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華
[提 要]“九·一八”后的抗日戰爭時期,隨著民族復興思潮的興起,知識界圍繞中華民族能否復興和如何復興這兩個問題展開了熱烈討論,而“文化復興與民族復興”是討論的主要問題之一。當時人們的一個基本觀點,認為文化乃是國家和民族立足的根本或生命,因此,只有通過文化復興來促進或實現民族復興。他們還從“文化”在民族競爭中的重要地位,文化與經濟、政治和社會發展以及與民族生存發展之間的內在關系等方面,論證了文化復興的必要性。從世界文明發展史的角度,來追述中國文化昔日的輝煌,以說明中國文化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文化之一,完全具有復興的可能性,這是這一時期知識界謀求民族文化復興的一種努力。這一時期知識界謀求民族文化復興的另一種努力,是通過大量的事實,來論證中國文化的本身蘊含了很多可供自身復興的因素和能力。因此,中國文化的復興,不僅非常必要,而且是完全可能的。尤其需要指出的是,抗戰時期知識界所講的文化復興,就主流意識來看,并非是文化復古,而是新的文化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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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復興與民族復興——抗戰時期知識界關于“中華民族復興”的討論*
鄭大華
[提要]“九·一八”后的抗日戰爭時期,隨著民族復興思潮的興起,知識界圍繞中華民族能否復興和如何復興這兩個問題展開了熱烈討論,而“文化復興與民族復興”是討論的主要問題之一。當時人們的一個基本觀點,認為文化乃是國家和民族立足的根本或生命,因此,只有通過文化復興來促進或實現民族復興。他們還從“文化”在民族競爭中的重要地位,文化與經濟、政治和社會發展以及與民族生存發展之間的內在關系等方面,論證了文化復興的必要性。從世界文明發展史的角度,來追述中國文化昔日的輝煌,以說明中國文化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文化之一,完全具有復興的可能性,這是這一時期知識界謀求民族文化復興的一種努力。這一時期知識界謀求民族文化復興的另一種努力,是通過大量的事實,來論證中國文化的本身蘊含了很多可供自身復興的因素和能力。因此,中國文化的復興,不僅非常必要,而且是完全可能的。尤其需要指出的是,抗戰時期知識界所講的文化復興,就主流意識來看,并非是文化復古,而是新的文化創造。
[關鍵詞]文化復興民族復興抗戰時期知識界
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是近代以來中國人民矢志不渝的愿望和追求?!爸腥A民族復興”思想有一個歷史的發展過程,概而言之,清末是“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孕育或萌發期;五四前后是“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初步發展期;“九·一八”后的抗戰時期是“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進一步發展并成為具有廣泛影響力的社會思潮期,①當時的知識界圍繞中華民族能否復興和中華民族如何復興這兩個問題展開了熱烈討論,而“文化復興與民族復興”是討論的主要問題之一,它涉及到文化復興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但長期以來,由于種種原因,學術界對中國近代民族復興思潮缺乏深入全面的研究,更沒有學者涉及到“九·一八”后的抗戰
時期知識界對于“文化復興與民族復興”的討論,有鑒于此,筆者不揣冒昧,擬對這一問題作一初步探討,不當之處,歡迎批評指正。這里需要說明的是,關于抗日戰爭的時限,目前學術界有兩種主張,一種主張是14年,即從1931年的“九·一八”事變到1945年的日本投降;一種主張是8年,即從1937年的“七·七”事變到1945年的日本投降。本文采納的是第一種主張,因為“九·一八”事變后日益嚴重的民族危機不僅促進了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發展成為一種思潮,而且從“九·一八”事變到1945年日本投降,知識界對“中華民族復興”的認識也呈現出明顯的連續性。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特別委托課題“中國夢與中華民族復興歷程研究” (項目號13@zH018)和中國社會科學院創新工程重大招標課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一、復興民族文化以實現民族復興
