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樹龍
奧巴馬任美國總統七年來的外交政策較美以往總統稍顯“溫和”,但并沒有改變美國外交的本質,他要“領導”、“主導”、“稱霸”世界的思想、理念和戰略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2016年是美國總統奧巴馬執政的最后一年。美國國內外一直有個說法,即總統最后一年是難有作為的一年,甚至是“跛腳鴨”總統。這個說法用于美國國內事務是對的,但用在美國外交方面并不符合事實。因為美國憲法、美國政治制度把內政權力主要賦予了國會。大選年民主、共和兩黨為了贏得選舉,斗爭加劇;尤其是反對黨控制的國會任何一院或兩院,決不會給執政黨的白宮任何取得政績的機會,因此總統在國內事務方面確實困難重重。但在外交方面總統仍然可以有所作為,因為美國憲法和政治制度把外交權主要賦予了總統,總統在外交方面較少受國會制約。而且在大選年,越是在內政方面受阻,總統就會越努力在外交方面盡力拓展,為任期留下政績和外交遺產。所以很多美國總統的最后一年都成為“外交總統”,即最后一年執政主要精力在外交方面。
2016年1月,奧巴馬向國會做了最后一次國情咨文,從中可以看出他希望在任期最后一年推行美國全球戰略方面“大有作為”的雄心。[1]
美國全球戰略的核心仍然是
維護美國的“領導地位”
2009年開始執政時,奧巴馬給美國和世界的印象是——與小布什不同的“溫和”的美國領導人。他不是保守派,反對伊拉克戰爭,主張與盟國和世界各國合作。為改變因伊拉克戰爭而造成的美國在盟國和世界的消極形象,奧巴馬政府在其執政第一年提出“微笑外交”、“傾聽外交”。總統本人、副總統、國務卿等領導人出訪世界各地,表現得“謙虛”、“低調”、“溫和”,完成了轉變國家形象的目的。
但美國外交的本質沒有任何改變。實際上,僅僅“謙虛”、“溫和”一年之后,奧巴馬政府立刻在外交上轉向攻勢。首先在2010年提出“重返亞洲”、“再平衡”的新戰略,并在當年夏天于越南河內東盟地區論壇會議上挑起南海問題,之后又開始大力推動“TPP”(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為21世紀的亞太地區書寫經貿“規則”。在中東,美國支持、介入中東、北非“阿拉伯之春”的所謂“民主革命”,造成中東地區延續至今的加劇動蕩和戰亂。在歐洲,奧巴馬出訪東歐,把北約及軍事部署進一步向東歐、俄羅斯邊界地區推進,后來介入、支持烏克蘭“民主革命”,制裁、打壓俄羅斯。
七年多的實踐證明,奧巴馬在形象、言辭、外表上不是十分極端和強勢的美國領導人,但在理解、推行美國外交戰略實質問題上,與美國歷任總統沒有本質區別:都是把美國當作“世界領導”,要維護美國的“領導”、“主導”或“霸權”地位;都是要對中國、俄羅斯等非西方大國采取“平衡”、“限制”、“防范”政策;都對朝鮮、利比亞、敘利亞、伊朗等國采取“遏制”敵對政策。奧巴馬從幾年前的“美國要再領導世界一百年”到2016年1月國情咨文中“不能讓中國書寫規則”的言論,[2]無不說明他的“領導”、“主導”、“稱霸”世界的思想、理念和戰略與二戰后70年來美國歷任總統一脈相承。在他執政的最后一年,奧巴馬這一美國全球戰略核心內容和目標也不可能有任何改變,只會更加強化。最近的國情咨文就是奧巴馬在這方面發表的“戰斗檄文”。
在歐洲,
美國仍會繼續打壓俄羅斯
