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志倫
語文教學中的模式識別解題策略
馬志倫
模式識別解題策略體現了化歸的思想方法,所謂化歸是指問題之間的相互轉化,即想要解決問題A,可將它轉化為解決問題B,再利用解決問題B的解答去完成問題A的解答。將一個問題轉化為另一個問題,將問題的一種形式轉化為另一種形式,由此將復雜的問題化為簡單的問題,把陌生的問題轉為熟悉的問題。雖然語文教學囿于學科的特性,較少使用這樣的解題思想方法,但我們有時也不妨借用數學化歸思想方法來解題。
語文教學 模式識別解題
在語文教學中,經常會碰到這樣的情況:教師自以為已講清楚了一個知識概念,然而一旦放手讓學生運用這個知識概念解決具體問題時,依舊會產生辨識不清因而難以解題的窘境。問題出在我們分析歸納一個知識點的時候,往往是從認識的角度去定義這個問題,較少從方法的角度去尋找運用的抓手。學生在解題時,沒有一個可參照的模式,自然會失去解題的方向。
語文教學囿于學科的特性(工具性和人文性),較少有數學那樣成熟的解題思想方法,比如模式識別的解題策略。模式識別解題策略體現了化歸的思想方法,所謂化歸是指問題之間的相互轉化,即想要解決問題A,可將它轉化為解決問題B,再利用解決問題B的解答去完成問題A的解答。將一個問題轉化為另一個問題,將問題的一種形式轉化為另一種形式,由此將復雜的問題化為簡單的問題,把陌生的問題轉為熟悉的問題。將復雜的問題化為簡單的問題,容易把握;把陌生的問題轉為熟悉的問題,易于牢記。就此形成一個模式,作為辨識同類問題的參照,進一步聯想曾經解決過的問題路徑,采取相應的方法來解題。
雖然語文和數學屬于兩種不同類型的學科,但不妨語文教學可借用數學化歸思想方法來解題。
例一:“象征”。對于“象征”這個較難理解的問題,可將它轉化成較易理解的“雙關”問題解答,利用解答“雙關”的問題,完成對“象征”問題的解答。比如史鐵生的散文名作《合歡樹》,“合歡樹”有象征意義,因為“合歡”二字雙關:既是一種樹木的名稱,又有相愛的人歡聚之意。作者期盼有朝一日能和母親一起享受自己成功的快樂,可如今在“我”成功之日,特別想與母親(昔日一直為他的身體和文學創作辛勤操勞)共享快樂時,母親已不在人世,以此折射出作者內心深處的愧疚與悲傷。
由于“象征”和“雙關”之間有著內在的密切聯系,即用具體的事物表現某種特殊意義,因此把“雙關”作為“象征”的一個重要屬性記憶,就能識別和解決其他作品中出現的“象征”問題。例如茹志鵑的小說《百合花》,“百合花”具有“象征”意義,因為“百合”一詞“雙關”:既是一種植物的名稱,又是“象征”了純潔的情感,是通訊員和新媳婦的美之化身,他們的品質和心靈就像百合花一樣潔白無暇,當然也有因為不能百年好合而帶來的感傷。再如舒婷的詩《雙桅船》,“雙桅船”是一種“象征”:它既是一艘帶著“雙桅”的船,又是借用“雙桅船”這一具體形象,來表現詩人自己對愛情與事業雙重的心態與復雜的感情。
例二:“寓言說理”。因為“寓言說理”涉及到“寓言”,比較復雜,所以可將它轉化為較為簡單的“托物言志”來解答。“托物言志”就是通過對“物”(人物、事物)的描寫與敘述,表現作者的思想。例如柳宗元的《種樹郭橐駝傳》,通過記敘郭橐駝所說的種樹之道,表達了按客觀規律辦事的思想,并因此借題發揮,指出為官治民也應順應“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的法則,抨擊了中唐吏治擾民傷民的弊端,反映了作者同情人民的思想和改革政治的愿望。將《種樹郭橐駝傳》的“寓言說理”,轉化成“托物言志”的解答,從而解決“寓言說理”的問題:就是通過簡短故事的描述反映作者所要表達的思想。以此運用于莊子的《秋水》(節選)的解題:《秋水》(節選)描寫了河伯和海神的對話,闡述了“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生有涯而知無涯”;“要謙虛,不能自滿”等的思想。美國作家房龍的《<寬容>序言》則是通過敘述一個漫游者的遭遇,表達了對于異見需要寬容的道理。
例三:“起興”。“起興”就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但這樣的解答對于一般學生來說比較陌生,可將此轉化成熟悉的“伏筆”問題解答。“伏筆”有許多實例,比如法國作家莫泊桑的短篇小說《項鏈》,就有好幾處“伏筆”,暗示瑪蒂爾德借用好友佛來思節夫人的項鏈是假的:其一,它混雜在眾多的飾物當中,而且好友很爽快地就把瑪蒂爾德認為的名貴項鏈借與她;其二,這串價值昂貴的項鏈居然沒有與之相配的盒子;其三,當瑪蒂爾德忐忑不安地將替代項鏈還給佛來思節夫人時,她竟然看都不看。再如美國作家歐·亨利的短篇小說《最后的常春藤葉》:畫在墻上的葉子竟然未被年輕畫家瓊珊看出,其實有著諸多原因:如瓊珊患肺炎病得厲害,她正發著高燒,臥病在床;墻上的畫葉距離她比較遠,在二十英尺外(六米多);老畫家貝爾曼用心作畫,非常逼真等。