“九·一八”后的抗戰時期知識界的一個基本觀點,即認為民族文化乃國家和民族立足的根本,因此,只有通過復興民族文化來促進或實現民族的復興。呂思勉認為,“國家民族之盛衰興替,文化其本也,政事、兵力抑末矣”。②所以,天底下最可怕的侵略,是“文化的侵略。別種侵略,無論如何厲害,你自己總還記得自己;一旦事勢轉移,就可以回復過來了。獨有文化侵略,則使你自己忘掉自己,這不就是滅亡嗎?民族是以文化為特征的,文化的侵略,豈不就是民族的危機嗎?”③有鑒于此,呂思勉要人們相信,只要中國文化不失墜,中國就永遠不會亡國,即使一時為異族所征服,也有復國之一日。中華民族不復興則已,要復興,首先一定是文化的復興,然后才是民族的復興,民族復興只有通過文化復興才能實現。
和呂思勉一樣,在錢穆看來,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復興,全賴本民族文化的復興,如果一個國家民族沒有了文化,那就沒有了生命?!爱斨獰o文化,便無歷史。無歷史,便無民族。無民族,便無力量。無力量,便無存在?!雹茉凇吨袊幕瘋鹘y之演進》一文中他寫道:“普通我們說文化,是指人類的生活;人類各方面各種樣的生活總括匯合起來,就叫它做文化。但此所謂各方面各種樣的生活,并不專指一時性的平鋪面而言,必將長時間的綿延性加進去。辟如一個人的生活,加進長時間的綿延,那就是生命。一國家一民族各方面各種樣的生活,加進綿延不斷的時間演進、歷史演進,便成所謂‘文化’。因此文化也就是此國家民族的‘生命’。如果一個國家沒有了文化,那就等于沒有了生命?!雹菰凇秶反缶V》一書中他又進一步指出:“民族與國家者,皆人類文化之產物也。舉世民族、國家之形形色色,皆代表背后之文化形形色色,如影隨形,莫能達者……世未有其民族文化尚燦爛光輝,而遽喪其國家者;亦未有其民族文化已衰息斷絕,而其國家之生命猶得長存者”。⑥江問漁也一再強調:“凡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皆有一個特殊的東西以支配他全部人民的生活,并延續他種族的生命。這種支配生活、延續生命的東西是什么呢?我以為就是文化。”⑦
視文化為國家民族的生命,民族文化復興的必要性也就顯而易見,這也是抗戰時期知識界倡導民族文化復興的根本原因所在。朱謙之指出,民族不能復興,乃由于民族文化不能復興,“文化是民族活力的原動力,所以今后中國民族的復興,必先喚起中國文化的復興。”⑧陳高傭強調:“一個民族的強弱盛衰完全以文化為標準,一個社會的發展與改進,亦是以文化為動力。所以,我們今后不欲改進中國社會,解放中華民族,則亦已矣;如欲改進社會,解放民族,則文化運動仍為當務之急?!雹釁悄钪懈嬖V讀者:“復興民族是中國救亡的生路,建設文化是復興民族的要圖”,這是大家都應知道的道理。⑩林志云在《復興民族與復興文化運動》一文中寫道:中華民族地位的杌隉,國家情形的危急,已到了千鈞一發的時候。在這非常的前夕,民族復興運動,實為每一個國民應有的自覺,應有的自信,應有的自奮。以往歷史告訴我們,一個民族的強弱盛衰,完全基于文化的是否昌盛,所以我們在進行民族復興的運動中,應該有一個切切實實的文化復興運動,奠定民族復興運動深厚而堅固的基礎。而且唯有文化復興運動的能成功,民族復興運動才能不徒托空言,才能如期實現歷史所給予我們的偉大使命。朱元懋的《文化建設與民族復興》一文再三呼吁:“要復興中華民族,必先復興中華民族文化?!?/p>
為了說明復興民族文化的必要性,這一時期的中國知識界還特別強調“文化”在民族競爭中的重要地位。陳安仁指出:“評斷一國民族之盛衰, 常可以文化之盛衰而推測之; 評斷一國文化之興廢, ??梢悦褡逯d廢而證驗之?!彼终f:根據近世的國家學說,“土地”、“人民”、“主權”固然構成“國家的要素”,但一國倘若“文化不能獨立”,是不足以當“國家之名實”的。一些“弱小國家被侵略之后, 土地已失, 主權并喪, 人民亦為牛馬, 而帝國主義者, 尤且汲汲皇皇, 以消滅弱小國家民族之文化”, 原因就在于“文化之停頓滅亡, 誠國家與民族衰落淪沒之聯兆也。”賀麟認為:中國近百年來的危機,根本上是一個文化危機,文化上的有失調整,就不能應會新的文化局勢。中國近代政治上、軍事上的國恥,也許可以說起源于1840年的鴉片戰爭,但中國學術上、文化上的國恥,實際上早在鴉片戰爭之前。作為中國文化核心的儒家文化之正式被中國青年們猛烈地反對和批判,雖然是從五四新文化運動開始的,但儒家思想的消沉、僵化、無生氣、失掉孔孟的真精神和應付新文化需要的能力,卻早腐蝕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前。