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健：中國的羅伯特·德尼羅

李文紅

《少帥》熱播，李雪健飾演的張作霖，因為拒絕同日本合作，死于日本關東軍蓄意策劃的“皇姑屯事件”中。陰霾驟起，張家上下一片哀傷。張作霖血肉模糊，被秘密護送回帥府。彌留之際，念及愛子小六子，想著奉天老家，最后，對夫人們表示歉意：“媽的巴子，我夠嗆了。”

夫人們對帥爺的性命惜之痛之，相互攙扶痛哭。素有“中國的羅伯特·德尼羅”之稱的李雪健把這場少有臺詞的表演，刻畫得讓觀眾回到了歷史那一刻，著實扯痛了觀眾的心。隨后，網友呼聲一片：“張作霖慘死，舍不得！”

62歲的李雪健成功地塑造了“小個子”“馬匪出身”“粗放果敢”的復雜形象張作霖。他既可以駕馭老實隱忍矛盾的角色，也可以把控精明狡猾強干的戲份。從1990年《渴望》 里老實體貼的宋大成到2015年《少帥》里縱橫東北精干粗放的張作霖，整整25年的時間他贏得的是口碑、獎杯和觀眾的心。可見功底深厚異常。

尺寸之間皆春秋

為觀眾捧上跨年力作《少帥》，網友一致高呼“視帝獎杯”非李雪健莫屬。如果說好萊塢的演技之神是羅伯特.德尼羅，那么中國的演技之神就是李雪健了。

劇里馬匪出身的張作霖，顛覆了諸多影視劇作品里綠林好漢恣意妄為的粗放印象，而是粗中有細，頗有城府。張作霖在李雪健的細膩演繹之下，也不是張學良晚年回憶錄里的 “有雄才，無大略。”的評價，反而是一個心思細密，有勇有謀的一代梟雄。

作為父親，張作霖了解兒子幼年頑劣，不喜歡讀書。但天下父母皆是望子成龍，所以他不停地為其尋找良師，即便是公辦，也為其操心。這份盼其成才的抓狂飾演，把一個父親對兒子恨鐵不成鋼的心理都慘透給了觀眾。在張學良氣走了教書先生之后，張作霖暴怒之下，吹胡子瞪眼睛，掄起皮帶就是一頓暴擊，嚇得張府沒一個敢攏前。張作霖自知下手太狠，兒子屁股開了花，他請日本醫生用最好的藥醫治兒子。自己卻站在門外廊前徘徊不安，焦急不知左右。一會兒通過窗眼偷看，一會兒強裝淡定，李雪健把一個父親的懊悔、羞愧、愛子脈脈之情表演到多一分顯做作，少一分欠火候的程度上。

作為舊族大家長，張作霖治家有方。雖然姨太太不少，可是，都尊卑有禮，團結親密，更為可貴的是一顆心地為大帥，為這個家族的命運努力而思慮。劇里，張作霖討伐直系移師北平時，將回奉天時，讓五夫人跟家人先走，只留下了六夫人陪伴。五夫人的態度是將醋意化為理解與寬容，一句：男人都是這樣，都疼小的。試想，這要放在一個沒有點治家之術的家長身上，那不早鬧翻天了；另，張作霖遇難后，幾個夫人馬上騰出老帥舊部，以恭敬的態度說服少帥夫婦移居。說，這是張家的規矩。少帥張學良感動不已。夫人團的正直與俠氣，通過他們的精堪表演，讓觀眾容身于溫暖和感動之中。

論治兵，李雪健通過對話的細節，側面反應了他對于文官的重視程度，甚至超過了家里——家里人包括自己只能吃粗糧，因為細糧得留給他的文官吃！可見一介草莽出身的張作霖，在管理上還是很有自己的一套。據歷史記載，張作霖早期負責維護治安的二十多個村子組成的保險區，不僅遵章守紀，而且紀律嚴明。張作霖也得到了諸多稱贊，可見他的善于管理。想必李雪健在飾演張作霖之前做足了功課，無論是講臺上的演講，還是飯桌上的一家之主，細節和神態都捕捉得相當精準。

