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堂
毛澤東通過組建戰役總前敵委員會(簡稱總前委)和戰役前線總指揮部,統籌戰區的黨政軍全盤工作和統一指揮作戰,其指揮機構靈活便捷,指揮員的指揮能力大大提高,這為科學決策打下了基礎。
解放戰爭時期的戰略決戰階段,是我軍作戰決策最為科學、最為靈活、最為民主的成熟期。隨著我軍作戰力量的迅速擴大,兵種增多,武器裝備改善,都為戰略決戰的作戰決策遂行奠定了基礎,這一時期,我軍作戰決策實踐主要是指揮大型野戰兵團進行大規模平原村落陣地攻堅戰和奪取城市和戰略要點的城市攻堅戰。
一、戰略決戰期間的決策模式
(一)解放軍指揮機構的發展和戰時科學編組
在戰略決戰之前,在毛澤東的領導下,中央軍委下設有總參謀部、總政治部、總后勤部;各大區設野戰軍、縱隊、師、旅、團機構,各級機構設有司令部。指揮編制統一正規,指揮關系順暢。隨著炮兵、坦克兵、工程兵等兵種的發展,各野戰軍相繼組建了特種兵司令部、炮兵司令部,使我軍初步進入了合同作戰指揮決策階段。
為適應兩個戰區的野戰軍共同進行戰略性戰役的需要,毛澤東通過組建戰役總前敵委員會(簡稱總前委)和戰役前線總指揮部,統籌戰區的黨政軍全盤工作和統一指揮作戰。在淮海戰役和平津戰役這種參戰兵力和支援力量多,作戰地域廣的大規模戰役中,建立統一的戰役指揮機構,明確指揮關系,是確保部隊協調一致行動的組織保證。毛澤東的主要作法一是建立總前委。戰役發起前,僅在戰略上相互配合的中原野戰軍、華東野戰軍和東北野戰軍、華北野戰軍不存在統一指揮問題。但隨著兩大野戰軍聯合作戰態勢形成后,建立統一的指揮核心,顯得十分必要和迫切。毛澤東先后決定成立兩個戰役的總前委,“臨機處置一切”[1] 231。這在我軍戰史上也屬創舉。戰役實踐證明,成立戰役總前委對保證戰役順利實施并奪取最終勝利,起到了重大作用。二是臨時調整指揮關系。淮海戰役中,由幾個縱隊臨時編成一個集團,共同執行一個作戰任務的情況常常出現。在2個野戰軍只有2個兵團指揮機構,且作戰編程經常因任務轉換而變化的情況下,為解決野戰軍指揮員負荷過大的矛盾,采取了根據作戰任務編組,并隨之臨時調整指揮關系的措施,收到很好效果。比如,令山東兵團指揮員指揮6個縱隊圍殲黃百韜兵團,由第10縱隊指揮員統一指揮徐東阻擊集團,圍殲黃維兵團所組成的中、東、西突擊集團,指揮關系也都是臨時調整的。這種作法,適應了淮海戰役作戰空間大、戰場情況變化快,戰役力量經常臨時編組的客觀需要,彌補了指揮體系不夠健全的缺陷,保證了戰役集中統一指揮。
(二)解放軍集中統一下的靈活指揮機構
這一時期毛澤東十分強調對戰略全局實施統一籌劃與指導,對各野戰軍的指揮主張高度集中決定權,同時“建立報告制度”,要求大區指揮員定期就當前情況向中央報告[2] 3,在9月會議中提出“軍隊向前進,生產長一寸,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 [3] 325。在此前提下,要求各級指揮員果斷、靈活地處置緊急情況,不必事事請示。在實施集中統一下的靈活指揮時,我軍非常強調軍事民主,使作戰決策更為科學化、民主化。毛澤東在作出重大決策時,常常先與前線最高指揮員交流意見,認識—致后再作決策。各級指揮員在決策形成之前,也很重視通過軍事民主廣泛聽取下級的意見。
(三)解放軍指揮員的指揮能力大大提高
