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晗
(山東大學,山東 濟南 250100)
刑事案件速裁程序中的證明標準
韓晗
(山東大學,山東濟南250100)
刑事案件速裁程序作為一個新興的訴訟程序,試點工作已開展近兩年時間,但對于該程序在適用過程中到底采用何種證明標準至今尚無明確定論,而基于普通程序與簡易程序對證明標準的傳統理解又顯然不適應該程序的運行,因而需要開辟證明標準的第三條路徑。當前刑事訴訟主要有對抗性司法模式、恢復性司法模式以及協商性司法模式,各模式對程序中證明標準要求也不盡相同,但只有協商性司法模式的理念能夠與該程序的特點形成契合。同時,在證明標準的構建過程中,綜合考慮各因素,形成層級化的體系標準是該程序在未來發展的趨勢。
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證明標準;犯罪事實;司法模式;層級化標準
2014年通過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授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在部分地區開展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試點工作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①2014年6月27日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九次會議正式通過。,拉開了施行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序幕。該決定授權最高人民檢察院、最高人民法院在全國18個城市開展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試點工作。作為一項新的刑事訴訟程序,刑事案件速裁程序進一步完善了刑事訴訟程序,提高了刑事案件審理的效率,這也是解決基層法院“案多人少”現狀的重要制度。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與傳統的刑事訴訟普通程序、簡易程序將構成我國刑事訴訟程序的“程序層級”,這一“程序層級”的顯著標志就是具體程序的繁簡和證明標準的高低。本文著眼于此,探討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證明標準。
作為一種新興的法庭審判程序,在程序運行中到底采用何種證明標準是刑事案件程序需要明確的問題。根據2012年新刑事訴訟法的規定,我國刑事訴訟確立了“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1],要求就是對一切案件的判處都要達到“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2]的標準,具體而言要滿足三個條件:一是定罪量刑的事實都有證據證明;二是據以定案的證據均經法定程序查證屬實;三是綜合全案證據,對所認定事實已排斥合理懷疑②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五十三條。。而且根據法條的規定,該證明標準所適用的案件范圍是“一切案件”,從體系化的視角來看,刑事案件速裁程序審理的案件也應當歸屬于“一切案件”之中。但根據《決定》的表述,刑事案件速裁程序所要達到的標準是“事實清楚,證據充分,被告人自愿認罪”③原文表述是:試點案件限于事實清楚,證據充分,被告人自愿認罪,對適用法律沒有爭議的盜竊、危險駕駛等依法可能判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的案件或者單處罰金的案件。。此處的表述與刑事訴訟法的表述有所不同,前述的要求是“證據確實、充分”,而《決定》的要求是“證據充分”,這微小的語言差異,在含義上卻有顯著的不同,“證據確實”是對證據質的要求,是指據以定案的每個證據都必須具備真實性和可靠性,具有相應的證明力,而“證據充分”則是對證據量的要求,是指案件事實需要有足夠的證據加以證明,要達到形成證據鏈的基本數量要求[3]。由此比較可得出,刑事案件速裁程序對證據形成證據鏈的要求沒有變化,但對于具體證據的真實性和可靠性并不作嚴格要求。換言之,刑事案件速裁程序審理案件的證明標準要低于普通案件的證明標準。
