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軍+溫仕卿
“80后”女孩一心想赴美留學定居,家庭為此付出巨大代價:母親不惜拋家棄夫,辭職赴美當家庭護理,為女兒留學開路;為換取綠卡,母親竟然假離婚后與一個美國人再結婚,不料假戲真做;父親跨洋追妻,深受刺激導致精神分裂……
送女留學,
媽媽辭職赴美做護工
47歲的譚秋蓮是四川省達州市通川區人,從市衛生學校畢業后,被分配到通川區紅旗醫院做護士。譚秋蓮的丈夫楊昌權生于1963年,是達州市一家礦山機械公司的工程師,兩人于1987年結婚。1988年10月,女兒楊雪梅呱呱墜地。夫妻倆對女兒寄予了無限厚望,為了讓她“不輸在起跑線上”,家境并不富裕的他們自女兒上小學后,就將她送進了各式各樣的培訓班。
前些年因為市場競爭激烈,楊昌權所在的單位效益不好,他主動辭職應聘到了薪水較高的一家合資環保設備廠工作。楊昌權和妻子有一個共同信念:無論生活多么艱苦,都要讓女兒接受良好教育,不讓她受一點兒委屈。
夫妻倆視女兒為小公主,百般寵愛,只要女兒看中的東西,再貴他們都會滿足她。在這樣的環境中,楊雪梅養成了自私任性的性格。盡管家庭條件不好,但她依然會向父母談條件,要名牌。
楊雪梅上了高二后,突然有一天回家對父母說:“我們班好幾個同學都要出國留學,我也想去!”出國留學一年需要四五十萬元,這是他們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夫妻倆知道了女兒的心愿,哪會不依?
2008年10月初,譚秋蓮參加衛校同學聚會時,遇到了以前要好的同學史小紅剛從美國回來。幾年前,史小紅通過勞務輸出到美國做家庭護理工作,每個月能拿到三四萬元。譚秋蓮回家后就對丈夫提到這件事。楊昌權說:“這不就是醫院里的護工嗎?太辛苦了。”譚秋蓮說:“為了女兒,這點苦又算什么呢?”見妻子動了心,考慮到女兒的未來,楊昌權同意譚秋蓮從醫院辭職出國做護工,圓女兒的留學夢。
隨后,楊雪梅報名參加了一個出國英語強化班,準備迎接出國考試。為了女兒,楊昌權和譚秋蓮再次求助于親友。楊昌權的姐姐楊玉姝和譚秋蓮的姐姐譚秋容只得傾力相幫。楊玉姝拿出了15萬元,而譚秋容家庭經濟狀況較好,她承諾只要楊雪梅考上美國學校,將一次性資助30萬元。
2009年春節,譚秋蓮與達州一家國際勞務輸出公司簽訂了赴美務工合同。因為譚秋蓮有護理經驗,她應聘到了加利福尼亞州一家養老院當護工,照顧一位半身不遂的老人。從醫院里出來的譚秋蓮細心又負責,很快在病人中贏得了極好口碑。可遠離丈夫女兒,譚秋蓮覺得十分孤獨。楊昌權也思念大洋彼岸的妻子。由于工作時間較長,加上越洋電話很貴,他們只能通過上網或書信來傳達思念之情。在這段日子里,他們積攢了幾十封情書,楊昌權把妻子的來信像寶貝一樣珍藏著。
半年后,譚秋蓮又在勞務公司的安排下,到舊金山的一位偏癱病人邁克多家里當家庭護理。邁克多年過六旬,搞電腦軟件開發,因腦中風導致半身不遂。經過康復治療,邁克多恢復了語言和行動能力,但左腿和左手依然行動不便,需坐輪椅。
綠卡誘惑,
恩愛夫妻假戲真做
2010年8月,楊雪梅考上了美國加州大學公共衛生學院。譚秋蓮和楊昌權天各一方,一個在美國照料病人,一個在達州辛勤工作。他們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供女兒接受最好的教育,讓她有一個美好的前程。