經過長期戰爭實踐鍛煉,解放軍指揮員作戰指揮能力大幅提高。指揮員不僅能指揮一般諸兵種合同戰役,還能指揮規模空前的戰略決戰;不僅能指揮大規模的運動戰,還能指揮大規模的城市攻堅戰以及大迂回、大包圍的攔阻追擊戰。特別是在戰略、戰役指揮方面,更顯示出高超的作戰指揮藝術。三大戰役的巨大勝利,充分顯示了我軍高級指揮員善于駕馭全局、掌握關節、靈活用兵、巧妙施謀、協調控制、迫敵就范的指揮能力。這一時期之前,毛澤東及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軍事家還發表了大量的軍事指揮方面的文章,使我軍的指揮理論得到了極大地豐富和發展。其中包括毛澤東的《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4] 443及十大軍事原則的確定和提出等等 [5] 527~528。
二、戰略決戰的決策指導
這—時期是我軍作戰決策的成熟期,形成了毛澤東戰略決戰思想,豐富和發展了此前的作戰指揮思想。
(一)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
成功的軍事家都十分強調集中兵力,毛澤東則把集中兵力視為以弱勝強的根本戰法。早在建軍初期,他就指出:“紅軍以集中為原則,赤衛隊以分散為原則。”[6] 747解放戰爭開始不久,毛澤東為黨內制定了“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的決策指導。他指出:“這是戰勝蔣介石進攻的主要方法。實行這種方法,就會勝利,違背這種方法,就會失敗。”[4] 443戰爭的實踐反復證明,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是戰勝強敵的基本原則。為此,毛澤東很形象地將其概括為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而集中兵力是達成殲滅戰的前提,各個殲滅敵人是集中優勢兵力的手段,其中還包括積極創造和捕捉戰機,周密地進行戰役準備,戰法的靈活運用,都對這一原則的運用起著重要作用,決不可忽視。兵出中原后,華東野戰軍主力兵分中原、山東和蘇北三個戰場,一方面達成了在蔣介石心臟地區開辟戰場的戰略進攻企圖,但另一方面由于華東野戰軍主力不集中,大殲滅戰難以遂行,而中原又是集中兵力與強敵決戰的好戰場,因此在毛澤東電示粟裕指揮三個主力縱隊兵出江南,遂行第二次戰略躍進的時候,粟裕建議集中兵力在長江以北打幾個大殲滅戰,而兵出江南則“勢將分散我軍兵力,增加我軍在中原戰場打大殲滅戰的困難”[7] 540。據此,毛澤東修正了華東野戰軍的出擊方向,令其集中外線主力在江北打大殲滅戰,華東野戰軍在開封、睢杞地區一舉殲敵一個兵團,攻克河南省首府開封,創造解放戰爭開戰以來的一次殲敵最高紀錄,而后集中華東野戰軍主力揭開戰略決戰序幕,攻克重兵據守的中心城市濟南,證明戰略決戰戰機已經成熟,而后華東野戰軍全軍主力開進徐淮戰區,與中原野戰軍密切協同,遂行規模巨大的淮海戰役。
(二)在戰略上藐視敵人的同時還要在戰術上重視敵人
