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愛華
(北京語言大學,北京 100083)
中學語文語法知識的強化與再構芻議
錢愛華
(北京語言大學,北京 100083)
目前,中學語文淡化語法知識的傾向,某種程度上影響了學生語文水平的發(fā)展,不利于我國語言學人才的培養(yǎng)。這一特殊背景下,中學語文課程需要強化語法意識,重申語法知識存在的必要性。同時,語文教學中久為人所詬病的語法知識也需要重新審視、加以研究。廣大語法研究學者、語文教育專家與一線教師要積極合作,努力構建適用于中學語文教學的語法新體系。
中學語言教學 語法知識建構 語法應用研究
新時期關于語文課程知識建構的討論方興未艾,語言知識是中學語文課程與教學內容的核心,它的建構離不開現(xiàn)代漢語語法知識。可是,多年來,語法知識卻一度成了“眾矢之的”。中學語文課程語法知識從上世紀的巔峰跌落至低谷,幾乎整個語文教育界有意無意地將其打入了“冷宮”。金荷華指出,我國現(xiàn)行的《語文課程標準》忽略了母語學習的重要內容,如詞匯語法等[1]。“語法知識”在當下的語文教學中可有可無,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基礎教育階段的漢語教學基本附屬于語文教學。雖然中學語文教學不必如大學一樣實行“語言”與“文學”分科的專業(yè)教育,但要注意“語言教學”的根本地位,要處理好它和“文學教育”之間的主次關系。中學階段在培養(yǎng)正確理解和使用祖國語言文字的能力、熱愛祖國語言的感情中,不可避免地需要一定的語法知識參與,讓學生對漢語語法規(guī)律有初步的理性認識。從長遠來看,這也為培養(yǎng)語言研究的人才打下一定的基礎,有利于我國語言學的發(fā)展。
國際語言學奧林匹克競賽是唯一一項面向高中生的世界最高水平語言學科賽事①。2014年7月第十二屆國際語言學奧林匹克競賽在北京舉辦,參賽選手南京外國語學校的曹起瞳接受采訪時談到,比賽中要綜合運用自己的邏輯推理能力和語言學知識。從訪談中看出這位學生語法知識水平較高,這也引發(fā)了我們的思考:目前,我國有多少高中生具備參賽所需的語言學基本常識,其中又有多少語法知識來自于中學語文課堂,還是更多地依靠學生自己的悟性與積累,抑或給參賽的學生臨時補習?朱德熙就指出:“由于語言學知識在我國遠遠沒有普及,一般中學生不知道語言學是干什么的。報考中文系的學生大都是沖著文學專業(yè)來的。有的身在漢語專業(yè),眼睛卻望著文學專業(yè)。”[2]
我們看到,與大學語文教育一脈相承的中學語文教育也存在這樣的問題,可以說語文教育自上而下的影響使得“重文學,輕語言”的現(xiàn)象在中學比較普遍;反之,語文教育自下而上的影響不利于高校語言學人才的培養(yǎng)。中學語文教學的本質是語言教學,語法知識在聽說讀寫語言應用能力的培養(yǎng)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了解一定的語法知識是為中學語文教學的目的服務的。據我們了解,語文學習中需要借助語法這一工具理解語句和辨別正誤,但是大部分學生的語法知識匱乏,不知道句子成分有哪些,也不清楚組合的規(guī)則,而有些基本的語法概念竟然是從英語課遷移來的。
我國著名的語法學家馬慶株[3]指出,我國的漢語教學被嚴重削弱,英語學習有超越漢語學習的勢頭。他認為人文精神和科學精神兩者之間不應該對立,而是并行不悖的。語法知識可以提高人的分析能力,使人對語法規(guī)則的感性認識上升到理性認識的高度,準確理解漢語有助于更深刻地感知漢語。
周國光指出,中學語文課程的漢語教學(特別是語法知識的教學)已經遭到了“滅頂之災”。對此,他感到困惑:“難道中學語文教學真的不需要講述語言知識?文學課程真的可以離開語言課程而單翼直飛?”[4]
當然,我們無意要求每個學生將來都從事語言學研究,而是針對中學語文上世紀90年代初以來的淡化語法知識這一非理性的傾向,提出要科學地審視中學語文課程語法知識的定位及其內容建構方面的問題。“語法無用論”和“淡化語法的觀念”幾近將語法知識邊緣化。田小琳指出:“加強基礎教育的語法教學,是提高中小學生的中文水平不可或缺的重要措施。‘精要、好懂、有用’的教學語法體系會帶給教學極大的方便,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面對‘淡化語法’這樣不科學的說法做法,希望我們大家一起關注語法教學,效法王力、呂叔湘、朱德熙、張志公等前輩語言學家,為中文基礎教育,為中小學生們傾注熱情,做些實事。”[5]
2015年5月16日,在北京語言大學舉辦的“能力與未來:中小學生如何寫好作文——著名作家梁曉聲與語文教育專家的高端對話”活動中,中國人民大學附中劉成章老師在發(fā)言中指出,要把古人的屬對撿回來,《笠翁對韻》②里的語文知識對于提高學生的語文能力很有幫助。他還提出詞匯學、語義學、篇章學、語用學、敘事學、文體學對語文閱讀、寫作教學的支撐作用。語言學是語文學科的重要基石,語法知識是培養(yǎng)語文能力的重要抓手。