從事電腦軟件開發的邁克多家里有好幾臺電腦,因為對譚秋蓮工作很滿意,他就給了她一臺電腦,并為她申請了MSN賬號。楊昌權聽說后,也買了一臺手提電腦。后來,夫妻倆就一直在網上視頻聊天,以解相思之苦。第一次看到愛妻的笑臉,楊昌權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2011年底,楊雪梅突然向父母提出了一個新的想法:“我畢業后要留在美國,想拿到綠卡。”楊昌權一向心疼女兒,但這次他希望女兒能夠學成回國,一家三口團聚,而楊雪梅卻堅持己見。夫妻倆頗感無奈,譚秋蓮對丈夫說:“女兒大了,她有自己的想法,要干什么就由她去吧。既然她不想回去,就讓她留在這里好了。等她畢業了,我就回國,我們倆好好過日子。”
2013年,楊雪梅大學畢業后,很快在一家環球健康傳媒公司找到了工作。因工作需要,公司出面將她的學生身份轉為了受雇身份。
年底,楊雪梅來看媽媽,對媽媽說:“為了盡快拿到綠卡,我決定跟一直追求我的美國男子杰克結婚。”楊雪梅介紹,杰克離過3次婚,年齡比她大將近20歲。譚秋蓮聽后非常吃驚。
一天,譚秋蓮跟女兒通完電話,因一時情急,不免傷心地哭了起來。坐在輪椅上的邁克多問她發生了什么事,她把女兒的困惑告訴了邁克多。幾年相處,邁克多對譚秋蓮產生了深厚的感情,很想幫幫她。他突然有了一個念頭:“我們結婚吧,這樣就能解決雪梅的綠卡問題。不過我們的結婚是假的,但你必須先離婚,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這一夜,譚秋蓮徹夜未眠。女兒為了留在美國,竟然不顧個人幸福,跟杰克這樣的男人結婚,萬一遭遇什么不測,她和丈夫多年的辛苦豈不白費了?如果自己和邁克多結婚,可以幫女兒順利拿到綠卡,但無論是假離婚還是假結婚,這樣對丈夫都是一種傷害啊。
然而,不容譚秋蓮猶豫,第二天楊雪梅就打來電話,說要跟杰克去好萊塢旅行。譚秋蓮急了,忙說:“你千萬別跟杰克走,邁克多正在幫我們想辦法,他說可以通過國家利益豁免來幫你獲得綠卡。”楊雪梅聽了母親的話,半信半疑地打消了和杰克立刻結婚的打算。為了女兒的將來,譚秋蓮顧不得多想便向邁克多表示,愿意接受他的建議。
2014年春節前,譚秋蓮回到達州,向丈夫說出自己為了女兒獲得綠卡假離婚后再假結婚的想法。楊昌權一生奮斗的目標就是滿足女兒的愿望,可如今,女兒的愿望竟然是建立在他妻離子散的前提下,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譚秋蓮苦苦勸說丈夫,保證跟那個美國人只是假結婚,一旦辦好女兒的綠卡,她馬上離婚回國與丈夫團聚。楊昌權最后忍痛答應了妻子的請求,和她一起到當地民政局辦理了離婚手續,并相互承諾假離婚一事不能告訴任何人。
春節剛過,譚秋蓮拿著一紙離婚證明離開達州,飛赴美國。機場分別時,夫妻倆相擁不舍,哽咽難言。
赴美尋妻,
獲真相精神分裂
回到美國不久,譚秋蓮立即與勞務公司終止了合同,與邁克多注冊結了婚,并以家庭團聚為由,提交了女兒的綠卡申請。楊雪梅只知道邁克多正在幫她進行綠卡申請,至于詳細情況,她卻蒙在鼓里。
邁克多原本是想幫譚秋蓮一把,可真的與她結婚后,他的心態卻發生了轉變。幾年來,他在譚秋蓮的照料下恢復得很好,對她也有了一份難言的依戀。兩人“結婚”后,他竟然向譚秋蓮提出了同居的請求。對此,譚秋蓮很生氣地拒絕了。經過邁克多幾次三番的軟磨硬泡,最后,她只得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邁克多。