在此,對于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證明標準就有了兩條選擇路徑,一條是遵從體系解釋要求,采用普通案件中的嚴格證明標準;另一條是遵從基本的文義理解,采取相對較低的證明標準。但這兩條路徑卻都有問題。
如果遵從第一條路徑,不僅會違反文義解釋優于體系解釋的解釋學原理[4],而且刑事訴訟法是在2012年進行修訂的,在當時的情況下,立法者并未預見到今日實行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必要,只規定了普通程序和簡易程序。從這個角度而言,2012年的新刑事訴訟法所確立的嚴格證明標準的理念不能與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制度設計初衷相契合。換言之,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出現對刑事訴訟法的框架乃至理念構成了沖擊,在此情況下,如果繼續堅持體系解釋,那無異于抱殘守缺。
如果遵從第二條路徑,在解釋學原理和基本文義的理解方面是正確的,但在證明標準的具體適用上則存在著理論上的困難。根據美國證據法的劃分方法,證明標準共有九個等級,最高層級是“絕對的確定性”,就是要達到100%的確信,這是任何訴訟程序都不要求達到的標準;第二層級就是“排除合理懷疑”,大概是要達到95%以上的確信,這也是刑事案件中認定有罪所必需的條件;第三層級是“明晰可信的證據”,相當于80%以上的確信度,適用于某些民事案件以及某些管轄法院對死刑案件中保釋請求的駁回;第四層級是“相當理由”標準①此處“相當理由”(probable cause)標準與經常提及的“優勢證據”標準都是一個層級上的概念,都需要達到50%以上的可信度,但“相當理由”標準是嚴格的刑事訴訟法學上的概念,“優勢證據”標準雖然時常被用于刑事訴訟層面,但這是民事訴訟通常使用的概念。為了文本閱讀的方便,此處采“相當理由”的說法。,這種需要50%以上的的確信度,適用于多數民事案件以及刑事訴訟中被告人的肯定性抗辯;第六層級是“合理懷疑”標準,相當于30%的可信度;第七層級是達到“懷疑”的程度,適用于可以開啟偵查程序的證明標準[5]。在理論上,證明標準的對象可分為實體法事實②實體法事實又包括定罪事實和量刑事實。和程序法事實[6],程序法事實的證明標準,主要涉及的就是非法證據排除問題[2]304。目前,根據大陸法系尤其是德日等國的通常做法,在程序法事實上適用的證明標準上,往往與實體法事實相區分并適用較低的證明標準[7]。那依照第二條路徑“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的證明標準,標準的要求顯然低于第二層級的“排除合理懷疑”,應該屬于第三層級的“明晰且有說服力的證明”標準。我國刑事訴訟法雖未對實體法事實和程序法事實進行區分,在實體法事實的證明標準上,因當事人已經自愿認罪,故而采用“明晰可信的證據”標準大致還是合理的。但在程序法事實的證明標準上,由于被告人在申請非法證據排除的程序中,先由被告方承擔一定的證明責任,需要對偵查行為的違法性提供證據或者線索,這是啟動非法證據排除程序的先決條件,但依照第二條路徑,在程序法事實上則要達到“明晰可信的證據”標準,在當事人自愿認罪的情況下,還要求當事人承擔如此高的證明標準,這無異于被告人啟動非法證據排除程序設置了巨大的障礙,這并不符合刑事訴訟程序設置的基本理念[8]。
顯然,上述兩條路徑都有著各自的問題,那就有必要開辟第三條路徑以適應刑事案件速裁程序。
證明標準與證明責任是相輔相成的一對概念,正是由承擔證明責任的一方在法庭上進行舉證,才產生了證明標準的問題,而證明責任的分配則由具體的訴訟模式設定[9]。在找尋路徑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要探討路徑背后所體現的訴訟模式,換言之,正是在訴訟模式所設定的框架下,才有證明標準討論的空間。
(一)對抗性司法模式下的路徑選擇
長久以來,我國刑事訴訟改革圍繞著從審問制向對抗制轉變的目標,構建控辯雙方平等對抗的刑事訴訟模式[10],但無論審問制還是對抗制,在庭審中的控辯雙方,基于其訴訟利益的相互沖突,都可能為追求相互矛盾的訴訟目標,而進行積極的對抗和爭辯,換言之,這都屬于對抗性司法的范疇[11]。對抗性司法作為當前我國主流的追訴模式,其地位和作用不容置喙,但這一模式的初衷是控辯雙方自始至終的對立,在此種模式下,控辯雙方的訴訟利益被設定為相互矛盾且不可調和,對于案件的審理也采取了嚴格證明的標準。但刑事案件速裁程序適用的前提是“被告人自愿認罪”,在刑事案件速裁程序中控辯雙方的利益存在著某種程度契合,在此情況下,刑事案件速裁程序在對抗性司法模式中并無適用的空間[12]。
