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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的問題應該從身體的問題開始”
——論莫懷戚小說中的“身體敘事”之一

2016-03-29 02:07:56
關鍵詞:小說

張 育 仁

(重慶師范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0047)

“小說的問題應該從身體的問題開始”
——論莫懷戚小說中的“身體敘事”之一

張 育 仁

(重慶師范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0047)

莫懷戚的小說中出現了大量的“身體敘事”,是從上個世紀90年代開始的。為什么他之前的小說很少有“身體的在場”?他為什么突然對身體表現出了強烈的書寫興趣?他通過身體書寫想達到什么樣的目的?小說中大量的身體敘事對莫懷戚而言又意味著什么?接下來的問題是:在那以后他是如此地醉心于身體書寫,這會使他和他的小說都陷入到消費主義的窠臼而不能自拔嗎?通過對諸如此類疑問的解析,將會使我們對這個風格特異的小說家能有一個較為深入的認識和理解。

莫懷戚;身體敘事;無身體寫作;暴力美學;身體想像

在中國當代卓有成就和頗具影響力的小說家中,莫懷戚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作家。莫懷戚的特別主要在于:他以大學教授的身份和平民作家的立場和視角,從事自由意義上的文學寫作,并且使他的作品在社會各階層中贏得廣泛的贊譽和持久的精神回應。文學評論界在評價莫懷戚的“特別”時是這樣說的:“生性灑脫,舉止放松,擅長文化推理,精于人性透視,說話深刻得讓人臉紅,行文透徹得讓人心驚,為中國文壇最獨特的智慧作家之一。”[1]本文試圖以“身體寫作”的視角來審視和研究莫懷戚,從而論證其“擅長文化推理,精于人性透視”的諸多奧秘,揭示其敘事的“特別”和精妙。

一 、“無身體寫作”中的“身體政治”懸疑

“世界的問題,可以從身體的問題開始。”這是梅洛·龐蒂的名言,也是這些年來被中國文學界廣泛引用的關于身體寫作的一個著名論斷。事實上,站在小說的立場,我們完全可以說:小說的問題,可以,而且也必須從身體的問題開始。莫懷戚先生在世的時候,我和他探討過這個問題,他表示完全贊同,他說:“我是一個小說家,小說的問題,不從身體問題開始,又從哪里開始呢?”對那些蔑視身體,甚至敵視身體、消滅身體的寫作,他認為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文學寫作。因此,對莫懷戚文學世界的研究,一個十分重要的視角或者說切入口,那就是身體寫作。

文學可不可以理直氣壯、堂堂正正地書寫身體?很長一段時期在中國當代小說敘事中竟然成了問題——這本身就是一個嚴重的問題。身體被意識形態視作不信任不放心的對象;特別是作為個體化的身體更是被主流政治所極力貶低、敵視和批判;惟有階級的身體、革命的身體,亦即符號化的政治的身體才具有價值意義,才有被意識形態接納的合法性地位。也就是說,個體化的身體不僅在文學中,而是首先在社會生活中是沒有合法性地位的。如此一來,身體在文學中完全處于邊緣化,即使偶爾在敘事中出現,也是偷偷摸摸、躲躲閃閃,甚至呈浮光掠影,一鱗半爪之窘態。與個體化身體密切相關的“性”更是成了被主流政治所放逐和囚禁的對象。因此,對小說界而言,所謂“思想解放”,如果不包括身體的解放,特別是個體化身體的解放,那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思想解放和真正意義上的文學解放。小說家莫懷戚身體書寫的重要意義,就在于此。

必須說明的是,莫懷戚將自己的小說世界納入“文學身體學”的范疇,并且醉心于身體寫作,并不是出于追風趕潮,而是出于一個小說家的職守和生命的本能。1985年,小說家張賢亮推出了后來成為名篇的中篇小說《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在中國當代小說中率先闖入了“身體寫作”禁區的大門。二十多年后,莫懷戚談到這一重大的“歷史事件”時內心依舊激動不已。他說:“如果沒有張賢亮以極大的勇氣和智慧挺身而出,把日常生活中男男女女的肉身、性愛等等重新找回來,給身體以合法性地位,并且讓身體成為文學敘事的主角,成為堂堂正正的書寫對象和正面形象,我們這些既呆又傻的‘無身體’寫作者可能直到今天都還不知道‘身體寫作’是何物。所以,我們必須永遠感謝張賢亮,永遠記住張賢亮!”盡管張賢亮是打著“批判文革極左政治的旗號”,以攜帶“私貨”的圖謀而混入“身體寫作”的禁區的,但是,這一舉措非同小可,若用民國詩人殷夫的詩歌來形容——“這是一個叛亂的開始!”

從那以后,中國的作家,特別是中國的小說家共同加入了這場具有顛覆性意義的集體行動,那就是由公共寫作的立場轉移到了私人寫作的立場,由“無身體”和反身體寫作立場轉移到了回歸身體和尊重身體的寫作立場。莫懷戚不贊成把這種回歸說成是所謂的“革命性行動”。他說:“回歸嘛,就是回到原初的立場,回到常識和本真。哪里是什么革命?真是革命,那身體就在文學當中沒有主體地位了。”

“小說的問題從身體問題開始”,是莫懷戚在認真回顧和檢視自己多年來的寫作經歷,特別是在總結經驗教訓的基礎上,獲得的重要覺悟和深刻啟示。上個世紀80年代末以前,莫懷戚的絕大多數中短篇小說幾乎很少涉及“身體”,處于“無身體寫作”的蒙昧狀況。當然,也就談不上進入真正意義的“文學身體學”的范疇,更談不上從事真正意義上的身體寫作。

