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 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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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防科技協同創新體系內涵及構建策略研究
■ 徐 輝

國防科技協同創新既要充分依托國防科研機構的科技創新能力,又要統籌國家民用科技領域的創新資源,實現兩個體系的互動耦合,是傳統合作創新內涵的升華和邊界的拓展。但國防科技協同跨越軍地,必須要處理好邊界和國防科研機構的功能定位,清晰認識協同創新平臺和機制在融合創新中的作用,尊重科技創新發展的客觀規律,才能發揮國防科技協同創新的溢出效應。
十八大明確提出創新驅動的發展戰略,十八屆三中全會決議提出建立產學研協同創新的機制;也明確提出“健全國防工業體系,完善國防科技協同創新體制”。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七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要堅定不移走軍民融合式創新之路,在更廣范圍、更高層次、更深程度上把軍事創新體系納入國家創新體系之中,實現兩個體系相互兼容同步發展。國防科技創新是軍事技術創新的重要內容。長期以來,國防科技創新一直在獨立的體系內運行,與國家民用科技創新體系聯系并不緊密,導致科研管理體系難以銜接,重復投資現象非常嚴重,科技成果轉化和共享壁壘很高,設備設施共用困難,科研人才流動機制僵化。盡管國家科技創新資金投入很大,但效果不理想,頗受詬病。
這種格局已不能適應新時期國家安全和發展的形勢需要。一方面,我國傳統與非傳統安全威脅并存,處在由大向強、將強未強的關鍵階段,世界新軍事變革、科技革命、產業革命迅猛發展,大國關系進入全方位角力的新階段,從根本上講是對未來30年綜合國力競爭和軍事發展主導權的爭奪。另一方面,國內經濟步入新常態,經濟建設面臨增長速度換擋期、結構調整陣痛期、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三期”疊加的復雜局面。這種背景下,我們必須抓住契機,下大力氣打破軍民二元結構,把民用科技創新資源與國防科技創新資源高效整合,更加主動的推動軍民科技協同創新發展,為經濟社會發展和強大軍隊建設提供創新支撐。解決這一問題,唯有客觀認識協同創新內涵,才能有更清晰的認識和判斷,提出科學化的政策建議。
協同創新是合作創新的深化和升華,其理論內涵和實踐過程都發生了根本變化。一般來說,談合作創新,必離不開產學研,我們講合作創新主要是講產學研的合作創新。然而,國內外創新實踐表明,合作創新已不能適應科技創新發展的新形勢和新要求,正在向協同創新轉變。突出表現在,產學研指的是各方在同一個創新平臺上共同創新,而不只是技術轉移的關系;產學研不只是產業部門與大學和科研機構,而是指產業發展與人才培養、科學研究之間功能的協同。
目前,科技協同創新相較于合作創新在理論上有這么幾個方面的新進展。一是根據系統論原理,所謂協同是指系統中各子系統的相互協調和合作或同步的聯合作用及集體行為,創造出1+1>2的效應。從這個視角來看,協同創新不單純是大學和科研院所作為技術的提供方,企業作為技術需求方之間的技術轉移關系。而是在科學新發現為導向的技術創新中科學研究機構和企業各方共同參與研發新技術,尤其是合作建立研發新技術的平臺和機制,實現企業家和科學家在新技術研發過程中的互動。二是協同創新的過程主要體現在科學發現或創新知識孵化為新技術的過程。協同創新體系中,技術創新的先導環節進一步延伸到科學向技術的轉化過程,相應地,企業家的職能也延伸到這里;同時,科研機構和大學不只停留于知識創造和傳播環節,而是向科學知識轉化為新技術的領域延伸。也就是說,技術孵化過程成為知識創新和技術創新互動并協同的環節。三是協同創新也不再完全是企業、大學和科研院所三方機構問題,而是產業發展、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三方功能的協同與集成化。尤其是在整個創新體系中,要突出人才培養的功能,尤其是在科技創新國際化競爭格局下,不能激勵掌握相應科學知識和企業家才能的人才,專業化的科學研究、知識創新和企業家創新動力就難以實現,協同創新就會落空。
