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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兼眾才藝 好義性近俠
——論文壇雋才余天遂
劉 軍
余天遂是南社著名作家、書畫家、教育家。他身上有舊文人的底色,也奔突著新時代的精神。南社社員身份,是余天遂最醒目的標簽。他的文學作品關心家國,心懷天下,有高潔的情懷和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志向。他才華膽識兼具,欲在動蕩的社會中放手搏擊,參加北伐,親歷戰爭,有一段戎馬歲月,最終卻不顯于時。余天遂的書畫藝術,得益于老師胡石予的言傳身教,也有余氏家族深厚的文藝熏陶。縱觀余天遂的一生,文學和書畫創作是興趣愛好使然,參加北伐是抱負胸懷,而為其提供生活保障,傳達育人思想的,是從事時間最長的教職。他的教育理念,具有不走尋常路的現代意識,最顯著的特點是關注女性命運,重視女性教育。
余天遂;南社;北伐;書畫;教育
余天遂,生于清光緒五年閏三月十二日(1879年5月2日),原名壽頤,字祝蔭,號蔭閣(又作蔭谷),一號疚儂,又號顛公,江蘇昆山蓬閬人,教育家、書畫篆刻家、詩人和名醫。
余天遂的祖父余子英,號文俊,字廷選,昆山蓬閬人,寄居于蘇州閶門下塘,咸豐庚申(1860)之變,庫友欲挾款以逃,余子英不從,退臥旁舍,不食數日而卒,年五十有七。父親余少英,字信卿,號秉珪,庚申被難時,年二十有五。先是愛虞山之勝,恒居常熟分庫中。*余天遂:《先大父子英公暨先子少英公狀略》,《民國日報》1917年12月8日。后接到其父手諭,令其奉母歸鄉,以存宗祀。娶曹氏,四十四歲時生余天遂,光緒丁未年(1907)在蓬閬去世。
余天遂師從蓬閬名儒胡石予攻讀儒書,光緒廿七年(1901),余天遂以第五名考入新陽縣學為生員。當年前后,他在昆山的千燈鎮等地開設學館,后來分別在蘇州的蘇蘇女校、弘志女校、蘇州公立第一中學堂(俗稱草橋中學,民國后稱江蘇省立第二中學,今蘇州市第一中學)等校任教。1910年(南社成立后次年),即由柳亞子介紹加入南社,以詩之慷慨激昂聞名于時。1911年底投筆從戎,加入廣東北伐軍總司令姚雨平戎幕,隨軍沿津浦鐵路北上討伐,參加辛亥革命。民國元年(1912)初被聘任為孫中山臨時大總統府秘書,旋又謝辭。孫中山辭職后,姚雨平在上海創辦《太平洋報》,余氏任該報主筆,主編新聞欄。*馬一平主編:《昆山歷代醫家錄》,北京:中醫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45頁。后應聘任教于上海澄衷學堂,遷家于虹口周家嘴路曾愛坊,執教十多年,門墻桃李遍江南。1930年5月21日,余天遂病逝于上海。
縱觀余天遂的生平,他的身上,有舊文人的底色,也奔突著新時代的精神,分別在文學、書法、教育等方面取得了不俗的成績。
南社社員身份,是余天遂最醒目的標簽。從參與南社活動,和在南社刊物發表文學作品這兩方面來看,在南社諸多名家中,余天遂占有重要一席。
先看余天遂在南社的活動情況:
他能加入南社,與柳亞子有關。在1905年前后,柳亞子的妹妹柳俠儂在蘇蘇女校讀書,柳俠儂自該校肄業后,柳亞子問妹妹,蘇蘇女校中,哪一位先生最賢?柳俠儂說昆山余天遂先生*柳亞子:《亡友余天遂哀辭》,《聯益之友》1931年第176期。。1909年夏,余天遂駕舟前往吳江黎里褉湖,尋訪柳亞子,出示詩文,雖是初次見面,兩人仿佛知己一般,聊得很融洽,余天遂在此流連十余天方離去。此后,柳余二人頻頻書信往來。不久,柳亞子便介紹余天遂加入南社。
1909年11月至1922年6月間,南社共舉行了18次正式雅集和4次臨時雅集。南社雅集已成為南社社友商議社中事宜、聯絡感情、詩文唱和的聚會。余天遂參與了其中六次雅集,分別為:1910年8月16日,他參與在上海張園舉行的第三次南社雅集,到會者十九人,內容有修改條例,推選編輯人員、書記和會計,晚宴嶺南樓。1911年2月13日,他參與了在上海愚園杏花村舉辦的第四次雅集,晚宴大慶樓;1915年5月9日,他參與了在上海愚園云起樓舉辦的第十二雅集;1916年6月4日,他參與了在上海愚園倚翠軒舉辦的第十四次雅集;1917年4月15日,他參與了在上海雙清別墅舉辦的第十六次雅集。1919年4月6日,余天遂參與了在上海雙清別墅舉行的第十七雅集。
除了參加雅集外,余天遂還積極參與南社組織的其他紀念活動,如1928年11月12日,陳去病、朱錫梁等在虎丘冷香閣發起舉行南社成立二十周年紀念會,各地社員前來赴會,余天遂也抱病參加。朱劍芒在《南社二十周紀念虎丘雅集紀》中記錄了他坐火車自上海赴蘇州參加雅集的情形,下車后,他與邵力子、余天遂、馮心俠等人相見,當時雨下如注。面對惡劣天氣,余天遂準備很不充分,他未穿革履,“僅攜紙傘,且為風所折,不堪使用,乃棄之道周。”在去冷香閣途中,朱劍芒和余天遂共用一把傘,“然彼自肩及膝,衣服已濕其泰半。”*朱劍芒:《南社二十周紀念虎丘雅集紀》,《紅玫瑰》1928年第4卷第32期。本次會議討論議案有11件,其中第9件為余天遂提議,內容為南社特刊詩交稿截止日期案,最后由社員集體決定,于民國十七年(1928年)十二月底為截止日期。*引自《南社二十周紀念會》,《申報》1928年11月14日。