莫懷戚早年的小說有相當的篇章是敘寫青年男女的情感生活,而且重點是敘寫青春浪漫的男女大學生的初戀和熱戀。這與他中后期的小說熱衷于敘寫商品社會男女情欲相比反差相當的大。一個重要的特點是:他早期的小說中,身體書寫對他而言還基本處于沉睡狀態,至少是處于羞羞答答的曖昧狀態。因為在那時他根本就沒有“身體敘事”的概念。甚至在《月下的小船》《神槍手八岱》《南月一》和《金神》《公平的懲罰》這樣的情感敘事中,也很少可以尋覓到男女身體書寫的明顯痕跡,以及試圖觸摸“身體”的動機。 比如,像《公平的懲罰》這個短篇就具有標本意義。這篇小說的敘事構架并不復雜,“主題”也比較鮮明而且“正面”:是一篇用文學的面目來“形象化”地宣講政治文化邏輯的“主流故事”;簡言之:在宣傳“五講四美”的政治道德語境中,他認為:無論國人還是老外,都應該將自己的身體納入這一社會道德倫理的規訓當中。否則,就應該受到“公平的懲罰”!

非常有意思的是:莫懷戚的小說中常常出現一種特殊的敘事對象,那就是改革開放后來到中國幫助或者參加“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外國女人。即官方修辭語匯中的“外國朋友”,或者叫做“國際友人”。他對這種角色一直保持著濃厚的書寫興趣。但奇怪的是,他對這些來華工作學習的“洋女人”歷來沒有正面的描述和評價。他很早就學會了用中國“文化人”的民族主義“審美眼光”來審視這些洋女人的身體,同時對她們的“思想道德”面貌進行“革命倫理”和“中國邏輯”價值尺度上的評判。莫懷戚一生當中寫得最多的洋女人,是在重慶高校從事教學研究工作的“女外教”。而且這些特殊的書寫對象都比較年輕,渾身上下充滿“現代化氣息”。即中國的改革開放最渴望吸納的那種文明氣息。《公平的懲罰》里面的凱蒂小姐,是莫懷戚小說中出現的第一個“女外教”形象。或許是當時由于作家的身體意識還處于蒙昧的狀態,抑或是作家強烈的主流政治道德意識窒息了身體意識的萌發。因此,凱蒂小姐有幸逃脫了身體描述上的劫難——小說當中幾乎沒有一字敘寫她的身體——因而她就完全避免了像后來出現的“洋雞”安菲迪,或者日本女外教池上荷子以及“長的像洋女人”的團委書記等所遭受的具有“文化強權”意味的性暴力之蹂躪。從身體敘事的角度來看,凱蒂小姐無疑是悲劇的。她在小說中走了一遭卻連身體的痕跡也沒有留下,完全可以說是一個“無身體”的女人;但是,如果從“主流敘事” 的角度來看,凱蒂小姐無疑是幸運的。至少她沒有因為自己的身體缺乏“中國范”而遭受暴力美學的審視和鞭撻。

不過,小說中對那個“外語系女學生”簡略粗疏的身體描寫,還是可以看出那個時期的莫懷戚“身體政治”的基本狀況:其身體審美的基本評價邏輯是與當時官方的政治審美邏輯是一致的:“總之我一見到她,就要想起兩個人的詩:一是魯迅的‘美目盼兮’,另一是張衡的‘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從之湘水深’。”特別是他對學校青年部那個女部長身體的正面描述,既不見“性”審美的痕跡,更難以窺見身體暴力肆虐的那種“任性”式的酣暢淋漓書寫:“她雖然已不是青年,可是身段依然秀美,面容依然明凈。她同你說話呀,口氣又溫暖又柔軟,像剛剛彈好的棉絮。”這個女部長的身體倘若進入莫懷戚中后期的小說敘事當中,很可能是悲劇的,至于會遭遇到什么樣的暴力風險,根據莫懷戚后來的敘事脾性和審美邏輯,是完全可以想像的。但是,謝天謝地!由于那個時期,他整個的寫作狀態還處于“無身體寫作”的蒙昧當中,而且具有不太濃厚的 “身體政治”意識,因此,他筆下的女性整體而言處于“無身體”的狀態——關于身體的“暴力敘事”似乎離這些無辜的女性還很遠。

以他那個時期的代表作《詩禮人家》《猜謎的人們》《都有一塊綠茵》為例,就可以知道,身體在他的小說當中至少還處于曖昧的隱匿的狀態,真正意義上的身體寫作還沒有開始。對于小說與身體的關系莫懷戚還沒有搞清楚。比如,《詩禮人家》有一大段是關于昌邇的婚戀敘事。大致情況是這樣的:昌邇的對象是他的中學同學。剛開始兩人都在西雙版納支邊,感情熾烈。但到第三個年頭,姑娘便回城去了,于是慢慢地冷淡了他,昌邇憤然中斷了關系,后來,他考上了大學,那姑娘又回來找他了。但是昌邇卻不原諒她,于是,哥哥昌怡勸服了弟弟,說:“不原諒人的人沒有幸福。”之后,昌邇慢慢試著和她接觸,昌邇在上海讀書四年,姑娘替昌家洗了四年的被單。昌邇是很愛她的,因此感激哥哥。照理說,這正是小說家展開“身體敘事”的大好時機。遺憾的是,直到昌邇要結婚了,我們也沒有見到字里行間有任何與身體有關的跡象。