最后結局的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正是“伏筆”的妙用。“先言他物”有“伏筆”的屬性,起到暗示和聯想的作用。比如《詩經·關雎》以“起興”開頭,“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是為緊接著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作“伏筆”:以“雎鳩”雌雄在一起的和諧,暗示君子淑女的匹配。通過解答“伏筆”的問題,解決了“起興”的問題。又如“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是“起興”,因為孔雀是雌雄兩個前后一起飛的,如果失去了其中的一個,另一個就會發出悲鳴,以此聯想劉蘭芝和焦仲卿的悲劇命運。而《詩經·蒹葭》的“起興”,則以最能代表深秋悲涼氣氛的白露蒹葭作為“伏筆”,暗示并聯想人物凄清、惆悵和寂寥的心境。
能夠相互轉化的問題之間一定會有相似的屬性。比如“象征”就有“雙關”的屬性,但“雙關”只是“象征”的重要屬性,并非唯一的屬性,所以不能反過來說有“雙關”屬性的就是“象征”。例如唐代詩人劉禹錫的《竹枝詞二首(其一)》“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中的“晴”,一語“雙關”,但不能說它是用了“象征”。“寓言說理”和“托物言志”同理,比如龔自珍的《病梅館記》運用了“托物言志”:通過譴責人們對梅花的摧殘,形象地揭露和抨擊了清朝封建統治階級束縛人民思想以及壓制、摧殘人才的罪行,表達了要求改革政治、追求個性解放的強烈愿望。不能就此認為文章是“寓言說理”;“起興”和“伏筆”也是如此,孫犁的小說《荷花淀》構思“助夫殺敵”這一情節時,“那一望無邊擠得密密層層的大荷葉迎著陽光舒展開,就像銅墻鐵壁一樣。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來,是監視白洋淀的哨兵吧”就是“伏筆”,暗示了荷花淀里埋有伏兵,當然不應將此說成是“起興”。
仔細觀察一下上述三個例子就會發現:“象征”是表現手法,“雙關”是修辭方法,表現手法的問題可通過修辭方法來解答;“寓言說理”是表達方式,“托物言志”是表現手法,表達方式的問題可通過修辭方法來解答;“起興”是修辭方法,“伏筆”是表現手法,修辭方法可通過表現手法來解答。表達方式、表現手法和修辭方法同屬寫作手法,從表達方式而言,有敘述、描寫、抒情、議論和說明。從表現手法而言,有托物言志、烘托象征、借古諷今、想象聯想、欲揚先抑和欲抑先揚等。表現手法和表達方式,有些方面是兼容的,比如表現手法中的直抒胸臆、借景抒情、寓情于景和情景交融等是表達方式中抒情的細化,而表現手法中的正面描寫、側面描寫、白描細描、由遠至近、從上到下、動靜結合和虛實相生等則是表達方式中描寫的細化。從修辭手法而言,有比喻、比擬、對偶、借代、反問、設問、頂真、回環和互文等,有些修辭手法也可當作是表現手法,如對比、起興和用典等。正因為表現手法、修辭方法和表達方式同屬寫作手法,相互之間存在密切的聯系,因此可以利用它們之間存在的相似屬性,遵循化生為熟的“熟悉化”原則和分解為基本問題的“簡單化”原則,運用化歸的思想方法,構成解題模式,將其有意識地記憶下來,作有目的的歸類,以后遇到類似問題時,就可以識別它們分屬哪一類模式,聯系曾經解決過的問題思路,按圖索驥提取相應的解題方法來解決。
作為一種結構和類型的模式,需要知識的積累和經驗的加工。知識的積累,就是要有盡可能多的實例可供操作;經驗的加工,則是在應用過程中精益求精。比如“虛實相生”的寫法,其實質是寓實于虛,即用虛擬的場景來表現人物(或是作品中的人物,或是詩人自己)的真情實感,在想象中的環境里實現人物的所思所想。“虛實相生”的關鍵是“虛”,虛寫的要義是想象。想象當然可以不受時空的限制,不受對象的限制,具有無限的寬度,以此拓展情感的深度。因此看作品中的描寫是否有“虛實相生”,就看它有沒有想象,當然想象的角度可以多種多樣:有立足于現在(從己方的角度設想對方此時的行為和心理,以此來表達自己現時的內心情感)的;有立足于未來(想象以后雙方會面時,再來述說自己當時的所遇以及思念對方的心理)的;有想象過去的情景(包括人和事)顯示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等等。如杜甫的《月夜》是立足于現在的想象:“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表現離家在外孑然一身的詩人,這時正望著天空清冷的月亮,于是便想象在鄜州家中的妻子,此時也正倚在窗前,抬頭望月思念著在長安的自己,以此表明自己思念妻子兒女的心情。李商隱的《夜雨寄北》是立足于未來的想象:“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因為“巴山夜雨漲秋池”,阻隔了詩人回家的路徑,心情焦灼的詩人只能以想象寬慰自己:將來回家和妻子相聚,當妻子問起自己為何延誤了歸期時,再把今天所遇的困窘和思念之情向妻子傾吐。