那對抗性司法模式中審判程序所采用的證明標準是否適用刑事案件速裁程序呢?筆者認為沒有必要這樣做,證明標準的發展固然有其傳承漸進的發展路徑,但歸根結底還是人為擬制的一套體系,而非能由一定概念推定出。在這一點上,證明標準與證據①按照我國通說,證據要求具備客觀性、關聯性以及合法性。具有明顯的差異性,證明標準的首要特征就是主觀性[13]。即便是被認為證明標準成熟且發達的英法德美等國家,在不同歷史階段,證明標準也被擬制為不同的形式,比如英國,目前公認的“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開始于十八世紀的初期,但最一開始僅僅規定這一標準適用于死刑案件,在一般的刑事案件中還只是適用“明白的根據”這一標準[14],而最終將“排除合理懷疑標準”擴張并普及適用的則是1798年在都柏林所審理的謀逆案件中,從此案開始,正式形成了今天我們通常意義上“排除合理懷疑”的刑事證明標準[15]。從這也可以看出,證明標準的適用是主觀化的決定,并沒有相當理論得以論證其適用的必然性,而是因其在實踐中的合理性以及相應司法條件的成熟而促成證明標準的適用。
從這個意義上講,如果堅持讓刑事案件速裁程序采用嚴格證明的標準也并無不可,但在實踐中難以解決的問題就是如何平衡這其中產生的司法成本?眾所周知,對抗性司法是一種消耗巨大司法資源的訴訟模式,為了緩解新的訴訟制度與司法資源投入之間的“供需矛盾”,普遍性的做法是實行“繁簡分流”[12]115-118,在這一大背景下,進入對抗性司法模式中的案件比例不應過高,而在當前普通程序和簡易程序案件均被要求采用嚴格證明標準②根據《新刑事訴訟法法官培訓教材》第二百九十六條的規定:適用簡易程序應遵循刑事訴訟法所確定的嚴格證據標準。但由于證據只有經過庭審質證,才能達到確實、充分的標準,故刑事訴訟法規定適用簡易程序的案件須達到“證據充分”,而非“證據確實、充分”。該規定也被視為權威觀點。,這已經讓各級法檢系統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司法資源也被過多的耗費在冗長的審理期中,所以在實踐中普遍存在著“簡便審理”的現象。如果讓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繼續使用嚴格證明標準,那從程序的層次性而言,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意義被嚴重削弱,而且也并不能真正起到“繁簡分流”的作用。
(二)恢復性司法模式下的路徑選擇
恢復性司法作為近年來興起的訴訟模式,一度成為理論界熱議的話題。作為西方國家司法實踐中常用的一種訴訟模式,恢復性司法有其獨特的訴訟價值。但在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證明標準的路徑選擇中,恢復性司法的作用不大。
首先,純粹意義上的恢復性司法并未在我國建立,純粹的恢復性司法基于對國家追訴主義的反思與批判,對于犯罪對被害人以及社區秩序的侵害,改變傳統的國家直接訴訟干預的方式,而由加害人與被害人以及社區等各方共同修復被破壞的關系。在這種犯罪治理模式下,國家追訴被排除在問題解決之外,從某種意義上說,恢復性司法難以稱之為程序法上的概念,主要是一種非訴訟程序模式[16]。而刑事案件速裁程序作為一種訴訟程序,雖然該程序對傳統的國家追訴主義進行了部分修正,但國家追訴依舊是該程序啟動的前提。很顯然,純粹意義上的恢復性司法已將刑事案件速裁程序排除在外。
其次,恢復性司法在中國也并非毫無建樹,在司法實踐中,極具中國特色的“刑事和解制度”被視為恢復性司法在中國的本土化產物。對于刑事和解制度而言,目前大致包括加害方——被害方自行和解模式、司法調解模式以及人民調解委員會調節模式,但無論采用何種模式,都呈現出了一定的共性:其一,制度啟動的前提是加害方與被害方自行或在調解之下達成“民事賠償和解協議”;其二,司法機關根據雙方的和解情況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不再追究刑事責任或從輕減輕刑事責任。值得注意的是,在達成民事賠償協議之前,必然包括被告人的自愿認罪,在達成協議之后,通常會由被害人出具一份諒解意見,提出放棄追究刑事責任的要求,簡單可概括為“自愿認罪”、“和解協議”、“諒解棄追責”三個要件。換言之,公檢法三機關在做出最終處理決定時要依據上述的三要件,加害人的認罪態度,賠償程度以及被害人是否諒解是這一程序啟動的前提條件,但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前提條件是“被告人自愿認罪”,至于加害方與被害方之間達成的相關協議僅僅是法院在審判時的參考因素,而非依據因素,所以法院在刑事案件速裁程序中審理案件時的自由裁量的權限實際上更大。從這個意義上說,刑事和解制度所要適用的訴訟程序的證明標準比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證明標準還要低。而且,就筆者個人觀點,刑事和解制度的審理都不需要開庭審理,實行書面審理即可滿足刑事和解制度的需要,刑事案件速裁程序雖然可以不公開審理,但起碼還是要開庭的。因此,刑事案件速裁程序并非可視為刑事和解制度的訴訟程序。
