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鞠瀚霖(陜西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
書畫摹本的藝術價值分析
□ 鞠瀚霖(陜西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
1.書畫摹本的定義
摹本指臨摹真本,復制品,臨摹或翻刻的書畫本。
在世界繪畫史上,臨摹一直是學習傳統書法、繪畫技法的主要途徑。尤其是中國書畫,臨摹和寫生同屬于學習書畫的基本途徑。中國古典畫論的六法之一“傳移模寫”,足以說明臨摹的重要性。所謂臨摹是按照原作仿制書法和繪畫作品。臨,是照著原作寫或畫;摹,是用薄紙(絹)蒙在原作上面寫或畫。
書畫摹本,從某種程度上它可以被視為一個單獨的藝術門類,不僅因為它與原作一樣凝聚了作者的智慧,更因為它的存在方便了原作的流通傳播。
2.贗品的定義
根據《漢語大詞典》的解釋,“贗品”是指“偽造的東西(多指書畫、文物)”。從理論上講,只要存在一個藝術品“文本”,任何以此為原本的復制、仿作、臨摹等都是制贗行為,這是廣義上的贗品定義。至于狹義上的贗品,指的是用來冒充真品的復仿品,帶有欺詐性質,通常又稱為“偽作”或“假畫”“假字”,指并非由某名家所作,卻被冠以其名的仿制品。這類欲在古董及書畫市場的交易中以假亂真的行貨,是我們反對的狹義的贗品。
3.書畫摹本與贗品的區別比較
書畫摹本包含于廣義的贗品定義,因其被應用的目的性質不同而與狹義的贗品產生差異。
書畫摹本作品,有些是為了學習而存在,臨摹者在作品上寫上自己的名字,于何年、何月、何日臨摹等。臨摹被視作掌握書畫技能基礎階段的重要課程方法,該學習方法在千百年的書畫藝術教育實踐中,被公認是最為行之有效的手段,至今我國的書畫藝術教育機構仍然將它定為學習書畫階段夯實基本功的必修課程。書畫界也總是將臨摹前代書畫名作的水平作為評價一位書畫工作者藝術功力深淺的一個主要尺度。
有些摹本作品是為了傳播而生,為了讓更多的人可以接觸到好的作品,例如晉朝王羲之書《蘭亭序》真跡,在唐代何延之等人的文記中都說殉葬于唐太宗李世民的昭陵之中,世間無存。貞觀年間,太宗李世民曾命弘文館拓書人馮承素等勾摹過數本——“分賜皇太子及諸王、大臣。褚遂良時為起居郎,董理檢校其事”。這些唐代的《蘭亭序》勾摹本,后來又被人輾轉傳摹,化為千百,到了今天已經不易鑒別哪些是第一代“子孫”,哪些又是旁支遠親。比較著名的摹本《蘭亭序》有虞世南本、褚遂良(米帶詩題)本、馮承素本、傳稱柳公權本、清內府勾填《戲鴻堂》刻柳公權書《蘭亭詩》本、董其昌臨柳公權書《蘭亭詩》本、清高宗弘歷臨董其昌臨柳公權書《蘭亭詩》本等。這些歷代名人書法大家臨攀王羲之之作品,作品藝術價值、歷史價值和經濟價值如何,不言而喻。
然而有些人將摹本作品割去臨摹者的名字及年月日,在原作者名字下蓋上偽印章。有的是故意不落自己的名字,使用偽章、偽款或偽題跋等。有時一些人還會通過編造故事、專家鑒定和媒體宣傳等現代手段,進一步迷惑大眾,抬高作品價值,巨額獲利。這樣的改頭換面、張冠李戴是有違于良心和法律的。
書畫摹本雖指真品的復制品和仿制品,但其中同樣凝聚了人的智慧和藝術精華,一些書畫摹本所呈現的精湛工藝和深厚的文化內涵使之同樣具有許多價值。因此書畫摹本與那些暗地里模仿、造假,繼而以隱瞞真相并采取欺騙的手段以假亂真冒名漁利的行為不能混為一談。
總而言之,書畫摹本不存在隱瞞真相的性質,而贗品則不然,它的屬性是以欺騙的手段以假亂真冒名漁利的。摹本,是傳播發展書畫的必要元素;而制售贗品,則涉及侵權、擾亂市場秩序等許多問題。
1.文化傳承價值
臨摹所成就的一代又一代書畫家始終貫穿中國的書畫發展史,中國書畫史冊中,一些具有極高經濟、文化和歷史價值的書畫“傳世名作”,就是靠書畫摹本一直流傳至今。五代周文矩善畫佛像、人物、車服、樓觀、山林、泉石,而以人物侍女最精,他的存世作品《宮中圖》《重屏會棋圖》《蘇武李陵逢聚圖》等多為摹本,真跡早已無跡可考。由于年代久遠或其他原因,歷史上一些書畫名家的作品相繼失傳,顧愷之的大多數作品如《洛神賦圖》《女史箴圖》等都是以“摹本”替代真跡的方法,以填補書畫史上某一時段或是某一作者代表作品的空缺。這些摹本的散布與流傳能夠有助于更多的人臨摹學習經典名作,并為現今的研究提供重要圖像資料。
中國人物畫的鼻祖吳道子的原作誰也沒有見過,但他同時期的臨摹作品為后人呈現了大師的繪畫風格,其代表作《維摩演教圖》更是神來之筆。王羲之的書法作品,至唐時就已鮮有真跡,廣為流傳的都是通過臨摹制造出的仿本。許多真本早已不知去向,后人沒有運氣一飽眼福。有幸的是其摹本很多,通過歷史篩選后,我們依然可以從為數不多的、幾乎亂真的摹本中領悟到大師的獨韻風范。
