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晴晴
“我們要看故事的整個結構,他們可能只要一個點子,看了開頭覺得有無限好的想象空間,也許就覺得OK了”
2015年,與書打了15年交道的出版人常飚決定投身影視大潮。他創辦了一家名為“國韻通今”的影視公司,打算憑借手頭的出版資源先做電視劇和網劇,再投資電影。
雖然他之前供職的出版機構鳳凰聯動傳媒也投資過《匆匆那年》,但常飚向《瞭望東方周刊》坦言,自己對于轉型仍在適應,他說:“有出版業積累的人脈,卻沒有足夠的錢購買IP,更無法控制它價格瘋漲的速度。”
2015年,國產電影票房的激增,IP的崛起功不可沒。以至于有從業者認為第三代電影公司正在興起——第一代影視公司以華誼兄弟為代表,核心資源是大導演、大明星;第二代是擁有強勢發行渠道的萬達與光線;第三代則依靠“內容”,即IP。

《夏洛特煩惱》劇照
對于第三代電影公司及IP熱,如今褒貶皆有。無論如何,2016年,這條路還會繼續走下去。
我們更懂觀眾
2015年,國內舞臺劇領軍品牌改編的《夏洛特煩惱》大勝國慶檔。2100萬元制作成本博得逾14億元,開心麻花影業登陸“新三板”的申請也于2015年的最后一個月獲批。
電影版基本沿用了開心麻花的原班主創,由80后新銳導演閆非、彭大魔聯合執導。兩人也是近幾年開心麻花系列產品的導演和編劇。
電影上映前,團隊建立了“沖10億”微信群,信心十足。
“我們內部在7月就對電影成本營收定了一個很高的目標。”北京開心麻花文化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開心麻花”)總經理劉洪濤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這樣的預判來自于多年劇場演出的積累和不斷的試錯過程。“我們知道哪個包袱管用,哪個情節打動人。”他說,后來很多人向他咨詢改編舞臺劇的成功訣竅,“其實只不過是我們更懂觀眾。”
開心麻花只是眾多版權上游公司入侵下游電影產業鏈的典型代表。
2015年4月,讀者傳媒與優酷土豆集團旗下的合一影業等簽署戰略合作協議,將把讀者傳媒獨家提供的300篇文學作品孵化成影視作品。
大型出版集團、民營出版公司紛紛成立影視公司已經不是新鮮事。早在2011年,作為成立逾半個世紀的國家級大型文學出版社,作家出版社成立了控股影視公司百城映像并設置作品研發中心,意圖以文學作品輸出優質劇本,為橫向擴張提供基石。
總之,優質IP已成為影視公司降低風險的新手段。如今,IP源頭不止于文學作品,一款游戲、一部話劇、一個形象、一首歌都可以是IP,甚至“新華字典”。
一個例子是譯林出版社。該社旗下的譯林影視文化傳媒參與投資的電影《左耳》,最終斬獲4.85億元票房。譯林出版社社長顧愛彬感嘆,“并沒想到能賺那么多錢”。

誰有IP
比起開心麻花這樣自帶IP的公司,出版轉型影視的情況更為復雜。
顧愛彬曾談及出版業涉足影視的短板:版權都在作家手上,出版社無法自主開發;沒有資本,也不可能做好IP產業鏈。
雖然早期小說作者和出版機構簽合同時,有把版權賣給出版方的情況,但“現在作者比較精明,一般不會這樣做”。曾在百城映像工作的某項目開發人員告訴本刊記者。
由此看來,出版人涉足影視的優勢似乎只在于擁有人脈,比如百城映像背靠作家出版社的“強大IP池”,能第一時間發現作品,在作品未大火時搶先買下影視改編權。
常飚最初萌生轉行的想法,是因為傳統出版的萎縮讓他一度覺得“沒有未來”。況且,出版人懂故事,又有豐富的作者人脈,“拿IP不是難事”——從各個角度看,影視都是最佳轉型出路。
但進入影視行業以后,資本狂飆的情形卻讓他“出離想象”,“IP倒能拿到,但價格我受不了。”
2015年,BAT加速攪局電影業,“互聯網+”模式滲透電影產業,新媒體運用和大數據洞察為電影宣發提供加持。另一方面,大量熱錢開始進入產業上游狂攬IP,使得眾多IP出現天價。
2011年,導演滕華濤根據一條豆瓣熱帖改編的《失戀33天》創造了票房“神話”,他感嘆,如果現在再買這樣一條熱帖,價格恐怕要飛漲十幾倍。
常飚曾有意購買一部他經手出版的女性愛情小說的影視版權,2014年報價大約600萬元,常飚因接受不了這個價格而放棄。一年以后,水漲船高,該報價達到2000萬元。
“現在說自己不后悔是胡扯,肯定后悔。買來轉手就能以1500萬元賣掉。”他感嘆。
常飚的困惑在于,原來在出版行業里積累下的知名度和作品判斷力,都需要重新被證明。沒有成功影視經驗,“拿IP時連議價能力都沒有”。
影視公司成立后的最初半年,他做得最多的是“磨合、反思”,他意識到現有的IP路線也許走不通。