美國二戰后的歐洲戰略一直有兩大基點:控制歐洲和遏制、打壓蘇聯/俄羅斯。國際金融危機重創了歐洲,歐洲對國際事務的興趣、作用明顯弱化,對美國全球戰略的矛盾、分歧、牽制、抵觸減少,美國通過北約控制歐洲的安全戰略不存在明顯的挑戰。美國歐洲戰略的重點著重針對俄羅斯。
美國、西方對俄羅斯的強硬戰略源于他們對俄羅斯的長期固定認知:基于歷史、文化、傳統等,俄羅斯難以成為真正民主、自由、法制的國家;俄羅斯外交傳統上就帶有擴張性,因此俄羅斯將長期是美國和西方的威脅與對手;美國、西方必須利用一切機遇和可能弱化俄羅斯,使其不能東山再起,不能重新對美國和西方構成真正的挑戰。
因此,1991年蘇聯解體、冷戰結束后,美國、西方對俄戰略一直是不變的:利用蘇聯、東歐社會主義國家解體的戰略機遇,最大限度地實行歐盟、北約雙東擴,最大限度地把所有東歐國家納入西方的陣營;最大限度地孤立、限制俄羅斯的戰略空間。這就是為什么克里米亞回歸俄羅斯、烏克蘭東部地區危機中美國、西方反應這么大,對俄羅斯如此嚴厲的原因。因為這些變化違反了美國、西方“固定”冷戰后歐洲政治和安全邊界的戰略意圖,俄羅斯在冷戰后的戰略空間有些重新擴大的趨勢,這與美國、西方的長期戰略意圖和目標相悖,是他們難以接受和認可的。
因此可以判斷,只要烏、俄、法、德四國關于烏克蘭東部地區問題談判達不到美國、西方滿意的結果,不能確保俄羅斯不再試圖改變冷戰后的歐洲政治安全邊界,美國、西方對俄羅斯的制裁、敵對就會持續下去,歐盟東擴、北約東擴也會持續下去,俄羅斯在歐洲的勢力范圍、地位、作用、影響會繼續被美國和西方限制和弱化。美國全球戰略的長遠目標是使俄羅斯成為一個僅在俄羅斯、中亞和遠東有些影響的地區性大國,而不再是世界大國和歐洲大國。這是包括奧巴馬在內的每一任美國總統都會繼續推行下去的長遠戰略。
亞太地區,美國戰略重點
是繼續利用南海、東海、
臺灣問題,借助TPP,制約、
“平衡”、防范中國
隨著中國經濟、軍事、科技等綜合國力持續增強,美國對中國的焦慮、警惕、防范、制約的戰略意識顯著提升。因此可以判斷,無論是奧巴馬執政最后一年,還是新總統執政,美國在亞洲針對中國、平衡中國的“再平衡戰略”均會呈現加強之勢。
美國實施“再平衡戰略”的做法有延續性、也會有“創新”。延續是繼續加大西太平洋的軍事力量部署,利用東海、南海問題制約、“平衡”中國,維護美國在亞洲的盟國體系和“地區秩序”。美國在南海的極端反應主要是認為中國在南海的行動對美國今后在南海和整個西太平洋地區“軍事航行自由”、“稱霸”亞太地區構成了威脅和挑戰,因此美國對這類挑戰、威脅美國在世界“領導地位作用”的行為無法容忍。可以看到,奧巴馬及以后美國新政府還會派軍艦、飛機在南海中國島礁附近“自由航行”,威脅中國的主權和安全,造成中美關系的局部緊張對立。
臺灣問題在過去七年多形勢較為平穩,主要是因為兩岸關系的和平發展。未來,隨著2016年5月民進黨在臺灣重新執政,而且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控制行政和立法,臺獨的言行一定會重回臺灣政壇。這對美國是個考驗:是延續小布什時期“不支持”、甚至“反對”臺獨的態度,還是利用新的形勢或明或暗用臺獨來“平衡”中國大陸?如奧巴馬及以后美國政府在臺獨問題上發出錯誤言行,一定會造成中美關系新的緊張和對抗。
奧巴馬政府在新的一年還會繼續努力推行“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以重新奪回美國在亞太地區經濟領域的主導權力和地位,在經濟領域“平衡”中國的崛起和影響。2016年奧巴馬政府會努力使協議獲得國會批準,這在大選年有一定的不確定性。美國很多民主黨國會議員和總統候選人長期以來反對自由貿易,相反,共和黨議員和總統候選人傳統上大都支持自由貿易。在大選年他們何去何從是個不確定的問題。