廣義來講,國防科技創新是國家創新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一般意義上,人們慣于用國家創新體系來特指民用科技創新體系,原因在于兩個體系的運行實際上存在很大差異。我國現階段的技術創新體系可以表述為企業為主體,產學研結合,市場為導向。一直以來,我們過于重視市場導向(市場需求)的作用,而忽視了技術創新源泉——科學發現或知識創新——的導向作用,導致我們大量的科學研究成果,與技術創新之間存在巨大鴻溝,相互銜接嚴重不足。國防科技創新與武器裝備科研生產緊密相連,關乎國防和軍隊現代化建設,涉及國家安全[5],與國家民用科技創新相比,有著嚴格保密性、安全性要求,其參與主體也要受到嚴格的審查,其科技創新成果轉化面臨著更多的限制性因素,也不能簡單的以市場導向予以衡量,從而使得國防科技創新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內只能限定在一定范圍、一定對象和特定的主體,在靈活、開放性方面遠不能與民用科技創新體系相比較。
科技創新體系依賴于科學發現和市場需求的雙重導向。科學發現是技術創新的基礎,真正的科技創新體系必須發揮科學發現的導向功能,為技術創新提供源源不斷的創新知識源泉。對于有國際競爭力的創新體系來說,必須要堅持科學發現導向和市場導向的雙重導向。
協同創新是科技創新雙重導向的互動耦合。從科技創新的國際經驗來看,科學發現和技術創新之間的融合和協同越來越明顯,突出表現為科學發現成果到生產上應用的時間顯著縮短,甚至出現新科技革命與新產業革命同時產生的新趨勢。新科技革命的典型特征是科學與技術的緊密結合,科學發現——技術創新——生產就成為相互融合的過程。科技創新體系中的雙重導向含義可描述為,以科學發現為源頭的技術創新,既需要企業家作為創新主體,解決技術創新的市場價值,也需要科學家進入,以其科學發現解決技術創新的先進性。因此,協同創新可理解為是對技術創新起導向作用的兩個方面的協同,單純的科學發現不一定被市場接受,單純的市場需求導向催生的技術創新不一定具有先進性或者不一定能實現。因此,科學發現與市場之間的互動耦合,就是科技協同創新。
國防科技協同創新同樣有著雙重導向。它要求把國防科技創新與民用創新體系進行融合,把二者能夠共用共享的部分進行資源整合,成果共用共享,互動協同,最大化國家科技創新投入產出效益。同樣,在這個體系中也有雙重導向,一是科學發現或創新知識,這一點與其他創新體系是一致的,主要是因為知識創新本身并沒有軍用和民用之分;二是軍民兩用市場導向,也就是說其技術創新的產品既具有潛在軍事應用價值,也具有民用市場價值;三是純軍事用途導向,這屬于特殊市場導向,主要是軍事應用價值催生的技術創新。過去,整個國家的科技創新實際上包括了兩個獨立的運行部分,一是一般民用科技創新體系,二是國防科技創新體系。二者面對市場不同,管理運行機制的不同,造成二者漸行漸遠,極易導致科技創新體系建設方面重復投資、資源浪費現象。

在我國建立國防科技協同創新體系,實質上就是要求國防科技創新與民用科技創新協同,而不是在兩個軌道上獨自運行,真正實現創新驅動發展。問題關鍵在于如何才能使二者真正融合。從實踐經驗看,二者真正實現協同,必須弄清邊界、協同創新發揮作用的必備條件,以及國防科研機構的功能定位,否則,恐會出現貌合神離,政策制定部門也難以出臺具有可操作性的政策制度和運行機制。
(一)邊界討論