戰略上藐視敵人與戰術上重視敵人是辯證統一的。毛澤東指出:“在戰略上我們要藐視一切敵人,在戰術上我們要重視一切敵人。”“在整體上我們一定要藐視它,在一個一個的具體問題上我們一定要重視它” [8] 24。毛澤東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是一個完整的戰略和策略思想,任何孤立地強調哪一方面都是錯誤的。這就要求我們在戰爭指導決策上,要善于把革命膽略和科學認真的精神結合起來,把敢打必勝的信心和靈活巧妙的斗爭藝術結合起來。只有這樣才能贏得戰爭的最后勝利。兵出大別山后,中原野戰軍損失較大,全軍產生了極度厭戰情緒,鄧小平給中央的匯報電稱全軍“談虎色變”[9] 124。王宏坤回憶道,濟南戰役結束后,毛澤東電示中原野戰軍以有力行動牽制中原蔣軍,配合華東野戰軍的南下徐淮行動,可10月初的中原野戰軍方城會議開了1天“沒有議出結果”,“第二天仍然沒有決定打還是不打”[10] 296。當年8月,華東野戰軍參謀長在中原野戰軍營以上干部大會上介紹了華東野戰軍運用炮火突擊的經驗,特別強調未來大兵團作戰中大炮的克敵作用,結果使中原野戰軍干部議論紛紛,據稱“過分夸大了炮火作用”,陳毅給粟裕去電,批評參謀長大會發言所客觀造成的中原野戰軍指揮員“炮彈少就信心不足”的后果。粟裕回電稱,運用大炮突擊對華東野戰軍來說同樣是新課題,需要通過戰爭實踐來摸索火力、爆破、突擊三位一體的大規模攻堅課題 [11] 238~239,其中通過戰爭實踐解決運用火炮突擊課題的思想正是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的生動典范,也是粟裕能夠主動建議發起豫東和淮海戰役的思想基礎。
(三)慎重初戰
初戰也稱“序戰”,指戰役的第一仗。毛澤東指出:“許多資產階級軍事家都主張慎重初戰,不論在戰略防御或戰略進攻皆然,而以防御尤甚。我們過去,也曾經嚴重地提出了這個問題。”[12] 737毛澤東強調要重視初戰問題是因為初戰的勝負對戰爭或戰役全局有著極為重大的影響,一有不慎就有可能給戰爭或戰役帶來不可收拾的結局。因此,毛澤東一再強調,對待初戰問題,要慎之又慎,不可有—絲一毫的馬虎魯莽。在初戰問題上,毛澤東繼承和發展了前人關于慎重初戰的思想,明確提出必須打勝;必須關照全戰役計劃;必須照顧下一戰略階段的三原則。毛澤東慎重初戰思想不是消極避戰。1948年2月,毛澤東起初提出東北以封閉錦州進而造成蔣軍在東北被我軍“加以各個殲滅”為我軍最大利益[13] 391。林彪雖然贊同但認為奪占錦州將面臨虎口拔牙之險,建議先以奪取長春為宜。遵循慎重初戰原則,毛澤東同意了林彪的建議,但經過整整一個夏季的時間,長春并未拿下,毛澤東發現東北野戰軍大規模城市攻堅的關未過,命令華東野戰軍攻濟打援,奪占濟南,以善于組織連續爆破和具有豐富的中等城市攻堅經驗的華東野戰軍來闖奪占中心城市這一關。原定半月的濟南攻堅作戰,經過華東野戰軍攻城兵團八天八夜的連續突擊而告結束。此戰表明,我軍通過濟南初戰具備了突破任何一個有著堅固防守中心城市的攻堅能力,換句話說,“任何一個國民黨城市已經無法逃脫人民解放軍的攻擊了”[7] 596。于是毛澤東與林彪結束了討論,終于定下攻擊錦州的決心,遼沈戰役就此打響。
(四)周密地進行作戰準備
不打無準備之仗,不打無把握之仗,是達成戰爭目的的一條重要的戰略戰術原則。毛澤東在指導中國革命戰爭的長期實踐中,極其重視并一再強調作戰一定要有準備、作戰一定要建立在確有把握的基礎上,要“不打無準備之仗,不打無把握之仗,每戰都力求有準備,力求在敵我條件對比下有勝利的把握”[5] 528。這一原則,主要強調兩個方面:一方面,作戰行動事先必須有嚴密的計劃,這就是一切軍事行動要有盡可能充分的預先的準備工作。“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沒有事先的計劃和準備,就不能獲得戰爭的勝利”[3] 232。