奧巴馬任期內,對朝鮮采取不接觸政策。近幾年,奧巴馬外交成果屢有斬獲,與伊朗達成了核協議;較大幅度地改善了與古巴的關系,與古巴復交。新的一年奧巴馬還計劃對古巴進行歷史性的訪問,開創美古關系新時代,也在美國外交史上留下非凡的一頁。但對朝鮮,由于朝鮮不斷推進核試驗,美國不可能有改善關系的意圖,一定會加大對朝鮮的制裁,軍事上采取更強烈的高壓行動,目前已經開始推動在韓國部署“薩德”導彈系統。朝鮮半島形勢在今后一兩年充滿危險,可以看到,如果朝鮮對韓國有任何軍事攻擊行動,美國、韓國將對朝鮮進行嚴厲的軍事打擊,朝鮮事態可能會變得非常嚴重。對于中國的國家安全將是嚴峻的考驗。
在中東,美國處于新舊策略的兩難處境,舉棋難定
從21世紀初開始,美國就大力在中東地區推行“民主革命”。發動伊拉克戰爭,用武力推翻薩達姆政權;參與北約對利比亞的軍事轟炸,推翻卡扎菲政權;支持埃及等中東、北非地區的“阿拉伯之春”;支持敘利亞反對派,力圖促使巴沙爾下臺等。
美國的戰略行動造成中東地區更大的戰亂。成千上萬難民流離失所,上百萬人涌入歐洲;中東民族國家的秩序被打破,“伊斯蘭國”(IS)極端恐怖組織借機興起,給中東和世界和平與安全帶來嚴重的危害。
在此情況下,美國至今仍不承認自己的責任和失敗,但來自包括歐洲盟國在內全世界的批評無法回避,美國國內已經開始反思,但目前這種反思、調整仍是有限的,不明確的。美國開始不再強烈要求巴沙爾下臺,但仍表示不同巴沙爾政府在打擊IS方面合作;對中東地區新近出現的土耳其、沙特、伊朗等地區大國的較量,美國采取不介入、不表明立場的“超然”態度。
可以看出,美國仍在思考、調整其中東政策,但總體情況是舉棋不定,模棱兩可,方向不明確。中東是美國最頭痛的地區之一,美國既離不開,也無法左右其形勢發展。這在奧巴馬任期最后一年和新的美國總統面前都是如此。美國總是不斷在中東投入大量的軍事、政治和外交資源,但成效十分有限,甚至往往與自己的政策愿望目標相反。
奧巴馬之后的
美國全球戰略走向
如上所述,二戰結束七十多年來美國全球戰略保持著連續性,民主、共和兩黨政府在維護美國的“領導”、“主導”、“霸權”地位方面沒有不同,只是不同的領導人出于個人經歷、認識、性格等不同,在推行這一戰略時表現出具體的方式、方法、手段及重點等策略性的差異。
美國民主、共和兩黨政治家中都不乏在外交方面比奧巴馬對中、俄等非西方大國和第三世界國家認識、情感更為消極和負面、態度更為強勢的人。現在的兩黨總統競選人中,民主黨的希拉里·克林頓、共和黨的特朗普都表現出這樣的傾向。但美國外交和國際事務多年來的現實也表明,世界不再是任由美國“稱霸”的,美國不能在世界事務中為所欲為。
可以預料,如果美國民主、共和兩黨較為強勢的候選人當選總統,在第一年的“學習期”、“過渡期”,美國全球戰略會與奧巴馬第一年有較大形式上的不同。美國不再處在經濟危機之中,反而是發達國家中經濟形勢最好的,美國國內很多人認為其經濟形勢是全世界主要經濟體中最好的;美國的國際形象不再面臨小布什伊拉克戰爭造成的負面形勢;美國重新獲得了新舊盟友的依賴和支持;在中東地區的干預力度很可能會加大;新的總統在外交、特別對俄羅斯、中國等國很可能更為強勢,與中、俄等一些第三世界國家的矛盾、對立可能會有一段時期加劇的趨勢。
(責任編輯:徐海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