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女導演史蜀君 一生保持著關切、勇敢

彭立昭

情人節這天，驚聞著名女導演史蜀君溘然長逝，悲慟不已。回溯其作品，如《女大學生宿舍》《失蹤的女中學生》《夏日的期待》，不變的關鍵詞是“青春”“都市”“女性”與“愛情”。影片里既沒有大牌明星、沒有超齡演出，看到的是飽滿的臉，亮晶的眼睛，拙樸的青春氣息撲面而來，具有濃烈而真實的時代記錄。而對更廣泛的觀眾來說，史蜀君拍的瓊瑤片，電視劇《月朦朧鳥朦朧》和電影《庭院深深》，也是忘不掉的記憶。這位一生保持著關切、勇敢的女導演，就像她鏡頭下的上世紀80年代一樣，始終有著青春的活力。在這個寒冷又甜蜜的時節里，我們更加懷念逝去的美好。青春與愛永恒。史導，走好。

“我該做的，都做到了”

談起這位一生保持著童心的女導演，記者的湖南籍老鄉彭小蓮導演、編劇（其拍攝的電影《上海紀事》獲1998年中國電影華表獎最佳故事片獎，《美麗上海》獲2004年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等四項大獎），述說了老人去世前很多生活細節，非常感人。

2016年1月31日，彭導去醫院看望史導，走進了她的病房。病房里，77歲的史導依然是那樣神采奕奕。兩人相見甚歡。史導躺在床上微笑著對她說：“跟你說不要來看我，跑那么大老遠的。天，那么冷。”彭導竭力控制住自己，沒有哭出來。她幾乎哽咽地說，“史導今天你不要說話，你聽我說……”而病床上的她卻依然坦然地在回答，“我沒有什么惋惜，沒有什么后悔的，我沒有什么事情放不下的。我該做的，都做到了。”

在人生最痛苦、最殘酷的病痛階段，史導演尚能如此堅強，令人感動。據悉，晚年生活中的她也一直葆有著純真、活力的少女心。難怪彭導如此感激地在紀念文里寫道，“這個時候，我真正體驗到一個人的‘尊嚴，她沒有張揚的表情，她的尊嚴以一種理性與平和的姿態向我伸出雙手，我像被她緊緊地擁抱了。我想起她對我說的：正能量。”

6月26日是女導演史蜀君的生日，而彭導的生日也是這一天。彭小蓮導演表示，“6月26日，我們共同生日的那天，我會舉杯為你祝賀，你在我的生命里永駐！”

青春與愛，永遠是那么美好

生活中的史蜀君導演很耿直，尤其在網上開了微博后，每篇我都愛看。因為她所寫的文字，對很多事物都有自己的見解。對于愛情，史蜀君導演是這樣表達的：“愛情其實很脆弱，這種情感襲來之時很強烈，但會很快退去。所以，愛情和婚姻都需要用心去經營。我時常把我的婚姻想象成一朵花或者是一棵樹，你要持續地注入情感，去澆灌它，它才能夠不斷發榮滋長……”還有，她認為上官云珠是“上影廠有史以來當之無愧的最優秀的女演員……”

在史蜀君導演的微博里，最后顯示的內容是連續三條對周迅結婚的美好祝福。看著照片上穿著定制刺繡婚紗的周迅，女導演寫道：“還記得那個炎熱的，空氣似乎要燃燒的夏天……小周迅第一次穿上十米長的婚紗……”她是第一個讓周迅穿上婚紗的人。那時，周迅剛在《風月》里演了小舞女，被請來主演史蜀君自編自導的喜劇電影《小嬌妻》。周迅當時為了一個讓高跟鞋摔入湯鍋的鏡頭，認真地連續跌了27跤！史蜀君極力贊美道：“這孩子，簡直就是為電影表演而生，那么靈，那么有味兒，活脫脫一塊明星的料！”其實，那時的史蜀君導演已到了準備退休的年齡。但她那么喜歡年輕人，堅持使用新人周迅，可以看出，她是多么希望給銀幕帶來新氣息。如今，老人逝去，只空留下多少痛心的回憶！但我們的回憶里，史蜀君導演拍攝的每一部影片，都是青春片的精粹，我們的心里應該是甜蜜的，因為她的作品里，青春與愛，永遠是那么美好！如《女大學生宿舍》里，所見的都是上世紀80年代大學生們的青春風貌，尤其是女主角匡亞蘭雖經歷了童年的創傷，卻依舊不改青春的活力，那樣的歡樂、追求，被視為當時一代大學生們的集體形象。

善于通過散文和白描手法，講述現實主義題材的青春故事影片《女大學生宿舍》公映后，引起很大反響.最終獲得卡羅維·發利國際電影節導演處女作獎。“這是中蘇交惡二十年以來，卡羅維·發利電影節第一次給中國電影頒獎。”

