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戰地情書 一世生死相守

王鳳++何清平

1945年11月24日，重慶市北碚區北溫泉公園數帆樓前，一對新人拍下了彌足珍貴的一張婚紗照。70年后的同一天——2015年11月24日，這對有情人再次來到這里，紀念他們結婚70周年鉑金婚，并在同一地點再次拍下結婚紀念照，見證70年血色玫瑰之戀。他們就是現年97歲的曹越華和98歲的王德懿夫婦。

生死牽掛

1937年7月7日，抗日戰爭爆發。1938年2月，上海復旦大學內遷重慶。曹越華此時考入復旦大學外國文學系。1943年，中國遠征軍駐印部隊反攻滇緬，急需大量懂外語的知識青年入伍。在時任復旦大學校長吳南軒的推薦下，曹越華投筆從戎奔赴抗戰前線。從1943年春至1944年夏，曹越華在昆明的炮兵學校從事翻譯工作。

1944年下半年，中國軍隊對日軍作戰進入反攻階段。一紙調令，26歲的曹越華便成了中國遠征軍的一員。軍令如山，他被軍車直接送往昆明巫家壩機場，來不及告別親朋好友，特別是他熱戀的對象王德懿。當時，曹越華心中百般不舍。

過了幾天，王德懿得知曹越華參戰的消息，她整日都為在前線奮戰的戀人擔憂。那時，兩人戀愛還不到一年。一年前，在昆明一次西南聯大學生的聯誼會上，兩人一見鐘情。王德懿比曹越華大一歲，她出身于重慶一個日漸破落的名門望族，畢業于上海交通大學。王德懿知書達禮，曾先后在4所大學攻讀學業。她身上清新脫俗的新女性氣質，深深吸引了曹越華。

曹越華出身于山東一個書香門第，一表人才。在那次聯誼會上，他鼓足勇氣邀請羞澀的王德懿跳舞：“小……姐，請你……跳個舞，好嗎？”兩個年輕人雖然初次見面，卻在舞曲中找到了合拍的節奏。于是，此次聯誼會之后，在昆明一條條街巷中，留下了兩人甜蜜的身影。這對“復旦才子”和“交大佳人”的結合，在雙方同學中傳為佳話。

戰爭是殘酷的，王德懿日夜為戰場上的戀人擔憂。3個月后，她終于收到了曹越華的來信：“親愛的，給我一個答復吧，你深情的目光輝映著我曾經蒼白的青春，我將回報你最傾心的微笑……”看著看著，王德懿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這封情書，是曹越華到戰場后的第二天，在充滿槍炮聲的戰壕里寫下的。他將在戰場上對死亡的恐懼，化作對戀人的思念，寫下了這封被時下網友稱為“最浪漫情書”的書信。這封情書.給了王德懿極大的慰藉，也在以后的風雨中一直溫暖著她，成了他們70年愛情的見證。

磨難夫妻

抗日戰爭勝利后，曹越華終于平安而歸，與日思夜想的戀人王德懿團聚。1945年11月24日，已經退役的曹越華和心上人在重慶結婚組建了家庭，并在北碚區北溫泉公園數帆樓前拍了一張婚紗照。婚后，二人都在西南貿易部旗下的兩個小公司上班，度過了11年平靜、幸福的時光，生育了兩個女兒。1957年，曹越華這個本分書生，因在抗戰時為美軍做過翻譯，被扣上了“右派”的帽子。

1957年曹越華被打成“右派”后，有5年時間是在勞改農場度過的。悲傷的王德懿知道，自己不能就此倒下，兩個孩子和年邁的公婆還指望她照顧呢。于是，這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不得不獨挑大梁，擔負起一家人的生活重擔。她白天在單位工作，晚上在家里忙碌，給一家人做飯、撫慰兩位老人的情緒、給生病的孩子熬藥……從那時起，王德懿再沒穿過一件新衣，再沒時間看一本心愛的書籍。1962年，曹越華被釋放回家時，他幾乎快認不出當年那個亭亭玉立的嬌小姐了——45歲的王德懿被生活打磨成了一個堅強質樸的婦人。

曹越華心疼、愧疚不已，他決心好好投入工作，給王德懿一個安穩的依靠。之后，他們又生了兩個兒子。然而，相聚不到3年，1965年，曹越華在“文革”前再次被帶走隔離審查。親朋好友、周圍的鄰居，也都有意疏遠了王德懿，連她工作的單位都曾勸說她離婚，與曹越華劃清界限。

頂著巨大的壓力，王德懿說：“我相信他！”得知曹越華被隔離在黃桷埡勞動，王德懿一到周末便做好飯菜帶上兒女，爬坡渡河十幾公里，從解放碑走到黃桷埡，悄悄去探望丈夫。那時，被隔離的曹越華每每見到妻子，便會放下手里的活計，小跑過來與妻兒們擁抱。吃過妻子帶來的飯菜，50多歲曹越華像個委屈的孩子，坐下來倚靠在妻子身上，沉默許久，不時會抹一把濕潤的眼眶。王德懿知道，丈夫心中的苦不比她少，因為沒有人相信他的清白。好在，她能給丈夫一個不算寬闊卻溫暖的肩膀依靠。

鉑金之戀

1978年，曹越華得到平反恢復工作。而此時，他已59歲，妻子王德懿也年滿60，成了一個滄桑的老太太。退休后，兩位老人被各自的單位延聘到75歲，之后曹越華又在復旦大學校友會服務到88歲。兩位老人平日里除了讀書看報，也會像年輕人一樣秀恩愛，逢人來訪談到興起，夫妻倆便一起背誦那封“戰地情書”……

“人家都說玫瑰代表愛情，所以我買了一束玫瑰花，把頭發做得好好的，穿了一身淡紅色的旗袍，穿了一雙半高跟鞋子。聽著火車到站的汽笛聲，我好像是最幸福的人，望著每一個從車上下來的人……是他，我愛的人他回來了。”這不是年輕人卿卿我我時的情話，而是王德懿老人回憶丈夫當年從戰場歸來時的喃喃自語。2014年，王德懿老人突發腦梗死，思維大不如前，但回憶起這段70年前的愛情，她仍能娓娓道來。

“My darling，Please give me a definite answer，which will reflect my once aleyouthfulness……”2015年11月24日，重慶市北碚區北溫泉公園數帆樓前，97歲的曹越華老人再次用英文給妻子朗誦這封70年前從戰地寄出的情書。“親愛的，給我一個答復吧，你深情的目光輝映著我曾經蒼白的青春……”老伴王德懿流利地翻譯著情書的內容，因為里面的字字句句，都是兩位老人用一輩子來踐行的承諾。

鉑金婚儀式結束，年過九旬的曹越華步履有些不穩，但仍伸手輕輕攙住妻子。王德懿將頭悄悄偏向丈夫，露出幸福的微笑。“等我們100歲了，再來照好不好？”曹越華笑著問妻子。兩人用不離不棄的相依相伴，詮釋著一生一世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愛情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