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
(天津師范大學 法學院,天津 300387)
受賄罪若干問題探究
李靜
(天津師范大學 法學院,天津 300387)
受賄罪是一種傳統的犯罪,但隨著社會的發展,呈現出了許多新的特點。受賄罪保護的法益,賄賂的范圍以及為他人謀取利益認定問題,在依據刑法基本原則、司法實踐和社會文化的基礎上進行深入探究。當前受賄罪保護的法益為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賄賂范圍在原有財物的基礎上擴大到財產性利益,為他人謀取利益宜采用新客觀主義說。
受賄罪保護的法益;賄賂的范圍;財產性利益;為他人謀取利益
腐敗是嚴重危害國家安定的社會通病,反腐一直受到中國社會的廣泛關注。特別是近年來隨著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腐敗的形式也呈現多樣化,為此中共十八大以來,我國加強了反腐力度,“打虎拍蠅”成為普通老百姓耳熟能詳的反腐新詞匯。受賄犯罪作為腐敗的一種重要表現形式,在中國國家工作人員的職務犯罪中所占比重較大,是我國刑法重點打擊的對象。雖然我國現行刑法對受賄罪做出了相關的規定,但由于受賄犯罪本身具有的復雜性和解釋技術上的缺陷,在理論界仍存在很大的爭議,這也造成了實踐中的混亂。為了更好的打擊腐敗,保障國家安定,筆者認為有必要對受賄罪保護的法益,賄賂的范圍以及為他人謀取利益問題進行探究。
對于受賄罪保護的法益究竟是什么,當今世界各國存在著很大的爭議。法益是我們研究受賄罪的基礎,侵犯的法益不同其對社會的危害程度和犯罪構成要件將不同,對此罪的定罪及量會產生一定影響。
(一)國外的觀點
在國外關于受賄罪保護的法益存在著兩種立場。一種立場起源于羅馬法,認為受賄罪保護的法益為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即國家工作人員實施職務行為時,不論這種職務行為是否正當合法,只要他索取或者收受了與職務行為有關的不正當報酬,就構成受賄罪。[1]受賄罪是實害犯,設立的最終目的是降低不公正裁量的出現,而利用國家賦予的裁量權,實施職務行為索取或收受不正當報酬,增加了不公正裁量出現的可能性,這種行為是被明令禁止的,其侵犯了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
另一種立場起源于日耳曼法,認為受賄罪保護的法益為職務行為的純潔性或者公正性,即國家公務人員實施職務行為,這種職務行為必須是違法或者不正當的,索取或收受與職務行為有關的不正當報酬,構成受賄罪。索取或收受賄賂的行為有危害職務行為純潔性或者公正性的危險,如果實施正當合法的職務行為,雖然索取或收受了與其職務行為有關的不正當報酬,但難以認為其具有危害職務行為純潔性或者公正性的危險。以日耳曼法學說觀點為基礎,世界各國又形成了國家意志篡改說、清廉義務說、信賴說等學說。國家意志篡改說認為索取或收受賄賂的國家工作人員與行賄人之間形成不法約定,這種情況下自然不能依法公平公正的執行職務行為,這就相當于篡改了國家的意志。
盡管世界各國關于受賄罪保護的法益之爭都是以以上兩大立場為基礎,但大部分國家已不再局限只采用某一觀點,而是采用折中立場,職務行為不可收買性和純潔性、公正性同時兼顧,即如果以其實施的職務行為為對價索取或收受賄賂,無論其職務行為是否正當合法一律構成受賄罪,若既索取或收受賄賂又實施不正當職務行為,妨礙到職務行為的純潔性和公正性,加重處罰。
(二)我國的觀點
自1979年刑法頒布以來,我國理論界關于受賄罪保護的法益問題歸納起來有以下觀點:
國家機關的正常管理活動。其認為,受賄罪的結果是破壞了國家機關的正常管理活動,當國家工作人員認識到自己的行為會造成這種結果,并且對結果的發生持希望或者放任的態度,就構成受賄罪,當行為實際破壞了國家機關的正常管理活動,就構成受賄罪既遂。但是這種觀點存在許多不合理的地方,國家機關的正常管理活動具體是什么并沒有進行解釋,受賄罪既遂的標準也不是國家機關正常管理活動受到破壞,同時這種觀點會導致破壞國家機關正常管理活動的其它犯罪難以區別。