每一次南社雅集之后,大凡會產生一項重要的文獻成果,即編輯出版一集《南社叢刻》。它主要刊載南社成員的文、詩和詞,前后共出版了24集。余天遂在《南社叢刻》中出現的頻率比較高,以詩為主,兼及文、詞,據統計,《南社叢刻》陸續發表了余天遂的詩47篇、文10篇、詞10篇。1910年夏出版的《南社叢刻》第二集,首次出現余天遂的作品,即他的詩《寄南社諸子》,落款為:“昆山余壽頤(疚儂)”。該詩顯露出作者關心天下的英雄氣概,字里行間,洋溢著陽剛之氣,如:“已殘國運新秋笛,未死人心午夜鐘。”“猶有山河好吟詠,招魂應許上穹窿。”“王孫怨慕車塵倦,壯士悲秋匣劍鳴。”*余天遂:《寄南社諸子》,《南社叢刻》第二集,1910年夏。從這首詩的意蘊可看出,余天遂雖為一介書生,但他胸懷家國,志向高遠。這也展示了余天遂詩文的一貫風格:雄壯激越,有英雄氣;悲涼落寞,藏文士心。
除了《南社叢刻》外,余天遂在《聯益之友》、《民國日報》、《海軍期刊》、《國學叢選》、《消閑月刊》、《申報》、《智識》、《文化革新導言》、《游戲新報》、《廣益雜志》、《大分湖》、《婦女雜志》、《女伴》、《興華》、《澄衷》等刊物上發表了大量的詩文,依據寫作內容,大致可以歸為以下幾類:
(一)贈師友。這類多為酬唱之作,或為人寫傳,寫誄文等應酬文字,在余天遂的文學創作中占有一定比例。在這些應酬文字中,尤其是與胡石予、柳亞子的唱和之作中,余天遂的性情隨之展露出來了。
胡石予和余天遂是同鄉,都是昆山蓬閬人,胡石予這樣評價余天遂:“天遂于余,執弟子禮甚敬,余客吳門,歲一來視余,問起居,或贄詩文就商榷,其交友極誠摯”。*胡石予:《書余天遂事》,《永安月刊》1944年第57期。胡石予善畫梅,畫成后,也邀請余天遂為圖填詞,常有詩文唱和。《南社叢刻》的編輯柳亞子在刊物作者排名上也別有深意,大凡有胡石予和余天遂同時出現在一期刊物上時,必定是胡石予的詩文在前,余天遂則緊隨其后,可見師生感情之深,為文壇佳話。余天遂有詩句這樣形容師生二人的感情:“要從弦外覓知音,常抱高山流水心。”*余天遂:《疊韻酬雪庵并呈石予師二首》,《南社叢刻》第14集,1915年5月。在胡石予母親九十大壽和去世時,余天遂兩次為其母撰文,頌慈母恩情,贊孝子之心。胡石予在追悼文章《書余天遂事》中,對他有很高的評價:“若天遂者,景仰前修,超拔流俗,平生知友,猶且為之俯仰身世,悲從中來,而其情灑然,其趣悠然,其所性又介然,不謂之有志而不可得也。”*胡石予:《書余天遂事》,《永安月刊》1944年第57期。
柳亞子與余天遂也有很深的交情。這從柳亞子的《亡友余天遂哀辭》和《自題亡友余天遂哀辭后》可知兩人二十余年的友誼,柳亞子介紹余天遂入南社,在《南社叢刻》上推介他的詩文,以廣告形式推廣其書法,每次雅集或小聚,必促膝長談,不忍離去。余天遂為柳亞子畫《分湖舊隱圖》,為柳亞子寫有《別后追賦贈亞子》、《亞子索畫贈子美即媵以詩》、《渡薛殿湖寄亞子》、《分湖》、《小重山·題亞子分湖舊隱圖》等詩詞,還為柳亞子的父親寫有《柳鈍齋先生誄詞》。他有一首名為《望梨里》的詩,全詩如下:
遙望梨花里,吾心獨黯然。
燈光來曠野,云影幛穹天。
水闊疑無路,村稀識早眠。
誰知有行客,到此欲流連。*余天遂:《望梨里》,《南社叢刻》第19集,1916年11月。
詩中所謂梨花里,即柳亞子的故鄉——黎里古鎮。該詩全篇一字不提柳亞子,而處處是柳亞子。牽動余天遂情思,使其遙望回眸,欲在此流連的,不是梨花里的天光云影、曠野穹天,而是他對柳亞子的仰慕之情,以及兩人相契相知的友誼。
(二)談性情與抱負。余天遂有高潔的情懷和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志向,他常以梅自喻,或視梅為知己,有詩云:“炎涼世態總隨時,不見梅花獨有思。笑我今朝偏逐熱,此心還待冷香知。”*余天遂:《虎阜冷香閣》,《文化革新導言》1928年第2期。1929年第12期《文化革新導言》雜志曾發表了他的一組詠梅詩,余天遂以梅寓己,寄托身世之感,云:“骨重神寒增綽約,滿身珠玉是誰收?”“只為嚴寒品更高,稜稜玉骨傲風濤。”“清寒獨據高峰頂,長使人心憶舊年。”*天遂:《詠梅花》,《文化革新導言》1929年第12期。“紅杏未來春已占,請知傲骨亦芳菲。”*天遂:《詠紅梅》,文化革新導言》1929年第12期。在友人眼中,余天遂滿腹才華,性格孤介。南社好友胡樸安這樣評價余天遂:“工書畫,精醫理,性孤介,歲多才藝,終不顯于時。”*胡樸安:《南社文選》(下卷),上海:中國文化服務社,1936年,第485頁。柳亞子回憶1912年和蘇曼殊、李叔同、葉楚傖等人在上海與姚雨平共辦《太平洋報》時的熱鬧場景,眾人狂放,而余天遂獨處一隅,淡然旁觀。柳亞子說:“時余輩狂放甚,酒酣以往,高歌擊節,逸興遄飛,君獨淵然隅坐,不輕言笑,蓋其習性然也。”*柳亞子:《亡友余天遂哀辭》,《聯益之友》1931年第176期。
余天遂有很強的家庭觀念。他對父母、對兒子,都盡職盡責,求問心無愧。余天遂在《致恒廬書》中說:“仆素性清介,難赴功名之會。林泉之樂,夙所夢寐,息肩有地,云何不樂?但以婚嫁未了,尚難淡泊自甘。”可見他在保持自己超俗的性情時,也不免被生活重擔所壓而勤苦奔走,從內心而言,他向往老年的閑適生活,但當時考慮到兒子余元艮尚未婚配,經濟壓力較大,就不得不繼續在上海澄衷中學任教。他疼愛兒子,盡管多年來生活拮據,不斷變賣家財,但他還是盡自己之力,延續兒子的愛好。在信中說:“然十余年來,尚售去希貴之古磁,、金珠之飾物,鐵路之股券,以償所負,今后更無長物。書畫碑帖,尚欲留以自怡,小兒亦酷好之,不欲再割其所愛。”*余天遂:《致恒廬書》,《聯益之友》1929年第126期。