李商隱的《無題·昨夜星辰昨夜風》是想象過去的情景(包括人和事)來顯示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臺類轉蓬。”其中“畫樓西畔桂堂東”寫的是地點(精美畫樓的西畔,桂木廳堂的東邊),但并沒有具體指明是在哪里,僅以周圍的環境來烘托,是實境虛寫。在這旖旎的環境、美妙的時刻中間發生了什么故事,詩人只是在心中自個獨自回味。“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一聯寫宴會上的熱鬧情景,則是虛境實寫,這曾是詩人與他的意中人共同參加過的一個聚會。在此詩人從對方處境展開想象:宴席上的人們,玩著隔座送鉤、分組射覆的游戲,燈紅酒暖,觥籌交錯,其樂也融融。昨日的歡聲笑語猶在耳畔回響,今日的宴席或許還在繼續,但已經沒有了詩人自己的身影。宴席的熱烈襯托出詩人的寂寥,頗有“熱鬧是他們的,而我什么也沒有”的凄涼。大量的實例,都可按照虛實相生→轉化→虛→目標→想象→解答→虛實相生這樣的步驟來操作,以這樣的解題經驗應付千差萬別的“虛實相生”表現。比如不少“虛實相生”中的“虛”是以留白的形態展現,留白其實是未能展開的想象,或是沒有完成與中止的想象。王昌齡的《從軍行》:“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此詩沒有寫正面戰場的激烈搏殺,卻是以勝利的結局來表達喜悅之情,只寫了開始作戰和戰斗結束兩頭,中間即戰爭的場面是空白,只有靠想象去填補。宋之問的《渡漢江》:“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回家以后會看到聽到何種情景與故事,一切都是想象,有無限種可能,只能留待不遠的將來得到驗證。
如此說來,語文教學中運用模式識別的解題策略,對知識的豐富和系統提出較高的要求,而且在實際解題過程中,與數學的可用符號或數字來作替代闡釋相比,語文更需要聯系具體實例來證明。比如很多作家及作品具有兩面性甚至是多面性的問題,用符號或數字很難說明,必須聯系實例來談。如李清照是婉約派的代表作家,她的作品不全是“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的悲情,也不全是“人比黃花瘦”的自憐,還有“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豪邁。同樣陶淵明的詩,除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適語句之外,又有“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的金剛怒目之句。另外《故都的秋》的作者郁達夫,既有驚人駭世之作《沉淪》,也有獨具一格的作品《春風沉醉的晚上》。教材中的李白的詩文,大多是描寫祖國山河壯美奇景或是蔑視權貴的作品,諸如《望天門山》和《夢游天姥吟留別》之類,而絕少會有《與韓荊州書》這類頗有吹捧媚俗之辭的文字。多樣化的作品就像作者曲折跌宕的人生,怎幾篇作品就能了得。我們知道的魯迅,大多是“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一面,但他還有“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的一面。曹操臨終,令近侍取平日所藏名香,分賜諸侍妾,并留有《遺令》。因此很讓一些名人雅士看不起,蘇軾就是其中之一。東坡先生認為只有“臨難不懼,談笑就死”,才稱得上是英雄。像曹操這樣,臨死之前,哭哭啼啼,“留連妾婦,分香賣屨”,算什么事呢?按照蘇東坡的邏輯,只有昂首挺胸,慷慨赴死,才是英雄,而悲悲戚戚,有損曹丞相形象。這正說明事物總是有它的兩面性甚至多面性,需要全面客觀地認識。
模式識別的解題策略,利用化歸的思想方法,的確能夠解決一些問題,但模式識別的解題策略不是萬能的,何況語文的解題思路有其自身的表現形式,不能完全照搬照抄數學解題的思想方法。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強調高中語文課程的時代性、基礎性和選擇性,既然是基礎性,就要保證學生在掌握語文的基礎知識和基本技能的同時,也要掌握基本的語文思想方法。不同學科的思想方法,都有其共性,即對學科知識內容的本質認識,對所使用方法和規律的理性認識,是研究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指導思想。所以借用數學方法研究和解決語文問題,不失為是一種可以開拓語文解題思路的途徑。
(作者單位:上海市五愛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