《失蹤的女中學生》更是觸及學生早戀問題，在當時引起了極大反響，電影中的佳佳身上實際上有史蜀君女兒的影子，《夏日的期待》則關注青年心理建設。影片放映后，最讓史蜀君覺得欣慰的是收到一些想輕生的孩子的信，她都——回復，她覺得為孩子們做點什么是義不容辭的，也是全社會都應該重視的問題。史蜀君曾自述：“我一直覺得青春題材的片子都應該拍得美一些，因為年輕就是美，青春就是美，任何年齡段都沒有這個階段那樣勃發生機，那樣和大自然融為一體。不僅是在青春片里，我的唯美傾向，在我所有的影片里都有所表現。”

《女大學生宿舍》里的女大學生們不畏挫折、樂觀追求，也曾感動了一代年輕人。而生活中的史蜀君導演也是一位勇敢、堅強的女導演。她從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畢業后，曾在湖北省歌舞團擔任了11年的導演。到了上海后，為了拍攝電影，在電影畫面、音樂處理以及鏡頭的運用分切等方面，曾“惡補了七年”。《女大學生宿舍》是史蜀君的導演處女作，誰又能知道她為它付出了多少心血。原著小說的作者喻杉擔任了電影的編劇就曾這么夸贊過她。“她的拼命勁兒、爽快勁兒、厲害勁兒我都深有體會，這部電影的成功，她是最關鍵的角色。”

記者在采訪著名導演謝晉時，謝導就曾多次提及跟自己做過場記的她對電影事業的熱愛。后來，她在舒適導演拍攝的《綠海天涯》中做了副導演。這部片子在云南拍攝時，導演舒適的腳弄傷了，大概有七八天都不能拍戲，但是攝制組不能停，于是舒適導演就讓史蜀君去拍在橄欖壩周恩來總理和群眾見面的那場戲。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一場戲，她整夜都沒有睡，一直在想第二天該怎么拍，很興奮，但也很有壓力……功夫不負有心人，她拍攝的這組周恩來總理和群眾見面的鏡頭竟非常完美。

她拍的瓊瑤片，滋潤了年輕人的心

電視劇《月朦朧鳥朦朧》和電影《庭院深深》，較好地處理了愛情故事的情感戲和帶有傳奇色彩的情節戲。對于“瓊瑤片”，史蜀君導演說，“瓊瑤片突然打開了一個領域，如同吹來了一陣軟軟的風，飄過了一絲毛毛雨，滋潤了很多年輕人的心。”即使在那個很枯燥的年代里，人們也是渴望愛情的，渴望有人幫自己說出情話來。此后，很多人希望她繼續拍攝“瓊瑤片”，但她不想重復自己，“一部也就足夠了。”

青春片與言情片最能推紅人，史蜀君導演特別偏愛長得漂亮時髦的年輕面孔，容顏鼎盛時的賈宏聲、麥小琴都演過她的戲。還有不少女明星正是由她的戲成名的。曾在電視劇《月朦朧鳥朦朧》里演女二號裴欣桐的宋佳，后來又被史蜀君選中演《庭院深深》里的方絲縈，并因此角色獲1990年的百花獎影后。

現實生活中，史蜀君與丈夫嚴明邦的愛情故事也像茉莉花香一樣沁人心脾。1964年史導演大學畢業，分配去了湖北省歌劇團做導演，那時候她先生在上海，夫妻兩地分居。一直到1975年，她才回到了上海。2017年將迎來他們夫婦50周年金婚大慶。盡管已是古稀之年，丈夫嚴明邦依舊會在每個白蘭花開的季節，早早起床，采摘幾朵白蘭花放在史蜀君的枕邊，讓她聞著花香睜開雙眼。

這次，彭小蓮導演在醫院里也見證了這對相濡以沫夫妻感人的情深。在病床邊，嚴明邦拉住老伴的手說：“史蜀君，明年是我們50周年金婚的日子，你一定要努力，我們要好好慶祝一下！”嚴老說話的同時是努力控制著自己眼睛里的淚水，不讓它流出來，而她卻依然微笑著。還有，今年春節前，嚴老還專門給老伴買了一件禮物——一件米色的羊絨衫，這件米色、溫暖的羊絨衫穿在她的身上，顯得非常柔美。

記者獲悉，退休之后，史導除了依然鐘情電影之外，還對中國城市古建筑產生濃厚的興趣，并在青浦朱家角親自設計和建立了四個民間博物館。她曾經對媒體說：“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事情，拍電影很累，我體力上已經無法承受了，現在更想做一些電影之外的事情，比如雕塑、建筑。”電影導演出身的她，在這些展館的設計中借用了電影的語言和技法.將聲光組合、場景切換等表現手法運用到布置中去。用她自己的話說，“游客和電影觀眾一樣，都需要強烈的視覺感染力。”

史蜀君一生留給我們很多經典作品，“有的人走了，但他還活著”，史蜀君導演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