邁克多與譚秋蓮有了肌膚之親后,更害怕失去她。為了不讓她與國內的丈夫聯系,他略施小技就把送給譚秋蓮的電腦弄得開不了機。譚秋蓮無法與丈夫聯系,心急火燎,卻毫無辦法。楊昌權不見妻子上網,也心急如焚,感覺妻子好像人間蒸發了似的。
2015年春節,楊昌權還是沒有妻子的任何消息,這讓他痛不欲生,精神有些恍惚。一天,姐姐楊玉姝來楊昌權家串門,看到他家里亂糟糟的,他一個人獨自坐在書桌前對著電腦發呆,面前擺放的面包和饅頭已經發霉。楊玉姝急忙問他發生了什么事。楊昌權見無法再隱瞞,只好將他們夫妻倆為了女兒假離婚、譚秋蓮與邁克多假結婚的事告訴了姐姐。楊玉姝聽后大驚失色,急忙打電話把譚秋蓮的姐姐譚秋容叫來,得知情況后的譚秋容也大感意外。
最后,楊玉姝說:“實在沒辦法,我們只好去美國一趟,找到譚秋蓮一切都明白了。”鑒于楊昌權的精神狀況,譚秋容決定陪妹夫一起去美國。
2015年3月2日,楊昌權和譚秋容通過旅行社辦好了赴美的旅行簽證。楊昌權有邁克多的家庭地址,他們直奔加利福尼亞州,趕到舊金山邁克多的家。
按響門鈴,出來開門的正是譚秋蓮。她一見到丈夫和姐姐,忍不住失聲痛哭。譚秋容把來意告訴了邁克多。邁克多說:“假離婚、假結婚的建議是我提出來的,當時是想幫幫秋蓮,可現在我愛上她了,并且已經和她結婚,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譚秋蓮夾在楊昌權和邁克多當中,左右為難。見妻子竟然不向著自己,楊昌權大受刺激,一怒之下,他掄起門口的一把鐵椅子,把客廳里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邁克多的鄰居聽到他家里有打砸聲,立刻打電話報了警。警察趕來,譚秋蓮苦苦哀求,邁克多才向警察解釋,是自己不小心撞倒了桌子,砸壞了家具。譚秋蓮私下對楊昌權和姐姐說:“你們先忍忍吧,等雪梅的綠卡一到手,我就跟他離婚。”再后來,邁克多一見到楊昌權和譚秋容就威脅說要報警,譚秋蓮只好苦勸他們暫時先回國。
簽證到期了,無奈,楊昌權和譚秋容只得返回達州。在返回達州的路途中,譚秋容發覺楊昌權有點不對勁兒。他不再說話,面無表情,眼睛總是直勾勾地看著人。乘坐飛機時,他竟然拉住前面的女子大叫“秋蓮”,硬把人家拽到自己的鄰座上,弄得機組人員和乘客差點報警。
剛回到達州,譚秋容就讓楊玉姝帶楊昌權去市康復醫院做檢查。檢查結果出來,一家人大驚失色:楊昌權患了急性精神分裂癥。事到如今,譚秋容和楊玉姝商量,再也不能向楊雪梅隱瞞真相了。
2015年5月底,譚秋容再次趕到美國找到楊雪梅,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告訴了她。楊雪梅聽后,整個人都傻了。她沒有想到,父母為了她竟然犧牲了自己的婚姻,父親患了病,若不及時治療,極有可能造成永久性的精神分裂癥。譚秋容對楊雪梅說:“雪梅,從小你要什么,你爸媽都會想辦法滿足你,他們為了你不惜犧牲一切,可如果沒有了父母,你就算拿到綠卡又有什么意義呢?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不是綠卡,而是親情啊!”
譚秋容又去了邁克多家里。聽說楊昌權氣得精神出了問題,譚秋蓮淚如雨下:“這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可我也是為了女兒啊,他怎么就不能理解呢?”譚秋容激動地說:“我看你這個女兒就是要你們的命,你們也會毫不猶豫地拿給她!”