經驗來看,單純依靠運行體制機制和市場用戶差別來區分科技創新的做法已不能適應科技創新發展規律要求。因為,在科技創新的前端,科學研究是揭示真理的過程,不能也不應該受所在體系差異和成果最終用戶干擾,才不失科學的嚴謹性和獨立性。也就是說,不能因為科學研究成果被軍方使用了,就認定為國防科學,否則為民用科學。科學研究規律表明,國防科學和民用科學是沒有界限之分的,在理論上,甚至可以說國防科學是個偽命題。然而,利用科學發現成果形成的創新技術,則會因價值取向、功能和最終用戶的不同,而形成自身邊界。例如,人類發現裂變產生的中子能夠引起鏈式反應,形成原子能利用的科學依據,但在技術創新上,原子能的使用卻向兩個極端方向發展,和平利用和軍事用途,邊界因此形成。因此,國防技術創新與民用技術創新因功能和最終市場用戶差異,產品和工藝也將有顯著差異,形成彼此的邊界。
在市場環節,邊界會進一步強化。這種邊界不是以用戶作來區分,而是以技術產品的功能作為界定依據。純國防技術產品主要面向軍品市場,專用性非常強,而且不能直接在民用領域應用。軍事技術轉化成民品,一般都需要進行二次開發,履行相應的解密程序,從而與民品區別開來。軍、民市場都可以使用,功能相同的技術產品,只要不涉及安全問題,都不應設置市場邊界,可以直接在民品市場上進行采購。
(二)國防科研機構的功能定位
前述有關邊界的討論,是要明確國防科技與民用科技在哪些領域可以實現協同,哪些領域不能協同。本來可以依賴國家民用創新體系的技術研發,可能因邊界劃分不當,由國防科技創新體系來承擔,資產專用性和市場專用性會大大降低該項技術創新的經濟效益。反之,本屬于國防科技創新體系要解決的技術,由民用科技創新體系來承擔,則可能因民用市場空間有限,而缺乏足夠的激勵,也難以獲得市場資本的支持。因此,有必要明確國防科研機構的功能定位。
毋庸贅言,國防科研機構是軍事科學技術的創新主體。以軍事強國美國為例,把國防科研作為其長期保持軍事能力絕對優勢的關鍵所在,重點關注戰略性、基礎性、前瞻性技術研發,如新近預算投資關注下一代制造技術、賽博空間安全、云技術、超高音速飛行器等。這些國防科研領域往往是與國家安全戰略需求直接相關,從短期來看,未必會對國家經濟發展帶來直接效應,但長期來看,一些先進軍事技術轉民后,可能會帶來民用科技革命或產業革命。以此來看,凡是軍民通用的、民用科技創新可以實現的產品或技術,都不應再列入國防科技創新。國防科技創新應立足于國家安全戰略而不是經濟發展需求,堅持公益性方向,著重專注于純軍事用途的產品或技術,最小化范圍。
(三)協同創新發揮作用的必備條件
最大化國防科技與國家民用科技的通用性,最小化國防科技的專用性,是國防科技協同創新的根本要求。國防科技與國家民用科技是有界的,但是二者卻不是孤立的,在技術原理、人才和工程試驗設施等方面卻存在許多通用之處。由于特定的歷史原因,我國的科技創新是從國防科技工業開始的,相當長一段時期,軍工集團及所屬科研院所是國防科技創新的主力,國防科技創新成果往往在軍工集團內部即可實現轉化,軍轉民內部機制是暢通的。但改革開放以來,國家民用科技創新快速發展,如今,在有些領域甚至已經超過國防科技,但民用科技創新成果進入軍工的渠道卻不暢通,再加上各種限制性條款,形成了今天國防科技與民用科技二者分割的狀態,俗稱“兩張皮”。改變這種局面,既要堅持國防科技的有界性,又要實現二者相互支撐,唯有通過協同才能實現。
根據協同論原理,所謂協同是指進入系統的各方圍繞同一個目標,能力互補,需求匹配,相互耦合、共同作用。因此,國防科技與國家民用科技協同,關鍵是要解決好各類創新主體共同參與創新的協同關系。顯然,民用科技創新與國防科技創新是難以直接融合的,這是后者的特殊性決定的,要實現融合,有這么幾點要求:一是必須搭建相應的協同創新平臺,建立相應的協同創新機制,平臺創新主體包括研究型大學、科學技術研究機構、國防科研機構和高技術企業,彼此之間不是轉化應用關系,而是在科學發現和市場需求的雙重驅動下,自愿聯合形成的創新主體,是利益共同體和風險共擔者;二是國防科研機構在其中發揮重要的紐帶作用,一方面依托科學發現成果,專司純軍事用途的技術開發,另一方面通過實際參與創新平臺科技創新工作,與民用科技、民用市場和軍民兩用市場建立有效的對話和合作機制,把原本分離國防科技創新與民用科技創新真正聯接起來,實現融合,這種融合模式,既滿足了國防科技的專用性、保密性要求,又利用了民用科技的創新資源和成果,實現雙向互通、支撐;三是高技術企業必須參與協同創新,一方面要通過企業發揮市場主體的靈活性、企業家的能動性,解決商業問題,另一方面要通過企業市場競爭、客戶反饋來把握市場需求,評估市場風險以及相應的風險投資。從功能分析角度來看,滿足這些條件,是科技協同創新體系得以有效運轉的必備條件。
