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慶祥
滑鐵盧戰役之前,拿破侖兵分兩路,自己帶領三分之二的軍隊去迎擊威靈頓統領的聯軍,另外三分之一交給副帥格魯希,任務是追擊布呂歇爾的普魯士軍隊。
格魯希按預計方向追擊普軍,卻始終沒有發現敵人。第二天早晨,正在吃早餐的格魯希聽到了遠處的炮聲,于是就是否支援征求大家的意見。副司令熱拉爾急切地要求:“立即向開炮的方向前進!”第二個發言的軍官也贊同說:“向開炮的方向轉移,要快!”所有人都認為拿破侖已經發起了攻擊。格魯希非常不快地說:“在皇帝撤回成命前,我決不能偏離自己的責任。”軍官們絕望了,大炮聲卻在這時不祥地沉默了下來。
拿破侖的軍隊和威靈頓的聯軍提前在滑鐵盧相遇,雙方激戰,旗鼓相當。這時只要一方有援軍,就可以包圍另一方,從而取得決定性勝利。由于格魯希固守拿破侖的命令,準備追擊布呂歇爾,所以沒有及時救援拿破侖,結果拿破侖兵敗滑鐵盧。
此前格魯希立下過無數戰功,是一位常勝將軍,僅僅因為一次致命的決策失誤,就葬送了整個戰爭。如果在拿破侖和格魯希之間有一部電話,那么戰爭的歷史就會被改寫,這種錯誤也就可以避免了。
科特勒認為,無論是軍隊作戰、企業管理、產品銷售、政府管理,還是公共事業、公益組織的管理,都有很多相似之處。所有的管理之中,對信息的收集、分析、加工、傳達等都占有很大的比重。
所以,信息技術的變化勢必影響管理變革。但實際上,只有很少的行業、很少的管理者意識到信息技術對管理、選人、用人的巨大影響,并做出相應的調整。大部分企業,無論是組織方式,還是管理理念,都還停留在前互聯網時代。
為什么是扁平化
如果拿破侖和格魯希能及時通信,拿破侖就可以指揮格魯希,而不用他在遠程根據推斷進行決策。信息技術會讓信息更分散,讓權力更集中?,F代企業,高層領導都非常繁忙,他們的時間被密密麻麻的會議占領。信息層層傳導,但最終還得由大領導拍板。
另一方面,組織卻在瘋狂膨脹,管理崗位多得嚇人。
道光年代,中國大約有4億人口,全國的文官總數約有11,316個?,F在一家大型公司管理者的數量都有可能超過清朝全國的官員數量。公司雖然只有“經濟指標”這一項任務,但其涉及的管理事務比農業社會的一個國家還復雜。
企業領導崗位是因分工和規模產生的。公司需要戰略,就設立一個戰略部;需要合作,就設立一個對外合作部。要命的是,這種擴張幾乎是無窮盡的,而且組織還會形成縱橫交錯的嵌套。比如,公司有公司級的競爭對手分析部門,產品線、區域銷售部都會設置自己相應的部門,從而具有無窮的擴展性。
“扁平化”管理方法已經成為一個被大多數人推崇和認可的概念,但實際上往往僅僅停留在概念層面上,根深蒂固的習俗讓人們固守傳統金字塔式的管理模式。例如,越級匯報或者溝通信息在現在絕大多數組織里是一種禁忌。上級領導還是習慣于藏匿一些本可以公開的信息,通過信息不對稱鞏固自己的地位。
通常我們認為扁平化的組織更適合創新,而傳統的等級森嚴的組織執行力似乎更強。各種管理都有一個共同的職能,就是建立秩序。如果沒有秩序,亂哄哄的一團,組織合力就不強。而建立秩序有很多手段,比如賦予領導權威、下級不能越權匯報、從上到下的單向考核制度等。
單純地建立秩序往往會犧牲組織成員的創造力,讓下級變成執行確定任務的螺絲釘。
各國軍隊都是等級森嚴的官僚型組織,因為軍隊幾乎不需要創造力和創新力,任務非常單純。
亨利·福特在確立了“T型車”的優勢之后,十幾年一直生產一成不變的“T型車”,不需要創新,流水線的生產方式讓工人各司其職,按節拍生產。福特也不需要管理者,數萬人都聽命于他一人。福特建立了最大的扁平化組織,但這種扁平化組織是沒有創造力的扁平化組織。
獨裁的層級組織不允許低級別的員工發聲,以確保執行力。但這種高度依賴上位管理者的模式,“遇明君則強,遇常君則弱,遇昏君則亡”。一個組織的績效完全取決于領導者的本領和看法,這樣的管理模式和用人策略已經無法適應迅速變化的商業現實了。
學習能力與開放性共存
當下,學習能力和開放性成為選拔管理者最重要的指標。
學習能力與個人稟賦相關,同時也與一個人是主動接受新事物還是回避新事物的態度有關。通常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個人的學習能力會不知不覺地下降。40歲以后的人很容易變得固執己見,不接受新事物、不加入新圈子、不理解新時尚等都是學習能力下降的表現。
英語中有一句諺語——老狗學不會新把式,說的就是年齡增加會導致人喪失學習能力。但這種現象是可以克服的。