但余天遂期待在更大的平臺上發展,實現抱負。在抱負與家累之間,時有羈絆,他常有壯志未酬的寂寥感,以及不如歸去的遁世想法。如他在《小重山·題亞子分湖舊隱圖》中寫到:“身世我飄蓬,敝廬都賣盡,嘆飛鴻,得君閑地兩三弓。菰蘆里,便可息游蹤。”*余天遂:《小重山 題亞子分湖舊隱圖》,《南社叢刻》第19集,1916年11月。
(三)關心家國,心懷天下。余天遂的大半生在蘇滬一帶輾轉飄零,但對家鄉昆山的赤子之心,從不曾改。1921年7月,余天遂與吳季民、陶公亮、周序冬等4人,成為昆山縣蓬朗鄉的省會江蘇省議會初選人。1922年春,余天遂與葉楚傖、王大覺、陶惟坻、陳去病、柳亞子等人在上海發起蘇民自治會,這是一個追求民主和平等的民間組織,他們提倡:“蘇紳治蘇,斷不是自治,要實現自治,須把全部政權,交回蘇人的全體,這是我們發起組織蘇民自治會的一個中心主張。”*《蘇民自治會緣起》,《申報》1922年4月27日。1924年,余天遂與何良玉等人為首的昆山旅滬難民團,致電南京的江蘇督軍、省長,為江浙戰爭中深受重創的昆山百姓鼓與呼,提出:“可否請兩長稍留地方元氣,嚴整軍紀,保衛居民,俾昆山人民,尚有來蘇之望”。*《昆山難民團電請兩長嚴整軍紀》,《申報》1924年9月4日。1929年第126期《聯益之友》發表了余天遂的《致恒廬書》,談到家鄉昆山選舉其任公職一事,因教務繁忙,他較少參與家鄉建設,內心充滿愧疚,曰:“抑仆以家鄉公職,不愿羈縻,故逍遙乎海上,近復屢被選舉,勉任數年,白受車馬之費,殊少出席之時,承當局相諒,容其自由。”*余天遂:《致恒廬書》,《聯益之友》1929年第126期。
余天遂也熱衷公益,關注國家民族命運。1907年11月11日的《申報》發表了題為《敬告菊部諸名流教坊諸女史》的文章,該文為澄衷學堂教員聯名信,由余天遂主稿。文章殷切勸告劇壇女演員們,當在國民生死之際,在江浙兩省人民要求收回蘇杭甬鐵路權的運動中,多一份關切,多一份行動,愛國即為保身。1912年4月,余天遂與南社同仁姚雨平、柳亞子、葉楚傖、高天梅、朱少屏等人,聯名致函滬都督,要求其為辛亥革命烈士周實和阮式改葬建祠,讓烈士英名長存,激勵后人。1916年第36期《興華》雜志刊載了題為《余天遂先生鬻字助學》的報道,稱他“愿為真茹商業學堂鬻字捐助”。*《余天遂先生鬻字助學》,《興華》1916年第36期。1919年9月20日,余天遂參加上海南京路商界聯合會成立儀式,發表演說,指出商界在國事面前,有覺悟,“知國家存亡,人人有責”*《南京路商界聯合會成立紀》,《申報》1919年9月21日。。1920年1月9日,余天遂發表對北京教員罷課的后援主張,云:“鄙人懨懨病夫,久與時會相乖,今是所以不惜筆墨者,為多數同類人格計也,此請上海各學校敎職員公鑒”。*《組織上海教職員團體之主張》,《申報》1920年1月10日。
(四)傳遞新思想。余天遂所處新舊交替的時代,他自小接受傳統教育,擅長古文和舊體詩詞,但在新文化運動的大環境中,他一方面保持了傳統文人的寫作方式,用文言寫作,另一方面,他也寫白話散文和雜文。不論文言,還是白話,余天遂的文字,蘊藏著濃郁的時代精神和現代意識。
胡石予在給余天遂的挽聯中,說他“好義性近俠”*引自趙眠云:《哀余天遂先生》,《申報》1930年6月17日。,這個評價是到位的。余天遂有雄才大略,欲在動蕩的社會中放手搏擊,一展身手,但最終未能如愿,他的很多朋友都為其不平,認為他才華膽識兼具,最終卻不顯于時,頗為可惜。
余天遂有一段為時不長的戎馬經歷,即1912年元旦,孫中山就任臨時大總統,余天遂供職粵軍總司令部。當月,余天遂隨粵軍沿津浦鐵路北上,討伐清軍,參加攻打張勛的戰斗。豪情萬丈、風華正茂的余天遂,寫有《步石予夫子先生送行原韻》和《初發金陵》,記錄了這一段戎馬生活,如“身世最憐趨俗慣,心期最恨有家牽。阿儂此去真豪放,蹋破黃河萬里煙。”*余天遂:《步石予先生送行原韻》,《南社叢刻》第7集,1912年12月1日。“地勢不須說天塹,共和戰勝在民情。”*余天遂:《初發金陵》,鄭逸梅編:《南社叢談》,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377頁。胡石予作《送疚儂入粵軍》,為其壯行,有句云:“憂國自應歌當哭,去家無復夢相牽。卻勞病眼登高望,萬里平沙漠漠煙。”*胡蘊:《送疚儂入粵軍》,《南社叢刻》第7集,1912年12月1日。同鄉張庸在報刊上讀到胡石予這首詩后,在當年的《南通師范校友會雜志》上發表《寒夜讀報端石予送疚儂入粵軍詩,疚儂我故人也,步石予原韻遙送之》(四首),有句云:“我歌海上將歸曲,卿是人間莽少年。投筆班超人竟去,登樓王粲恨還牽。”*張庸:《寒夜讀報端石予送疚儂入粵軍詩,疚儂我故人也,步石予原韻遙送之》,《南通師范校友會雜志》1912年第2期。他們對余天遂投筆從戎的氣魄與舉動,既表示欣賞,又深表關切。
在為數不多的作品中,余天遂記錄了當年供職粵軍司令部情形。在《新都舊詠》中,余天遂以詩句“平民領袖亦風光,雅度終殊舊帝王。出入無須勞警蹕,隨從聊許有軍裝。”表達對開時代風氣的孫中山的景仰。也以詩句“虎踞龍蟠新國運,民情歡躍頌無疆。”表達對國家命運的良好祝愿。對于國民政府迥異于封建王朝的新方式,余天遂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并衷心的擁護。他有詩云:“江督官衙改白宮,堊涂粉飾有歐風(屋磚梁柱完全飾白,如西式房屋)。出延民眾頻攜手,來觀賓僚只鞠躬。”*天遂:《新都舊詠》,《海軍期刊》1928年第3期。