總而言之,恢復性司法模式下的訴訟程序的理念以及適用訴訟程序的證明標準與刑事案件速裁程序存在沖突,恢復性司法將犯罪行為進行“侵權化”處理,這種“刑事案件民事化處理”的處理方式與刑事案件速裁程序旨在強化刑事案件刑事化處理效率的制度功能定位存在矛盾。
(三)協商性司法模式下的路徑選擇
在對抗性司法模式和恢復性司法模式之外,還有協商性司法模式。協商性司法模式作為新程序正義的代表,在對傳統的對抗性司法中程序正義以及對被告人訴訟權利保障的反思基礎之上,基于“合作的程序正義”,將法律所定的保障被告人的訴訟權力變為被告人的訴訟選項之一,使得基于理性思考的被告人有了放棄自己權利的權利[12]128-132。協商性司法特點就是實現了公訴方與被告人之間由對抗關系轉向合作關系,最典型的代表就是“辯訴交易制度”。那辯訴交易制度所需要的刑事訴訟程序與刑事案件速裁程序之間是否有進行勾連的可能性呢?
首先,就程序啟動條件來看。我國現行法并未正式規定辯訴交易制度,但在司法實踐中已經較為普遍的存在著符合辯訴交易制度的做法[17]。根據《元照英美法詞典(中文)》的解釋,辯訴交易是指在刑事訴訟中,檢察官與被告人進行談判,說服被告人作有罪答辯,以換取檢察官的指控或法院判決上的讓步。通常做法是如果被告人承認犯有某一較輕的罪行,或者承認控方多項指控中的一項罪行,檢察官可以對被告人降格指控,或者撤回對其它罪項的指控,或者建議法庭對被告人減輕處罰。檢察官與被告人達成的協議經法院批準后即可執行。辯訴交易制度運行的特點第一是被告人自愿承認自己所犯的罪行,第二是公訴方在指控數量或量刑方面進行讓步,第三是法院對公訴方的指控或建議進行采納。由此可以看出該制度啟動的前提是被告人自愿認罪,這與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啟動條件是一致的。當然在實踐中可能會蘊含著被告人與被害人之間的和解行為,但這不是辯訴交易制度啟動的前提條件。
其次,就程序的繁簡程度而言。在刑事案件速裁程序提出之前,就有學者對辯訴交易案件所適應的訴訟程序進行了探討,但在當時已有學者認為簡易程序和辯訴交易在本質上都屬于刑事速決程序,并開始討論探討刑事訴訟簡易程序與辯訴交易制度的協調適用,并將二者置于一個統一的刑事訴訟制度框架之下[18]。暫且不論這種協調是否合理,能夠進行這種協調的一個重要理由就是簡易程序對訴訟程序的刪減適應了辯訴交易制度追求效率的要求。從這個意義上講,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簡便性與辯訴交易制度追求訴訟效率的制度目標能夠形成契合。
最后,就辯訴交易制度的訴訟程序證明標準的應然性來考察。在辯訴交易制度中,對于被告人承認的指控,到底應當以何種證明標準進行證明呢?對這個問題,可以從辯訴交易制度的制度原理出發進行解答。對于公訴機關而言,他們進行公訴活動的目的就是確保定罪,辯訴交易制度在很大程度上就迎合了這種需要。在嚴格證明的要求下,依照“排除合理懷疑”、“不得強迫自證其罪”等原則進行追訴活動的結果就是無罪判決率偏高。比如一般大陸法系國家或地區的無罪判決率一般在5%左右,英美法系國家的無罪判決通常高達20%,中國香港地區的無罪判決率更是高達45%①此為2016年全國“兩會”召開前夕,全國政協委員、全國律協副會長朱征夫接受采訪時所透露的數據。。在如此之高的無罪判決率之下,公訴機關的定罪壓力可想而知,在此情況下,能夠實現快速定罪的程序就成了刑事訴訟發展的必然需要,辯訴交易制度乃至于協商性司法模式的出現就有了合理性。換言之,以辯訴交易制度為代表的協商性司法模式是為了解決刑事訴訟結構性矛盾而產生的。從這個角度上思考辯訴交易制度的訴訟程序證明標準就會發現,證明標準應當低于嚴格證明的標準,如果依舊采用嚴格證明標準,那上述的結構性矛盾就不可能被解決,在原理上講不通。所以,簡易程序因其采用嚴格標準實際上是無法與辯訴交易向協調的,而刑事案件速裁程序卻能與辯訴交易制度相協調。
總之,經過上述三個方面論證后,筆者認為只有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能夠與協商性司法模式下的制度相協調,也只有在該模式下探討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證明標準才有意義。