(四)國防科技協同創新體系構建策略
國內經驗表面,協同創新體系的構建關鍵在于運行體制機制。國內學者夏太壽等人以我國6家新型研究機構為例,研究總結了他們的協同創新模式和機制,發現管理體制和運行機制是一個關鍵的薄弱環節。事實上,構建國防科技協同創新體系的成敗也在于體制機制,因為這一體系跨越軍地資源,各自原本在不同體系內運作,卻要適應新的體系要求,必須突破原有掣肘。這個體系協調事項多,利益關系復雜,軍隊、政府、國防科研院所、民口企事業單位等主體都在中間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要注重以下幾個方面建設:

一是恰當擺正不同主體的關系。在國防科技協同創新體系中,政府是市場規則的制定者,重點是搭建平臺,制定規則,履行監督職能,為企業等各類市場主體提供公平競爭舞臺。軍隊是裝備物資采購的需求方,對裝備建設和國防科技創新發展形成引導。而各類企事業單位則是市場最為活躍的主體,是科技協同創新任務具體承擔者,是武器裝備供應商和科技成果產業化的推動者,可以充分利用市場的價格機制、競爭機制、反饋機制和風險機制等市場機制作用,實現資源的最優化配置。就三者的關系來說,不是相互獨立,而是緊密聯系,熟悉彼此,形成軍政、軍民團結的局面,才能更好的實現軍民兩個體系科技創新資源的深度融合。
二是建立統一領導的管理體制和軍地協調的運行機制。建立國防科技協同創新體系,解決當前國防科研和民用科研相互分離,效益不高的問題,一方面要在國家層面上建立統一領導體制,把分散在軍、政不同部門的科研管理和投資權限進行適當歸并,打破部門利益,統一規劃,統籌使用;另一方面,要建立國家科技創新綜合管理信息平臺,實現跨軍地、跨領域、跨部門申報項目統一在線管理、評估,避免部門利益和重復投入,純國防科技創新單獨管理,實現國家層面的項目統籌。
三是構建橫跨軍地的平臺載體。依托科技創新資源集中的地區,搭建科技協同創新平臺,把國防科研力量、高校基礎研究力量和高技術企業創新力量整合起來,發揮科學研究和市場需求的雙重驅動作用;依托平臺,試點建立一套相對穩定的協同科技創新機制和政策體系,重在簡化流程,打破隔離,促進融合,建立并規范項目評審第三方評估管理辦法,對純軍事功能的技術研發創新,要取消經濟價值取向考核體系,代之以技術先進性評估為主,堅持基礎性、公益性;注重具有軍民兩用前景的技術聯合攻關和研發,推動成果共享共用和產業化推廣,強化平臺轉化孵化功能。
本研究通過分析協同創新的內涵,指出協同創新與合作創新存在根本區別,并揭示了科技創新不同階段的互動耦合對協同創新的重要性。國防科技協同創新要求國防科技創新與國家民用科技創新的融合發展,盡管二者運行體系存在差異,但科學發現和市場需求雙重驅動卻是它們的共同特征,科技協同創新的本質規律也是一致的,差別在于市場和創新功能目標。為使二者能夠求同存異,融合發展,并不存在誰吞并誰的問題,二者存在的必要性是毋庸置疑的,融合發展的目標在于提高國家科技創新效益。因此,有三點必須清晰認識:一是國防科技與民用科技是存在邊界的,這種邊界集中存在于技術創新功能、最終市場用戶、產品和工藝上;二是國防科研機構的功能定位,應著重于戰略性、基礎性、前瞻性技術研發上,這是國防科研投資和政策制定的重要依據;三是必須堅持國家主導、需求牽引,正確處理好軍隊、政府、國防科研院所、民口企事業單位等不同主體在國防科技協同創新體系中的關系,明確自身功能定位;四是必須要構筑協同創新平臺,國防科研機構在中間發揮重要的紐帶作用,最大化國防科技與國家民用科技的通用性,最小化國防科技的專用性。這是形成國防科技協同創新的理論框架。
(作者單位:中船重工軍民融合與國防動員發展研究中心)

重大科技項目啟動會(陳迪波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