嚴格地講,莫懷戚這一時期小說人物的身體是缺位的,至少是曖昧的和殘缺不全的。因此,這就構成了與“身體政治”密切相關的一個重要的文化“懸疑”。顯然,長期以來,那種壓抑身體的權力機制已經在潛意識當中規訓了他的敘事策略乃至敘事趣味。盡管私下里,或者說日常生活中,莫懷戚和那時絕大多數中國男人一樣對革命倫理提倡的崇高的禁欲精神持懷疑態度,并熱衷于談論女人的身體,進而在內心中燃燒著渴望進行“身體革命”實踐的熊熊烈火。可是,具體到小說敘事中,他還是相當的拘謹,一直小心翼翼地規避著身體。因為,身體寫作在那時還是一個敏感的意識形態雷區。《都有一塊綠茵》中有一處差點快寫到女一號謝青鷗的身體了,誰知敘述者卻十分掃興地將筆觸突然宕開,饒有興致去談那些與主流意識形態合拍的大道理了。因此,“無身體寫作”是考察和評估莫懷戚早期寫作精神狀況的一個重要指標。

二、有一個支配身體的宏大的“歷史法則”

《猜謎的人們》原本是一個與身體有密切關聯的婚戀故事,但遺憾的是,由于作者那時缺乏起碼的主體自覺和身體意識,盡管小說的思想文化含量和社會信息含量相當大,卻無可救藥地陷入了遮蔽身體乃至逃避身體的意識形態寫作窠臼。小說講述的是父子兩代人在婚姻上的遺憾。在當時這是一種具有社會普遍意義的事關“權利缺失”的遺憾。作者揭示出,在這種婚戀悲劇的背后是那種反人權、反人性的“極左政治”在操控;種種荒誕和吊詭皆由這種權力霸權的規訓和凌壓而催生。小說中的父與子原本有自己的“真愛”,卻根本無法支配自己的身體,最終因“長輩”的“指導”而跌入終身難以擺脫的悲情之中。小說中的“我”與立春,一個是醫學院畢業的大學生,一個是郵局的送信人。具有深刻的反諷意味的是:“我”最了不起的能耐是,能將找不到主人的“死信”變成有主的“活信”。吊詭的是,這種能耐卻不能幫助“我”找到真正的愛情與幸福。“作品立意的可貴在于:人的真正價值絕不決定于宿命論的出身和表面的學歷、地位等,而在于自己的創造。”[2]說到作品的這種“立意”,這在當時的語境下無疑是可貴的。可是,這種可貴完全是“主流政治” 意義上的,是與“新時期”意識形態合拍的那種“立意”,而絕非文學意義上的,更不是小說邏輯和小說倫理意義上的。

其實,長期以來“主流政治”對普通民眾婚戀,乃至對普通家庭和家族繁衍施加的干預和規訓,一個最重要的事實是對民眾身體,特別是對個人身體選擇權和身體支配權的干預和規訓。無論是從國家的層面,還是從家庭的層面,個人的“身體主權”基本上處于被剝奪的狀況。在“長輩指導”的背后,隱匿著的是那個無處不在的主角,那就是“權力政治”! 為什么這些在世俗生活中多少有些“辦法”的普通民眾,他們在日常中卻始終無法為自己的身體找到真正的愛情與幸福?原因是:由于“歷史的局限”,作者沒有這樣的主體意識,所以就根本不可能在“身體主權”視角上進行深入的開掘,從而進一步將思考引入到“文學身體學”的縱深境域。

在《都有一塊綠茵》中,我們還會發現:婚姻的荒誕往往是通過支配身體的那個宏大的“歷史法則”在編演。因此尤為凸顯出人生的無常、無奈和被“忽悠”的性質。較之《猜謎的人們》,《都有一塊綠茵》似乎具有更加令人“費猜”的信息含量以及荒誕而深刻的反思意義。但是,這種所謂“荒誕而深刻的反思意義”,也是僅僅止步于對“主流政治”,尤其是對“極左政治”的揭露與批判層面,幾乎沒有觸碰到身體的層面,即故事的核心人物謝青鷗的身體的選擇權和支配權到底由誰做主?這樣一個重要而且不可回避的問題。謝青鷗是否有權支配自己的身體?是否有將自己的身體交付給真正所愛的人的處決權?因為,整個小說敘事的核心問題是緊密圍繞謝青鷗的身體而產生和發展的。也就是說,悲劇的核心問題聚焦在此:謝青鷗的身體是一個什么樣的身體?那還是她自己的身體嗎?

莫懷戚將謝青鷗人生的曲折起伏歸結于“時勢”和“命運”。那么,“時勢”和“命運”又是通過什么樣的“無形的手”在操縱著謝青鷗的身體呢?作者就此沒有作出任何思考和回答。如前所述,莫懷戚早期的小說對女性的敘述和描寫極為粗疏和簡略,幾乎看不到身體的具體情狀,使人感到似乎有一種逃避女性身體描寫的曖昧或者淡定。這種寫作情狀完全可以用他在后來的小說《透支時代》中的一個細節加以描述:“面目冷漠,內心激動。”對謝青鷗的所謂描寫,作者僅僅強調了她“漂亮”“相當漂亮”,至于謝青鷗的身體,卻語焉不詳。也就是說,謝青鷗的身體在小說當中基本上消失了,最多處于朦朧漂浮的狀態。在思想意義和社會意義大于或者高于文學意義的那個時期,小說對身體普遍呈現一種無知和漠然的情狀。雖然張賢亮等少數“膽子大的作家”具有了“文學身體學”的自發性覺醒,但是,對當時絕大多數作家而言,即使是這種自發性覺醒,還是相當缺乏的。當然就更談不上進入身體寫作的主體自覺階段了。這說明,“身體主權”的被剝奪,在當時已經普遍涉及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文學敘事不能理直氣壯、大大方方地書寫身體,實質上反映出“身體主權”在文學寫作中已經被剝奪。更其悲劇的是,當時許多的作家并未意識到這種主權的被剝奪,是多么重要和悲劇的一件事。

