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產權商業運營的基本路徑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原校長 吳漢東

知識產權商業運營的基本路徑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原校長 吳漢東

保護的核心力。所以無論怎么來看，這個TPP是P還是不P，一個沒有中國參與的亞太多邊貿易協定是不可以想象的，當然中國也不能自我孤立，現在我們在提高制度軟實力，“一帶一路”靠什么？“一帶一路”是貿易為主，制度先行，這個制度包括知識產權。所以我們講了國際經貿規則，那么除了貿易規則、投資規則，還有一個就是知識產權保護的規則。第三個就是制造業份額。這是列舉的2014年的數額，是19.8%，去年已經上升到25%。那么總的看來，中國的經濟貿易得益于知識產權戰略的實施有了長足進步，但是問題不少，挑戰很多。

總的來說我的評價是什么呢？就是GDP多而不富，知識產權大而不強，我們弱在何處、差在哪里？首先列舉去年和今年的三個排行榜，來說說我們產業和企業存在的問題，由此引出為什么我們知識產權運營的市場活躍度不夠，找出它深刻的經濟原因。第一個排行榜來自于《財富雜志》，它評價的是全球企業500強，這個評價標準是企業的年度收入規模，全球企業500強排名第一是美國，入選一共有128家企業，第二個就是中國，入選106家企業，像著名的兩桶油、中石油、中石化，像號稱金融產業巨無霸的中國工商銀行以及中國移動、中國電信等等都在500強之內，但是這個500強企業評價的標準是什么呢？是評價你的盈利水平、收入規模。那么第二個和第三個排行榜就可以看出我們存在的問題了，第二個排行榜是《福布斯》報告，這個《福布斯》報告評價的是全球品牌100強，評價的標準是考量你這個品牌的附加值，使用這個品牌產品在市場的份額以及消費者對這個品牌的忠誠度、信任度。第二個排行榜排名前三的是蘋果、谷歌和微軟，它一共有52個商標，要占到整個100強品牌的一半以上；排名第二的是德國，11個；第三，日本，8個；第四，法國，有6個。中國沒有一件商標入列，十幾年來，我們每年注冊商標申請量，有效商標注冊量，累計商標注冊量這三項指標一直是世界第一，用營銷學家的話說商標是商品的臉，我們的臉很多，顏值很低，沒有幾件是全世界瞧得上的品牌，這是一個莫大的諷刺，據說今年我們注冊商標申請量已經接近350萬件，但90%的商標是注而不用。第三個排行榜就是全球企業創新100強，這是湯森路透今年發布的最新報告。評價這個的標準大概是四項指標，一個是企業的專利總量，二是發明專利的有效授權量，三是專利的國際組合，再就是基于技術引用的專利、影響力。這個排行榜中日本企業表現最好，入選的一共有40家企業，位居其次的是美國企業，一共有35家，在亞洲，韓國有4家，中國沒有一家入選，應該說2014年我們中國有一家企業入列，那就是深圳華為。通過500強也好，100強也好，這種分享可以使我們發現自己的短板在哪里，我們缺乏的不是數量規模，我們缺乏的是質量和水平，缺乏的是創新力、競爭力和影響力，這就是知識產權的問題。

記得1992年，臺灣地區宏基公司的創始人施振榮先生提出一個企業的微笑曲線，一個兩角向上揚度的微笑嘴型，就反映了這個企業的發展謀略，施振榮先生認為兩端上揚的嘴型分別代表了創新研發和品牌營銷，而中間最低的部分是什么呢？是生產制造，他認為附加值產生在兩端，那就是創新研發和品牌營銷，而中間階段是勞動力和生產資料的結合，不產生或很少產生附加值，那么這個研發和營銷就是知識產權的問題，前者涉及到專利和版權，它管研發，后者是品牌，是商標，是營銷。那么為什么我們知識產權在數量和規模上應該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世界大國，但是質量水平、實施的效益較差，其問題何在？原因何在？

