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裔美國文學中“孝文化”與“美國夢”的沖突與融合
——以李健孫的《榮譽與責任》為例

紀　瑩

(湖北工程學院 新技術學院，湖北 孝感 432000)

華裔美國文學中“孝文化”與“美國夢”的沖突與融合
——以李健孫的《榮譽與責任》為例

紀瑩

(湖北工程學院 新技術學院，湖北 孝感 432000)

摘要：中西文化的沖突與融合是華裔美國文學中一個常見的書寫主題。它與眾多華裔美國人的“美國夢”有著很深的文化聯(lián)系。小說《榮譽與責任》通過丁國凡和丁凱父子的故事，集中體現(xiàn)了華裔美國人的“孝文化”與“美國夢”之間的沖突與融合，它對華裔美國人成功實現(xiàn)“美國夢”提供了很好的借鑒。

關鍵詞：華裔美國文學；“孝文化”；“美國夢”；沖突與融合

中西文化的沖突與融合是華裔美國文學中一個常見的書寫主題。這不僅與中西文化的歷史背景迥異有關，而且與華裔美國人的經(jīng)濟、社會地位以及所處的時代密不可分。第一代華裔美國人移居美國，主要是出于經(jīng)濟方面的考慮，他們和現(xiàn)代的技術移民一樣，來到美國主要是為了追尋“美國夢”，但由于各種因素的影響，第一代華裔美國人中能夠實現(xiàn)“美國夢”的可謂“鳳毛麟角”。第二代華裔美國人，他們從小在美國本土長大，深受美國主流文化的影響，同時也無法擺脫來自父母和華人社區(qū)中的中華孝文化的影響，他們在成長過程中，經(jīng)歷了事業(yè)、愛情、生活等一系列挫折后，逐漸認識到了一味地崇拜美國文化或是恪守中華孝文化是沒有出路的。只有將“孝文化”與“美國夢”進行有機地融合，才能實現(xiàn)“美國夢”。美國華裔作家李健孫的自傳小說《榮譽與責任》以一種文化整合的方式實現(xiàn)“孝文化”與“美國夢”之間的有機融合，為華裔美國人成功實現(xiàn)“美國夢”提供了很好的借鑒。

一、“孝文化”與“美國夢”之間的聯(lián)系

“孝文化”一直被視為儒家文化的內(nèi)核，它一方面被封建統(tǒng)治者用來鞏固統(tǒng)治，籠絡人心；另一方面也能夠幫助人們加強個人思想道德修養(yǎng)，促進家庭以及社會的穩(wěn)定和諧，進而增強民族向心力。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孝”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就是服從父母的心愿，按照父母的意志行事?？鬃诱f：“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盵1]這里體現(xiàn)了“孝”和“順”的統(tǒng)一，“孝”就是要凸顯父母的權威地位。不過，中國封建社會講究的是家國一體，“孝”的內(nèi)涵由家庭親子關系擴大到經(jīng)濟政治領域。“孝”始于孝敬父母，更重要的是忠于君主、立德建業(yè)；個體不僅要注重個人修養(yǎng)，還要報答父母、光宗耀祖。在封建社會，建功立業(yè)的通道就是通過科舉制度以求取功名。在現(xiàn)代，人們衡量個體是否成功的一個重要指標就是擁有多少的財富。

“美國夢”一詞是由美國歷史學家詹姆斯·特拉斯洛·亞當斯提出來的，它已經(jīng)成為美國人普遍信仰的信念，是美國文化精神的縮影。美國《獨立宣言》往往被認為是美國夢的根基，它不僅宣布了人生而平等，還將追求幸福規(guī)定為人的不可剝奪的天賦人權?！叭巳松降?，造物主賦予他們?nèi)舾刹豢蓜儕Z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為了保障這些權利，人類才在他們之間建立政府，而政府之正當權利，是經(jīng)過被治理者的同意而產(chǎn)生的。當任何形式的政府對這些目標具破壞性時，人民便有權利改變或廢除它，以建立一個新的政府；其賴以奠基的原則，其組織權力的方式，務使人民認為惟有這樣才最可能獲得他們的安全和幸福?！盵2]自1776年以來，世世代代的美國人都深信，只要經(jīng)過不懈的奮斗，便能獲得幸福的生活。1929-1933 年資本主義世界爆發(fā)的經(jīng)濟危機，讓所有的資本主義國家股票下跌、銀行倒閉、工廠破產(chǎn)、工人失業(yè)，經(jīng)濟出現(xiàn)了大蕭條。詹姆斯·特拉斯洛·亞當斯在《美國史詩》一書中第一次提出“美國夢”以激勵美國公民，為了提升生活水平，為了更幸福的生活，為了取得成功，人們應該積極進取，實現(xiàn)夢想和希望。這樣，“美國夢”才逐漸地深入人心，成為美國的精神象征?！懊绹鴫簟本哂袕V闊的內(nèi)涵，可從狹義和廣義上來解釋。“狹義上來說，普遍理解的那樣人人都可以通過自身的不懈努力最終獲得成功的理想，是個人奮斗獲得財富和幸福的夢想。廣義上來說，是人人平等、民主、自由的國家理想與夢想，人們沒有貴賤之分，都有平等獲得成功的權利?！盵3]