據呂進武《雄風長在、“莫愁”增輝——記粵軍北伐及〈建國粵軍陣亡將士墓〉》記載,粵軍是北伐的主力,原計劃與泗淮討虜軍、浦軍和鎮軍兵分三路,以徐州為目標,計劃會師后直搗北京。1912年2月1日,張勛偷襲固鎮,固鎮失守。粵軍從蚌埠趕來增援,一舉大破張勛辮子軍,收復固鎮,追擊敵軍至宿州城郊。粵軍總司令姚雨平親臨前沿指揮作戰,粵軍士氣大張,沖鋒陷陣,以一當十,大敗張軍。粵軍乘勝追擊,又在徐州南的夾溝給敵人以重創。經過兩次沉重打擊,張勛派人向北伐軍乞和,經過幾次談判,未達成協議。北伐軍繼續北上,奪下徐州。為鞏固戰果,北伐軍意欲繼續北上,徹底打垮反動勢力,以保護和鞏固南京穩固的地位。可惜南京臨時政府中的大部分人,對袁世凱抱有極大幻想,斥令北伐軍停戰,班師回朝。*引自呂進武:《雄風長在、“莫愁”增輝——記粵軍北伐及〈建國粵軍陣亡將士墓〉》,《文博通訊》1981年第6期。
余天遂正好經歷了這一段可歌可泣的作戰經歷。對于議和,余天遂和葉楚傖等人均不滿,他在詩《戰戰》中云:“戰戰陰風欲雪天,議和聲里困豪賢。參軍近事渾無賴,紅板橋邊上畫船(時畫船僅賣茶而已)”*天遂:《戰戰》,《海軍期刊》1928年第3期。在詩《送楚傖從姚總司令雨平視師淮上》的序中,余天遂記載:“時北伐軍麕集都下,為和議所困,漸致恬嬉。余與楚傖日夕促吾師渡江,以為不戰亦當備戰,不可坐銷銳氣也。后由陸軍部領到軍用票五千元,作開拔費,逐日渡江。凡七日而會師淮上,因往視之,并移總司令部于蚌埠也。”*天遂:《送楚傖從姚總司令雨平視師淮上》,《海軍期刊》1928年第3期。《得捷報》一詩,則記載了從固鎮到徐州,連續取得勝利的情形,該詩序云:“師臨淮上,靳云鵬正分兵助張勛南功。吾軍從容抵御,一戰而有固鎮之捷。又連進宿州,雄獅昨日臨淮上,捷報連朝到舊京,逐北已逾三百里,拌教一鼓下彭城。”*天遂:《得捷報》,《海軍期刊》1928年第3期。
南北和議之后,姚雨平至上海,創辦《太平洋報》。1912年3月8日《申報》發表了《太平洋報》的出版公告,云:“本報以喚起國人對于太平洋之自覺心,謀吾國在太平洋卓越位置之鞏固為宗旨。”*《〈太平洋報〉出版公告》,《申報》1912年3月8日。該報于4月1日創刊,日出對開三大張,社長姚雨平,經理朱少屏,總編輯葉楚傖,協助編撰工作的有余天遂、柳亞子、蘇曼殊、李叔同等南社成員。該報出版僅半年左右,即因經費困難,于同年10月18日停刊。余天遂在《論塟》中說:“當民國紀元時,余在太平洋報主筆政。”*余天遂:《論塟》,《文化革新導言》1929年第11期。可見這一時期,他和同仁們以此報為陣地,反對袁世凱,反對封建軍閥。此一階段,對余天遂的生命軌跡而言,是一個轉折和過渡,此前,他的蹤跡在多在江蘇,以教書為生,參加北伐后,過了一段為時較短的戎馬生活。此后,他的生活重心逐漸轉向上海,從此,便長居海上,從事教職,在上海澄衷學校任教多年,也在諸多上海報章發表文章。不管身處何地,任何職位,在余天遂心中,那股報效國家的俠士情懷,隨年歲的增長,而愈發濃烈。只不過,之前是金戈鐵馬上戰場,如今則以報刊為陣地,以筆為旗,把個人對國家前途和命運的思考,發表出來,影響與啟發更多人。
余天遂對海防和海軍的關注,最早可追溯到民國元年。1912年,一群愛國熱心人士自籌經費,在北京宣武門外教場三條創辦《海軍雜志》,旨在發揮中外海軍之真精神,普及國民海軍之新知識。余天遂在當年第1卷第2期《海軍雜志》上發表《航業計畫》,談國內大小河流航線和海上航線問題,各航線多被外國掌握,輪船招商局僅掌握其中極少的一部分。針對這種情況,余天遂提出組織航業協會,維持招商局,以及相關的經濟與營業的問題。他很清醒地認識到招商局在航業中的作為,文章結尾云:“然而招商局岌岌已,能毋速起圖之?”*天遂:《航業計畫》,《海軍雜志》1912年第1卷第2期。憂慮痛心之情,溢于言表。
1928至1929年的《海軍期刊》,是他集中展示軍事才華和憂國意識的平臺。兩年間,他在該刊物上發表詩文共計24篇,除少數幾篇回憶當年北伐的詩,以及與南社詩友的唱和之作外,其他都為關注國家海軍和海防的詩文,如《海防歌》《破曉渡蛟門》《愛姆登艦戰績歌有序》《擊楫歌 招渤海艦隊也》《海軍出師歌》《海軍部成立敬賦》等,這些詩文大體呈現以下幾個特點:1.開放與通達的視野。余天遂不輕視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列強的軍事實力,贊嘆其海軍之強大,對閉關鎖國的政策持批判態度,主張向西方學習,以發展的眼光看世界。2.迅速回應海防領域發生的大事要事,如一戰中德國愛姆登艦的雖敗猶榮;中國飛行員陳文麟受命赴德意志購飛機;1929年爆發的中東路事件等,都在余天遂的關注之中,他在文中引經據典,旁征博引,論辯有力,引人深思。3.批判帝國主義對中國的囂張侵略,痛訴國內混亂的政治局面。激勵海軍奮發有為,保家衛國。4.天下大同,反對戰爭,這是余天遂海防思想最核心的觀點,也是其終極目標。他的天下大同觀,不是對帝國主義勢力一味地忍讓,他認為,一方面要追求大同世界,另一方面要有強大的軍事保障。云:“天下于今未去兵,急難毋忘喚鹡鸰。大同世界要經營,必先眾志自成城。中外何當共息爭,海疆洽比似門庭。兵輪一例改商輪,海不揚波頌太平。”*余天遂:《永綏艦擲瓶歌》,《海軍期刊》1929年第8期。
《中華書法篆刻大辭典》、《中國書法大辭典》、《近現代書法史》、《昆山歷代藝文志》等書都記錄了余天遂在書法方面的才華與貢獻。《中國書法大辭典》這樣介紹余天遂:“擅書法,行醫教學之余,用雞毫穎寫草書,酷似何紹基。”*梁披云主編:《中國書法大辭典》,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007頁。《近代字畫市場實用詞典》也指出,余天遂雞毫筆寫草書,以顫筆助其骨力,酷似何紹基書風。然求之內涵,終嫌單薄,與何書不可同日而語。*盧輔圣主編:《近代字畫市場辭典》,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5年,第253頁。