現在,我們必須回到“謝青鷗的身體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身體?”這個核心問題上。而要揭開這個謎底,又必須從文化與權力的邏輯關系上去尋找答案。按照西方現代身體政治學、身體社會學或者身體文化學的觀點,人類社會一直處于“身體社會化”和“社會身體化”的境域當中。身體具有二重性,即自然的身體和社會的身體。但是,自然的身體在人類的歷史文明行程中逐漸被塑造為了社會的身體。在這一塑造的過程中,身體與權力的關系尤為密切,權力成了規訓和塑造身體的主宰;權力使自然的身體成為了文化的身體、政治的身體,乃至被操控、被使用、被觀看的消費的身體等等。用福柯的話來說,“權力關系總是在直接控制它、干預它,給它打上標記,訓練它、折磨它,強迫它完成某些任務、表現某些儀式、發出某些信號。”[3]72顯然,謝青鷗的身體已經不是自然的身體,而是被權力,或者如小說敘事中所說的“階級意識”所塑造的,亦即被控制、被干預、被打上標記的社會的身體。因此,這個身體不屬于她,是一個基本的事實,同時也是她必須面對的一個基本的現實處境。

“出身資產階級家庭”,這就是權力給謝青鷗的身體打上的文化標記;她的這具身體與“出身無產階級家庭”的汪國華的身體的結合,自始自終籠罩在“無產階級政治”威權的巨大陰影之下。對謝而言,在當時的權力語境下,她似乎是幸運的——她為自己的身體找到了幸運的“處置之所”。可是時過境遷,權力語境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謝青鷗的“階級出身”又重新被權力所解釋所形塑。于是,她的身體不僅不再卑下,反倒成為一種“時代的優勢”。相形之下,其配偶汪國華的身體卻在喪失“階級身份優越感”的同時,兼之文憑較低,與權力政治要求的“現代化”各項指標相去甚遠,因而只能在學校當一名毫無“社會地位”可言的電影放映員。這種社會落差所爆發的“反制力”,終于在謝青鷗升任為文化館舞蹈隊長后,導致成了不可逆轉的婚姻裂變。

從“客觀上”來說,謝青鷗身體的俊美和汪國華身體的健美,作為自然的人、自然的身體并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變化了的是權力語境,或者說是權力對身體形塑的需要及解釋發生了變化。盡管小說用大量篇幅去敘述和描寫汪國華面對政治語境的荒誕變化。比如,他如何白手起家組建起了教工足球隊,又如何因訓練有方而深受球員們的尊敬與愛戴等等。總之,汪國華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挽回身體在權力重新形塑和解釋中的劣勢,但是,其自然身體在強大的權力面前終究是無奈和弱小的。作者明顯是為了撫慰汪國華和讀者,在小說敘事的結尾,讓他最終在與實力強大的對手的對抗中巧妙地贏得勝利,進而使其重新找回了所謂的自尊和自信等等,也就是將劣勢轉變為了某種“優勢”。但是,無論對謝青鷗,還是對汪國華而言,其始終難以逃脫權力對身體的監控和形塑,這一點卻是無可置疑的。

三、生產主義和消費主義雙重規訓下的身體

到了寫作《透支時代》,莫懷戚無疑已經真正進入了自覺意義的“文學身體學”寫作階段。但是,對“新時期”以前身體與權力的邏輯關系,他依然保持著持續的關注狀態。在這篇小說當中,敘事的主題稍微有了一些變化。可以看出他對身體作為生產工具的歷史境遇,以及身體被“解放以后”又不由自主跌入消費主義的歷史境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按照福柯的解釋,“身體遭受懲罰的歷史、身體被納入生產計劃和生產目的的歷史,以及權力將身體作為馴服的生產工具的歷史,即整個生產主義的歷史”已經逐步讓位于“身體處于消費主義的歷史”。這一歷史時期的顯著特征是:權力格局已然發生了變化,“政治”似乎悄然隱匿,它換了一個消費主義的馬甲。身體依然在它的操縱之下;身體的歷史面貌也隨之發生了變化——我們面臨的是“身體成了消費對象的歷史;是身體受到贊美、欣賞和把玩的歷史。身體從生產主義的牢籠中解放出來,不可自制地陷入了消費主義的陷阱”[4]38。現在我們來看,身體是如何在逃離了生產主義的控制之后,卻被一種新的權力機制,即消費主義的溫情脈脈所控制的——這樣一幅世俗風情圖畫。

《透支時代》當中,男一號泰陽原本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妻子王靜漂亮而且頗具才華。與謝青鷗相似,王靜的自然身體形貌和社會身體優勢相當突出。在告別革命倫理或曰人民倫理對女性自然身體的敵視或刻意遮蔽之后,王靜的自然身體得到了消費主義的承認與欣賞。小說的身體敘事意圖十分明確:作為知性婦女,王靜的美非同一般:

王靜很美。這樣美麗的畫家是不多的。她眉毛漆黑,面色紅潤,瞳仁如水晶,牙齒像玉石;加之她面若滿月,耳垂敦厚,所以路邊那些專業的和業余的術士和星相學家常常追著她走,堅持免費給她看相。他們眾口一詞地說她“貌好,相也好”。