我想從一個學者的角度談三個問題，我覺得這三個問題是值得我們考慮的：第一，投資政策的導向問題。最近北大的兩位大牌教授林毅夫和張維迎，就產業政策展開了激辯，張維迎顯然采取的是市場自由主義的立場，認為不要參與政策，林毅夫則是反其道而行之。經濟學家的觀點我不做評價，我作為一個法律專家，來評價一下我們的產業政策以及產業政策實施如何。現在是一個什么經濟現象呢？一是房地產投資過熱，二是低效產能過剩，人民幣發行過量，政府企業負債過度，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我曾經接受央視的采訪時說過這句話，我說如果中國的首富不是中國的喬布斯、比爾·蓋茨，而是房地產商，就要反思我們的產業政策是有問題的。我們的貨幣發行量超量發行，這不能不說是貶值的一個重要原因，而且企業和政府的負債去年大概達到了5.3萬億美元，這相當于中國接近一半的經濟總量，就使得我們投入創新、投入知識產權的資本非常有限，我想我們要反思我們的產業政策。

第二個就是技術創新的水平。數字看上去很美，但是我們內在的質量和水平是有差距的，國家局發布的專利文獻報告是2011年到2014年，這四年的專利文獻報告數據非常喜人，去年我們發明專利的申請量已經接近全球的1/3。十年前我講過這個話題，先跟部長講，后跟中央政治局講，那時候覺得我們中國猴年馬月才能翻身，當時美國的發明專利申請量是全球的1/3，中國是美國的1/ 3，但是我們用了十年的功夫，先后超過韓國、德國、日本，又在2015年超美國，成為全球專利申請第一大國，據說今年的發明專利申請量可能要突破130萬件，用朱雪忠教授的話說，以后全球的發明專利申請只有兩個基本分類，那就是中國專利與外國專利，因為后幾名的專利加起來才能跟中國進行比較。數量非常重要，在發展之初，以量布局，但是我覺得現在中國已經進入到了一個專利申請和授權講質量、講水平、講效益這樣一個重要階段。據聯合國的統計，它把發明專利申請分為35類別，就中國發明專利而言，中國主體，就包括個人企業，在28個領域所獲取的發明專利授權要多于、優于外國主體，但是我們還有八個領域，我認為是非常重要的領域，像光學、音像、金屬、通信、生物技術、運輸、發動機、生物制藥。還有八大領域是外國主體多于中國主體，這講的是中國發明授權，如果談國際發明專利授權，那差距就更大了，有一個專利布局指數，中國專利布局指數達到多少呢？是4.8%，換句話說100個專利只有4.8個國際專利，而韓國達到18%，美國達到22%，日本高達38%，通過這些數據說明從中國整體來說，技術創新的水平還亟待提升。我最近看了一個關于iPad產品的報告，摩根大通對前年一款iPad產品估值是多少呢？它認為一年可產生的增加值是126億美金。還有一個報告也非常驚人，現在美國的女首富，最有錢的女人居然不是雅虎也不是FACEBOOK的女掌門人，而是一個叫做伊麗莎白·福爾摩斯的人，一個是英國女王，一個是大偵探，這個女科學家叫做伊麗莎白·福爾摩斯，為什么她在美國如此有名呢？她發明了一個叫“一滴血”的醫學檢測儀器，我們查血常規、查肝功能，皮下要抽血，靜脈要抽血，至少是6CC，非常痛苦且麻煩，她發明一滴血的這樣一種測量儀器，抽一滴血可以查70多個項目，而且這個費用是常規費用的一半甚至1/10，所以這個女科學家雄心勃勃，要讓美國所有的社區都能夠用上這一個非常小的臺式測量儀，據說這一個發明、一個專利估值是96億美金，市場規模是1 200億美金。我想中國專利的數量很多，但是高水平、高質量、高效益的技術還比較有限，這是一個客觀的事實，這會直接影響我們的專利運營。