余天遂的書畫藝術,得益于老師胡石予的言傳身教,離不開自己的鉆研摸索,還有余氏家族深厚的文藝熏陶。余天遂的高祖輩余夢星,是清代書法家,歲貢生,后放棄科舉,攻詩文,作行、草書,風格圓勁古樸。*趙祿祥主編:《中國美術家大辭典》(上卷),第833頁。其名收錄于《中國美術家大辭典》、《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中國書法家篆刻大辭典》、《清代書畫家字號引得》、《中國歷代書畫篆刻家字聯索引》以及《玉峰翰墨志》等書。余天遂的父親余少英喜歡搜藏書畫作品,與嘉定畫家童伯恬“為患難詩酒之交”*余天遂:《天心簃論畫》,《民國日報》1918年4月15日。,童伯恬私淑明代昆山畫竹高手夏昶,曾作墨竹作品多幅贈與余少英。正是在這種文藝傳統和家庭氛圍之中,余天遂耳濡目染,在書畫方面種下慧根。
金天翮在《石予畫梅天遂書聯同時相貺詩以報》一文中,贊嘆余天遂書法之精湛,云:“弟子入室有天遂,蛻形換骨書尤工。書作龍騰腕如鐵,開花巨豪墨瀋濃”。*金天翮:《石予畫梅天遂書聯同時相貺詩以報》,《東方雜志》1920年第17卷第22號。鄭逸梅在《補述余天遂軼事》中介紹:“先生工書,神似蝯叟。”*鄭逸梅:《補述余天遂軼事》,《申報》1930年7月22日。據該文記載,余天遂在草橋中學任教時,學生門徒紛紛向他求書法作品,他說,寫書法不難,磨墨有點難,于是學生們各自準備墨水,求之不已。余天遂越發感到吃不消,便以潤格為由,婉拒學生,終于清靜。
不僅是師友學生請余天遂題字,文化圈內的眾多雜志也紛紛向余天遂發出邀請。應《南社叢刻》、《廣益雜志》、《消閑月刊》、《聯益之友》等文藝刊物之約,余天遂曾為其封面題字。他的書法,也成為書法入門的學習范本,1916年《申報》發表廣告,云:“余君天遂(澄衷學堂教員)自刊字帖一種,其書法參綜南北學者,能從此入門,將來分途易轍,可省矯揉之力,洵學書者之圭臬也。”*《介紹字帖》,《申報》1916年5月19日。畫家、書法家吳一峰,早年在上海得余天遂指導書法,走上藝術之路。
在余天遂看來,書法是養自我性靈的方式。在艱苦歲月中,他以書法獲得一定的生活物資,勉強度日。1914年出版的《南社叢刻》第12集刊發了一則由柳亞子撰寫的鬻書潤例《顛公書約》,首先提出寫字要求,云:“劣紙不應,不如約不應。”正文內容如下:
余君天遂善用雞穎,尤擅作擘窠大字,其結體運筆,神似蝯叟,而余君自謂,則汛覽漢魏晉唐碑帖,不名一家者。吾謂惟其能上追乎古,所以神似蝯叟,而不自覺耳。曩曾鬻書蘇滬間,價格頗高,茲重來滬上,為之減定潤例,以廣墨緣。收件處:望平街鴻文書局,虹口塘山路澄衷學堂。道遠不便,則南社各友均可代收轉寄也。*柳亞子:《顛公書約》,《南社叢刻》第12集,1914年10月。
后面羅列了堂匾、楹聯、屏條、橫幅和扇冊等的規格和價格,并指出:“齊額減半,市招臨議。”“磨墨一成,潤資先惠。”
雖然生活時見窘迫,余天遂卻不以書法為生財之道,他熱心公益,關心教育,常以個人微博力量,樂于助人,書法遂成為其好善樂施的途徑。1916年《興華》雜志發表消息《余天遂先生鬻字助學》,云:“天遂先生工于大小草楷等書,滬上久已著名,踵門求書者絡繹不絕,頃承熱心教育,愿為真茹商業學堂鬻字捐助,凡慕余先生墨寶者,無論匾額、楹聯、條幅、摺扇等件,潤資隨送,概作學堂經費,如承丐墨由本報代為接收可也。”*《余天遂先生鬻字助學》,《興華》1916年第13卷第36期1924年8月,廈南學校在一品香開校董會,欲自行建筑校舍,然資金短缺。受族妹余佩皋之邀,余天遂成為該校校董,他在會上發言說:“鄙人素性懶惰,能力薄弱,承舍妹邀入校董之列,但覺義無可辭,而又無盡力之處,今擬捐助自已書畫若干件,以作彩品之需,聊盡區區鄙意,諒不嫌其薄也。”*《廈南學校在一品香開校董會》,《申報》1924年8月8日。
與純粹的文人不同,因擅長書法,在書畫界享有一定聲譽,余天遂的交游圈相對廣泛。1912年5月14日,由李叔同與柳亞子共同發起組織文美會在上海三馬路大新街天心樓酒館舉行第一次雅集,余天遂就與陳師曾、費公直、黃賓虹等人出席,當場揮毫潑墨,并交換作品。1920年10月,李肖白(昆山正議人)、朱劍芒以書法潤資支助北方受災地區,余天遂即為介紹人之一;再如1926年3月13日《申報》發表《畫家之聯歡 錢化佛宴西洋畫家》,報道了畫家錢化佛邀請畫家徐悲鴻、張聿光、和書家楊了公、余天遂等人,宴于小有天的聚會情形。同年5月,為籌建新募爾堂,徐悲鴻、錢化佛、余天遂等人組成陜西隊,以書畫作品募集資金。
較之書法,余天遂的畫作不多,影響不大。他繪制的為數不多的扇面,構圖意蘊充滿文人情趣,令人憐愛。胡懷琛在《柳梢青·天遂為余畫扇填此酬之》中,這樣形容余天遂畫扇構圖布局與意境:“十里溪山,半天風雨,筆底全收。煙嵐云樹扁舟,點在我團團扇頭。溽暑都消,纖塵不染,無限清幽”。*胡懷琛:《柳梢青 天遂為余畫扇填此酬之》,《香艷集》1913年第1期。鄭逸梅《補述余天遂軼事》云:“其師胡石予先生,工繪墨梅,先生亦效為點染,逸氣溢楮墨間。一日忽悟山水畫理,乃自寫其胸中邱壑,意境之高,逈異尋常。第不肯多作耳。海內藏扇家心漢閣主(趙眠云),曾獲其山水箑一,不幸于客歲游湖,遣失酒家,蓋酩酊之余,不自檢矣。醒后,頗為之懊喪,擬倩先生重作以彌憾。不意先生一病纒綿,病竟不起,不克再事丹青。則豈心漢閣主所及料哉。”*鄭逸梅:《補述余天遂軼事》,《申報》1930年7月22日。