即使這樣的身體描寫仍然潛隱著權力意志的“知識話語”和“真理話語”意涵,但畢竟進步到了不再敵視或遮蔽女性身體的“正常審美”時代。然而,吊詭的是,情人吳越的身體遠不如妻子王靜,可是從消費主義的多元化審美,特別是多口味需求著眼,吳越身體的優勢居然為王靜所不如——按照泰陽的說法:“這個我不應該愛上的女人……但是她迷人。”面對吳越的身體,泰陽感嘆不已:“ 問題就在這里:迷人的不一定美麗,美麗的不一定迷人。”這樣的感慨和覺悟,只有在消費主義時代才有可能大膽地生發出來;而在生產主義時代,女人身體的美麗,如果再加上迷人,就只能成為革命倫理敵視或者規訓的意識形態靶子。“革命者”或者“革命群眾”即使對女人身體的美麗、迷人產生濃厚的興趣,也只能在私下里偷偷感慨,更多時候只能默默地埋藏在心里。否則就是思想情趣不健康。

耐人尋味的是:沉醉于消費主義中的泰陽,面對這兩個女性的身體,其注釋是:“我愛王靜,但我需要吳越。”和泰陽一樣,吳越也愛自己的丈夫。不過泰陽明顯能感覺到:“我顯然不如她的丈夫重要,我只是那個男人的補充。”就這樣,雙方的身體“行動”起來,在你的“需要”和我的“補充”中,他們開始積極地賣力地注釋和創作自己。在生產主義與消費主義這兩個“不同”的時代,始終處于權力文化“求真意志”支配和形塑中的男男女女,他們的身體表現有何區別呢?莫懷戚借泰陽父親的口揭示道:

以前是男人要瘋,只是女人不敢瘋,所以瘋不起來;現在是女人也敢瘋了,還更瘋,所以現在要瘋起來了。要瘋得血淋淋的,每個人都傷得很重才算事。

真可謂入木三分,準確而深刻,但有點恐怖。這所謂的“男人要瘋”或者“女人也敢瘋”等等,其實說的是世俗的肉體欲望像潘朵拉的盒子完全被打開了。而且,女人的肉體欲望因為禁錮得實在是太久,其爆發力就非同尋常,所以傷得也非常厲害。值得注意的是,泰陽父親關于身體的這番高論,是站在革命倫理的立場而生發的。這個父親是個“老革命”,但是在身體問題上他并不僵化保守,也不獨斷專行,對女性自然身體之美的“自發性”賞析功能自來就沒有喪失。這個“老革命”雖然在其精神深處已經被革命倫理所完全占領,但是他的肉體卻游離于革命倫理之外。或者說,他非常清楚什么時候和什么場合應該用革命倫理來批判“肉體享樂”,什么時候和什么場合可以堂堂正正地享用革命“分配”給他的具有肉體享樂性質的“勝利成果”。不過,與兒子泰陽不同,他一方面暗暗享受著權力話語帶給他的“消費主義”好處。另一方面卻始終保持著對消費主義的警惕——他常常以調侃的方式去玩味和批判消費主義時代男男女女的身體,以及靈魂。這是一個眼光很毒的杰出的“身體審視專家”。他時刻以權力文化的全能主義眼光來打量和洞悉各種各樣的身體。比如,他說:“瞄一眼我就能看出這人的過去、現在和將來。”這種本領來自于“他管了幾十年的人”;又比如,他對什么是“交際花”的洞察明顯比兒子高明:“我兒莫以為交際花就是電影里那珠光寶氣的樣子。真正的交際花是不妖精的,還有些人格上的魅力,不一定很漂亮,但很能往男人心里鉆。”因此,迷人的女人身體以及內在氣息,在革命倫理,抑或人民倫理看來,是相當有害和相當危險的——這樣的身體在任何時期都應該是權力監控和防范的對象。因為這種身體對“真理”和“秩序”來說太具有挑戰性和殺傷力了。

更值得注意的是小說當中,莫懷戚以“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從容和淡定,講述了一個比謝青鷗的身體更加具有荒誕性和悲劇性的故事:泰陽對母親當年處置“自己身體”的方式,以及父親挾權力文化之威儀“合理合法”接管母親身體的歷史情形,一直有一種難言之隱。“當年我媽是被組織勸說嫁給我爹的。我媽不敢說那人太丑,只說年齡相差太大。組織說那個男人是為了革命事業耽誤了個人問題。那時管婚姻叫個人問題。”詭異的是,泰陽披露說:“其實組織并沒強迫我媽,是我媽自己想加入組織。”在本質上,這種處置“自己身體”的方式和對方“合理合法”接管女性身體的情形,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當中,是權力文化所導演的一種普遍的社會時尚和身體處置法則。

問題是,女性的這種處置“自己身體”的方式,竟然成了當年許多“追求進步”、“投身革命”的女性的難言之隱和終身遺恨。請看小說敘事中對母親內心隱秘的揭示——

擦肩而過,我本打算把頭別過一邊。傷感的矜持讓我不相信這個城市有任何的浪漫。但在轉過頭之前,我還是不由自主地看了她的臉一眼。只一眼。

我媽嫁了我爸后就加入了組織,而且調了好工作。但是她悶悶不樂,問她為什么不快樂,她總是說沒有不快樂。幾年前她生了場病,以為自己要死。她居然對我說了這么一句話:“其實一個女人不喜歡男人又老又丑,是正當的想法。”