自孵IP
當“內容”成為影視公司的核心競爭力,很多公司選擇了先自己孵化IP,再打造IP產業鏈。
2015年,萬合天宜與合一影業聯合出品的其旗下網劇IP改編的電影《萬萬沒想到》。憑借該片,主創易小星、白客、子墨等已經成功晉身電影圈。
萬合天宜COO柏忠春透露,目前萬合天宜正在培育更多網生IP——十幾個項目正處于前期劇本研發階段,2016年將會推出10部以上超越目前量級與投資規模的網劇。
但他認為現在的萬合天宜還沒到真正的“爆發期”。
劉洪濤對開心麻花的計劃則是“未來通過舞臺劇的長期演出對作品進行磨合、孵化項目”。利用舞臺劇可以不斷試錯的優勢,開心麻花同時也在磨合隊伍、培養人才。
常飚選擇利用自身原本的資源和人脈優勢,挖掘潛力作者,通過成立經紀工作室的方式積累真正屬于公司的創作來源。
“目前我們找到了一些文筆非常好,但還沒有被國內影視劇所認知的作者。”常飚說,這讓自己打開了局面。
有了好故事,更要兼具優秀制作團隊,這樣才能做出一個好的影視項目。在經驗、資源有限情況下,合作、借力開發則是上游版權公司的另一種有力嘗試。
“以我們目前的能力與優秀影視公司去談,甚至無法見到對方拍板的人。但我們和一些大平臺合作后,這些問題便迎刃而解了。”常飚說。
成立了影視公司的作家出版社則發現不僅文學IP能為影視提供故事,反過來影視也能“反哺”文學作品的發行。
開心麻花也預見了這樣的前景:舞臺劇改成電影后,IP的商業價值會放大。“無論是公司的品牌影響力、藝人的影響力,或是作品帶來的商業回報都會放大。”劉洪濤說,“電影做好之后,又會促動舞臺劇更高層次的發展。”
手工業和工業的區別
隔行如隔山。從產業鏈源頭開始運營一部影視作品,看似順理成章,實則不易。
以常飚為例,盡管對好故事有靈敏嗅覺的先天優勢,出版人的職業習慣卻使他無法習慣從影視角度考察故事闡述的受歡迎度,而影視項目開發者更多直接看故事本身。
“他們認為只要故事本身是可以的,如何去描述這個故事不重要,可以找別人來改編。”常飚說,“我們要看故事的整個結構,他們可能只要一個點子,看了開頭覺得有無限好的想象空間,也許就覺得OK了。”
沒有資源,缺乏相關影視人才也是出版人的劣勢。出版更像是手工業,“一個人就能決定是否做這個作品”。但影視是團隊作業,“需要至少說服四五個人來組成核心主創團隊。”
常飚甚至還面臨專業性缺乏的窘況:同樣的劇、同樣的長度,同樣的要求,拍攝成本卻有三個報價,不同報價竟有千萬元差距。
“你知道哪個對?”剛扎進影視圈的常飚一度茫然,“不談演員、導演,只有制作成本都能報出三個,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
而不同形式的IP如何適應影視這種藝術門類的要求,更是棘手難題。
《萬萬沒想到》雖然票房過3億元,但卻遭到原網劇粉絲的不滿:為照顧主流人群的趣味,從價值取向和故事架構都顯得老套,削弱了互聯網狂歡氣質。
開心麻花則面臨著另一種影視改編的技術障礙。盡管《夏洛特煩惱》基本原汁原味搬上了大銀幕,但原本開心麻花計劃的首部電影之作是《烏龍山伯爵》。但由于涉及同性題材的改編難度太大,使得開心麻花轉向《夏洛特煩惱》。
也有很多人認為,專業性將是版權上游公司的桎梏。
對于進軍上游的諸多資本,《壞蛋必須死》制作人陸國強對《瞭望東方周刊》解釋了自己的看法:投重金搶占IP是一種“文化產業泡沫”:“IP即使有增長空間,但票房也會有天花板,每年有90%的電影在賠錢,IP的價格是虛高。”
而《烈日灼心》導演曹保平覺得,IP熱的爭議性是因為有一部分人只把IP當做快速攬錢的手段。如果將IP當做好題材,按電影規律將它完成為合格的電影作品,IP發揮的是正面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