反觀中國，從晚清開始，由于政局不穩(wěn)、民不聊生，沿海居民以為美國就是天堂，于是紛紛移居美國。而此時美國建國不久，疆域不斷擴展，需要大量人力去拓展廣袤的西部地區(qū)，于是華人一到美國便成為了廉價的勞動力。盡管入美之前這些勞工被關押到天使島備受欺凌，甚至一些人生病致死，入美之后由于祖國的貧弱、自身缺乏技術和知識，深受美國主流社會的排擠和歧視，但是越來越多的華人依然憧憬著“美國夢”，加入了赴美的隊伍。伴隨著生活環(huán)境和風俗習慣的巨大改變，移民們一方面迫使自己不得不改變原有的文化習俗、思維方式以適應全新的環(huán)境，另一方面也深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由于美國長期實施種族歧視政策，再加上文化習俗、風土人情的巨大差異，第一代華裔基本被排斥在美國主流社會之外，他們生活在美國社會的最底層，精神也很受壓抑，其中能夠實現(xiàn)“美國夢”的人是少之又少。伴隨著中國的發(fā)展和美國對華政策的調整，第二代華裔從小深受美國文化的影響，但他們?nèi)詿o法擺脫來自父母和華人社區(qū)對他們的文化熏陶。于是，“孝文化”和“美國夢”之間的沖突與融合就成為了華裔美國作家一個常見的書寫主題。李健孫的自傳小說《榮譽與責任》就是一部反映“孝文化”與“美國夢”之間沖突與融合的長篇小說。

二、《榮譽與責任》中“孝文化”與“美國夢”之間的沖突與融合

李健孫是一名出生在美國的第二代華裔美國人。1991年，他的第一部小說《支那崽》問世并獲得很好的反響。1994年，他發(fā)表了《支那崽》的姊妹篇——《榮譽與責任》。在這部小說里，李健孫著力表達了中華“孝文化”與“美國夢” 之間的沖突與融合，從更開闊的視角反映了華裔美國人所面臨的個人與社會的種種問題。《榮譽與責任》講述了中國移民家庭中一個名叫丁凱的男孩的成長歷程?！霸诙P的成長過程中，他受到各種文化的影響和規(guī)訓。最初是他的母親和辛伯伯所代表的中華傳統(tǒng)文化，隨后是繼母的白人至上的文化攻勢和黑人街頭亞文化。中華文化展示的是愛、仁慈、孝道、注重道德、重文輕武等，而白人文化和黑人文化都充滿種族歧視，蠻橫征服以及隨之而來的暴力和血腥。”[4]丁凱從小就和父親丁國凡有很深的隔閡，從最初在街上被人追打到進入基督教青年會學習拳擊，再到遵從父親心愿考入西點軍校，后來卻因為數(shù)學課程考核不合格而被迫退學，最后與父親敞開心扉，二人和解。在遭到西點軍校除名后，丁凱對自己的過去進行了反思。之前，作為中國移民家庭中一員，他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唯一的脆弱的紐帶就是媽媽生前的好友辛伯伯。辛伯伯向他傳授中國傳統(tǒng)文化。同時，在他面臨西點軍校除名之前，他又結識了新加坡華人姐妹簡妮和珍珠。這些都暗示著他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新連結。在看了生母去世前寫給他的信后，他開始思念自己的生母，并狠狠指責父親任由后母虐待他。最后他決定從困境中實現(xiàn)自我拯救，以更加開放、靈活的態(tài)度看待自己和別人。而此時他的父親也認識到兒子是一個很有個性和思想的人，不能把自己的意志一味強加給兒子，應該關愛兒子，站在兒子的角度思考問題。此時此刻的丁凱選擇的道路是豐富多樣的，而不是一條不適合他的注定要失敗的單一路線。丁凱很好地整合了中西文化，爬上了“美國之梯”。