儒家思想在中國文化生活上失掉了自主權,喪失了新生命,這才是中華民族的最大危機。因此,人們常說“中國當前的時代,是一個民族復興的時代。”但“民族復興不僅是爭抗戰的勝利,不僅是爭中華民族在國際政治中的自由、獨立和平等,民族復興本質上應該是民族文化的復興?!焙唾R麟相似,梁漱溟也認為近百年來中華民族之不振,是文化上的失敗。文化之所以失敗,是由于不能適應世界大交通后的新環境。盡管近五、六十年來,時時變化,時時適應,然而其結果不僅“無積極成功”,相反還加速了“本身文化之崩潰”。所以,民族文化的復興,才是民族復興的根本。而要實現民族文化的復興,關鍵是要實現“文化的重新建造”。就此而言,“民族復興問題,即文化重新建造問題”。胡秋原通過對中國文化發展歷程的考察得出結論指出:大體說來,在16世紀以前,中國文化絲毫沒有落后。在唐宋,當今日歐洲各國還處在草昧時期,而中國科學已經非常發達,如果不是元人的入侵,中國文化的進一步發展是完全可能的。就是在元代,中國物質文明也遠遠勝過歐洲。但自此以后,“歐洲突飛猛進,我們漸漸落后”。而造成中國落后的原因,除了明清之際滿族的入侵外,還有三個方面:“第一是政治上的內爭。第二是經濟上工業家力量之薄弱。第三,忘卻中國文化之真精神,反而為許多末學所絆住?!币虼耍覀兘裉臁盀閺团d民族而奮斗之日,也是為復興民族文化而奮斗之時。我們在抗戰建國的過程中,客觀上也是在復興文化之過程中?!币獙崿F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就離不開抗戰建國的勝利,而要取得抗戰建國的勝利,除了“鞏固統一,抗戰到底;樹立法治,發展工業外”,還要實現民族文化的進步和復興,從而“使文化幫助抗戰建國之事業”。
文化與經濟、政治和社會發展密不可分。文化因素既對經濟、政治行為和經濟、政治的發展有重要影響,也影響社會的正常運行與社會的發展進步,甚至直接關系民族的存亡、維系民族的生命。因此,除了從文化在國家民族生命中以及民族競爭中的重要地位方面論證復興中國文化的必要性外,中國知識界還從揭示文化與經濟、政治和社會發展的內在關系入手,論證了民族文化復興的必要性。陳高傭在《怎樣使中國文化現代化》一文中指出:“一個民族的強弱盛衰完全以文化為標準,一個社會的發展與改進,亦是以文化為動力”,“中國今日的文化真是極萎靡,極復雜,極矛盾”,由此導致了“中國國家之貧窮、衰弱與紛亂”,所以,“我們今日不欲使中國存在則已,欲使中國存立于世界,非把中國文化確實改造一番不可。我們能使中國文化適應于現代,中國國家然后可以存立于現代”。將中國的貧窮、衰弱與紛亂完全歸咎于中國文化,視文化為社會發展的動力,盡管帶有“文化決定論”之嫌,但強調文化與經濟社會發展密切相關,仍有其合理性。陳石泉在《中國文化建設的動向》一文中寫道:“‘文化建設’為國家政治經濟一切建設的導線,未有文化低落或腐敗的國家,能夠在世界上繁榮滋長的。自然,中國文化建設,在現在更感覺到有十分迫切的需要”。將文化建設視為國家政治建設、經濟建設的導線,既是對文化與經濟社會發展關系的一種表達,又說明了民族文化復興的必要性。
中國知識界還論證了民族文化與民族生存發展之間的密切關系,從而揭示出民族文化復興對于中華民族復興的重要意義。章淵若指出,中華民族曾經創造過燦爛輝煌的古代文明,但由于“文化創造能力之中絕”,自漢唐以后國運漸衰,首亂于五胡,繼亡于蒙古,再亡于滿清,尤其是1840年鴉片戰爭后,更受帝國主義列強的侵略和壓迫,“亙五千年歷史演進之結果,今有了深陷于衰落崩潰之末運!暴日侵凌,全局騷然。國本民運,益受重創?!?因此,我們今日要挽救國家的危亡,實現民族的復興,“首應根本恢復中國民族固有創造文化之能力,努力于新的科學文化之創造,以謀適應現代民族生存之原則,此種新的科學文化基礎之確立,實為政治、經濟、軍事、教育以及一切國力發展之源泉?!敝煸J為,“無論在任何方面”,尤其是在世界文化史上,中國文化“是光芒萬丈,無與比倫,這是絕對不可否認的事實。縱橫數萬里,上下幾千年,有多少圣賢英雄挺生崛起,發揮他的智能,建樹他的功業,為中國民族爭光榮。然而近數十年來。因物質不如人,缺乏自衛之力,民族的自信力給外國的大炮毀得粉碎零亂”,這是造成中華民族衰落的根本原因。既然中華民族衰落的根源是文化的衰落,那么,我們要實現中華民族的復興,恢復中華民族昔日在世界上的重要地位,就必須積極從事文化建設,復興民族文化。在吳忠亞看來,“目前中國的根本問題實質就是一個文化問題”。因為廣義的文化指的是人類適應環境以滿足其生存欲望的生活方式的全部,一個民族的盛衰興亡就是看他的生活方式能不能同他所處的環境相適應。目前中國之所以貧,之所以弱,之所以受人欺負,原因雖非一端,但總括起來講,可以說是由于我們的生活方式,我們的文化,在適應目前的環境上,趕不上一般先進的國家。因此,“我們現在要想自救,要想復興,根本的道路就是生活方式的改進,努力建設起一部最能適應現代環境的現代文化。”這也就是民族文化的復興。陳方中視“民族意識的消長”為“國家興亡和民族盛衰的表征”,民族意識的消滅,是國家危亡民族衰落的征兆;民族意識高漲,是國家強盛民族興旺的原素。而要增長民族意識,就端賴于對民族文化的培養,“一國文化的興廢,可決定一國民族的盛衰,國家的興亡?!彼?,我們“要挽救國家民族的危亡,至要莫若民族復興,而民族復興當以文化復興為條件。”