張作霖也是一個優秀的政治家，長袖善舞是他的天賦。在得知部下湯玉麟反水之后，那微妙微笑隱藏了多少陰謀？耐人品評。面對馮德麟、湯玉麟的一再隱忍，是出于兄弟情的考量。但在管理東三省的大是大非面前，還是得秉公辦理。作為東三省的當家人的無奈、擔當和勞心費神早已將觀眾帶入了他的時代。

在講武堂的講臺上或者討伐舊軍閥前，他的講話雖然缺少一定的文化含量，加上高呼張作霖式的經典老句“除了老婆不能給，我什么都可以給你們。”但煽動性卻非常高。每一個優秀的政治家，必定是一個極富煽動力的演講家。

張作霖的老奸巨猾一面，在取得既得利益的四千萬軍火之后，不再派兵擁護段祺瑞，而且勒令張學良退學保定軍校。往難聽了說就是卸磨殺驢，就算往好聽說也是過河拆橋。這個多少是遺傳了馬匪出身的特質。

在郭松齡反水差點攻打到奉天的時候，脫去軍裝的張作霖，是迷茫惶恐焦慮氣憤的。為此，他與少帥的復雜關系也糾纏著。給在討伐自己教官的少帥信里他稱兒子為：“少帥閣下”，在元老會議上，罵少帥“損樣兒”，在得知平定反水后，他又是驕傲的、怯懦的，當著眾多部下，推讓著職位。他自知，他的保守終究是要面臨革新的。

當著手處理郭松齡的問題時，他自知此事兒子脫不了干系。部下紛紛進言勸阻，李雪健的眼神中有失落，有英雄遲暮的落寞，對兒子的復雜情緒，以及自己的行為反思——李雪健把這一橋段拿捏得入木三分。這樣一個存在無數爭議的矛盾結合體張作霖，劇里每個細節，都把握得相當恰當和精彩。尺寸之間皆春秋，他的秘籍就是把自己直接變成了張作霖。這樣亦正亦邪的角色，要想拿捏適度，除了有扎實的演技，豐富的生活閱歷和人生經歷更加重要。

李雪健對張作霖的塑造，堪稱教科書式的表演。

“我好好做人，好好演戲”

李雪健1954年出生于山東省菏澤市巨野縣。因小時候他體弱多病，父母便將他的名字改為“雪健”，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地長大。在農村待了11年，16歲時李雪健隨父親去了貴州山區，經過時間和境遇的磨煉，他長成為一個健康茁壯的小伙子。1973年入伍后，李雪健成為解放軍二炮業余文藝宣傳隊的隊員，后來又憑借出色的表演才能考入空政話劇團，成為一名正式演員。

1980年因在話劇《九·一三事件》中扮演林彪，奪得中國戲劇最高獎“梅花獎”。

真正讓李雪健走入千家萬戶的角色，則是電視劇《渴望》中的宋大成和《水滸》中的宋江，他因這兩個耳熟能詳的角色而成為廣受歡迎的實力派演員。《渴望》中的宋大成，奪得飛天獎最佳男配角獎和第九屆金鷹獎最佳男主角獎。2009年榮獲第27屆中國電視劇飛天獎優秀男演員；2010年，獲得國劇盛典終身成就獎。

2001年，李雪健參加電視劇《中國軌道》的拍攝，在進入劇組之前，他的身體就出現了一些變化，鼻子上長了一個小疙瘩，嗓子也難受。但愛戲如命的他并沒有去醫院檢查，而是揣著消炎藥就趕赴了西安的外景地。直到一個月后妻子于海丹到劇組探班，發現李雪健鼻子上的疙瘩越長越大，而且已經影響到了他的身體狀況，在妻子的堅持下，他才答應去醫院檢查。而檢查的結果令他和妻子都大吃一驚，竟然是鼻咽癌。