《聯益之友》和《民國日報》集中發表了余天遂的書畫作品和書畫思想文章。
《聯益之友》的編者為鄭逸梅和趙眠云,他們與余天遂是多年好友,尤其鄭逸梅,曾在余天遂工作過的草橋中學讀書,一直以來,他視自己為余天遂的門生,對其執弟子禮。在他們的約稿和安排下,1925年至1930年間,余天遂在《聯益之友》這個重要的文藝陣地上發表了二十余篇詩文,另陸續發表了書法作品五幅,繪畫作品四幅。《聯益之友》的主辦單位聯益貿易公司曾一度推出余天遂書畫的廣告文章。如1925年2月3日《申報》發表《藝苑清音》,即由聯益公司所撰,內容為:“余天遂君寓申多年,平生書畫,冠絕一時,早為藝林人士所欽仰,而其文章更為當世推重,現教授之余,愿以書畫文章,貢獻社會,訂就潤例。收件處南京路勞合路聯益貿易公司。”*《藝苑清音》,《申報》1925年2月3日。
1917年—1918年的《民國日報》,刊發了余天遂一組討論書畫的文章,即《天心簃隨筆》、《天心簃論書》、《天心簃評畫》和《天心簃論畫》系列,共十九篇。余天遂在文中談論書法心得,如書法的規矩方圓之理,他認為只有從方開始,才能達到圓的境界,如果囿于方,則變化不多矣;如書法與諸事物間觸類旁通之理,他認為萬事萬物“雖絕不相涉之事,皆足以喻我之所學,而我之所學,乃亦足以喻諸物情”*余天遂:《天心簃隨筆》,《民國日報》1917年12月7日。;又如書法的模仿、學習古人之法,他認為“與其逆而溯之,不如順而衍之。”*余天遂:《天心簃隨筆》,《民國日報》1917年12月31日。學其深意,得其神髓,融會貫通;再如,他認為凡作書有骨有肉,而尤要有筋,以精神氣血凝注其間*余天遂:《天心簃隨筆》,《民國日報》1918年1月25日。等,這些精短的書法隨筆,是余天遂從自身實踐所得,文辭古樸,引人入勝,給人啟發。
1918年,66歲的寓滬女畫家吳淑娟舉辦畫展,百余幅佳作,陳列一堂,供人欣賞。余天遂接到邀請,抱病前往,感覺“如入寶山,璨爛奪目”*余天遂:《天心簃評畫》,《民國日報》1918年4月4日。。為了不留遺憾,留下痕跡,余天遂作《天心簃論畫》系列,自1918年4月4日始,至4月17日終,為吳淑娟女士的數十幅山水、花卉畫逐一點評,共發表相關隨筆11篇。
余天遂的點評,有宏觀的整體比較,也有微觀的細節分析。他將吳淑娟放置在近代女性畫家的序列中考量,首推筆墨高妙、卓然大家的南樓老人陳書。他反對一般女性畫家的涂脂抹粉,無所建樹,對同邑女畫家夏令儀(明代昆山畫竹高手夏昶之后)缺乏變化的技法持批評態度,認為其不過畫工而已。對吳淑娟的藝術創造,余天遂特別欽佩,認為她的畫法“由平正以入神妙,由規矩以超乎奇杰。”*余天遂:《天心簃評畫》,《民國日報》1918年4月4日。在點評其花卉、山水圖時,余天遂逐一找出該圖模仿的源頭,如他在吳淑娟的畫作中,找出唐人李思訓、王維,五代宋初李成,元代王蒙、趙孟頫、官夫人,明代仇英等人的畫風和畫法,他欣賞吳淑娟對前人畫法出神入化的改造,認為其畫筆仗堅勁,氣魄雄厚,不落凡俗,涉筆成趣。他甚至指出,吳淑娟臨摹前人仇英作品,全是神境化境,恐仇英“未必有此靈妙也。”*余天遂:《天心簃論畫》,《民國日報》1918年4月6日。
余天遂用心良苦,介紹很多人前往觀看吳淑娟畫展,他說,“良以近時畫習日靡,幾難入目。或貌為高古,與書法同趨于敝,無復以真面目見人,此種詐偽之風,實與世道有關,故欲藉女士之畫以振作之。”*余天遂:《天心簃論畫》,《民國日報》1918年4月17日。由此可看出,余天遂的藝術觀,最終落在了振作世道人心之上。
縱觀余天遂的一生,文學和書畫創作是興趣愛好使然,參加北伐是抱負胸懷,而為其提供生活保障,傳達育人思想的,是從事時間最長的教職。在昆山,他的家族曾出現多位以教書為生的榜樣,如其五世祖輩余應魁,為“昆庠生,博學能文,客授陽澄湖,從游者皆有聲庠序。”*[光緒]《昆新兩縣續修合志》卷三十一,第30頁。再如余應魁之孫女余希嬰,“為糊口計,就館長洲徐鏡秋家”,*郭秧全、蔡坤泉主編:《昆山歷代藝文志》,南京:江蘇科學技術出版社,2012年版,第305頁。“辛苦數十年。年逾八旬,仍作女傅,教繡課經,而聰明不少減。”*王希廉:《余澹如女史生傳》,胡曉明、彭國忠主編:《江南女性別集 三編》下冊,第1246頁。
余天遂承續其先祖的授書傳統,曾在昆山的鄉村師塾、蘇州的蘇蘇女校、弘志女校、蘇州草橋中學,上海澄衷學堂等多所學校工作,尤其是余天遂傾注心血最多澄衷學堂,它是余天遂工作時間最長的地方。澄衷學堂由浙江鎮海人葉澄衷于1899年捐資捐地興建,1900年學堂落成,正式開學,它是近代上海第一所由中國人自己創辦的私立現代中學。1907年11月11日《申報》發表了由余天遂(署名為新陽余祝蔭)主稿,澄衷學堂邵步橋、林仲希等職員同啟的《敬告菊部諸名流教坊諸女史》,可見那時,余天遂就與澄衷學堂職員有交往。1914年10月出版的《南社叢刻》第12集,發表了柳亞子撰寫的《顛公書約》,宣傳余天遂的書法,收件地址有一處為“虹口塘山路澄衷學堂”,說明當時余天遂應已在澄衷學堂工作。1916年11月出版的《南社叢刻》第19集,發表了余天遂為澄衷同事項遠村之母所作的誄詞,序文說:“項母言夫人為如松先生德配,以民國四年九月二十六日卒,天遂時廁澄衷學校講席”。*余天遂:《項母言夫人誄詞》,1916年11月《南社叢刻》第19集。