“其實一個女人不喜歡男人又老又丑,是正當的想法。”即使這個男人籠罩著“革命”的光環,被上了權力的鎧甲,他還是個“又老又丑”的男人!幾十年來,“我媽”就在這種矛盾中痛苦地掙扎而無法解脫。具有深刻悲劇意味的是:“我媽”這種幾乎是出自女性本能的“覺悟”,是在“悶悶不樂”地隱忍幾十年,人生已入老境之際,才如回光返照似的吐露出來的。權力文化形塑著每一個凡俗的身體,并且在實質上對其擁有至高無上的處置權,但通常它并不直接出面,而是以女性“自己”處置“自己身體”的方式,把它那種蔑視和規訓身體的意圖深深隱藏起來。與小說《都有一塊綠茵》不同,莫懷戚在《透支時代》當中,通過自覺而積極的身體敘事揭示出了“合情合理”的世俗社會中身體支配的歷史真相和權力法則:權力文化一直是通過規訓或曰“改造思想”的路徑,從而達到改造身體,使之成為一個個被馴服的身體,并且使之自覺交付自己的身體。歸根究底,生產主義和消費主義在規訓手段上盡管有很大的差異,但在本質上卻是完全一樣的。

四、淪陷于民族主義暴力美學中的女性身體

在告別了舊意識形態敵視身體和明目張膽地操控身體,使之改造成為“和革命目的性”的“政治的身體”、“勞動的身體”之后,世俗世界和文學世界對身體的熱情急劇升溫。“身體已然成為這個時代最大的自戀話題。身體文化以視覺愉悅與快感體驗為主,注重感官刺激和快感體驗,使性和暴力成為身體文化的重要主題。”[5]在90年代以后的小說敘事當中,莫懷戚在描述消費時代權力文化特征及本質時,對這種混雜著性和暴力的感官刺激和快感體驗進行了廣泛深入的揭示。需要注意的是,女性身體淪陷于這種新型的權力文化及其所建構的暴力美學當中,對此,他不僅作了淋漓盡致的描述和展示,而且還對高揚在這種暴力美學之上的極端民族主義正義感和合理性進行了毫不留情的嘲諷和批判。對于一個在現代化艱難轉型過程中曾經慘遭身體暴力和精神暴力凌虐的民族來說,這樣的民族暴力復仇心態以及由此建立在性征服心理基點上的身體暴力美學觀念,無疑是真實的、愉悅的和具有普遍意義的,同時也是危險的和可悲的。

具體到這一時期的身體寫作實踐中,以《陪都就事》和《六弦的大圣堂》為代表,最具有文化認知的標本意義。男權主義政治文化意圖由于裹上了民族主義正義性、合理性的面紗,這樣一來,其對女性身體及靈魂的凌虐似乎就不再是野蠻和罪孽了。這種心態及其理論與一些西馬理論家,如詹明信等人的暴力美學理念不謀而合。在《陪都就事》這部以推理小說或偵破小說面目出現的身體敘事作品當中,由于莫懷戚深諳中國人,特別是重慶人的地域文化性格及世俗文化心態,因此,在詭異多端、撲朔迷離的敘事延展當中,將“銀娘”號旅游船暴力復仇事件的策劃者和實施者霍滄粟的心理發生、發展以及成長、壯大的過程,描述和刻畫得淋漓盡致,一覽無余。可以說,霍滄粟這個文學形象的塑造不僅是相當成功的,而且也是具有“開創性”的和不可多得的。在此之前,我們在別的小說家的筆下還沒有看見過這樣的小說人物出現。

小說敘事的背景線索是:霍滄粟的母親在民國三十七年,即1946年,被駐扎在陪都重慶的美國大兵所強奸。這個身體暴力事件與發生在北平的“沈崇事件”一樣,迅速注入了符合當時政治需要的民族主義和共產主義等等權力文化內涵。母親的身體在那時已經不再是她自己的身體,她已經成為了政治的身體、民族的身體——成為了負載著復雜豐厚的社會文化內涵的意識形態化的身體。毫無疑問,這個意識形態化的身體是被美國大兵和自己的同胞合力想像并塑造的。因此,母親的身體在當時既具有遭受凌辱的民族悲劇的文化特征,同時又具有控訴和反抗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的國家意識形態特征——總之,這個身體是正面的,具有“政治正確性”特征。不過,這個身體是不屬于她自己的,而是成為了負載著民族主義政治內涵的一個身體符號。

因此,歷史文化和民族心態的種種復雜和吊詭也正在于此。“解放以后”母親曾經被“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玷污的身體,卻陡然從正面形象變成了反面形象,成為了中國人的“恥辱的象征”。于是,身體暴力敘事的施虐方由美國大兵轉為具有民族主義正義感的同胞。不僅母親供職學校的男男女女每日饒有興致地爭相傳播這個發生在“解放前”的“大丑聞”,“更有甚者,連在‘官茅廁’里挑糞的糞夫,也要來看‘美國大兵究竟搞了哪個婆娘’?!這個婆娘到底長得是啥樣子?”“這個婆娘的身體何以能夠引起美國大兵強烈的興趣?”等等。尤為恐怖的是,這些知識民眾和非知識民眾的暴力施虐心態如出一轍——在這種通過性和暴力的偷窺和想像當中,民眾獲得了普遍的感官刺激和心理快感滿足。由此可見,民眾建立在革命倫理或人民倫理意識形態基礎之上的暴力美學理念,其荒誕、丑陋以及無恥下流暴露無遺。且看這兩種民眾的隱私窺探和快感體驗性評論:其一,“美國大兵如狼似虎,她哪里跑得脫?”其二,“母狗不擺尾,公狗不爬背。”理由是“想找個美國如意郎君托付終身,別人卻只將你當雞看。”盡管也有女權主義者在學校為之打抱不平,然而,終究勞而無功,根本無法抵擋革命倫理或人民倫理的洶涌世俗浪潮。莫懷戚饒有深意地感喟:

她實際上是被自己的同胞逼得走投無路。……我們這個民族,自己人待自己人怎么總是那么苛刻、那兇狠呢?

