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少時玉米香

■冰客

猶記少時玉米香

■冰客

穿行奔走在各個城市，吃遍了各地的風味美食，然而最令我懷念和難忘的還是兒時在鄉下時光里母親熬制的那苞谷糝兒。時近初冬，新玉米早已上市，使我不由得又懷念起在鄉下生活的那段艱澀日子，懷念起母親為我熬制的香甜可口的苞谷糝兒。那種香甜可口、回味無窮、綿味悠長的苞谷糝兒，那色那香那味那情總是如風似霧般裊裊向我飄來，在無數個清晨吻醒了我的晨夢，吻痛了我的悠遠記憶。

玉米在我們當地又叫苞谷，因此玉米糝又俗稱苞谷糝，是由玉米粒粉碎成碎粒狀，然后用文火熬煮成糊狀粥食用。在那些饑荒的年月里，苞谷糝兒曾是我們度命的精華。是苞谷糝兒陪伴我度過了童年那段黃金年華，因此與我有著特殊的感情，讓我在生命中一直念念不忘并時時記起。

我出生在農村，是農民家庭，玉米自然是農村的主糧，小時候我們就是靠著吃苞谷糝兒長大。我出生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當時還是大集體時代，吃生產隊大鍋飯的時候。父母們在生產隊參加勞動，收獲的糧食交到生產隊，年底了生產隊按工分給每戶分口糧。玉米算是粗糧，到年底了哪家能分點苞谷已是不錯的了，只要苞谷糝兒能吃飽就已經很滿足了。在那個年代里，每家每戶家中米缸面柜里儲存的苞谷恐怕也不會太多。每到秋季，玉米收獲時，生產隊會按每戶的人口分糧。那時我家有六口人，可以分上百十斤苞谷，父母便挑回家，先將苞谷穗剝出苞谷粒曬干，然后儲存下來，以備來年度春荒。

新玉米上市，自然要先嘗鮮，這時母親往往會先舀出一兩升玉米，然后扛到糧食加工廠里粉碎成苞谷糝，熬煮一兩頓苞谷糝兒糊，供一家人充饑。每當母親早上熬煮苞谷糝兒時，屋內總會飄出一陣陣的清香，尚在睡夢中的我往往總是被這種清香催醒，于是一躍而起，迅速洗完臉后去吃母親熬煮的清香可口的苞谷糝兒，然后去上學。那時因為蔬菜瓜果較少，炒菜幾乎沒有，但那種香甜可口的苞谷糝兒，一口下肚感覺香甜一直沁入腸胃，沁入心脾，既填飽了肚子，又品嘗了母親熬煮的美味苞谷糝兒。只可惜在那個年代，缺吃少穿，要想頓頓都有這種香甜可口的苞谷糝兒食用是不可能的。往往只能等玉米收獲后，生產隊里分得少量的玉米，剝出玉米粒來加工苞谷糝，才有機會吃上這香甜可口的苞谷糝兒糊。

生產隊分給的少許的玉米，也不能管到下一年，往往吃上一段時間就沒有了。所以父母總是要節約食用，偶爾熬煮一頓苞谷糝兒，有時母親還不得不常常搭配紅薯或是紅薯干做成苞谷糝兒，或者鍋中放些酸菜、芝麻葉、紅薯葉等雜菜，攪煮酸菜或芝麻葉、紅薯葉苞谷糝兒。既便是紅薯苞谷糝兒或配以雜菜煮制的苞谷糝兒，做出來的粥也一樣的香甜黏糯，非常好吃。由于有節制的熬煮苞谷糝兒，因此，每隔一段時間總是讓我對吃苞谷糝兒產生無限的向往。在那個年代里，能吃上一頓純苞谷糝兒是一種奢望，而想吃到燒玉米或是煮玉米那則更是奢望中的奢望。那時，往往有了上頓沒了下頓，家中沒有糧時，還要到鄰居家里借糧。其實家家戶戶都缺糧，能借來一碗苞谷糝已很不易。苞谷糝兒糊總是陪伴著我的童年的時光，玉米之香也總是芳香著我的童年，成為我童年對苞谷糝兒奢望的美好記憶。