悲憤的譚秋容回到達州后,拿出10萬元遞給楊玉姝:“這錢是我的心意,算是為我妹妹贖一點罪過吧。”楊玉姝把楊昌權送到達州市精神病醫院進行治療。住院后的楊昌權整天茶飯不思,嘴里只是不停地念叨著“秋蓮、雪梅”的名字。
幡然悔悟,
母女回國急救瘋老爸
譚秋容走后,楊雪梅一連幾夜無法入睡。得知父母為她所做的犧牲,她的內心徹底被震撼了:20多年來,她就像一只吸血蟲,不停地從父母身上吸取血汗;為了一張綠卡,她竟然斷送了父母的婚姻,把父親送進了精神病院。她覺得自己太自私了!留學也好,想拿到綠卡也罷,如果這些讓父母離婚、父親患精神疾病,自己的良心何以安寧?想到這里,楊雪梅立即趕到邁克多家里,哭著對媽媽說:“媽媽,我不要綠卡了,我們一起回家照顧爸爸吧!”
譚秋蓮的內心,何止是煎熬啊。她天天做噩夢,時時都在為前夫擔心,早就五內俱焚,只是為了女兒的綠卡才勉強和邁克多在一起。現在聽女兒一說,她抱著女兒失聲痛哭。
母女倆決定一起說服邁克多離婚。譚秋蓮把楊昌權的慘狀告訴了邁克多,并把前幾年他寫給她的信,讓女兒念給邁克多聽。念著父親寫給母親的情書,楊雪梅忍不住聲淚俱下。她跪在邁克多面前:“邁克多先生,我早就聽媽媽說您是一位優秀、博學的善良老人。父母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請您看在我父母感情深厚的份兒上,讓我們一家團圓吧……”
邁克多被譚秋蓮和楊昌權幾十年的真情打動,也被楊雪梅的真心悔恨震撼,最終,他決定放棄這段婚姻。當著律師的面,他口述了離婚協議,并在上面簽了字。他還鄭重地向譚秋蓮建議:希望收楊雪梅為養女,待律師辦完相關法律手續后,就可以繼續為她申請綠卡。
楊雪梅為邁克多的善良所動容:“邁克多叔叔,我想過了,我不要這綠卡了,我是中國人,就保持中國國籍吧!從今以后,我就是您的義女,只要您需要,我隨時都會來到您身邊孝敬您。”
辦完所有手續的第二天,譚秋蓮和楊雪梅一起回到了四川達州。母女倆一起去看望楊昌權,可他已經不認識她倆了。他拉著她們的手一個勁兒地問:“你們看見雪梅和秋蓮了嗎?我找不到她們……”譚秋蓮熱淚長流:“昌權,我是秋蓮。我和女兒都回來了,我們再也不離開你了。”
2015年6月,譚秋蓮應聘到達州友誼婦產醫院上班,楊雪梅則與同學合資開了一家美容院,一家人回歸到從前的快樂時光。在醫生的建議下,母女倆把楊昌權帶回家里進行康復治療。譚秋蓮收拾東西時,發現了楊昌權珍藏著她寫給他的情書。于是從那天起,她天天都把情書念給丈夫聽,希望借此喚醒他的記憶。
2015年11月17日,譚秋蓮正給躺在床上的楊昌權讀情書,突然,他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說:“秋蓮,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你怎么不提前告訴我呢?我好去機場接你!”譚秋蓮悲喜交加:“昌權,你終于認出我來了!”晚上,當楊雪梅回到家里時,楊昌權也清楚地叫出了女兒的名字。
醫生告訴她們母女倆,情書療法對楊昌權的病情非常有效,如果堅持,完全可以徹底康復。目前,在醫生的指導下,母女倆正在為楊昌權做進一步的治療。
截至發稿前,筆者到楊家探訪,剛進門就聽到楊昌權聲情并茂地給妻子朗讀情書:“秋蓮,我的愛妻,分別很久了,你是否安好?我度日如年地計算著你的歸期。今夜,天空繁星點點,你看到最亮的那一顆了嗎?那就是我。此時此刻,我將把最深情的思念托它帶給大洋彼岸的你……”
(本文人物均為化名)
[編輯:吳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