另一方面,戰爭的準備要建立在確有把握取勝的基礎上。在確有把握時還應從戰爭最困難、最復雜的情況出發,預見和估計到戰爭情況的可能變化,要準備在最困難、最復雜的情況下有對付的辦法。有準備與有把握是緊密相聯的。有準備是把握殲敵的重要條件,有把握殲敵取勝是有準備的結果,多一分準備,就多一分把握,準備越充分,勝利的把握就越大。另外,對于戰爭準備的時機問題,毛澤東指出:“—般地說來,與其失之過遲,不如失之過早,因為后者的損失較之前者為小,而其利益,則是有備無患,根本上立于不敗之地。”[12] 722戰爭準備的程度時限要具體情況靈活掌握,有時看來準備不夠充分,只要能抓住戰機,同樣可以有把握取勝。毛澤東在分析各個因素對作戰的影響時,特別重視各因素的內在聯系,不僅看到總體力量對比的變化,而且看到戰略態勢和政治經濟形勢的變化;不僅看到兵力總數的變化,而且看到戰場機動兵力的變化,不僅看到全局的變化,而且看到局部的變化。所以,他們認為決戰時機已經成熟,毅然提出與國民黨軍進行決戰。三大戰役的實踐告訴我們,軍力對比、戰略態勢、政治經濟形勢是確定決戰時機的基本要素。但并非三者都完全具備才能進行決戰。有時雖然某一因素尚不完全具備,但在其他因素作用下,總的形勢也可能發生質的變化,出現決戰的時機。
三、戰略決戰決策實踐
三大戰役之所以能在3個月的時間內,在武器裝備敵優我劣的情況下,取得殲敵三個主要戰略集團的巨大勝利,就戰役的決策而言,主要是正確地選擇了決戰的時機和首殲目標;圍繞實現戰役目的,把握指揮重心,抓住了關鍵環節;結合運用陣地戰和運動戰兩種作戰形式,實施連續作戰,周密組織戰役準備等。毛澤東和各野戰軍指揮員,在決策方面創造了十分豐富的經驗。
(一)從敵我雙方質的變化上把握決戰發起的時機
決戰的時機是否成熟,是由若干因素決定的。從毛澤東提出決戰的決策實踐看,他是把軍力對比、戰略態勢、政治經濟形勢等是否有利于己作為決戰時機成熟與否的主要標志。
解放戰爭進行到第3年,毛澤東看到,全國的軍事、政治和經濟形勢,已經變得更加有利于我而不利于敵,敵強我弱的懸殊情況已經有了很大變化。我軍總兵力由戰爭開始時120萬人增加到280萬人,國民黨軍總兵力則由430萬人下降到365萬人(其中正規軍198萬人,能用于第一線者僅174萬人),敵軍雖在數量上仍稍占優勢(敵我兵力對比為1.3:1),但其5個戰略集團(衛立煌集團55萬人、博作義集團50萬人、劉峙集團60萬人、白崇禧集團35萬人、胡宗南集團30萬人)已被我分割在東北、華北、華東、華中、西北戰場上,難以進行戰役配合,其能夠用于第一線的機動作戰兵力已明顯少于我軍。敵軍內部也發生了重大變化,派系斗爭更為突出,矛盾更加尖銳,陷入深刻的危機之中。我軍則上下團結,斗志旺盛。國民黨統治區經濟惡化,通貨膨脹,民族工商業大量倒閉;政治危機加深,人民反饑餓、反內戰、反迫害的斗爭風起云涌。蔣介石也承認,他們無論軍事、政治、經濟都到了危急存亡的關頭。
隨著我軍力量的發展壯大,解放區面積已達235萬平方公里,人口1.68億,占全國總面積的四分之一、總人口的三分之一,并在約1億人口居住的地區實行了土地改革,我軍后方進一步鞏固,可以動員廣大人民群眾和較充裕的物資參加和支持我軍進行大規模作戰。毛澤東正是看到上述各方面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才決定進行戰略決戰的。毛澤東認為,衡量決戰時機成熟與否,主要應著眼于軍力對比、戰略態勢、政治經濟形勢等三個基本因素的變化程度。