2.藝術保護價值
車爾尼雪夫斯基曾有過一段論述:“藝術作品對現實中相應的方面和現象的關系,正如印畫和它所復制的原畫的關系,畫像對它所復制的人的關系。印畫是由原畫復制出來的,并不是因為原畫不好,而是正因為原畫很好。但是原畫只有一幅,只有能夠去參觀這幅原畫所在的繪畫館的人,才有機會欣賞它,印畫卻成百成千份地流傳于世界,每個人都可以隨意欣賞它,不必離開他的房間,不必從他的沙發上站起來,也不必脫下身上的長袍。”此時復制品的審美價值就在于它體現了原作的美學價值。有些國家級博物館常將古代名作與被“克隆”出來的名作放在一起展出,供觀者比較揣摩,達到很好的展覽效果。若遇到梅雨季節,一些博物館也多采取以名作摹本替代原作陳列。民間個別有實力的收藏家,也會以高水準的摹本來布置自己居室,這樣主人外出時也可以多幾分安心和坦然,凡此種種,目的都是很明確的。
再者,摹本的廣為流傳可算是一種另類的商業廣告,有助于書畫家知名度的提高。董其昌的朋友陳繼儒曾聲稱,當時市場上流傳的董其昌作品真跡極少,但他認為這樣的傳播有利于提高其名聲,他寫道:“而借名衣食者,其贗筆往往播傳于輦轂,流通于外夷。……當吾世日見其聲價百倍者,惟公一人而已。”
讓摹本為“弘揚”和“保護”藝術真品服務,從這一角度出發,摹本對藝術品保護與流通所帶來的價值,不該因摹本的“不真”而否認其客觀存在的藝術和經濟價值。
3.歷史考古價值
一幅中國畫不僅能夠體現這個時期的中國畫技術問題——例如寫實方法的引入所導致的筆墨變化,也能讓我們了解當時的政治現實和意識形態控制在藝術領域的表現。任何一幅作品都會帶有強烈的時代特色,這使一些學者能夠借此研究早已失傳于歷史洪流中的真跡之神韻。
4.藝術審美價值
摹本也有精品,雖然有些摹本是仿制品,有明顯的他人風格特色,但做工精細,工藝獨到,藝術水準比真品有過之而無不及。唐志契在《繪事微言》中說:“師其意而不師其跡,乃真臨摹也。”臨摹,其重點就在于體會經典作品的“意”,臨摹者通過“意”的領會,可以從文化心理上建立自信。臨摹以達到“從心所欲不逾矩”的狀態為上,其目的就是在最大范圍內掌握中國畫的語匯,且能運用自如。通過對經典的臨摹,激活其蘊含的活性因子,使臨摹者在文化心理上提升到自主、自由及自信的高度。“遇古人名跡,不必留心位置,但當探討筆墨,噓吸其神韻,以廣我之見解,所謂食古而化也。”(李修易《小蓬萊閣畫鑒》)這里的“筆”和“墨”,不是筆墨之法,而是筆墨之神、筆墨之韻;筆墨之法,只能提高技巧,而筆墨之神韻,則能“廣見解”,提高自信,這才是臨摹的真諦。
原國家文物局局長、故宮博物院院長呂濟民認為:“藝術品自古以來就有贗品,但絕對不能把這些仿制的藝術品當成假煙、假酒那樣打假,因為贗品也有一定的藝術價值,而藝術水準也不應該有真假之分。”
5.經濟投資價值
專業人士認為,歷史上各朝各代的仿品,經過數百年、上千年的風雨剝蝕,如今都成了文物,這足以說明贗品的收藏投資價值。書畫摹本可能就是后世的“文物”。2010年11月20日,王羲之高古摹本《草書平安帖》在北京嘉德秋拍夜場以2.75億元拍出,加上12%的傭金,總成交價3.08億元。此件拍品是2010年嘉德秋拍最為重要的一件拍品。眾所周知,王羲之真跡早已不存于世,高古的精摹本歷來被當作真跡看待。此平安帖久享盛名,歷代鑒賞家對其年代多有研究,有稱為宋摹的,也有疑為米芾所摹的,而更多的則定為唐摹。它著錄極多,并一再被刻入各種叢帖中,元以后的公私藏印及流傳歷歷可考,其珍貴性不言而喻。
守護經典是為了將其發揚光大,通曉經典走向縱深“會得古人精神命脈處”(方薰《山靜居畫論》),摹本書畫的價值,對描摹者是一種自我心境的提升,具慧根者可由此踏入大師的心田,正如宗白華所描述的:“藝術心靈的誕生,在人生忘我的一剎那,即美學上所謂‘靜照’。靜照的起點在于空諸一切,心無掛礙,和世務暫時絕緣。這時一點覺心,靜觀萬象,萬象如在鏡中,光明瑩潔,而各得其所,呈現著它們各自的充實的、內在的、自由的生命,所謂萬物靜觀皆自得。這自得的、自由的各個生命在靜默里吐露光輝。”對于書畫行業而言,摹本則是經典傳承的真諦所在,其所帶來的藝術價值、經濟價值、考古價值、審美價值都是無可估量的。
1、[俄]車爾尼雪夫斯基《藝術與現實的審美關系》,人民文學出版社。
2、[美]高居翰《畫家生涯——傳統中國畫家的生活與工作》,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年版。
3、宗白華《美學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