移民剛到美國，都會經(jīng)歷從文化抗拒到文化融合的過程，而華裔后代也會或多或少地重蹈父輩的覆轍，只是年輕華裔更多地經(jīng)歷了文化融合的過程?！稑s譽與責任》告訴人們，完全拋棄自己的民族文化，徹底地美國化，只會導致徹頭徹尾的失敗。丁凱的父親丁國凡出生于封建顯貴家庭，曾是一名國民黨軍官。作為國民黨軍官，他備受器重。國民黨潰敗后，他被迫來到美國。他很有挫敗感，到達美國后想要實現(xiàn)“美國夢”，來恢復昔日的自信，可是他既不懂英文也沒有技術，在美國處處碰壁，覺得尊嚴全無。結發(fā)妻子死后，他娶了性感迷人的白人女子。他完全地拋棄和中國文化有關的一切，一心想要爬上“美國之梯”，證明自己的價值。他默許白人妻子用美國文化來教育他和前妻的孩子。他在家只讀英文書籍；他的白人妻子只允許孩子們說英語，讀英文報紙，只能吃西餐，必須遵守西餐禮儀，不許穿中國服裝。她還燒毀家里和中國相關的一切東西，不許家里人和中國文化的傳播者辛伯伯聯(lián)系。然而，丁國凡并沒有獲得想象中的成功。他的人生非常失敗，他沒有處理好跟其他人的關系，他和唯一的兒子丁凱也有很深的隔閡。小說這樣寫道：“對于美國，我是如此的興奮！和美國的軍隊在一起，人人都尊敬你！你戰(zhàn)斗勇敢，思想高尚，受到人們的敬重。可我到了這兒，沒人愿意雇我。叫我‘中國佬’和‘清客’，我，一個皇家大臣的孫子和約瑟夫·史迪威的朋友，在這兒竟一點尊嚴也沒有！”[5]572他一方面完全摒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想要徹底地美國化，沒有處理好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美國夢”之間的關系，從而也就無法逃脫失敗的結局；另一方面，他明知兒子各方面條件不太適合上西點軍校，卻十分固執(zhí)地把上西點軍校的意愿強加給兒子，他想要兒子遵守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孝文化”，把自己心愛的手槍送給兒子，這也代表他希望兒子能夠延續(xù)家族的榮耀。他對兒子滿懷期待，希望兒子能成為“典型的美國人”，結果事與愿違。在華人群體眼里，他是一個另類；在白人眼里，他是一個異類；在他的兒女們看來，他是一個不負責任、不稱職的父親。他自己沒能爬上“美國之梯”，就連滿懷希望并寄予重望的兒子也在事業(yè)、愛情等方面遭到了重創(chuàng)，他和兒子之間的隔閡也變得越來越深。