其中,軍力對比是決定性因素,但戰略態勢和政治經濟形勢有著深刻的影響作用。因此,高級指揮員在分析戰略決戰時機的基本因素是否成熟時,不僅要看到軍力對比的眾寡,還要看到支援戰爭力量的強弱和人心的向背;不僅要看到總兵力的數量,而且要看到機動兵力的數量。還應看到,優勢的轉化與形成是在作戰進程中逐漸演變出現的,決戰的時機也是隨著戰局的發展變化而逐步形成的。因此,當決戰時機成熟時,就應該不失時機地主動進行決戰。
淮海戰役的作戰總方針是毛澤東和華東野戰軍、中原野戰軍指揮員,在戰役發起后不久,根據全國軍事形勢的根本變化和華東、中原戰局的發展,以及徐州之敵可能南撤的情況,為加速解放戰爭和全國勝利的進程而適時確立的。在遼沈戰役即將結束時,國民黨軍面臨如何扭轉危局,避免遭到更大失敗的局面,我軍則面臨如何發展、勝利的問題。粟裕提出與徐州敵軍決戰的建議,毛澤東認為,我軍同劉峙集團進行戰略決戰的時機已趨成熟,遂指示粟裕求殲徐州集團,“勿使南竄”[1] 184,將淮海戰役擴大為南線的戰略決戰。在這一總方針的決策上,主要把握了以下幾點:一是著眼于全國軍事形勢的根本變化;二是全面分析舉行南線決戰的有利條件;三是充分考慮到劉峙集團可能南撤的動向,在此種情況下,應全力抑留劉峙集團于徐州地區,將其就地殲滅,勿使南撤。為此,毛澤東要求粟裕要將自己的計劃放在對付該集團可能南撤這個基點上,并按照敵人可能總退卻的估計,一再指示中原野戰軍應不顧—切地攻取宿縣,切斷徐蚌聯系,斷敵退路,越快越好 [1] 182。實踐證明,這是毛澤東投下的一著妙棋。
(二)著眼于加快戰爭進程選擇決戰的首殲目標
決戰的主要作用與重大意義在于加快戰爭進程,但這是以選準決戰的首殲目標為前提的。從實踐看,毛澤東在選擇決戰的首殲目標時,重點把握了三條原則:一是立足于必勝,在敵我兵力對比敵仍占一定優勢的情況下,只有打勝,一舉吃掉首殲目標,才能使兵力敵消我長,徹底改變敵多我少的狀況。二是著眼于對敵全局產生巨大的震憾和瓦解作用。使敵人軍心渙散,喪失斗志,降低與我抗衡的能力,加快其滅亡的速度。三是能將局部勝利導向全局的勝利。在這三條原則下,對全國各個戰場的條件和敵我情況進行了分析比較,最后把決戰的首殲目標選定為東北戰場上的衛立煌集團。在決定把東北的衛立煌集團作為首殲目標時,還考慮到以下三個具體因素:一是東北戰場我軍具有其他戰場我軍尚未具備的有利條件。二是殲滅衛立煌集團可給國民黨軍以沉重打擊,對敵全局形成巨大的震撼作用。三是將衛立煌集團就地殲滅、解放東北全境后,我軍就可獲得一個戰略上鞏固的、有較強經濟實力的后方,可以對全國解放戰爭給予更大的支援。此外,可使東北野戰軍變成一支強大的戰略機動部隊,有利于爾后轉用于其他戰場。這對于戰局的順利發展,將局部勝利導向全局勝利,將發揮巨大的作用。實踐證明,毛澤東把決定中國命運決戰的首殲目標選在東北衛立煌集團,不僅確保了首戰勝利,而且推動了戰局發展。這的確是毛澤東宏圖大略,全局在胸投下的一著高棋。
