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競成
諧謔的世俗與肅穆的儀式:中國具象雕塑的價值重構
文/張競成
在現代藝術思潮的沖擊下,具象雕塑的語境發生了改變,雕塑的形式和功能都受到挑戰,何去何從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文章從反思中國具象雕塑中的戲謔性現象入手,指出具象雕塑最根本的功能是雕塑與人的儀式性互動,在分析雕塑儀式性“場”的性質和構成環節的基礎上,對具象雕塑價值的重構提出可行化建議。
具象雕塑;世俗化;儀式性;價值重構
具象雕塑一般是指再現客觀現實的雕塑形式,具有敘事和傳達思想的功能。中國具象雕塑對客觀現實的反映經歷了革命浪漫主義到藝術本體探索的轉變,再到對當下生活狀態的關注和對觀念的表達幾個階段。中國經濟高速發展帶來了生活水平的提高,同時也出現對金錢過度追求而造成精神信仰缺失的情況,整個社會充斥著濃郁的世俗化氣息,關注現實生活的具象藝術家必然會直面這些現象,表達自己的態度。由此,世俗化題材介入當代具象雕塑成為一種時尚,但當這種形式逐漸偏離雕塑核心價值追尋的時候,我們需要反省。
與革命浪漫主義和探索藝術本體的雕塑形式不同的是,當下不少雕塑家喜歡選擇非典型的、微小角度的生活細節,關注生活中放松、嬉戲、惡作劇的一面,展現藝術家或批判、或嘲諷、或玩世、或反思的態度。主要涉及以下幾個方面:(一)對世俗物質享樂的再現,如李占洋的《人間萬象》系列,反映市井吃喝玩樂的生活場景和醉生夢死的狀態;(二)對荒誕狀態的呈現,如王克平的《沉默》,表現一個被木塞塞住的嘴,以“憤青”式形象映射那個時代的憋悶。陳文令作品表現出高度物質化的社會里人與動物界限的消失;(三)對底層人物的關注,梁碩的《民工系列》,關注中國社會結構轉型時期城市農民工的生存境遇。這些作品在造型上舍棄了傳統的雕塑手法,表現出一種戲謔的態度,在視覺上追求刺激的同時引起人的思考。
世俗世界是物質化的世界,身體的欲望淹沒了潛在的理性,諧謔中的虛無主義消解著英雄主義的特質。藝術家對生活的調侃是對精神缺失不滿的反映,希望通過對世俗社會直白的再現挑戰傳統的形式,體現具象雕塑諧謔性世俗的逆反特質,在對抗中得到發散和釋放以獲得巨大的張力。對世俗的表現成為雕塑新的活躍分子,這種元素的增加成為一種解構的力量,但這種逆反性是文化建構的低級形式,是生活的嘲諷者和批判者,卻不是文化的建構者,不能在更高層面給我們以啟迪,以及對人性和人的終極目標的探索。因此從本源上探求雕塑的本意,對其價值重新界定就勢在必行了。
雕塑是三維空間形式,從遠古時期就開始介入人的社會化活動,圖騰崇拜就是一個征兆,從那時起就確立了雕塑的核心價值:人與雕塑的儀式性互動而帶來精神的升華。儀式性互動傳遞著人的價值觀和對人的意識的規范作用,是莊嚴有序的社會關系結構和社會價值秩序的外在顯現體系。從雕塑的構成來看雕塑也不是一個孤立的物質存在,而是一個以雕塑為核心建構的具有象征性和秩序性的“場”,是一種儀式化互動依托的平臺。這個“場”具有物質場所的空間地理特性和文化心理特性,是儀式秩序化特征的反映。
具象雕塑的儀式性是由意義的傳達、人的活動和情景的生成三個環節組成。
(一)意義的傳達,是通過雕塑與客觀世界的對應和解釋獲得意義,是對人類普遍真理的追尋而不是簡單的情緒宣泄,是高層次的敘事方式。雕塑承擔了“故事講述者”的角色與人的互動生成某種內在的隱喻。