然而,依照詹明信等人的暴力美學理念,身體從來就是一個政治問題和哲學問題;身體自始自終深刻著理論暴力的烙印。他們認為,由此身體才獲得了意義,即具有了作為前瞻性革命力量的理論質態。在革命進程當中,身體只有作為針對資本主義的顛覆性破壞力量才具有存在的價值;同樣,性、暴力以及感官刺激、快感體驗等等,只有將其理解為一種革命政治行為時,身體才因之賦予了唯物和辯證的歷史高度。在小說敘事中,莫懷戚表達了對革命倫理或人民倫理意識形態的不適和質疑。在他看來,這種身體政治學和身體美學的確是值得批判和整肅的。

霍滄粟進廠時還不是共青團員,但仍然被團委召集學習。就在那里他第一次見到了這位新徒工們需要仰起頭來看的女書記。就只看了一眼,那種要“干掉她”的念頭便從天而降。

不僅如此,霍滄粟寢室墻上還貼著一張美國女影星的劇照。姚云梅第一次看到這張圖片時壓根就想不到其中所蘊含著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政治玄機。小說寫道:“已經初具政治素養的女團委書記永遠也不知道,那個坦胸露乳的美國女人根本不是什么‘資產階級思想’,而是她本人的一個‘參照物’—— 霍滄粟在干她時,眼睛盯著那美國女人,感覺上就成了‘干’那個洋人兒了。霍滄粟自己都說不出這‘美感’來自何處。”這難道不是詭異之極嗎?!

五、個人化“身體想像”背后的全民身體施虐狂歡

詹明信等人的暴力美學理論在霍滄粟的身體暴力實踐中得到了審美貫徹和執行;女團委書記的身體成為了他戰勝“帝國主義”、為國家民族,也為母親和他自己報仇雪恨的替代品和參照物。女團委書記本來是專門來做后進青年霍滄粟的思想轉化工作的,卻萬萬沒有想到她的身體反倒被偷放入茶水里的藥物麻翻——

當她突然反應過來,本能地開始反抗時,她感到無能為力:既喊不出聲,又動彈不了。他雙手抱住她的頭,拇指壓住她耳后什么地方,慢慢地,冷冷地將她放倒了。鮮血糊滿了她的大腿根,染紅了床單。這第一次會出這么多血,是她想不到的。這說明了他的粗魯:豈止是“占有”,簡直是屠殺。其時不知怎的下起了雨。仲秋已過,居然還有這樣的驟雨,也是奇怪。腥濕的風吹開了窗戶,撲進室內,墻上的洋女發出呻吟,同床上一個東方女書記的呻吟混為一談。

這段關于身體暴力的實踐性描述意義重大。盡管與全能主義政治盛行年代革命倫理的大規模實踐中,全民參與的“身體想像”與身體施虐狂歡情景完全不同,霍滄粟的行為僅只具有非組織的個人暴力實踐的非理性特點。但是,莫懷戚的這段具有悲喜甚至鬧劇色彩的身體敘事,其獨到性和深刻性卻是毋容置疑的。如果說,霍滄粟在“干掉”女團委書記的“身體想像”當中承載了復雜豐厚的民族的、國家的、革命的乃至人民的群體性暴力文化內涵的話,那么,這樣一種源遠流長的關于女性身體的意識形態想像,卻無疑反映了具有普遍意義和典型意義的主流政治文化心理特性,同時也反映了隱伏在底層民眾俗世心理中的真實文化情狀。與過去年代“身體內部的階級斗爭”的敘事方略不太相同,“身體內部的民族斗爭”在今天已然成為了消費主義時代敘事的強大動因——身體,尤其是女性身體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征用,作為工具或者作為商品。表面上看,仿佛是小說家在隨心所欲地征用她們的身體,實際上,真正的征用者和施暴者,還是那個隱伏著卻又無處不在的權力體系。

“干掉女團委書記”這一敘事邏輯具有十分蕪雜詭異的政治反諷和解構意味。本來是一樁蓄謀已久、徹頭徹尾的個人犯罪行為,但由于施暴者意識深處充滿民族主義身體復仇的正義感。即,一種被意識形態暗中鼓勵的“身體政治”行為,因此,這種身體暴力就不再是個人行為,而是具有文化實質意義的潛在的群體行為。最深刻同時也最有意思的身體敘事及文化解析發生在施暴后的第二天。在此,我們必須將霍滄粟的身體暴力敘事與魯迅筆下的阿Q聯系起來審視,才有可能洞悉革命倫理的奧妙。霍滄粟的這種明顯的個人犯罪行為是怎樣變為“正義”行為的呢?在《和平時代》里,莫懷戚從文化心理視角作了微妙的剖析:

實話說,犯罪,或者干不道德的事,有兩個檔次。低檔的也就是本能所驅,高檔的則有觀念做依托。一個留學生要干的事,都是“想好了的”;當我們說“想好了的”的時候,說的就是觀念了。

