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別了，武器》中的死亡恐懼

摘 要：《永別了，武器》中彌漫著死亡恐懼，死亡恐懼包括恐懼他者死亡和恐懼自身死亡兩個層面。死亡恐懼表現海明威對死亡主題的關注，也是其本人生活經歷和當時社會氛圍的反映。

關鍵詞：海明威；《永別了，武器》；死亡恐懼；社會氛圍

作者簡介：王少婷（1991-），女，漢族，籍貫：河南省濮陽市，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俄蘇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09-0-02

《永別了，武器》講述了弗雷德里克·亨利（以下簡稱亨利）作為救護車司機參加一戰，與護士凱瑟琳·巴克萊（以下簡稱凱瑟琳）相愛的故事。后來，亨利逃離戰場，與凱瑟琳逃亡到瑞士度過一段愉快時光，只是好景不長，不久凱瑟琳死于難產，亨利陷入絕望。小說中恐懼現象突出，《劍橋美國文學史》中講到“菲茨杰拉德說，總有一天人們會因為海明威‘對恐懼所做的偉大研究而廣泛閱讀他的作品” [1]。而《永別了，武器》中的恐懼主要是死亡恐懼，包括恐懼他者死亡和恐懼自身死亡兩個層面。

一、死亡恐懼

《永別了，武器》中彌漫著死亡恐懼——亨利在凱瑟琳臨死時的心理活動、卡波雷托大撤退中眾人的表現以及凱瑟琳怕雨，都表現了死亡恐懼。死亡好像在每一棵樹后監視著小說中的人物。具體而言，死亡恐懼可以分為恐懼他者死亡和恐懼自身死亡兩個層面。

（一）恐懼他者死亡

亨利在凱瑟琳生產時的心理活動突出表現這種恐懼：

①倘若她死去怎么辦？她不會死的。現在女人分娩不會死的。所有的丈夫都是這樣想的。是的，②可倘若她死去呢？她不會死的。她只是難受一陣子罷了。生頭胎通常是拖得很久的……③但是倘若她死去呢？她不能死。是的，④不過倘若她死去呢？她不能死，我告訴你。不要傻里傻氣。只是受一陣子罪罷了。只是‘自然在使她活受罪罷了……⑤不過倘若她死去呢？她不能死。她為什么要死？她有什么理由要死？只是一個孩子要生出來，那是米蘭夜夜歡娛的副產品。孩子引起麻煩，生了下來，然后你撫養他，說不定還會喜歡他。⑥但是倘若她死去呢？她不會死的。⑦但是倘若她死去呢？她不會死的。她沒事。⑧但是倘若她死去呢？她不能死。⑨但是倘若她死去呢？嗨，那怎么辦呢？⑩但是倘若她死去呢？[2]

這段話中“倘若她死去呢？她不會死”，“倘若她死去呢？她不能死”兩句話共出現十次。“不會死”意味著亨利內心依然有希望，他相信凱瑟琳不會死。而“不能死”則表現出亨利對一件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之恐懼，他只知道她不能死，卻不能確信她不會死。前兩次亨利用所有丈夫的想法以及生頭胎要拖很久這些客觀事實來安慰自己。第四次則是自我激勵，使自己有勇氣面對這件事。第五次表明他用理性思考找不到凱瑟琳要死的理由，以此來安慰自己。之后幾次這幾句話重復出現，突出表現亨利已陷入凱瑟琳可能會死去的恐懼中，并且已無法找到理由安慰自己。在這段話中，恐懼逐漸加碼，起初亨利還能通過別人的想法、客觀情況、理性反思來安慰自己，而到最后陷入完全的恐懼中，恐懼到達頂峰。最后，他恐懼的事情確實發生，凱瑟琳死于難產，他們的孩子也死去，只有亨利一人留在世上，面對無盡的絕望和黑暗。

小說中亨利曾希望借助上帝的力量來實現自己的愿望，他多次向上帝祈禱不要讓凱瑟琳死，表明亨利在極度恐懼愛人會死去時希望能夠借助上帝的力量來使她不要死去，這使亨利的恐懼更突出。

小說一步步推進死亡的力量。前面寫到亨利親眼看到艾莫被打死，而艾莫是亨利比較喜歡的一個人，這一次死的是亨利喜歡的艾莫，下一次死的則是他和凱瑟琳的孩子，最后死的是他的愛人凱瑟琳。這表明死亡逐漸加碼，死亡奪走亨利的朋友，最后還奪走他的孩子和愛人。與他有關系的他者之死亡加深了亨利對死亡的認識，作者如此安排突出了命運無常。