在解決了司法模式的問題之后,接下來就是在協商性司法模式的視野下來探討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證明標準,進而完整勾勒出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證明標準的第三條路徑。正如上文所述,理論上對證明對象的劃分主要分為實體法事實和程序法事實兩大類,或者是定罪事實、量刑事實以及程序事實,無論是二分法還是三分法都是基于目前存在的司法裁判程序②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的司法裁判制度包括定罪裁判、量刑裁判以及程序性裁判。。但這種劃分符合了司法裁判程序的條塊化分割要求,但并未體現出不同事實證明標準之間本身的層級差異。
那在劃分證明標準的過程中應當考量哪些因素呢?首先,刑事案件速裁程序首先強調的訴訟價值是訴訟效率,其解決刑事訴訟結構性矛盾的特點主要是“快”,能夠盡快定罪量刑,終結訴訟程序,另一個主要特點是“省”,該程序所需投入的司法資源相較于普通程序要少很多,上述兩大特點決定標準設定總體而言不宜過高;其次,在標準制定過程中,要堅持層級化的體系構建思路,根據不同證明對象性質的不同,針對不同的證明對象設定不同的證明標準;再次,充分考慮承擔舉證責任主體的舉證能力的不同,有些事實需要公訴方舉證,而有些事實則是由被告一方進行舉證,兩方的舉證能力顯然是不同的,應當在設置證明標準時予以區分;最后,還要考慮到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救濟,因為該程序啟動的前提是當事人的自愿認罪,所以保障自愿性是證明標準的應有之義,尤其是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適用,在相關的證明中的標準應有特殊規定。
綜合以上因素,筆者認為應當將定罪事實與罪重量刑事實歸為一組,稱之為不利被告人之事實;將定罪抗辯事實與罪輕量刑事實歸為一組,稱之為有利被告人之事實;此外設置救濟事實,主要為程序性事項啟動事實。具體的標準如下:
(一)不利被告人之事實(定罪事實+罪重量刑事實)
這一組事實主要由定罪事實和罪重量刑事實構成,這類事實所指向的結果往往對被告人不利,故而稱之為不利被告人之事實。
定罪事實與罪重量刑事實一般而言都是由由公訴方負舉證責任,公訴方一般具備較強的舉證能力,而且所要證明的事實對被告人不利,從保障被告人權利的角度出發,標準不應當過低,但在該程序中,被告人也都已自愿認罪,所以也沒有必要達到“證據確實、充分”的標準。換言之,在保障被告人權利和提高訴訟效率之間需要進行利益平衡。在此,有兩個標準值得關注,一是前述的“明晰可信的證據”標準,另一個是“相當理由”標準。筆者在此傾向于采用前者,因為“相當理由”標準在刑事程序的的啟動上,一般是引起諸如扣押、搜查以及逮捕等強制措施,但采取強制措施距離認定犯罪還是有不小的差距,但在“明晰可信證據”的標準之下,基于對被告人懷疑以及相關案件證據的證明,可以駁回當事人的保釋申請以及精神疾病的辯護而予以關押,這一標準距離認定犯罪更近了一步。基于此,可以在不利被告人之事實上采用“明晰可信的證據”標準,達到80%以上的確信度。
(二)有利被告人之事實(定罪抗辯事實①此處的定罪抗辯事實是指:在認定犯罪過程中,被告一方有時也會承擔一定的舉證責任,比如法定的積極抗辯事由,刑法所確立的推定事實等。+罪輕量刑事實)
與不利被告人之事實相對的就是有利被告人的事實,這一組事實主要包括定罪抗辯事實和罪輕量刑事實,在這組事實中,定罪抗辯事實主要由被告方承擔舉證責任,但罪輕的量刑事實即可以由被告方承擔證明責任,也可以由公訴方進行證明,但這兩類事實的證明結果都有利被告人。
在被告人認罪的情況下,定罪抗辯事實和罪輕量刑事實的存在顯得彌足珍貴,從這個意義上講,在刑事案件速裁程序中,有利被告人之事實證明的存在對被告人的程序價值更大。而且,因為被告人已經認罪,有利被告人之事實的證明主要作用在于維護被告人聲譽、減輕刑罰以及保證訴訟程序本身的正當性方面。故而,對該類事實所采取的證明標準不應過高,筆者認為,比較合理的選擇是采取“相當理由”標準,因為如果證明能夠達到50%以上的確信度,從刑事辯護有效性的角度而言,這已經是一個值得肯定的辯護了。
(三)救濟事實(程序性事項啟動事實)