有觀念作為強大的依托,一切都順理成章,毋庸置疑。就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革命,霍滄粟不僅終結了他自己以及民族恥辱的歷史,而且通過這種“暴力革命”方式,他,及他的族群從這種來自性和身體的暴力占有、征服當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刺激和快感體驗。然而,就如同政治家和思想家常常憂慮的那樣——真正的難題不在于暴力革命本身,而是“革命后的第二天”。 霍滄粟在“革命成功” 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呢?這無疑是需要我們認真尋究的。“身體革命”之后的第二天,女團委書記充分體現出一個青年政治工作者的良好素質。她執著地想要搞明白,由霍滄粟發起的這場突如其來的“身體革命”的真正動因是什么?她原以為自己的政治地位決定自己是天然 “正確”的,殊不知盤踞在“政治正確”制高點上的不是她,而是發動“身體革命”的施暴者和后進青年霍滄粟!在霍滄粟“政治正確”邏輯的一番猛烈的擊打之下——

她漸漸明白了,寢室里那張美國影星照片……那不是什么資產階級思想,如果一定要上綱,倒是反對資產階級的……她想明白了:他在心靈上干的是那個美國影星,只不過是借了她這個仿佛洋女人的中國女人的肉體……一時之間心緒復雜,無與倫比,她發出一聲情不自禁的長嘆。一個團委書記會如此這般地長嘆,連她自己也沒想到。

“反對資產階級思想”,無疑蘊含著“共產革命”和“階級斗爭”的政治文化內涵,以及解放人類的崇高使命感。于是,女團委書記自覺提高了思想認識:自己的身體能被這偉大的“革命”進程所征用,從而匯入這具有崇高審美意義的歷史潮流。因此,“他的民族正義感讓她十分感動:‘能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實在是不多。’她真誠地說,‘但你要能控制情緒,否則對身體不好’。”當他提出要和她結婚時,她不僅深深地表示理解,而且感動得一塌糊涂。可是,“她永遠不知道,他真正動機是:這樣就可以使他“一直將‘美國女人’干下去!”

顯然,“身體革命”之后的第二天,“身體革命家”霍滄粟在與女團委書記的意識形態話語互動中達成了一致。重要的是,他在理直氣壯闡釋自己的“身體暴力革命”的理論體系時,同時也完成了他和她的“肉體意識形態共同體”的文化建構。更加重要的是,他的“革命意志”似乎沒有松弛;他懷抱宏大的“肉體烏托邦”理想,決心“繼續革命”:除了要實現“革命的近期目標”,從肉體上徹底消滅民族革命宿敵美國大兵老施魯德的兒子戴維之外,更加弘毅的“革命的遠景目標”是:要“干掉”各種各樣的洋女人!

敘事中,霍滄粟的下一個首選目標是:“洋雞”安菲迪。此時,霍滄粟已是大學三年級的學生。已經成為他妻子的女團委書記,總是心情復雜地在贊美他:“每次放假回來,都比上次年輕。”她壓根就不知道,她的老公在校園里瞄上了一個女外教——美國女郎安菲迪。在小說的身體敘事中,霍滄粟既充滿性的想像和激動,同時又充滿民族主義的審美批判精神——

她短發齊耳,灰藍的眼珠一片單純,皮膚白晰,汗毛茂密,女性的曲線比東方人夸張——由于手上吃力,身體略傾,就更夸張。她著長袖衫,著肥大的短褲,都說不準算什么顏色。總之那種隨便不是中國人能扮演的。她滾圓的膝蓋,在他看來,就像屁股。

“霍滄粟盯著她突然一陣發怔,全身失去知覺,周圍的聲音也消失了。在這一怔里,一個已經沉睡到近乎死亡的東西蘇醒過來。”顯然,發怔以及全身失去知覺,是因為這個美國女人的性感沖擊力所致;那個“蘇醒過來”的東西,就是民族主義的革命暴力意志。在民族主義“政治正確”的文化審美眼光里,任何一個洋女人,除了她們那種撩人的性吸引力能充分地激發民族主義者身體復仇的強烈欲望之外,無論從自然審美還是社會審美意義上,她們都不是正常的、科學的、良善的和正確的——“他嗅著她的氣息,這氣息很濃,而且不同于任何中國女人。這或者可稱為食肉動物的膻腥之氣”——這段心理描述充分說明:在“肉體暴力革命者” 霍滄粟眼里,洋女人,乃至所有的洋人在進化的階段上,還處于“食肉動物”的階段。霍滄粟將其定位于“洋雞”,即可見他的種族主義政治文化立場和審美態度是如此的鮮明、如此的堅定不移。

[1] 莫懷戚長篇小說《經典關系》研討會綜述[J].當代文學研究,2002,(5).

[2] 李敬敏.讀莫懷戚[J].涪陵師范學院學報,2000,(4).

[3] 福柯.規訓與懲罰[M].三聯書店,2012.

[4] 汪民安.尼采與身體[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5] 金丹元.后現代消費語境下的當代身體文化[J].中州學刊,2006,(6).

[責任編輯:朱丕智]

“The Problem of the Novel should be Started from the Body Problem”—on “Body Narrative” of Mo Huai Qi’ Novels

Zhang Yuren

(College of Arts, 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047, China)

A large amount of body narrative appeared in the Mo HuaiQi novels, started in the 90s. Why his previous novels there are very few “bodily presence”? Why did he suddenly show strong interest in writing to the body? What does he want to achieve a purpose through the body writing? What means to him of a lot of body narrative in the novel?The next question is: After that he was so wrapped up in the body writing, which would make him and his novels into a consumerism trap and cannot extricate him? Through the interpretation of such question, this will enable us to have an in-depth understanding for this specific style of novelist.

Mo Huaiqi; body narrative; no body writing; violence aesthetics; body imagination

2015-12-08

張育仁(1954—),男,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

I206.7

A

1673—0429(2016)01—005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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