本世紀初,有人提出了“漢語危機”的口號,當前社會上議論的語文教育水平下降,“跟語文教育理論背后的語言文字學理論密切相關,語言學家是不能置身事外的”(潘文國,2008)[6]。我們所熟悉的語言學家呂叔湘先生,在他的學術實踐中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十分關注語言學怎樣為普及基礎教育、提高全民族文化素質發(fā)揮作用。
早在上世紀20年代,陳承澤先生在《國文法草創(chuàng)》里說過,研究漢語語法應當注意的一點:“實用的非裝飾的”,搞語法是為了應用。語法研究的實用意義表現(xiàn)在對人們語言實踐的指導上。馬建忠的《馬氏文通》、黎錦熙的《新著國語文法》都是為教學編寫的。研究語法著眼于提高讀寫能力,這是我們語法研究的傳統(tǒng)。50年代呂叔湘、朱德熙的《語法修辭講話》之所以為廣大群眾所歡迎,主要是因為繼承發(fā)揚了這個傳統(tǒng)。20世紀50年代以來的現(xiàn)代漢語語法研究的基本線索之一就是:立足于傳統(tǒng)語法,不斷加以改進,以適應語文教學的需要,大概在上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中期是以這條線索為主導的(張斌,2005)[7]。20世紀兩個教學語法體系的制定頒布,體現(xiàn)了我國理論語法學者對中小學語文教育的關心與支持。
語言學研究和語言教學彼此交流,互相推進。近年來,我們了解較多的是,漢語作為第二語言的教學,即對外漢語教學(漢語國際教育)與語言學理論研究的密切聯(lián)系,相比之下,漢語作為母語的語文教學與語言學研究卻漸行漸遠。張志公曾指出,我國的語法研究工作中一直存在著理論和實用互相脫離的傾向。與涉及語法研究的材料相比,關于各級學校(大、中、小學)語法教學的材料偏少[8]。“學母語,與學習外語相比,少學點語法也是有道理的。少到什么程度呢?我們并沒有研究透徹,說不出一個一、二、三來。我們有責任加緊研究符合漢語實際的漢語語法,也有責任加緊研究不同對象如何學習漢語語法等課題”(張志公,1991)[9]。張志公先生的話語在今天看來仍有很強的現(xiàn)實指導意義,漢語語法研究一方面要為普通語言學、語言類型學的發(fā)展作出貢獻,另一方面要為漢語教學(包括母語、二語)等應用領域發(fā)揮應有的作用。
目前,面向中學語文教學的語法應用研究,已成為現(xiàn)代漢語應用研究領域的重要課題之一。語法無用、淡化語法的思潮正是由于語法教學內容和方法的失當引起的,我們首先要解決好的問題是語法知識內容的建構。語言學工作者要重視這方面的應用研究,與廣大中小學語文教師密切合作,開展切實的研究,為語文教學提供科學的指導與幫助。
“面向語文教學的漢語語法應用研究,當前最需要的,不是空洞的理論闡說,而是針對語文教材中選用的課文,特別是針對名篇,進行詞語的選擇與錘煉,同義句式選擇,長短句式的使用,虛詞的妙用等方面的研究,由此產生的研究成果對語文教學有直接的參考價值”[10](陸儉明,2013)。除了關注教材中選文等語料閱讀的分析外,我們也期待通過建立學生作文語料庫等,研究學生寫作中的語法錯誤偏向,為教學語法體系的構建提供切實有效的依據。
距離1984年制訂的《中學教學語法系統(tǒng)提要(試用)》已有30余載,我們期盼語法研究學者、語文教育專家及一線的語文教師共同合作,再次建構出適用于中學語文教學的語法體系。
注釋:
①這項賽事自2003年正式舉辦以來已經成為麻省理工大學、耶魯大學、哈佛大學等全球頂尖高校的招生推薦項目.
②《笠翁對韻》是從前人們學習寫作近體詩、詞,用來熟悉對仗、用韻、組織詞語的啟蒙讀物,從中可以得到語音、詞匯、修辭的訓練。可見中國古人的語法概念已經蘊藏其中.
[1]金荷華.對國外新世紀“語文課程標準”的透視與反思[J].全球教育展望,2011(12).
[2]朱德熙.建議設立語言學系[J].群言,1986(2).
[3]馬慶株.二十世紀現(xiàn)代漢語語法論著指要(前言)[M].商務印書館,2006:7-8.
[4]周國光.現(xiàn)代漢語課程教學之我見[J].中國大學教學,2008(1).
[5]田小琳.朱德熙先生的語法觀與教學語法體系.載于沈陽主編.走向當代前沿科學的現(xiàn)代漢語語法研究[M].商務印書館,2013:300-301.
[6]潘文國.中國語言學的未來在哪里?[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2008(1).
[7]張斌.現(xiàn)代漢語語法十講[M].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15-16.
[8]張志公.關于建立新的教學語法體系的問題[J].中學語文教學,1981(6).
[9]張志公.加緊研究敢于開創(chuàng)[J].語文學習,1991(2).
[10]陸儉明.現(xiàn)代漢語語法研究教程(第四版)[M].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3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