國家機關、企業、事業單位、軍隊、團體的正常活動和公私財產的所有權。[2]受賄罪的客體為復雜客體,成立此罪公私財產的所有權受到破壞,但是在索賄或者收受賄賂的過程中,提供財務的一方也獲取了不正當利益,構成了行賄罪,如果認為行賄者的財產所有權受到破壞明顯不合理。
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廉潔性。高銘暄教授認為:“受賄罪屬于職務犯罪,國家工作人員的基本職業道德是保持其職務行為的廉潔性,一切以權謀私的行為都會對黨和政府的形象及威信造成破壞,人民群眾也希望黨和國家干部做到清政廉潔。因此將受賄罪保護的法益界定為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廉潔性。”[3]目前這種觀點已成為刑法理論界的通說,但清廉的具體含義過于寬泛,廉潔性是以不可收買性說還是純潔性說為立場也規定不明確。
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張明楷教授認為國家工作人員應該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正當合法的實施職務行為,杜絕權利和利益的交換,故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為其保護的法益,它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職務行為不可收買性本身及人民對職務行為不可收買性的信賴。
筆者比較贊受賄罪保護的法益是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國家工作人員已經因自己的職務行為獲得了相應的報酬,如果再利用手中的權利直接從公民或者相關單位處獲得不正當利益,這容易導致其權利濫用,出現只為提供財務的人服務的現象,嚴重損害他人的利益,使人民懷疑職務行為的公正性,進而不信賴國家機關,威脅國家的安定。國家工作人員只要不是依法取得的利益,就是職務行為的不正當報酬,無論事前是否約定以及索取和收受賄賂的時間,只要是以職務行為索取和收受財物,兩者之間就可認定存在對價關系。
受賄罪的犯罪對象是賄賂。賄賂是公權力和私人利益交換的中介,其范圍決定了我們打擊賄賂犯罪的范圍和力度。隨著社會的快速發展,賄賂的形式呈現出多樣性,賄賂的范圍成為刑法學界爭議的焦點。
(一)我國關于賄賂范圍的主要學說
根據我國刑法的規定,賄賂的范圍是財物,對于賄賂的范圍,主要有以下三種學說:
財物說,通過對我國現行刑法第三百八十五條第一款嚴格的文義解釋,賄賂的范圍限定在財物內,包括能夠計算價值的有體物和無體物。
財產性利益說,認為賄賂的范圍包括財物和財產性利益,財產性利益是可以通過金錢來計算其價值的,往往有時其價值比一般物品價值還要高很多,無論是使用財物還是財產性利益作為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對價,都嚴重侵害了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不可收買性這一受賄罪保護的法益。
利益說,認為賄賂的范圍不但包括財物和財產性利益還包括無法用金錢來估計價值的例如性服務、提供就業、升職等非財產性利益。受賄是一種以權謀私的行為,是制度缺失下的權利尋租,只要符合權利尋租行為就應該認為是受賄行為。[4]
(二)對賄賂應有之義的思考
根據對現行刑法的文義解釋,將賄賂范圍界定為財物,范圍明顯限定過窄,這會使大量犯罪分子不能受到應有的懲罰,給受賄犯罪提供方便,嚴重危害了國家的穩定,背離受賄罪立法的目的,故急需擴寬賄賂的范圍。
當前筆者認為可以考慮把賄賂范圍擴展到財產性利益。在現實生活中如果僅把賄賂范圍界定為財物將容易出現了大量行賄人請國家工作人員吃喝玩樂的不良現象,并且消費越高越能顯示出其“誠意”。在實際司法實務中我國有些地區司法機關已經將通過金錢計算其價值的財產性利益納入賄賂范圍,并且2007年7月8日在“兩高”聯合公布的《關于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中列舉了大量新型賄賂犯罪,這一意見的出臺實際上已經將賄賂的范圍擴大到財產性利益。將賄賂范圍擴大到財產性利益有利于更加有效地打擊受賄犯罪。