最后一組筆者稱之為救濟事實,其主要內容為程序啟動事實,之所以這樣劃分,主要還是考慮到當前我國程序性事項②包括管轄爭議、回避申請、申請重新鑒定、證人出庭作證等事項。的證明中尚未有明確規定,目前程序事實證明標準問題主要涉及到的就是非法證據排除問題[2]304,具體而言就是偵查行為合法性以及證據合法性的問題。對這類事實證明的特點是,先由被告方承擔一定的證明責任,需要對偵查行為的違法性以及相關證據的違法性提供證據或者線索,這是啟動非法證據程序的先決條件,此處的證據或線索就是救濟事實或稱之為程序性事項啟動事實。
在正式的非法證據排除的程序中,公訴方要承擔證明責任且公訴方具備較強的舉證能力。此外,該組事實設定的目的之一就是確保認罪的“自愿性”,因而在啟動非法證據排除的事實的證明標準上設定相對較低的標準即可,筆者認為,采用的標準是“懷疑標準”,這一標準的往往引起的是偵查啟動,換言之,這一標準的主要作用在于引發一個程序的開始,這無疑符合啟動非法證據排除程序的要求,故而采用此標準。
總而言之,證明標準多元化無疑是未來證據法學發展的一大趨勢,對新程序、新制度下的證明標準的研究和分析也會更加深入。通過對不同程序性質的準確把握,并采行合理的標準則是證明標準多元化發展的核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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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ndard of Proof in the Immediate Judgment of Criminal Cases
HANHan
(Shandong university,Jinan,Shandong,250100)
Immediate judgment of criminal cases,as an emerging legal process,has already launched the pilot work for two years,but there has not been explicit conclusion about the standard of proof in the application of the procedure.Besides,the traditional understanding of the standard of proof based on the ordinary procedure and simple procedure is not applicable for the running of procedures apparently.Therefore,the third approach of the standard of proof should be developed.There is mainly antagonistic justice model,restorative justice model and negotiating justice model in the current criminal procedures,with distinct requirements on the standard of proof in procedures,but the concept of negotiating justice model can agree 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procedure.Meanwhile,all kinds of factors should be considered comprehensively in the construction process of standard of proof,and the development of a hierarchical system standard shall be the future development trend of the procedure.
immediate judgment of criminal cases;standard of proof;criminal fact;justice model;hierarchical standard
D915.3
A
2095-1140(2016)04-0055-07
2016-3-24
韓晗(1992- ),男,山東濰坊人,山東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刑事訴訟法學、刑法學研究。
(責任編輯:李語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