后來，隨著土地實施聯產承包責任制，土地下戶，這時家家戶戶的糧食盡管不是很充足，但已不像以前那樣緊張，每家土地收獲的糧食除開交公糧以外，供一家人吃飯還是沒問題的。每到秋季，新玉米下市，母親就會迫不急待地剝下一些濕玉米粒，攤在席子上放在陽光下，不停地翻動曬干，好磨成新鮮苞谷糝。新苞谷磨成苞谷糝，細細的，金黃燦爛得像魚籽一樣，經母親一熬，黏糊糊的，散發著一種純天然的清香，十分好喝。那香甜那口感，至今還留存在我的記憶深處，至今還能讓我流露出當年那種渴望食用苞谷糝的欲望。

熬煮苞谷糝兒更是母親的絕活，先用葫蘆瓢舀上一鍋清水，再在灶中生上柴火，等大火將水燒開，母親便一手用筷子攪動鍋中的水，一手將瓢中的苞谷糝往沸水鍋中均勻撒放，再不停地攪動。等攪完瓢中的苞谷糝后，母親就來到灶前，慢慢地往灶里續添柴禾，用文火熬煮。一會兒功夫，苞谷糝兒就在鍋里翻滾沸騰起來，小小的廚房里，苞谷糝兒的清香和著蒸汽煙霧般彌漫開來，仿佛云霧仙境一般。母親在這如夢如幻、如詩如畫的煙霧繚繞與環抱中續添著柴禾，也續添著我一生的溫暖和母親一生的幸福，母親還不時用鏟子攪動鍋中，以防糊鍋粘鍋。隨著灶火的蒸騰，鍋中的苞谷糝也發出悅耳動聽的“咕咚”聲，這些聲音總是如音樂和童話般快樂著我的童年。

那時隨著土地承包到戶，家家戶戶的口糧地及菜園都種有了各種蔬菜，于是煮苞谷糝兒，再炒菜，較之以前吃白苞谷糝裹腹的生活水平已提高了不少。母親熬煮的苞谷糝兒不稠不稀，等炒好菜后，苞谷糝兒就又稠了一些。這時節的菜一般是炒蘿卜絲、梅豆角、醬豆、炒白菜、紅薯葉、芝麻葉或酸菜等，這些都是吃苞谷糝兒最佳搭配的下飯菜。母親熬煮的苞谷糝兒陪伴我走過了童年那個美好難忘的時光。

后來，母親早逝，我也再難吃到母親熬煮的苞谷糝兒的那種香甜，那苞谷糝的味道，就成了我夢中的香甜，讓我時時記起母親，記起那段歲月，記住那段人生美好的足跡……

隨著畢業后我在城市里參加了工作，喝苞谷糝的那段艱澀歲月也早已淡忘。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有幸品嘗了玉米宴。席間，苞谷糝兒的香味早已彌漫了整個餐廳，連走廊里都聞到了玉米香味。宴席不僅有香甜可口的苞谷糝兒，還有少時奢望不及的煮玉米，蒸玉米糝，喝的自然是利用苞谷為原料釀制的精品苞谷酒。這席、這宴、這苞谷酒、這淡忘已久的苞谷糝，讓我不由得又記起了兒時的玉米之香來。酒至微醺，我已不能自持，淚水滴落在這濃香撲鼻的苞谷酒杯中。喝下一杯苞谷酒，就是喝下了我的人生經歷，喝下一碗苞谷糝，更是讓我回到了當年，回到了那段難忘的人生歲月，它讓我無論走在何時何地，抑或是人生的低谷或高峰，都不要忘了那段苞谷糝歲月的艱澀與溫暖，不要忘了那段歲月的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