(二)人的活動環節,是指人在雕塑與環境要素所形成的空間中被有序地引導而產生的對雕塑意義的解讀活動,表現出參與者對世界的探尋過程。包括場地空間、活動路線和行為規范三個方面。
(三)情景的生成,是指人在雕塑“場”里自動地凝神感悟,通過對自身價值的思考完成心靈洗禮,思想和情感被帶入到具體的生命時空境域之中,產生一種肅穆感,使藝術保持尊嚴、純粹和本真的狀態。
具象雕塑的儀式性直接指向精神本體,它為失落的精神找到回歸的場所和方式,讓人的活動具有特殊的意義。雕塑不是通過外在的形態取悅或刺激人,而是對日常生活平常瑣碎細節的升華,是對世俗化的反思和超越。人與雕塑的儀式化活動中“場”顯示出整合功能,使雕塑、環境和人三者合一,重塑具象雕塑的價值體系。
(一)梳理地域文化中的核心價值為具象雕塑語境的生成創造條件。地域文化氛圍是具象雕塑生存的環境,是其獲得“語義”所需要的信息和能量的源泉。地域文化所具有的規定性推動著雕塑“場”的自組織功能的發揮,是籠罩在儀式性空間雕塑中的控制力量,對雕塑語義的生成具有參照作用,為具象雕塑的解讀方式建立規范。從儀式性角度對地域文化的梳理包括地域文化內涵的表達方法和地域文化禁忌兩個方面。內涵表達是在地域文化背景下雕塑本體與征體的時空對應策略,文化禁忌則是人對生命的畏敬、對意義傳達的限制作用,二者共同塑造雕塑的語境。
(二)對“場”進行設計以提供人與雕塑互動交流的儀式性空間。任何具有公共意義的雕塑都不是個人的“獨語”,而是在文化時空背景中與觀眾的對話,以實現意義的生成。而對話空間則要通過雕塑場地的“雙重轉換”來實現,第一是從物理的場地到“心理場”的轉換,通過空間的區隔指向虛擬的精神空間境域;第二是從“心理場”到“意義場”的轉換,使人在領悟到一種境界的同時實現對人的生存價值的體悟,為主客體的交融提供平臺,從而實現物、意、場的統一。
(三)對現實題材內涵的深入挖掘獲得新的言說方式。儀式化空間中的具象雕塑在再現現實的同時還充滿著解釋,對生活元素的進一步挖掘,不是對社會現象的直觀呈現和簡單回應,而是用藝術化的形式喚醒個人內心沉睡的集體無意識情緒,將現實的強烈關注與當代的人性關懷相結合,使那些內在的精神在具體的物象或場景中呈現出來的言說方式。這種言說方式追求的不僅僅是視覺快感,重要的是某種心智上的領悟,使觀者在世俗的情景中體悟到理性的力量,顛覆世俗的表象直抵事物的本質,重建新的價值體系,為雕塑新的敘事方式建立坐標。
中國具象雕塑的世俗化再現進行到一定時候,一定會回到對傳統核心價值的追求上來以尋找新的出路。雕塑“場”的設計營造出帶有儀式感的空間平臺,為人們提供精神的冥想之所,是雕塑價值重構的可行之路,也標志著雕塑言說方式的轉變。雕塑儀式化交流是一種特殊的傳播方式,審美主體通過“場”的引導產生審美觀照,實現對現實形態和心靈境界的提升,是對世俗化的反思和理想主義的回歸和超越,也是雕塑社會化的延伸,在城市景觀中具有增進情感、強化親情、維系社會和傳承文化的重要作用。
[1]孫振華.雕塑空間[M].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02.
[2]焦興濤.新具象雕塑[M].重慶:重慶出版社,2010.
[3][英]簡·艾倫·哈里森.古代藝術與儀式[M].劉宗迪,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8.
【張競成,西華師范大學美術學院】