如果說余天遂在家鄉昆山師塾教書,走的仍是舊式傳統教育路線的話,其后他在各個學校工作,卻呈現出一種不走尋常路的現代意識,最顯著的特點是關注女性命運,重視女性教育。
余天遂現代女性觀的形成,有余氏家族言傳身教的影響。余氏家族在昆山當地雖不顯赫,卻也世代書香,崇文重教。余天遂的曾祖輩,出現了兩位有影響的女詩人,即余希嬰和余希芬,她們以柔弱之軀蘊堅貞美德,以纖纖素手寫典雅文字,在男尊女卑的男權社會中,留下了別致的身影。希芬素工詩,未嫁而卒,年僅二十,有《朗仙吟稿》存世,希嬰守貞不嫁,課弟撫侄,好學工詩,有《味梅吟草》傳世。咸豐九年(1859),余希嬰將《朗仙吟稿》、《味梅吟草》,和祖父余應魁的《冗余草》、父親余夢星的《吉羽草》、弟弟余希煌的《憨石山房詩鈔》一道,印刻出版,結集為《玉山連珠集》(一作《余氏五稿》)。余希嬰以祖孫三代結集印刻的方式,將自己和妹妹的作品流傳于世,被人頌為女鴻儒。與其作品永存的,是余氏二姐妹作為知識女性,所擁有的嫻靜堅貞的品格,與卓爾不群的才華。這種精神品質,必將對其后代,尤其是女性,產生深遠影響。
余天遂的族妹,著名愛國僑領余佩皋,延續和發揚了余氏女性的獨立意識和創造精神,她接受蘇州振華女校、北京高等女子師范的現代教育,后來致力興辦女學,先后任廣西省立女師范校長、南洋女子師范學校校長、廈門廈南女學校長,并參加北伐軍,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堅持開展革命秘密活動。1916年5月20日,余佩皋與摯友周蕪君,應南洋婆羅洲山口洋中華女校之聘,乘法國游輪離開大陸,余天遂有詩《送族妹佩皋之南洋婆羅洲》相贈,云:“玉山文史溯連珠,生女由來盡服儒。”“門庭雖冷尚清華,子女聰明最喜夸”。余天遂欣賞家族中倡導的女子教育觀,在該詩的釋文中,他特別談起:“曾輩有《玉山連珠集》,系合刊兄弟姊妹之作。”“族中弟妹子侄,俱慧美,多才能。”*余天遂:《送族妹佩皋之南洋婆羅洲》,《婦女雜志》1916年第2卷第6期。字里行間,充滿了對族妹余佩皋的敬佩摯愛之情,也洋溢著對家族人文傳統的自豪感。
不久之后,余佩皋將這次充滿異域風情的航行經歷,寫成《南游日記》,寄給余天遂,他旋即將此文推薦給《婦女雜志》主編王西神,并題跋云:“佩皋三妹,曩曾任廣西省立女師范校長,辦事極有能力,極有經驗。今年前往南洋,余曾以詩送之。茲接其南游日記一小冊,凡游蹤跡所經,頗能道其人情風尚。只身萬里,亦足為女界光矣。特送諸吾友莼農,冀采入雜志以廣女界同胞之志。”*余天遂跋、余佩皋:《南游日記》,《婦女雜志》1916年第2卷第11期。
余天遂現代女性觀的形成,還來自他對女性命運長期的關注,他寫過多篇相關詩文,傳達具有個人色彩和現代意識的女性觀。如《訴衷情·聽鄰婦述終身事傷之》、《海天雁影樓剩墨·楊九娘廟》等詩文,感嘆女性的命運多舛,同情女性的不幸遭遇。再如《題楊烈婦傳》、《胡太師母謝太夫人九十壽序》等關于女性的壽序誄文,多為邀約之作,客套禮節在所難免,不過,余天遂在文中多取一種感同身受的姿態,對傳統女性樸素的美德、賢淑的品行,給予了高度評價,他說:“吾所見賢母多矣,吾為之傳狀銘誄者亦夥矣。言之若無甚奇異,然吾深怪苦志不渝者,何獨以女子為多?士大夫縱激昂慷慨,一經患難,便易其志,墮行于冥冥中,甘為利祿之奴而不自省,豈其操守有萬難于女子者耶?”*余天遂:《鄭母劉太君家傳》,《南社》第十九集,1916年11月。
他還寫有《余之女子教育觀》、《送族妹佩皋之南洋婆羅洲》、《哀女弟子黃澄遠》和《讀〈婦女雜志〉以后》等文章。余天遂不偏激,不片面,在比較溫和的立場中,闡釋有見地的現代女性觀。
1915年,他在《余之女子教育觀》一文中,認同男女有別,也認可在男女平等條件下的男主外,女主內。他指出:“男子則日以才智自矜,女子則漸致聰明蔽塞,此男子之罪也”。*余天遂:《余之女子教育觀》,《婦女雜志》1915年第1卷第1期。他認為女性有天然高貴的品性,即靜謐,因此,女子思慮單純,習嫻雅之性,養優美之質,勝于男子。
1927年,余天遂發表《讀〈婦女雜志〉以后》,對杜就田主持《婦女雜志》以來風格的變化,提出了嚴厲批評,他說:“自杜就田先生主編《婦女雜志》以來,該雜志的聲價竟一落千丈,不但賢妻良母主義的色彩有濃,而且所論婦女界的缺點,每多隔靴搔癢之談,與事實不符,這類幼稚薄弱的文字而冠以《婦女雜志》的美名,真冤煞人了。”*疚儂:《讀〈婦女雜志〉以后》,《女伴》1927年第3期。可見,時隔多年,余天遂仍持續關注現代女性命題,敢于批判,激濁揚清。
余天遂現代女性觀的形成,還來自他在蘇蘇女校、宏志女校等學堂的教育實踐。誠如他在《余之女子教育觀》的結尾所言:“王子莼農,以余主教于女學者久,需余一言,為本雜志發其凡,特舉所見以就正之。”*余天遂:《余之女子教育觀》,《婦女雜志》1915年第1卷第1期。清朝末年,西學東漸,受西方教育思想的影響,一批開明之士在蘇滬一帶興辦女學,開一時之風氣,余天遂即為現代女子教育的開拓者之一。
1905年,馮敬人(沼清)在蘇州創辦私立蘇蘇兩等女學堂(簡稱蘇蘇女學),聘請余天遂、陳去病等執教。后來,余天遂又在另一所女校就職,柳亞子在《亡友余天遂哀辭》中說:“時君已謝蘇蘇事,別辦弘志女校矣。”*柳亞子:《亡友余天遂哀辭》,《聯益之友》1931年第176期。馮超人在《余天遂史略》中說:“清季,新學初興,慨然毀家興學,欲有所建樹”。*馮超人:《余天遂史略》,《永安月刊》1949年第116期。王西神回憶:“戊已之交,余與周君夢坡等結舂音詞社于海上,嘗偕朱古薇丈、曹君直、袁伯夔、夏劍丞、吳瞿安等,同游玉山,謁宋詞人劉龍洲墓,丐君作鄉導,君宴同社諸人于酒樓,酒酣以往捤捤述生平興學毀家事,悲壯蒼涼,如意擊碎,疎燈人語,忽忽猶若前日事。”*引自鄭逸梅:《天遂先生軼事補記》,《聯益之友》1930年第171期。