王石去劍橋游學時已經60多歲了。這個年齡的人通常很難接受新事物,融入新群體之中。我們最常見的一個現象是老年人很難改變喜歡家鄉口味的習慣,這實際上就是學習能力下降的特征。王石并不清楚其背后的含義,只是認為中國人有一個難以改變的胃。回國之后,王石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劍橋大學有一位頗有成就的華人,在那里工作了十幾年,當上了院士。但我發現他與學院內其他英國同事很少交流。我去學習了3個月,就進入了英國老師的圈子。這位華人院士很奇怪,問我怎么會與大家如此熟悉,說他多年來與這些英國老師都沒有多少交往。
為什么這位院士難以進入英國老師的圈子?我想,是因為華人院士的“中國胃”。華人院士不吃西餐,每頓飯都要回家吃中餐。英國老師多在俱樂部吃飯,吃飯就是思想和情感交流最好的時機。我每到一個新國家、新地方,都堅持吃當地的食物。我認為,要想擁抱世界,就要有一個擁抱世界的胃。擁抱世界的胃,幫我很快融入了劍橋大學教師的圈子。
馬克·扎克伯格很年輕就取得了巨大的成功,2015年他才只有31歲。為了讓自己接受新事物、鍛煉學習能力,他給自己制定了學習外語的目標,并且要求自己每個星期都要認識一個新人。
喪失學習能力的人領導一家企業,企業會逐漸落伍;領導一個部門,部門會沉沒。在競爭激烈、變化迅速的時代,學習能力是選用管理者最重要的考量標準。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有一次,我問一個長期在發達國家工作的人,是不是總體上老外更聰明、更睿智一些。他說,也不是。總體上,老外和中國人聰明程度差不多,但老外有一個習慣,他們一般不對自己不明白的事情發表看法,他們似乎比較清楚自己懂什么和不懂什么。
盡管孔子兩千多年前倡導的“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廣泛流傳,可是中國人在“知之”和“不知”的問題上一直比較糊涂,大多數人習慣于對自己不明白的事評頭論足。我猜測,這很可能與中國八股文的應試教育有關。課本上直接給出結論,不問緣由也不講為什么這樣做。在每個中學生學習的政治或者其他課程中,都種下了一顆錯誤的種子。課本聲稱哲學是高于其他學科的學科,是對其他學科的概括、總結和提升。
事實上,只有科學才是確定性強的東西,哲學是一種比較樸素的思考。既然樸素的思考高于嚴謹的科學,那么一般人樸素的思考也可以去置喙專業問題,領導的“哲學”當然可以統領專業,這是一種很糟糕的導向。
選拔管理者也必須要求候選人應具有專業性。改革開放前,靠行政級別定干部崗位已是久遠的歷史。管理者本人必須是一個專業人士,管理研發的人不懂得研發、CFO不懂財務、宣傳部門的領導自己不會寫材料是不可取的——盡管有游泳教練不會游泳、優秀的籃球運動員未必會成為優秀的教練這種反面例子。專業人士管理專業,能夠身先士卒,熟知執行的細節非常重要。
潛在的管理者一點都不稀缺,只是被層層疊疊地壓在金字塔底下沒有表現的機會。所以,管理崗位用人不需要將就。兩位游泳教練都可以教游泳,還是要找自己會游的那一位。如果你準備在兩位研發人員中提拔一位做主管,但對該選誰猶豫不決,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原則,那就是選業務更好的那一位。
傳承與創新
技術在變,人性未變。傳統管理智慧中對“人”的管理依然有效。
人類作為一種等級鮮明的靈長類動物,在茹毛飲血的原始時期,就有頭領對群體進行“管理”的現象。文明社會是以原始社會為基底逐漸演化而來的,它需要一些類似于原始社會的“管理”,在具體方案上卻比原始社會復雜、精細許多。
絕大多數人都有不合適組織的成分,如懶惰、拖延甚至過分自私、損人利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意見和方法,為了實現目標,必須通過管理把人們組織起來,克服人們天性中不利于組織工作的特性。
從這一點上說,現代管理的用人之道和古代沒有什么不同。古代很多用人智慧是可以繼承的,例如“賢者居上、能者居中、工者居下、智者居側”等。
傳統管理的智慧和原則,重點是考量管理者本人的德行,如管理者應該公正、少私心,具有較好的是非判斷力,有堅強的意志和自控力。這些用人原則并不會隨著時間褪色,所有時代的管理很大的部分都是管人,這一點從古至今都是相似的。
人力資源學科的發展對人才的選、用、育、留提供了一些基本原則,但它絕非一個嚴密的學科。每個成功的領導者在對待人才問題上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和主張,關于人才的選拔和使用,也并非只有一種成功的方法。
(摘自《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