淮海戰役具有敵多我少、敵猬集成團、難以分割的特點,選擇戰役各階段的殲敵目標成為獲取戰役勝利的關鍵。從首殲目標黃百韜兵團、次殲目標黃維兵團、終殲目標杜聿明集團來看,中央軍委和粟裕、劉伯承等指揮員在選擇殲敵目標時,十分重視所選目標與戰役全局的關系及對轉換戰場形勢所起的作用,并注意把握殲敵的先后順序和根據戰場情況的變化靈活地進行選擇。根據戰役全局需要,選擇對轉換戰場形勢起關鍵作用的要害目標。先打弱敵,后打強敵,歷來是我軍選擇殲敵目標的基本原則。然而,淮海戰役是我軍與敵人進行的一次戰略性決戰,在殲敵目標的選擇上既要力求揀弱敵打,更要從決戰的目的出發,根據戰局的發展和戰役上一階段與下一階段的聯系情況,選擇那些既能多殲滅敵人,又能打亂敵人整個部署,從全局上震撼敵人的要害目標,起到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作用。淮海戰役之所以選擇首殲黃百稻兵團,毛澤東和粟裕除考慮該敵處于劉峙集團“一點兩線”部署的右翼,比較孤立突出,便于我實施南北夾擊將其分割包圍之外,更考慮到一旦該兵團被殲,就會既砍掉了劉峙集團的右臂,切斷其由連云港海上南撤的退路和海上補給線,又可割裂敵“一點兩線”的防御體系,使我山東、蘇北解放區連成一片,形成包圍徐州、兵臨江淮之勢,對我軍爾后或打津浦路之敵,或打海州、兩淮之敵,或打徐州援敵,都十分有利。此役在圍殲黃百韜兵團的同時,選擇攻取宿縣,毛澤東主要考慮宿縣是徐州之敵與其戰略后方蚌埠、南京相連接的要地,一旦被我攻占,就完全切斷徐州之敵的陸上退逃江南之路,并將由蒙城調往徐州的黃維兵團,蚌埠的李延年和劉汝明2個兵團以及徐州的邱清泉、李彌、孫元良3個兵團,分割成三大塊,陷徐州之敵于完全孤立的境地。這樣,我軍下一步或打黃維兵團,或打李延年、劉汝明兵團,或打徐州之敵,都同樣處于十分主動和有利地位。
(三)站在戰略全局的高度,把握戰略意圖的基本著眼點
著眼于戰略需要,站在戰略全局的高度考慮作戰問題是華東野戰軍指揮員粟裕的可貴素質。早在1948年初,毛澤東提出粟裕率部遂行二次戰略躍進之時,粟裕經過反復思考向中央軍委建議在江北打大殲滅戰,而后的豫東戰役正是淮海戰役的藍圖。所以其所提出的建議,大都與戰略問題緊密相關。比如,粟裕在濟南戰役尚未結束時即建議提出的舉行淮海戰役的建議也從戰略大局相關,正像粟裕所說的,是從有利于改善中原戰局,孤立津浦路,為將來渡江作戰創造條件這個大局出發的,粟裕之所以每每能提出事關戰略全局的正確建議,是因為其戰略意識很強,十分注意了解關系戰略全局的有關情況,掌握中央軍委的戰略方針和決戰階段的作戰恢復,并站在戰略全局的高度,深刻理解毛澤東的戰略意圖。這一點,從粟裕提出淮海戰役建議隨后又適時提出了把這一戰役發展為在長江以北進行南線決戰的大膽構想的情況就可以看得很清楚。
毛澤東的某一戰略意圖,通常是根據戰爭發展的總趨勢,針對全國的軍事形勢,著眼于解決某個基本問題而確立的。它體現著戰略全局的根本利益,制約和規定著戰役行動的走向。1948年2月,毛澤東就根據敵軍可能全部撤至關內的情況電示林彪:“對我軍戰略利益來說,是以封閉蔣軍在東北加以各個殲滅為有利”。雖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但在遼沈戰役打響后林彪基本上按照毛澤東關于將敵軍就地殲滅在東北境內這一基本著眼點來組織指揮作戰,從而圓滿地實現了毛澤東的戰略意圖。
(四)從戰場敵我態勢出發,認識實現戰略意圖的關鍵所在
戰略決戰中,要實現毛澤東關于封閉蔣軍于東北加以各個殲滅的戰略意圖,關鍵是東北野戰軍須以主力南下北寧線,截斷敵軍由陸上撤向關內的通路。為此,毛澤東多次明確提出,要置長、沈之敵于不顧,專顧錦、榆、唐一頭。經毛澤東反復的批評教育,加之長春久攻未克、又無援敵可打的教訓,終于使林彪認識到了主力南下北寧線,奪取錦州是封閉敵軍于東北境內各個殲滅的關鍵所在,因而定下了以主力南下北寧線作戰的決心。