這里需要特別指出的是,“九·一八”后的抗戰時期中國知識界所講的文化復興,就主流意識來看,它并非是文化復古,而是新的文化的創造。陳立夫曾明確指出:“‘復興’是要把固有文化之好的優的,去發揚光大,以求開展和延展,同時還得吸收外來文化之好的優的,以求進展和創展,如果只是抱著老的舊的文化,而不知吸收外來文化以求進展和創展,這是保守,不是進步;這是復古,不是復興。”朱謙之同樣認為:“中國文化的復興,不是舊的文化之因襲,而為新的民族文化之創造。”潘梓年也一再強調,我們決不能把接受民族傳統、實現民族文化復興“變成復古主義”。“對于民族傳統要批判地去接受;不是一般的無條件的加以接受,而是把其中優良的部分接受過來。接受一種優良傳統,決不能是把它當成固定的東西去接受,而要看出它的邏輯的發展趨勢,并且使它更向前發展。同時,接受民族的傳統,實現民族文化的復興,“決不能變成自傲自大的排外運動,說我們用不到去學人家,自己家里自有好的東西。這種自傲自大,實際上就是自暴自棄。因為這樣就不能吸收人家的好處來使自己更往前進。接受優良傳統,必須要把這些傳統和現代科學結合起來?!本推湮幕驼瘟龆?,陳立夫是國民黨要員,朱謙之是中山大學教授,潘梓年是共產黨干部,他們三人可以說代表了左(潘)、中(朱)、右(陳)三方力量,但在文化復興不是復古而是新的文化創造這一點上,他們又有著高度的一致性。當然,在新文化的性質和如何創造新文化的問題上,他們的分歧則又十分明顯。此一問題筆者將在另文中作詳細討論。
二、中國文化在世界文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從世界文明發展史的角度,來追述中國文化昔日的輝煌,以說明中國文化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文化之一,完全具有復興的可能性,這是抗戰時期知識界謀求民族文化復興的一種努力。當時知識界的一個基本觀點是,中國文化發達最早,當其他文化尚在萌芽之際,中國文化即已經發展出許多成績。周明認為,中國古代文化比其他民族文化起步都要早,在歐洲人尚是野蠻之際,中國文化就已經“燦然”,其哲學、機械學、經濟學、理論學、政治學、法學、醫學、農學、文學、工程學、音樂學、軍事學、邏輯學等方面都“發明于外國之先,是則中國文化,無論其為精神,為物質,為政治,但勝歐洲各國”。周明還從追溯世界文化發源地入手,說明中國文化之于世界文化的重要意義。他指出,世界文化有三大發源地,中國、印度和希臘,但是現在,古印度和古希臘國家早已不復存在,其文化自然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只有中國文化還保留了下來,“我中國文化,猶屹然獨立,悠悠繩繩,增長延續”。和周明一樣,王魯季也強調中國悠久的歷史和文化是任何其他國家都不可比擬的,“戰國之世,為中國文化黃金時代,爾時撒克遜及日耳曼民族,恐猶在深山大澤之中,度其茹毛飲血之生活也。”就此而言,他得出結論:中華民族是世界上最優秀之民族, 中國文化是世界歷史最悠久之文化。李笑淵也同樣認為,“中國文化發源最早,當紀元前二千余年,希臘羅馬之文明尚未萌芽時,中國即已有國家機體之存在。故研究古代文化,當以中國為最早最盛,……中國民族之思想聰睿,在世界上不失為優秀之種族,觀于其古代哲學之發達,文學之優美,政治思想、社會生活之完善,而益信其然”。劉作金在《復興中國文化之我見》一文中寫道:“中國文化肇源極早,此為世界人士所公認者也,溯當紀元前二千余年,希臘羅馬之文明尚未達于萌芽時,我中國即已具有國家機體,漸及禮義,冠裳亦復日臻美備,故研究古代文化者,莫不以中國為最早最盛?!?/p>