第三個就是專利的商業價值問題。《上海解放日報》前不久公布一個消息，上海張江區對所在地區、高校、研究所以及一些企業的300個發明專利進行了一個商業價值的評估，因為要搞運營就要進行商業價值的評估，商業價值評估的指標是什么呢？就是這個技術在相關領域的競爭優勢。第二是這個技術的應用水平，特別是產業化的這樣一種發展前景，大概以這兩個指標來進行評價，就得出一個結論，具有商業化價值的發明專利總量為5%左右。

這是我對商業運營存在問題進行的一些分析，總的說來，我覺得無論是技術創新、品牌附加值還是產業貢獻率都有相當大差距，最后我談三點建議：第一是基金模式，從全球范圍來看，有美國的市場運作方式，也有日韓的官民結合方式，還有法國的政府投入方式，我想無論是市場運作、官民合作還是政府投資，毫無例外采取的是建立一種基金投資的模式。那么這種基金的來源有政府或者以政府名義參與的投資公司，也有專業的、專門的融資公司，這是作為基金來源的一個重要方面。我想特別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些國家都會有一些龍頭企業，就是擁有專利控制力、影響力的龍頭企業、骨干企業入股或者是參與。一句話，這種基金模式是一個富人俱樂部，所以不是所有企業、所有產業都要玩專利運營，它是一個戰略型的關鍵產業，領袖型的龍頭企業，是專利運營必須考量的對象，盡管它采取的是基金模式，但是對它的對象、成員是有選擇的。

吳漢東在首屆知識產權中原論壇上發言

第二個問題，全球目標。為什么要談全球目標？我覺得每個國家的專利運營或者是說知識產權運營，進行的都是一種全球化的布局，應對的是全球化的競爭，所以如果說前者基金模式講的是富人俱樂部，我現在講的就是一個戰略武器庫。這種專利運營或者公司首先是從兩個方面來囤積軍火，軍火指的是專利，第一個是進行投資研發，直接獲取專利，第二個就是進行專利布局或運營、收集和購買關鍵技術的專利。一句話，要占據國際市場競爭的優勢地位。在美國，關注的是信息技術，具有專利統治力、控制力、影響力的一些企業，韓國突出的重點則是智能手機領域，而在日本除了專注信息產業以外，還包括了清潔能源、生物醫藥、電子，或者說手機。通過這樣一種專利運營來助推本國的企業參加全球化的競爭打開新興市場，防止專利技術外流。上個禮拜在北京碰見小米的副總裁，他原來在高通公司，高通公司大家都知道，是生產芯片的，它掌握了芯片的技術標準，我們非常引以為自豪的是中國的電信產業聯盟狀告美國高通，最后國資委、國家發改委做出反壟斷裁定，罰款50億美金。其實對于高通公司來講是一個最好的結果，因為在這個裁定之后，它雖然支付了高額的罰款，但是獲取了130多家技術標準的專利許可。據說高通關于芯片技術標準的專利獲利一半來自于中國市場，所以我們現在進行專利的運作不能僅限于國內市場，而應該包括國際市場。

第三，專業的運營。我覺得足夠的技術，足夠的市場，再加上足夠的人才，才能搞好知識產權的運營或者是叫做專利運營。從一家專利運營公司來說，它的主要業務有三個方面，首先是投資業務，投資業務可以是專利的研發投資，但是我認為它更多的可能是一種專利的收購投資，是買人家的專利、收購人家的專利，我認為它不僅是一個關鍵核心技術的專利，更應該是具有一種廣泛應用前景的使用專利，而不是一個防御專利；第二個就是運營業務，其實日韓很多專利運營公司，不僅做專利的買賣，還做專利的孵化，專利的貨幣化、證券化以及組建了相關的專利產業聯盟，這是運營業務；第三才是法律業務，這就涉及到專利許可使用和專利訴訟的問題。這三類業務都涉及到專利公司的人才，它應該是一個專門人才的聚集地，跟你是一個富人俱樂部，是一個戰略武器庫相匹配的，你這個公司必須有技術人才、法律人才，當然必不可少的就是金融人才。

總體說來，在中國實現知識產權或者專利運營的商業化、專業化、市場化，我覺得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是我們要未雨綢繆，做好各種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