淮海戰役,戰場范圍廣,可殲目標多,戰場情況變化快,當同一時機內存在多個目標可供選擇時,毛澤東和粟裕、劉伯承通常是從這些目標中預選數個,以便在戰場情況變化時,靈活地進行選擇。這一點,在戰役第二階段表現得尤為明顯。我軍殲滅黃百韜兵團之后,下一個作戰目標指向哪路敵人,從當時戰場情況看,不僅可打由徐州東援黃百韜的邱清泉、李彌2個兵團,還可打北進的黃維兵團、李延年兵團和劉汝明兵團。毛澤東最初曾考慮打邱、李2個兵團之數個師,將該敵打得不能動彈,然后再看形勢,或者繼續殲滅邱、李2個兵團再打徐州,或者先打徐州再殲邱、李2個兵團 [1] 230;也考慮過先打李延年兵團和劉汝明兵團,再殲黃維兵團[1] 215~216。總前委常委則主張打黃維兵團 [14] 175。黃百韜兵團被殲之后,東援之邱、李兩個兵團開始向徐州收縮,北進的李延年和劉汝明2個兵團停止在任橋、花莊集地區,唯獨黃維兵團由蒙城向宿縣繼續前進,孤立突出。鑒于此種情況,毛澤東完全同意總前委的意見,先打黃維兵團 [1] 269。實踐證明,上述殲敵部署是完全正確的。
(五)著眼于戰場情況的變化,能動地實現戰略意圖
靈活、果斷地轉用兵力,始終保持主要方向對敵優勢。能解決淮海戰役中我軍兵力不足問題,毛澤東和華東野戰軍、中原野戰軍指揮員,依據戰場情況變化,曾多次靈活、果斷地轉用兵力于新的作戰方向,對敵形成兵力優勢,以確保作戰勝利。特別是戰役第二階段,為解決兵力不足,一開始即將原擔任徐東阻擊任務的5個縱隊,轉用于阻擊、求殲李延年、劉汝明2個兵團;將原擔任圍殲黃百招兵團的主力,轉用于統制、阻擊邱清泉、李彌、孫元良3個兵團,從而阻止了敵人對黃維兵團的增援。當徐州之敵全力西逃時,又及時將南下阻擊李延年、劉汝明2個兵團的5個縱隊中的3個縱隊轉用于追擊、合圍杜聿明集團;對杜集團達成合圍后,為確保殲滅黃維兵團,總前委按照“吃一個、挾一個,看一個”[15] 17的作戰方針,果斷從合圍杜集團兵力中抽出2個縱隊,轉用于殲滅黃維兵團作戰。殲滅黃維兵團后,總前委以中原野戰軍為總預備隊,集中華東野戰軍全部兵力用于殲滅杜聿明集團。由于毛澤東和粟裕能夠依據情況及時、靈活、果斷地轉用兵力,所以,在我總兵力雖然少于敵軍或與敵大體相當的情況下,在主要作戰方向上始終保持了對敵兵力優勢,有效地保證了實現戰役決心。
我軍攻克錦州后,下一步作戰目標的選擇,是直接關系到能否將敵軍全殲于東北境內的重要問題。毛澤東曾提出先打錦、葫之敵的方案。林彪鑒于東北敵軍有實行全部總退卻的可能,廖耀湘兵團可能繼續向錦州前進,亦可能縮回沈陽,會同沈陽、鐵嶺、撫順、本溪之敵向營口退卻等情況,為求得全殲敵軍于東北境內,向毛澤東建議先打廖耀湘兵團。毛澤東當即批準這個建議,利用敵人對于我軍打下錦州后非有1月以上時間休整不能再戰的錯誤判斷,著眼于殲滅敵人主力集團,不顧部隊疲勞、傷亡,發揚連續作戰的精神,一舉抓住并全殲了廖耀湘兵團,從而大大加速了遼沈戰役的進程。這是林彪積極向毛澤東提出正確建議的結果,它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十分寶貴的經驗。
(六)有一個連續作戰的完整構想
遼沈戰役,東北野戰軍在52天時間內,連續攻克錦州、和平解放長春、殲滅廖耀湘西進兵團、攻占沈陽和營口等,基本上是按毛澤東和東北野戰軍指揮員的預先構想實施的。毛澤東在確定攻打錦州時就指出,我軍在錦、榆、唐之線作戰時,衛立煌有極大可能派兵增援,我可在運動中殲滅援敵,打下錦州后部隊可向兩冀機動作戰。戰役的發展正如毛澤東所預料的那樣,當我包圍錦州后,敵人果然以11個師組成東進兵團,以11個師又3個騎兵旅組成西進兵團,增援錦州之敵。敵西進兵團在黑山、打虎山地區遭我阻擊,處于進退兩難、欲逃無路的被動地位,為我軍全殲錦州之敵后,不失時機地就近轉用兵力,實施連續作戰殲滅他部敵軍創造了條件。