這幾位文人所說的,是1910年,余天遂毀家興學,創辦女校一事。查民國《吳縣志》,柳亞子所言弘志女校,應為私立宏志兩等女學校,校址為蘇州唐家巷原公立兩等小學堂舊址,于宣統二年(1910)正月由沈朱素華女士創辦,辛亥革命后停辦。該志記載:“除駐校辦事主任教員余天遂外,其余概不受教薪”。*[民國]《吳縣志》卷第二十八,民國二十二年鉛印本,第314頁。朱素華,吳江人,其夫沈紀常英年早逝,她寫有沉痛哀婉的《清處士沈君墓志銘》,由余天遂撰成碑文,發表于1915年第1卷第6期《婦女雜志》。在此前后,余天遂的南社同仁如高天梅、何亞希、沈昌直等人應朱素華之邀,為沈紀常撰寫詩文,可見朱余二人,在宏志女校共事時間雖不長,卻有不錯的交誼。至于余天遂毀家興學,是否有資金投入宏志女校,或另辦女校,目前尚缺乏佐證材料。
余天遂擅長中醫,曾一度在《申報》、《民國日報》等報刊登坐診廣告,云:“在蘇在滬潛行方便,已二十余年,尤長于女科”。*《余天遂在滬行醫》,《民國日報》1922年7月15日。畫家吳淑娟之孫,患喉痧火急癥,并傳染給家人,后由余天遂救治。他認為醫術乃仁術,不以此謀利,鄭逸梅介紹:“先生善岐黃術,為人治病,輒奏奇效,然不懸牌,予問之,曰懸牌則就診者多,多則忙,忙則未免有錯,錯而殺人,罪莫大焉,故不如日診二三人,得以審慎周至,對癥發藥之為愈,其道德有如此,以視世之所謂名醫,相去幾若霄壤也”。*鄭逸梅:《天遂先生軼事補記》,《聯益之友》1930年第171期。1927年間,昆山花橋祁巷徐燕謀(建國后任復旦大學教授)、徐承烈母病危,延診之中西名醫皆囑備后事,有人介紹天遂,其至切脈察癥,大膽處方,重劑投藥,立起沉疴,轉危為安,聞者無不盛贊其術,后徐母高壽至九旬以上。余氏所書處方,脈案清雋,文采飄逸,宛若明季小品,不愧儒醫俊彥。他在行醫過程中,也頗具俠義心腸,有報道稱,余天遂看病,“醫金雖有定例,貧病可以不計”。*《醫訊》,《申報》1925年8月17日。
余天進入中年后,他的身體逐漸孱弱起來。27歲時,余天遂赴劇場看小全福演昆劇,“時已抱病,無力久支”*余天遂:《昆劇贅言(續)》,《聯益之友》1928年第69期。。1911年出版的《南社叢刻》第4集,發表了余天遂的《病榻口占》,云:“今夜秋風起,蕭然思故鄉。況當多疾病,益復嘆凄涼。”*余天遂:《病榻口占》,《南社》第四集,1911年6月1日。可見其身體之虛弱。40歲時,余天遂依舊被疾病所困擾,他在《題石予師近游圖》中寫道:“嘆我飄零年四十,萍蹤卻只在江南。一肩蝸負行難遠,百足蟲僵死豈甘。芳草盤回思走馬,細絲牽絆病春蠶。要隨杖履逍遙去,心數歸期有未堪。”*余天遂:《題石予師近游圖》,《游戲新報》1920年第1期。展現了一種無可奈何的垂老心態。1922年,胡石予在《小說新報》發表詩《寄天遂》,云:“絕世傷心子,無家久病身”。*胡石予:《寄天遂》,《小說新報》1922年第7卷第10期。道出了余天遂當時的身體情況和處境,關切之情,躍然紙上。1927年6月,年近五十的余天遂,與朋友重游蘇州天平山,整個爬山過程非常愉快輕松,以至于讓余天遂產生了一種錯覺:“是病可愈,老可壯也。于以知人之老少,在心志不在年齡。老大之中國,已化為少年。則余宜老而復壯,病而復愈矣。”*余天遂:《游天平山記》,《聯益之友》1930年第152期。
事實上,他患的是咯血癥,當時醫療水平有限,無法治愈。1929年3月,柳亞子在友人的宴席上遇到余天遂,兩人多時不見,悲喜不自禁,相談甚歡。余天遂對柳亞子說,1928年孟冬之朔,社集虎丘,“女弟子陳綿祥捧觴勸進,意不能卻,為盡三巵,疾遂復作,至今為崇。”*柳亞子:《亡友余天遂哀辭》,《聯益之友》1931年第176期。1930年初春,鄭逸梅去澄衷學堂看余天遂,其咯血癥“時發時已。去冬一病纏綿,奄奄易歲。今春病又加劇。”*鄭逸梅:《死矣余天遂先生》,《申報》1930年6月6日。據鄭逸梅描述:“時先生病咯紅,面慘白失色,出語低澀不甚可辨,予稍坐便告辭去,蓋恐有勞先生之神也”*鄭逸梅:《哭余天遂先生》,《聯益之友》1930年第152期。。
即便身體如此虛弱,余天遂在床榻之上奄奄數月,“以澄衷中校教職久曠,心至不安,癥稍瘥,即勉力赴校授課,但聲嘶啞,且不能久立講臺,生徒請先生坐,各出講義以自修,不敢有勞先生病后之清神,如是者半年”。*鄭逸梅:《天遂先生軼事補記》,《聯益之友》1930年第171期。澄衷學堂的學生對余天遂的病情也很能理解,有文章稱:“我們曉得余先生是向來多病的,差不多多跑上幾步,就要氣喘喘的了。然而他尚一定要掙扎得來,講書的時候,毫沒有一點病態,以減少我們的興趣。聽得他替我們改作文簿子的時間,總在夜午到兩點鐘時候,無論如何疲倦,總得替我們改好。”*小憶:《普天下同聲一哭》,《澄衷半年刊》1930年夏。
1930年5月21日,余天遂病逝于上海寓所。胡石予、方還、柳亞子、趙眠云、鄭逸梅、胡寄塵、胡樸安、葉楚傖、朱少屏等人紛紛撰寫悼文或挽聯。其子余元艮與鄭逸梅等人商議,欲搜羅余天遂發表的文章,刊印成集,并在《申報》和《聯益之友》等報刊上發表征集遺文啟事,未果。
1936年,余元艮在弱冠之年早逝,在眾多朋友的幫助下,余天遂父子合葬于滬西閔行長安公墓。
劉軍(1979—),男,文學博士,昆山博物館講師(昆山 215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