（二）恐懼自身死亡

對自身死亡的恐懼突出表現在卡波雷托大撤退中眾人的遭遇和表現。在大撤退途中，亨利一直在做正確的決策，他帶領幾個人組成一個小團隊走小道穿過鐵路和田野。但在此途中，首先是搭車的兩個上士脫離隊伍單獨走，因為他們害怕與亨利一起走會被敵人殺死。亨利在勸阻無效后朝二人開槍，二人一逃一死。死去那個人本質上死于對死亡的恐懼。之后艾莫在跨過鐵軌時被意軍打死，撤退途中意軍墊后部隊就是驚弓之鳥，他們太驚慌失措以至于看見任何東西都胡亂開槍。這種恐懼實質上也屬于死亡恐懼，他們怕被別人打死，所以就亂開槍去打死別人。艾莫死后，另一個司機博內羅問亨利第二個輪到誰，也表現人們在撤退途中對死亡的恐懼，博內羅之后也因此而脫隊。

凱瑟琳怕雨也內含對自身死亡的恐懼，但她恐懼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帶來的無法與愛人相伴這一后果。她跟亨利聊天時曾說她一向怕雨，后來在亨利的追問下說出原因，她怕雨是因為有時看見自己在雨中死去。她問亨利是不是永遠愛她，就是下了雨是不是也沒有差別，后面的問題乍看突兀，愛情跟下雨似乎沒有關系，凱瑟琳為何問亨利下雨時會不會愛她？根據下文凱瑟琳說她看見自己在雨中死去這一點，可以推測凱瑟琳這句話的深層含義是她死后亨利會不會永遠愛她。而她臨死前與亨利的對話對此也有呼應，她臨死時問亨利會不會把兩人做的事、說的話再跟其他女人重復一遍，臨終所說最后一句話是她一點也不害怕，人生只是一場卑鄙的騙局。所以凱瑟琳恐懼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帶來的后果——無法與愛人相伴。就這一點而言，她的恐懼與卡波雷托大撤退中眾人的恐懼并不相同。

二、恐懼的動因

《永別了，武器》中死亡恐懼現象突出由多種因素造成。海明威本人的生活經歷決定了他對死亡恐懼的特殊關注。海明威童年時就跟隨父親學習打獵，后來又去學習拳擊，他喜歡的拳擊、斗牛、打獵這些體育運動都比較暴力，隨時可能遭遇死亡，所以這也是他關注死亡問題的一個影響因素。成年后，海明威多次遭遇意外，與死亡交手。“他曾經把車子開進了溝里，弄斷了幾根肋骨，還有用刀砍傷了自己，或者刮傷了眼睛，這些在他的生活中實在是太頻繁了”[3]，“1954年，海明威遭遇意外事故的頻率達到最高峰。這一年，他乘飛機到東非打獵時，兩次遭遇飛機失事，落下的腦震蕩、脊柱碎裂、燒傷和內傷幾乎把五十多歲的海明威過早變成了一個老人”[4]，這些經歷促使他相信人生充滿各種不可預測的敵人，因此他思想中彌漫著各種恐懼。此外，他參加過一戰，在戰爭中受傷，親眼目睹過很多死亡場景。有著這些生活經歷的作家會將這些經歷反映到作品中，這使得他筆下的人物幾乎都生活在死亡恐懼中。

這種恐懼也與當時的社會氛圍有關。與海明威同時期作家的作品中也彌漫著這種恐懼，菲茨杰拉德的生活經歷及其作品就是一個典型。起初他揮霍無度、生活放蕩、酗酒享樂，但即使這樣他仍有一種災難將要降臨的預感，最后他和妻子都精神崩潰。這種恐懼也反映在其作品中，他的很多作品都帶有強烈的感傷情緒，如《了不起的蓋茨比》中蓋茨比的生活看似光鮮亮麗，但也充滿不確定，他沒有朋友，也一直未能融入布坎南所代表的特權世界，最后成為布坎南夫婦罪行的犧牲品，其所處的終究只是一個荒涼、黑暗的世界。作品反映出困擾著菲茨杰拉德的對自己、對生活、對周圍世界的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性造成了他本人生活和作品中的恐懼[5]。這種恐懼雖然不屬于死亡恐懼，但它卻和《永別了，武器》中的死亡恐懼一樣屬于對不可預測的命運的恐懼。它們都是那個時代幻滅、絕望、傷感的時代氛圍的反映。

因此《永別了，武器》中的死亡恐懼以及與之相關的其他恐懼，不只屬于海明威其人及其作品，也屬于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美國甚至歐洲被一戰摧殘的那一代人，反映出那一代人對人生的困惑、恐懼和絕望。此外，死亡恐懼在海明威作品中最為突出，對海明威作品中死亡主題的研究已有很多，但對其作品中恐懼的研究尚未深入，有待后繼者做出更出色的研究。

參考文獻：

[1][5]薩克文·伯科維奇編.《劍橋美國文學史》[M].張宏杰譯，北京： 中央編譯出版社， 2009：183.149-151.

[2]海明威.《永別了，武器》[Z].林疑今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345-346.

[3][4]楊仁敬編.《海明威研究文集》[C].南京：譯林出版社，2014：201.201-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