江亢虎則從時間和空間這樣兩個維度考察了中國文化的影響力。首先從時間的維度來看,“中國文化為世界最高尚最悠久文化之一,且既為中國固有之產物,當然與中國歷史地理人情風俗最為相宜;惟當起廢振衰,補偏救敝,并努力向上,以期發揮光大而已”。其次就空間的維度而言,中國文化流傳甚廣,“日本得之,世守勿失,傳以泰西科學,形成現代國家,而其宗教、教育、政治、社會、文學、美術,至今猶奉中國文化為骨干。”也正因為中國文化在世界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歐美各國對中國文化的研究越來越多,且越來越重視,這說明“中國文化在世界上本身自具之價值”。和江亢虎相似,錢穆也從時間和空間上通對中西文化的比較,得出了中國文化歷史悠久、在世界文化中具有重要的地位的結論。就時間上講,中國是由一個人自始自終老在作長距離的跑,亦就是中國文化已有綿延不斷的五千年歷史;而歐洲是由多人接力跑,一面旗從某一個人手里依次傳遞到另一個人手里,如是不斷的替換。就空間來看,歐洲文化,常有由一個中心向各方發散的形態,而且這些文化中心又常由這一處傳到那一處,其結果則“常有文化中斷的現象”;而中國文化則很難說它有一個中心,“中國文化一擺開就在一個大地面上,那就是所謂中國,亦就是所謂中國的‘體’了”。因此,“西方文化可說它有‘地域性’,而中國文化則決沒有地域性存在?!?/p>
中國文化在世界文化的重要地位,除了悠久的歷史外,還表現在其他各方面。孫本文的《中國文化在世界上之地位》一文,就系統地總結了中國文化的世界地位:第一,“中國文化為世界最純粹的文化——就大體而言,我國文化起自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以至中山先生,乃為一線相承的。此種有五千年純粹文化,全世界唯我中國有之”;第二,“中國文化為世界發達最早的文化——我國文化以儒家之六藝為基礎,而六藝載堯舜以來文章典物,舉凡政治、道德、法制、學藝等,均于四千余年前燦然大備,若以文獻論,則有尚書,約起于三千八百年前”,這些都發達極早,為“他國所無”;第三,“中國文化為世界史跡最富之文化”;第四,“中國文化為世界最悠久之文化,”“自距今四千六百三十五年前我軒轅黃帝建國以來,綿延繼續,故以立國悠久言我國文化,在世界歷史上已占第一位”;第五,“中國文化為世界最大民族推行的文化——就人口四萬萬六千六百萬論,為世界最多之民族;就語言統一論,為世界流行同一語言最廣之民族,推行悠久而純粹統一之文化,誠為有史來未有之現象?!笨傊?,他認為“中國文化為世界最悠久的,最純粹的,發達最早、史籍最富的,而且為最大民族創造與推行之文化,而世界各國不可不承認我國文化占有優越之地位”。羅時實在細致地羅列了中華民族對世界文化尤其是東方文化的具體貢獻后指出:中華民族之所以在古代“文化燦爛,國勢強盛”,原因就在于中華民族在過去的各民族間最能自競?!暗祟愲S時代而進化,環境因進化而變遷”,一個民族“如不能應順此前進之時代與變遷之環境,而懈怠其自競”的話,那么很容易從輝煌走向衰落甚至被淘汰,這也就是中華民族“今日之退為不適者劣敗者……國勢之凌替,文化之晦塞”的重要原因?!肮驶诿褡瀣F在地位而言,則復興不可以稍緩,而證以過去光榮之歷史,則又知復興之必能成功”。論者論證現今中國之所以能夠復興,主要的原因是中國文化曾經的繁盛,而對中華民族的文化復興充滿著信心,因為在歷史上有厚重的文化根基,有復興之歷史基礎。
無論是從世界文化史發展的角度去看待中國文化的重要地位,還是從更具體的方面去檢視中國文化優越的地方,知識界都不是為了發思古之幽情,而是為了以此說明中國文化有復興的可能性,從而增強國人對民族、對國家的認同感,對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自信心,以凝聚民氣,共同抗日。因此“九·一八”后的抗戰時期,在人們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追溯中,能看到的是冷靜的筆調與理性的思考,即便是那些對中國傳統文化充滿愛惜之情的學人,也并不是一味地褒揚傳統文化,一味地要求復古與守舊,他們更多的是持一種辯證的態度去看待傳統文化。在他們眼中,中國傳統文化確實有其優越之處,有值得贊頌的價值,但這只是問題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們也要客觀地看到,中國傳統文化在近代或者是更早的時候,即已出現衰落之勢。張一清就認為中國文化自漢唐開始出現了停滯發展的趨勢,他指出:“中華民族對于世界文明,不問精神方面或物質方面,皆有極偉大之貢獻,其勇邁沉雄,閎深肅穆之特質,為世界任何民族所不及,宜能將其囊時所發明者,逐時代而發揚光大,領導世界后進諸民族,以進于大同之域矣。然其進展之途中,至漢唐以后,復有停滯衰微之事實?!惫糯袊幕軌蚍沼谑澜缥拿?,但是在漢唐之后出現了停滯發展的現象,中途衰落的出現使國人的優越感頓然消失。周作新不否認中國文化在歷史上的偉大地位和貢獻,但也承認中國文化衰退的現實。他認為文化是在相互比較相互砥礪中發展的,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文化的發展需要更先進的文化養分,“因其四周都是些文化低落的民族,中國民族得不至與更高的異種文化相接觸,因而二千年來大部分的文化,在停滯的狀態中”。但讓周作新感到欣慰的是,現在的情況與以前的情況有所不同了,現在中國“遇到了更高文化的侵略”,中國文化能夠吸取先進的歐洲文化而獲得發展。因此,“我們不要妄自菲薄,要努力創造,更創出新的東西。要使中國在將來的世界文化中,有重要的地位,有新的貢獻”。