丁凱出生并成長于美國，是一個呱呱墜地就擁有美國國籍的美國人。作為一名華裔美國人，他對自己的傳統(tǒng)文化十分陌生。他從生母那里學到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由于母親的去世而逐漸淡忘了。和黑人小孩一起嬉戲，他曾一度誤認為自己是黑人。繼母實施的白人文化統(tǒng)治，迫使他不得不接受白人文化。另一方面，辛伯伯還是極力地用中國傳統(tǒng)文化去教導和影響他，教他學習中國歷史故事、經(jīng)典古籍，還有棋類，還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幫助他解決學習和人生中的難題。所以，丁凱受到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些影響。成年后，他已經(jīng)十分美國化，說一口流利純正的英語，喜歡美國電影明星，愛上一位美國女孩，還考上備受美國主流社會推崇的西點軍校?！拔沂且晃幻绹耍臀野职忠粯樱乙ノ鼽c軍校，一個只接納美國人的地方，這個地位我的出生證已經(jīng)作了證明。我可以和白人母親一樣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我讀過數(shù)以百計的英文書，并且愛著一個叫克里斯汀的美國女孩?！盵5]39上西點軍校，一方面是為了滿足父親的心愿，另一方面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美國人的文化身份特征。幾乎完全美國化的華裔美國人丁凱，和父親一樣，在生活中也遭受了沉重的打擊。雖然他很熱愛西點軍校，維護學校的榮譽，努力學習，成績優(yōu)異，卻因為數(shù)學課程不及格而被迫退學。連他的長官都感到惋惜，說：“你的榮譽沒有問題。這是你的，干凈，質樸，光潔，實際上，它使一般的西點人相形見絀。”[5]500在這里，李健孫是想告訴讀者：只有自覺將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美國文化有機地結合起來，進行有效的文化整合，才能讓美籍華人完全融入美國社會，成功地爬上“美國之梯”。從進入西點的第一天開始，丁凱頗具特色的外表就讓別人另眼相看，直至他被迫從西點退學。父親對他十分失望，可他還是要面對自己的未來，他開始真正反思自己的文化身份。他是生于長于美國的華裔美國人，從小深受美國主流社會“民主、自由、平等”思想影響，但他沒有結合自身實際，為此付出了沉重代價。為了滿足父親的心愿，他選擇了一條不適合自己的道路，結果一敗涂地。辛伯伯一直關心他，向他傳授孔孟之道和“孝文化”，要他孝敬父母。丁凱從親身實踐中也逐漸認識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可取之處，他與父親解開心結，追憶起母親給予他的百般疼愛，與失散多年的姐妹們重新團聚，他重新燃起了久違的自信和對生活的熱情，他發(fā)誓要“盡儒家之道和西方榮譽給父親和姐姐爭光”[5]566，這是他對父親中國式盡孝的一種表現(xiàn)，同時也說明新一代華裔美國人開始以美國人更加開放的視野重新展望自己的未來，能夠在以西方價值觀為衡量標準的美國社會中，繼承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為中華文化生存與發(fā)展開拓出新空間。丁凱說：“我那久已喪失的自信在慢慢復蘇，我不再以數(shù)學來衡量我的人性和價值。我扔掉了‘孝’這塊石頭，看著它滾下山坡?！盵5]330他狠狠批評父親對子女們的不負責任和專制。丁國凡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對兒子說：“我把一股腦的麻煩給了你。對不起，我向你道歉?！盵5]370于是，丁凱在實現(xiàn)“孝”與追求“美國夢”的過程中，成功實現(xiàn)了“孝文化”與“美國夢”之間的融合，這種融合是理性的、切合實際的。

《榮譽與責任》里的丁國凡，一方面為自己能盡快實現(xiàn)“美國夢”，極力要求自己和親人摒棄中華傳統(tǒng)文化，另一方面又要求兒子丁凱考上西點軍校以實現(xiàn)他個人未能如愿的“美國夢”，從而對兒子進行嚴格的“孝文化”教育。他在中華傳統(tǒng)文化與“美國夢”的抉擇中，迷失了方向。丁凱作為第二代華裔美國人，他在美國長大，深受美國主流社會價值觀影響。與父親丁國凡不同，丁凱明白自己的文化身份，他既是一個美國人，同時也是一名華裔。他上西點軍校是為了實現(xiàn)“孝”——實現(xiàn)曾是軍人的父親的美好愿望，這也是責任的傳承和榮譽的體現(xiàn)。但在經(jīng)歷了愛情、事業(yè)等一系列的挫折與失敗之后，他開始認識到，只有把中華“孝文化”與“美國夢”融合起來，才能超越自我，獲得美國主流社會的認可和尊重，成功地實現(xiàn)“美國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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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天喜)

The Conflicts and Fusion of “Filial Piety” and “American Dream” in 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 Taking Sun Jiansun’ s Honor and Duty as an Example

Ji Ying

(CollegeofTechnology,HubeiEngineeringUniversity,Xiaogan,Hubei432000,China)

Abstract：Conflict and fusion is a common writing theme in the 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 It has deep cultural ties with many Chinese Americans’ “American Dream”. The novel Honor and Duty focuses on the conflict and fusion of “Filiel Piety” and “American Dream” of Chinese Americans by the story about the father Ding Guofan and the son Ding Kai, which accurately provides a good reference for the realization of “American Dream” of many Chinese Americans.

Key Words：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 “Filial Piety”; “American Dream”; Conflict and Fusion

收稿日期：2015-12-26

基金項目：湖北工程學院新技術學院科研立項重點項目(Hgxky201507)

作者簡介：紀瑩(1983-)，女，湖北孝感人，湖北工程學院新技術學院講師。

中圖分類號：K90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4824(2016)02-002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