在遼沈戰役結束后,毛澤東分析認為,抑留蔣、傅兩系部隊于華北地區就地殲滅,對全局最為有利。因為,其一,當時國民黨軍可用于機動作戰的兵力,只有華北傅作義集團中的蔣系部隊24個師(旅),別的戰場則無機動兵力。如我將敵可機動兵力就地殲滅,必將加速戰爭進程,提前實現解放全中國的戰略目標。其二,便于就近轉用東北野戰軍投入華北戰場作戰。其三,可有力地配合華東、中原兩野戰軍,在徐淮地區按既定計劃繼續殲滅劉峙集團。其四,便于東北野戰軍將來沿津浦路南下,直搗長江下游。其五,可使蔣介石因無機動力量而難以加強江南防線,為今后我軍發起渡江戰役,解放南京、上海、杭州、武漢、南昌等地奠定基礎。以上五點正是解放戰爭戰略全局的需要,所以毛澤東在遼沈戰役結束后立即提出將華北地區敵軍就地殲滅。
另外也是基于敵人南逃或西撤都將增加我軍今后作戰的困難,當時毛澤東預計,淮海戰役第一階段我軍可殲敵18到20個師,在我勝利威逼下,蔣介石必將加強其長江防線而調華北地區之嫡系部隊南下,一旦華北地區之敵海運到江南,不論他將其直接使用于防守江南,或先使用于協同黃維、李延年兩兵團接出邱清泉、李彌、孫元良3個兵團,然后集中約90個師的兵力,布防長江下游兩岸,對于延緩蔣介石的統治,會起較大作用。但從當時華北地區敵我兵力對比情況來看,我軍僅有華北軍區所部3個兵團,其中1個兵團尚用于包圍太原之敵,能用于平津戰役的僅2個兵團18個師(旅)。在這種情況下,如蔣系24個師集中于津沽一線由海上南逃,我將無法阻止。如傅系16個師西撤,也將增加對其殲滅的困難,如蔣、傅兩系部隊同時南逃或西撤,我們都難以處置。因此,毛澤東決定將傅作義集團就地立即殲滅,在東北野戰軍主力到達華北地區前,命令華北野戰軍二兵團穩住敵人,不使其西撤或南撤 [1] 237。
(七)軍事打擊與政治攻勢密切配合
平津戰役中,毛澤東和前線指揮員,正確采取軍事打擊與政治攻勢相結合的方式,爭取北平守敵25萬人放下武器,按照我軍方式接受改編,對于推動戰役進程和保護北平(京),減少我軍與人民的損失起了巨大作用。同時,也為我們提供了軍事打擊與政治攻勢密切配合的寶貴經驗,創造了有名的“北平方式”[1] 513。一是造成令敵望而生畏的軍事壓力。對于平津地區之敵,我軍完全有力量有把握用戰斗手段將其全部殲滅,但為了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保護北平文化古都,毛澤東和戰役指揮員仍然力爭用和平方法解決問題;二是在軍事打擊的基礎上廣泛開展政治攻勢。平津戰役之所以能夠把軍事打擊與政治攻勢巧妙結合,運用自如,恰到好處,是因為他們能夠辯證地處理二者關系。對于反革命已久、仍有力量與我對抗的敵人,在未解除其武裝之前,軍事打擊是首要的、基本的。沒有軍事上的全面勝利,就沒有迫敵接受和平談判的可能。因此,政治爭取必須以軍事打擊為前提,在該前提下,巧妙進行政治爭取,才能充分發揮政治攻勢的威力,起到瓦解敵軍的作用,促進戰局向著有利于我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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