從歷史上論證中國文化在世界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以證明中國文化有實現復興的可能性,這為民族復興提供了思想文化上的支持和助力。國人在民族文化上具有的優越心理,給民族復興帶來了種種希望,而這種希望乃是寄托在中國古代文化的優越性之上,這就很容易與中國文化的現狀產生距離感,因為現今中國文化逐漸衰落,這無疑容易產生一個悖論。過去的輝煌并不意味著現實的優勢,這也正是這些論者所具有的焦慮感。所以,他們在闡述中國文化在世界文化史上具有優勢地位后,還往往尋求中華民族具有文化復興的能力,對這種能力的關注才能夠真正使國人充滿信心,才是國人實現民族復興的真正文化源泉。
三、中國文化自身具有復興的質素和能力
從文化本身的質素和能力來檢視中國文化是否有復興的可能性,是當時知識界謀求民族文化復興的又一努力。大多數參與討論的人認為,中國文化本身蘊含了很多可供自身復興的因素和能力?!靶跞纭痹诔姓J中國文化處處不如人、日漸衰落的前提下,并不否認中國文化向前發展的可能性,現在中國文化的衰敗“只是暫時文化之停頓,一時之不進步。我們只能把她復興起來,決不能根本的全盤推翻”。在“絮如”眼中,中國文化中的許多道德因素是可以復興的,他因而主張,“對于以往的四千年文化,應當從新估量一番。宜于我民生存的,要發揚光大起來。因為有許多的文化實有維系社會的力量?!阋姷赖碌牧α?,也就是文化的力量是如何的大了。我們要提倡發揚這一類的固有的道德。同時采取批判的選擇的態度,吸收外來的文化?!睆团d必須建構在文化自身所蘊含的道德因素之上,這一方面肯定了復興的必要性,另一方面也彰顯了中國文化自身就包含有復興的因素。李笑淵指出,中國文化富有強大的同化力和創造力,決定了中國文化能夠復興:“中國民族,不僅易于感受外來之優越文化,其特質尤在富于同化力與創造力。以富于同化力故,其文化雖受外力之侵混,恒能保持其獨立之特質,無慮其消滅;以富于創造力故,其文化每經過一時期之變化刺激,輒有顯著之進步。此二特質,其勢力潛植于此老大民族靈魂之深處,在常態生活中,若不甚顯著,然一旦感發而勃然興起,則沛然莫之能御也”。所以,中國文化雖然處于其他優秀文化的包圍中,但這種包圍能為同化力和創造力強的中國文化提供汲取其他文化優秀因素的可能,從而為中國文化創造復興的條件。
張其昀則從文化的變與不變入手,論證了中華文化具有復興的可能性。他在《論時代精神》一文中指出:“一國之民族性雖非一成不易,然有其歷久不變之點,一面有不斷之創造,一面有傳統之典型,凡歷史愈長之民族性,其內容亦愈久而堅實。民族復興之說即以此為根據。”中華民族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民族,其文化中包含著許多不變的具有普世價值的思想內容,正是這些不變的具有普世價值的思想內容則使中國文化的復興成了可能。比如,孔子以“仁”為諸德之統一原理而具有最高之價值,其學說于人生方面有獨到之見解,確可代表中國的民族性。仁即社會意識,其后孟子配之以義,而稱為仁義,義即真正之平等。真平等需要適宜的秩序,荀子于是發揚禮學,禮為適度之自由,故需講求度量分際,以成健全之組織?!翱鬃用宪髦z言,可以仁義禮三字概括之?!倍F代文明之特色,一曰高速度,如飛機汽車無線電等;二曰大規模,如普及世界之國際貿易等,二者相互為用。今日對此高速度之物質文明,須有高度之組織以為制裁,對此大規模之國際關系,復須有普遍之秩序以相調節。這樣仁義二字,在今日便有了嶄新的意義,如何將自由與組織、平等與秩序,調和適中,確保平衡,以謀世界人類之安寧與幸福,此為世界最新之思潮,亦即儒家學說之基本概念。既然儒家學說之基本概念與世界最新之思潮有相通的地方,那么,我們要復興以儒家學說為核心的中國文化就完全具有了可能性。
通過對“中國文化的本質”的論述,吳醒亞對中國文化一定能夠實現復興進行了說明。他指出:“中國民族是具有沉潛、遠識、淳樸三特征的民族,所以中國的文化也是最有價值最能和理想接近的文化,中國文化的基礎建于王道觀念之上,這個王道,就是最徹底的世界主義,也是大同主義。在王道下發育的文化,有六種特征:其一是淳樸,其二是博大,其三是精微,其四是重實踐,其五是貴平等,其六是愛自由?!笨傊?,“中國古代的文化,確有非他所能望其項背的特長,雖自周秦以降,漸漸失去他的一部分特長,其大部分的特長,終不可沒?!倍@些“終不可沒”的“特長”,將使中國文化的復興成為可能。據此,他批評那種“相信中國文化已落后已爛熟,不能再發出一種熾烈的光輝”的“見解”是完全“錯誤的”。在他看來,中國現在所以不能抵抗外來的侵略,并不是由于中國文化的落后或爛熟,而是由于中國文化過于前進過于鄰近理想的緣故?!斑^于前進的結果,別的民族當然趕不上;過于鄰近理想的結果,舉凡沒有偉大理想的民族,也當然不能理解中國的文化?!敝袊奈幕?,既是一方過于前進成了后無來者的局面,一方過于鄰近理想而不易為無理想的人們所了解,就必然會被一般人疑為落后而爛熟的文化,“但這并無害于中國文化的聲譽”,也無害于中國文化的再次走向復興。