李雪健在剛開始得知自己病情時也感到不知所措，但看著堅定的妻子，他鼓起了與病魔斗爭的勇氣。病重時，李雪健連一口水都咽不下，一活動就頭暈，嘔吐不止。團里的領導提出讓他暫停拍攝，但是李雪健婉拒了領導的好意。他是那么熱愛表演，敬職敬業。妻子于海丹也知道讓丈夫把戲停下來治病不可能，所以夫妻二人決定放棄馬上手術的方案，而改為保守的化療。

每天上午，李雪健都要由妻子開車送到醫院去做化療，下午再趕到拍攝現場拍戲。《中國軌道》的制片人伍獻軍后來回憶說：“每次我到拍攝現場，都會看到李雪健在認真地拍戲，而工作人員則在一旁默默地流淚。在拍最后一場戲時，李雪健說話已經非常困難，但他仍聲情并茂、一氣呵成地說完大段臺詞，在場的劇組人員都聽得熱淚盈眶。”當時的李雪健用生命完成了拍攝工作，他的精神感動了身邊所有人。戲終于拍完了，李雪健和妻子回到北京。開始治療，除了頸部潰爛，全身毛發掉得只剩一根眉毛，李雪健還要忍受疼痛和嘔吐帶來的折磨和不適，但他始終沒有打退堂鼓，對生命的熱愛和渴望讓他激勵自己排除萬難，堅持了下來。

而在李雪健與病魔斗爭的過程中，妻子于海丹一直守候在丈夫身邊，并不斷為他打氣。于海丹的內心也十分痛苦，她總是一個人躲在沒人的地方偷偷哭泣。但在丈夫面前，她又變得無比堅強。她曾說：“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換取雪健的生命。”

李雪健年紀尚小的兒子給病中的他寫信說道：“我高燒不退時，您在我的身邊守護；現在您病了，我雖不能照顧您，但我會時時刻刻想念著，祈禱著，祝福著。我有信心，您有嗎？不要回答‘可能、‘也許，要對我說‘有。有媽媽和我陪著您走這段艱難的路，雖然路會很難走，但別忘了，路的那邊是陽光。”李雪健看了幾行就忍不住淚流滿面，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有了家人的守護和支持，他覺得自己變得強大無比。經過積極的治療，李雪健的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很快他就回歸了熒屏，繼續他鐘愛的演藝事業了。

在抗癌的道路上，李雪健已經頑強地走了十多年，由他主演的《美麗人生》中有一句臺詞很好地詮釋了這個過程：“完美的人生是不可能有的，但只要活著，就是美麗的，所以要珍惜生命，珍惜生活。”

獲獎無數，但生活很樸素

2011年，李雪健憑借電影《楊善洲》獲得第14屆中國電影華表獎優秀男演員獎。在頒獎會上他說：“苦和累都讓一個好人——焦裕祿受了；名和利都讓一個傻小子，李雪健得了。”話音剛落，掌聲雷動……

2012年，憑借電影《一九四二》奪得第50屆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獎。他在《一九四二》里，演技精湛，零差評。

2014年，第20屆上海電視節，榮獲最佳男演員；第12屆中國長春電影節華語電影藝術成就獎。

北青網評：“低調做人，踏實演戲，在浮躁的娛樂圈太難做到了，李雪健就是這樣一位德藝雙馨的藝術家，在演戲上孜孜不倦追求新高度，而對于自己的私生活卻非常低調。”

北京國際電影節上，李雪健獲獎了。老中青三代演員于藍、王學圻、江一燕一起為他頒獎。李雪健發表感言說：“我覺得我能在這里領這個獎，沾了貴人和好人的光，激勵我好好做人，好好演戲。”他還表示，他會把得到的這個獎贈送給云南楊善洲紀念館。

他是中國最貴的男演員，絕對稱職，配得上，但他的生活艱苦樸素，不鋪張浪費，讓人心疼。鼻咽癌康復后，李雪健坦言：“一場大病讓我感覺生命短暫、珍貴。因為沒死，就想活得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