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普通話與吳方言在詞匯和語音上的差異不言而喻,但它們在語法結構方面也具有差異性。以第一部吳語小說《海上花列傳》作為材料探究發現,普通話的語法結構教吳方言穩定:吳語比北京話更常使受事前置充當話題、動補結構后面的賓語常常提前、后置詞比北京話更加活躍和發達。雖其在北京話擴散的過程中也受到了一定“規劃化”的影響,但兩者語法結構的區別不會在短期內消除。
關鍵詞:普通話;吳方言;《海上花列傳》;語法結構
作者簡介:孫凱旋(1997.9-),漢族,山東人,山東省濰坊市濱海經濟技術開發區濱海中學高中在讀。
[中圖分類號]:H1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09--02
一、研究緣起
作為現代漢民族共同語的普通話,其以北方話為基礎方言,自然與中國其他非官話方言區的語言具有差異。以吳方言為對照,兩者在語音、詞匯方面差異顯著,即便在非常相近的語法結構上,也具有細微的區別。以下筆者將以清末吳語文學作品《海上花列傳》[1]作為材料進行探索。
二、具體差異
總體來說,普通話的語法結構比較穩定,而吳方言的語法結構變化多端、靈活性強。最有代表性的三個例子如下:
(1)吳語中比北京話更常使受事前置充當話題[2]。比如說普通話中說“你去洗一下碗”、“你喝了這杯酒”,上海話的表述方式通常是“儂碗汰特伊”、“儂格杯酒吃特伊”。《海上花列傳》的對白中體現這種語法結構的句子也不勝枚舉:
章回 原文(吳方言) 翻譯(普通話)
第十六回 俚說生意做勿好。 你說做不好生意。
第二十二回 出局衣裳,生來要耐做個啘。 自然會要你來做出局衣裳的。
第二十三回 煙燈罩阿要賠? 要不要賠煙燈罩?
第二十五回 空心湯圓吃飽來里。 吃飽了空心湯圓來的
第二十六回 倪酒覅吃哉。 我們不要喝酒了。
第四十回 昨日個酒令勿曾完結啘。 還沒有完成昨天那個酒令呢。
第四十七回 馬車勿坐哉。 不要坐馬車了。
第四十八回 老包,手帕子囁,阿曾帶得來? 老包,你有沒有帶手帕來啊?
…… …… ……
我們可以發現,要“做”的“生意”、要“賠”的“煙燈罩”、要“吃”的“酒”、要“坐”的“馬車”,都是被動的受事,它們在普通話里大部分時間都乖乖跟在動詞之后;而在吳方言中,將它們提前到句首是經常發生的狀況。
在普通話和吳方言中對于“把”字句運用的情況也可以進一步說明這一點。受事是及物結構中一種語義角色,而賓語是動賓句式中的一種句法成分。受事除了充當賓語之外,還可以選擇主語化、話題化或者狀語化(即由“把”字介引充當狀語)。在漢語內部,北京話的及物結構除了動賓結構外,還有相當數量的“把”字句和一定比例的受事話題句;而在吳語中,不但動賓結構相對萎縮,“把”字句(等于吳語中的“拿”)的“地盤”也遭到侵蝕:
《海上花列傳》全書對白中表受事的“拿”字句有37例。作為對比統計了一個北京話語料庫的前16萬字,其“把”字句已有74例,即37的兩倍。很多在北京話中傾向于用“把”字句表達的意思,在吳方言中都是用受事話題句表達的[3]。
(2)吳方言中,另外一個比較有趣的語法結構特點就是動補結構后面的賓語常常提前[4]。比如說普通話中的“追不上我”通常被講成“追我不上”,“打不到我”被講成“打我不到”等等。以下列舉《海上花列傳》中的幾個例子:
①在第二十六回中,莊荔甫與秀林聊到施瑞生時,說道:“故也陸里曉得嗄。我說俚哚兩家頭才是好本事,拆勿開個哉。施個再要去攀相好,推扳點倌人也吃俚勿消(那也說不定的。我說他們兩個人都是好本事,拆不開的了。施再要去攀相好,推扳點倌人也吃不消他[5])。”“吃不消”本身就是典型的吳方言用詞,語序倒置之后,將女子嗔怪和男子調戲的意味展現得淋漓盡致。
②在第五十二回中,陶云甫以幽默調笑的口吻應對齊韻叟的發問:“耐期限就做過個媒人哉,故歇挨耐勿著(你起先就做過媒人的了,這時候挨不著你)。”其中“挨耐勿著”就是典型的動補結構賓語提前,使對話更加具有親密、輕狎之感,在這里可以看出陶云甫與齊韻叟之間關系的發展程度,以細節精彩地塑造了人物形象和故事情節。
賓語提前,加之以吳方言中的一些語音特征(比如全濁聲母、連續變調以及小稱音),共同組成了吳語“軟糯”的特點;但是在普通話中,幾乎沒有這種動補結構后面賓語提前的語法現象,變化比較少,加之其比較簡單的語音特征,聽上去則更加字正腔圓。
(3)吳語中的后置詞比北京話更加活躍和發達,后置詞在句法上作為虛詞的重要作用[6]。比如說在吳語中很少省略方位后置詞,如上海話不說“拉學堂上課”,而一定要說“啦學堂里上課”;正因如此,后置詞可以代替前置詞的作用,所以普通話說“我剛剛從商場回來”時“從”是不能省略的,而上海話可以直接說成“我剛剛商場里回來”。舉《海上花列傳》中的一個例子:
書中第三回,娘姨阿珠對善卿的招待語即為“先生坐馬車去哉。樓浪來坐歇(先生坐馬車去了。樓上來做會吧)。”在普通話中通常應該說成“上樓來坐一會吧。”我們即可發現普通話和吳方言對于前置詞和后置詞各有偏重,兩者在語法結構有著細微的區別。
三、總結
所以總結來說,雖然兩者的語法結構比之語音和詞匯的差異性顯得非常相近,但從語法結構的穩定性來說,普通話變化較少、比較固定,而吳方言更加靈活。相異的語法結構因相異的地理環境和歷史境況造成,形成過程非常復雜,但在普通話作為權威話語推廣的時候,吳方言也被“規范化”,其內部產生折疊,隨之與普通話更加趨同。
上述提到的三點語法結構特征也日趨弱化,上海話本來問候時的“儂飯吃過了伐”現在漸漸被說成“儂吃過飯了伐”,“吃伊不消”變成了“吃不消伊”,“對儂勿起”變成了“對勿起儂”……這也是官話成為權威語言之后對于其他方言區語言沖擊的必然結果,但是顯然,兩者的區別并不是能夠在短時期內完全消除的。
注釋:
[1]胡適《海上花列傳序》:“《海上花》的作者的最大貢獻還在他的采用蘇州土話……《海上花》是蘇州土話的文學的第一部杰作……蘇州土白的文學的正式成立, 要從《海上花》算起。” 《海上花列傳》全書43萬字,估計其中官話敘述占五分之三,蘇州話對白占五分之二,17萬字左右,可以從中分析一些有趣的語法特征.
[2]劉丹青.吳語的句法類型特點[J].方言.2001(4).
[3]劉丹青.吳語的句法類型特點[J].方言.2001(4).
[4]嵇紅英. 吳方言特征概說[J].現代語文.2009(03).
[5]張愛玲《海上花落》譯,以下括號中同.
[6]劉丹青.吳語的句法類型特點[J].方言.2001(4).
參考文獻:
[1]劉丹青. 吳語的句法類型特點[J].方言.2001(4).
[2]嵇紅英. 吳方言特征概說[J].現代語文.2009(03).
[3]潘悟云. 吳語的語法、詞匯特征[J].溫州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198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