朱光潛則通過對中西文化值價意識的比較得出結論:中國文化的復興是完全可能的。他指出,不同的民族在不同的時代對于文化常有著不同的理想或價值意識。比如說現代歐美文化傾向的主要是三個方面的發展:一是物質的開發,二是政法的崇尚,三是武力與縱橫捭闔的伸張。這三個方面都集中于一個權字。物質所以擴權,政治所以固權,武力現縱橫捭闔所以爭權。學問大半集中在這三方面,建設事業也集中在這三方面。物質開發到相當程度,政法建立到相當規模,資源像是富足而秩序像是穩定了,就突然來一個戰爭或革命,把已得的成就盡行摧毀,摧毀完了,于是又另起爐灶。但古代中國與現代西方不同。古代中國的先儒所著重的是義利、德刑、王霸三大分別。這值得現代人好好細心地體會。在古代中國的先儒看來,“后義而先利,不奪不厭”,所以義重而利輕;“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刑之以禮,有恥且格”,所以德禮先于政刑;“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瞻也,以德服人者心悅而誠服也”,所以尊王道而恥言霸道。今天西方各國所倡導的路和古代中國先儒所倡導的路完全相反,這是價值意識問題,由于當今的世界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因而西方的這套價值意識成了“時代的風尚”,而中國先儒的這套價值意識則沒有多少人認同了。但“我相信許多苦痛的經驗將逐漸使人類覺悟已往的錯誤而糾正他們的價值意識。從這個觀點看,中國思想經過發揚光大,或可成為決定未來世界文化趨向的原動力?!?/p>
張申府在《我相信中國》一文中寫道:“我相信中國。我有時簡真迷信中國。我并不是說中國一切都是好的,但我相信中國有其過人之處,對于文化,中國有其特殊的貢獻”,也正是這種“特殊的貢獻”使中國文化具有了復興的素質和能力。在他看來,中國文化的“特優處”有如下幾個方面:“第一,中國有其仁的人生理想。第二,中國有其易與‘有天地然后有萬物’的元學。第三,中國有其中的行動準則。第四,中國有其實的規范,與體度參驗的方法。第五,中國有其人與生的重視。第六,中國有性近習遠,‘真積力久則入’的教學原則。第七,中國有其‘充實之謂美’的美的標準。第八,中國有其活、時中、不迷信、不拘執的態度。第九,中國知道盡人力而知天命,而與境為樂,而不于人世之外別尋天國。第十,中國既重生,因很了解人生的享受,與閉暇的利用?!彼渤姓J,“中國的文明誠是農業文明,而今日是工業主宰的時代。但是根據反復、揚棄、否定之否定的原則,在未來的世界里必仍大有農業的地位。中國的農業文明與西洋的邏輯和科學結合之后,仍要開出光華燦爛之花來的”,中國文化一定會實現復興。因此,“我們不應僅僅懷想過去,鑒賞過去,我們更應重占過去,抉擇過去,同時把握住現在,腳踏住現在,而努大力于共同創造那個光華燦爛的未來”,為中國文化的復興做出我們應有的貢獻。
抗戰時期,在對中國文化的認識上不少還延續了此前的一些觀點。不過,作為思想文化上反對日本侵略的準備,某種程度上就是希望能夠挖掘中國固有文化的價值和長處,這本身也可以理解為對五四反傳統的一種反思和批判。所以,此時國人在思想文化上的認識,就緣起而言,不僅有來自政治上的需要,同時也有其自身的內在理路,即文化自身發展的路徑和需要,在過分強調西化后開始“中國化”,尋求思想文化領域中的“中國”存在,成為民族文化能夠復興的起點和基礎。黃澤浦指出,從歷史上來看“中華民族的文化始終在不斷地蛻化遞進。在蛻化遞進的歷程中,雖然不能沒有榮替起伏的現象,但其能亙古數千年悠長的歲月一貫地生長革新,卻是世界史上絕無僅有的”。而且中華民族過去的文化確實是優良的,并且具有強大的文化同化力,過去的文化“不但有令十七世紀歐洲人傾倒的哲學藝術,而且又有許多科學的發明”。正因為“中國在過去有優良的文化根基,中國人的文化同化力又是那么大,加以又有偉大的創造天才,中華民族在這一方面上便有復興的最大把握了。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靈魂,我們的靈魂康健,前途自然大有希望。我們回顧過去的光榮,認識自己的力量,則于體驗當前的痛苦之下,便該刻苦努力,好好利用這一片廣大的國土,悠長的傳統產業,在今天、在明后天創造出更高等更動人的文化”??梢娬撜邔χ袊褡逦幕膹团d具有的美好想象,能夠使文化有更為豐富的創新。