筆者認為非財產性利益不易納入到賄賂的范圍,非財產性利益無法用金錢來估算價值,如果把其納入賄賂的范圍在司法實踐中不但難以操作,而且受賄犯罪的打擊范圍也將擴大,這和我國懲辦和寬大相結合的刑事政策不相符,容易浪費大量司法資源。對于非財產性利益可以用行政法律、法規等加以規范。賄賂的范圍也不應擴大到任何好處,中國自古就是人情社會,饋贈禮物,拜訪親朋好友是人際交往必要的手段,國家工作人員在現實生活中也需要人際交往,如果賄賂范圍是任何好處,不但打擊面過大,造成司法混亂還有侵犯公民私生活的嫌疑。綜上所述,筆者認為賄賂范圍應擴大到財產性利益而不是任何好處,非財產利益可以用行政法律、法規等加以規范。
(三)性賄賂是否應該入罪
根據《婚姻法》修改起草專家小組負責人巫昌鎖教授的統計數據顯示,最近幾年被查處的受賄犯罪中95%的人有“情婦”,腐敗的領導干部60%以上和“包二奶”有關。[5]雖然如此,但是筆者認為在現階段性賄賂不應界定為賄賂的范圍。性賄賂屬于社會失范的一種行為,是道德范疇,處罰缺乏具體標準,和受賄犯罪行為有很大的區別。性賄賂具有很大的隱蔽性,在司法實務中取證困難,并且性賄賂的情形比較復雜,存在兩情相悅、轉化(先性賄賂后兩情相悅或者先兩情相悅后感情淡了而轉化為性賄賂)、請托人直接為國家工作人員提供性服務以及雇傭賣淫者為國家工作人員提供性服務等情形,給司法認定帶來很大困難。如果性賄賂納入賄賂范圍則變相承認了性的買賣性,對女性的尊嚴也是一種蔑視。所以我們可以通過黨規黨紀處罰限制性賄賂,也可以通過處罰相關犯罪來實現對這種行為的懲罰。
根據我國現行刑法的規定,在收受賄賂情形下,為他人謀取利益是其構成受賄罪的必要要件之一。但是關于為他人謀取利益是受賄罪的構成要件的定位問題在理論界存在很大的爭議。主要存在著三種不同的觀點。第一種觀點,主觀要件說認為為他人謀取利益是受賄人的主觀心理。[6]只有當國家工作人員主觀上具有為他人謀取利益的意圖時,構成受賄罪,但在實踐中受賄人并沒有這種主觀意圖,這無形中縮小了受賄罪的打擊范圍,再加上主觀的意圖容易翻供,案件認定難度加大。第二種觀點,舊客觀要件說認為國家工作人員雖然收受賄賂但實際上并沒有為他人謀取利益,不構成受賄罪,但不管為他人謀取利益是否實現,不影響受賄罪的成立。但這種學說明顯和受賄罪既遂的標準不一致,同時也違背了刑法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第三種觀點,新客觀要件說認為,不要求客觀上有為他人謀取利益的具體行為并且實現了謀利的結果,為他人謀取利益只是受賄人的一種許諾。[7]將許諾為他人謀取利益作為受賄罪客觀構成要件要素的最低內容要求。
筆者贊同為他人謀取利益定位問題采用新客觀要件說。國家工作人員在收受他人賄賂之前或者之后許諾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就是在告訴行賄人國家工作人員的職務行為是可以收買的,這侵害了受賄罪保護的法益即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許諾既可以是明示也可以是暗示。新客觀要件說將收受他人賄賂但不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行為也納入了受賄罪調整的范圍,更加嚴厲打擊了受賄犯罪,又沒有超出刑法的規定,符合罪刑法定要求。
[1]張明楷.刑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1.1059.
[2]劉白筆,劉用生.經濟刑法學[M].群眾出版社,1989.504.
[3]高銘暄《刑法專論》[M].高等教育IU版社,2006.776.
[4]高銘暄,張慧.論受賄犯罪的幾個問題[J].法學論壇2015,(1).
[5]邵道生.95%貪官有情婦,法律是否該管“性賄賂”[J].當代法學,2003,(1).
[6]張小霞.受賄罪中“為他人謀取利益”的重新解讀[J].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3).
[7]夏強.論“為他人謀利益”在受賄罪中的地位及其認定[J].行為與法,2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