等國有資產納入私人腰包。2014年，張肖平、岑兆榮均被判刑，法院也認定了這筆國有資產流失。

據此，茂名市檢察院首先考慮以附帶提起民事訴訟的方式追討流失國資，但卻發現這一做法于法無據，不符合起訴主體條件。

“國有資產轉讓的民事法律行為是通過合同形式、發生在平等民事主體之間，由此產生的民事權利義務應由雙方當事人承擔，而檢察院既不是國有資產所有者、出資人或經營管理者，又沒有參加到資產轉讓的法律關系中，與案件本身沒有直接的利害關系。”上述檢察官解釋說。

信宜市水務局隨后向茂名市中院提起訴訟，但法院認為合同主體雙方分別是信宜市人民政府和富力投資公司，信宜市水務局不是涉案的合同主體，又被駁回。

即便真正到了法庭上，怎么計算合理也是一道關。

信宜多名干部就認為，“岑兆榮在這一過程中自掏腰包付出多少成本、這十年非法獲利多少，至今是一筆糊涂賬，追討流失的國有資產必須算清楚這些賬目，但怎么算、誰來算才有公信力，才能被采納，是個非常頭疼的問題。”

“對官員腐敗造成的國有資產流失，絕不能因事情已過或年深日久就輕易放過。”當地一名處級干部稱：“國有資產流失的方式多種多樣，比如決策失誤等等，但腐敗是其中最主要的方式。如今反腐查處了這么多的貪官，是挽回流失國有資產的最好時機，不能錯過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