從悠久的歷史文化中,建構一種中華民族的神話,以證明中國文化具有頑強巨大生命力,并因此而能實現復興。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古代文化的繁榮和昌盛從反面印證了近代中國文化的衰落,而這種衰落說明了復興中國文化的緊迫性。“白云”指出中國民族本來是一個“極光榮極偉大的民族,他有極悠久的歷史,和極優秀的文化”,中華民族的文化不像“埃及人向死后去追求快樂與幸福,又不像印度人輕視現實的人生而趨于滅絕為唯一的目的”,而是能夠兼有“世界各民族文化的優點而能集其大成”。古代中國文化在周秦之際已蔚然大觀,而那個時候的歐洲則還在茹毛飲血的年代,竟然還“沒有知道如何做人,如何生活;而我們當時,文物制度已經具備了”。更不用說到了漢唐、元朝,這個時候中華民族可以說是“當時世界上最強最富的民族”。但是近百年來,中國文化墮落尤甚,從現代中國的歷史上可以看出“幾無一年沒有國恥的事實,割地賠款,予取予求,瓜分共管的呼聲,時時會震動你的耳鼓,加以近年來外受日帝國主義的節節進攻,似有整個的滅我之計劃”。這都可知民族無論在精神方面,或政治方面都可以說是墮落、危險到了極點了。如此則應該復興我們的民族,復興我們的文化。
“九·一八”后的抗戰時期,以文化復興謀求民族復興的著述及文章可謂是“雨后春筍般”的涌現,以至于有人認為太過偏頗。清華大學優生學教授潘光旦在他的《民族復興的一個先決問題》一文就批評過這樣的現象,認為“九一八”后人們大講特講“民族復興”,但認真檢閱這些議論,“幾乎全部是偏在文化因素一方面的”,實際上“歷史的文化”只是民族復興的重要因素之一,我們不能只是強調這一方面,而忽視了其他的因素。應該說潘光旦的批評有它的一定道理。確實在民族復興這一問題上,當時知識界的一些人陷入了文化決定論的陷阱,以為只要復興了民族文化就可以實現中華民族的復興,把文化放到了不恰當的重要位置。但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問題的另一方面,如果放在當時特殊的環境下進行分析,強調文化因素在民族復興中的重要作用可以說又是知識界不得已而為之的結果。因為近代以降,中國落后挨打,政治、經濟、教育、軍事等事事不如人,在這些方面已經沒有讓國人感到自豪和驕傲的東西了,唯一還值得國人自豪和驕傲的就是中國的傳統文化。因此,從傳統文化中尋求復興民族的憑借,可能是最簡單易行的方法。同時,這些人都是精神文明的生產者,不少人從事的還是中國歷史、哲學、文學和思想文化的研究和教學工作,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為實現民族復興服務,這可以說是他們自然而然的選擇。同時,他們提出的一些觀點,如認為文化復興不是文化復古,而是新的文化創造,不僅是針對他們當時所生存的時代而提出來的,有很強的針對性和現實意義,就是現在看來,仍然有其借鑒的歷史價值,值得我們認真的思考和吸取。
①參見拙作:《甲午戰爭與“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萌發》(北京:《中國文化研究》,2015年第1期)、《論“中華民族復興”思想在五四時期的發展》(合肥:《安徽史學》,2015年第2期)、《論“九·一八”后“中華民族復興”思潮的形成》(開封:《史學月刊》,2015年第6期)。
②呂思勉:《柳樹人〈中韓文化〉敘》,《呂思勉遺文集》(上),上海:華東師大出版社,1997年,第454頁。
③呂思勉:《中國民族演進史》,上海:亞細亞書局,1935年,第183頁。
④錢穆《文化與教育》,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69頁。
⑥錢穆:《國史大綱·引論》,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年,第31~32頁。
⑦江問漁:《中國過去的文化與將來的教育》,上海:《復興月刊》第3卷第10號,1935年6月1日。
⑩吳念中:《人類文化與生物遺傳》,上海:《文化建設》月刊第1卷第5期,1935年2月10日。
摘要孫本文:《中國文化在世界上之地位》,上海:《史地社會論文月刊》第3卷第9期,1937年。
[責任編輯李振武]
作者簡介:鄭大華,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北京100006
[中圖分類號]K264.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14X(2016)01-009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